一個柔弱的路人甲

第91章

由于喝了幾口酒就開始有些上臉後， 柳青栀沒有再碰杯中這散發着濃郁香味的葡萄酒，他慢吞吞用指尖将面前的高腳杯推到一邊，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漫不經心的懶意。

對于段溪所說的話， 他并沒有回答，也懶得就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做出回應。

事實上， 身份“暴露”這種形容……

本來也不該落到他身上。

畢竟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特意去隐藏什麽。

沒有刻意隐藏，又怎麽談得上是暴露？

更何況，他也沒必要專門去做出什麽解釋。

知道用鐮刀的那個人是他， 就知道。

只要不故意把那難聽的稱號舞到他面前來強調， 對柳青栀而言，其實并沒有什麽影響。

見柳青栀沒搭理自己， 段溪微微斂目，嘴唇輕抿了一下。雖然面色上看起來， 表情變化似乎不大， 但是撐着下颔的手下意識緊了緊，內心也莫名有一種想努力搭話找存在感，奈何對方始終不給予眼神的挫敗。

姜郁瞥了段溪一眼，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段溪的斜前方，這個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段溪手指下收緊的下颚線條。

小醜……

他在心裏扔出一個對段溪的形容， 然後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

不過想到柳青栀對他們這些人一視同仁的态度，姜郁原本還有些低迷的心情瞬間有了好轉。

因為柳青栀不怎麽想說話， 霍霖又從始至終保持着沉默， 三人之中， 就屬趙嘉言最為活躍。

他嗑瓜子的速度很快， 在将盤子裏的瓜子嗑了快五分一的時候， 食材也終于全部裝納完畢。

趙嘉言将瓜子一扔，三兩下跑過去， 打開盒子就将裏面裝的物資挨個看起來。

在趙嘉言專心看着盒子裏的物資都有些那些的時候，阿爾文看着柳青栀，說出了這次交談最想說的重點。

“雖然知道你會同意的可能性很低，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有考慮過去基地嗎，以你的能力，只要成為基地城的居民，就能得到最好的優待。”

這話阿爾文說得真心實意，一點也不摻假。

柳青栀的能力非常特殊，實力實在太強。

這樣一位頂級強者，如果加入到基地城，成為基地城的一員，無疑會讓被加入的這個基地城的安全性，在原有的基礎上直接提升一個階梯。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誇張。

畢竟一個基地裏，人才濟濟。

除了地下基地的幸存者，其他能住進基地城的人，都是經過一趟趟列車的層層篩選，無論是自身能力還是精神毅力都遠超普通人。

而擁有這樣多能者的基地城，僅僅因為柳青栀的加入就提升，這種說法一聽就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但事實就是如此。

柳青栀一個人的實力，就能抵得上千個高階覺醒者或者低階異能者，甚至更甚。

一個人的實力強到了這種堪稱恐怖的地步。

他的加入，又怎麽不算基地城戰鬥力緯度的一種提升。

雖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在前中期的時候柳青栀可能會被基地城的高層密切監控，但那只是為了以後的合作能更讓人安心。

并且阿爾文覺得，基地城的生活，至少無論怎樣，都要比柳青栀他們三人在外面一路漂泊來得安穩。

吃穿用度這些，都會得到很好的保障。

這麽一想之後，見柳青栀沒有說話，阿爾文的心裏似乎也多了幾分信心。

“如果你能加入西城基地，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為你們争取到最大的福利。”

為了加重籌碼，讓自己顯得更誠意一些，阿爾文又緊跟着補充了一句：“就算是最後要得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現如今的四大基地中，基本都是以三股大勢力劃分。分別為軍方團，異能者所帶領的非普通人團隊、以及數量最多的民衆團。

在末世爆發的初期和前中期，基地以軍方勢力為主，另外兩股勢力一左一右為輔。

但随着時間流逝，各地生存環境的艱難，和越來越多的變異者進化成喪屍，覺醒者的重要性也越發展現出來，異能團的地位自然而然也飛速上升。

現階段，軍方和民團的勢力都在削弱，異能團隐隐有成為三大勢力之首的架勢。

而這其中，四大基地裏就屬西城基地的異能團人數最多，範圍也最廣，已經穩穩壓住了另外兩股勢力，讓另外兩股勢力逐漸成為了異能團的附庸。

如果柳青栀能加入西城基地，一定會被奉行強者為尊的異能團重點接納。

異能團，相比起規則嚴謹、一絲不茍的軍方團，沒有那麽多的刻板約束。相比起關系複雜暗流湧動的民衆團，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異能團純純以實力來說話。

只要實力強，在異能團的地位就高。

如果柳青栀要加入基地城。

異能團無疑是最合适的。

而西城基地，又是四個基地城中，異能團發展最快的那一個。

驟時，柳青栀在被認定為無害之後，以他的實力在異能團中拿到二把手的位置，并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情。

現異能團的掌權者是阿爾文的父親。

以阿爾文對自己父親的了解，對于柳青栀這樣級別的實力強者，一定會施以重用。

而柳青栀，也将成為西城基地異能團中最厲害的那張王牌。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柳青栀願意加入西城基地的情況下。

但這一通分析之後，阿爾文覺得四個基地之中，确實是西城基地會更适合柳青栀。

“阿爾文，你算盤珠子都快打到臉上了。”

段溪扔給阿爾文一記略帶諷刺的斜眼。

阿爾文這家夥心裏在想什麽，他們又怎麽會不清楚。

事實上，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南城基地在四大基地城中，是戰鬥力最強的基地。

但随着轟動四大基地的納剎事件被意外曝光以及霍霖離開南城基地開始，南城基地的戰鬥力就出現了衰退。而衰退後的南城基地，才和另外三個基地持平。

這種持平，一直維持到現在。

如今，四大基地城的實力相差不大，算是互相牽制，互相制衡，因為四個基地在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均等，所以誰也奈何不了誰。

如果柳青栀在這時候加入西城基地，那麽四個基地的實力，勢必絕對會發生變化。

這樣一來，四大基地一直以來維系的平衡局面将會被打破，這對于擁有柳青栀這個王牌的西城基地來說是好事，然而對于其他三個基地城來說，絕對不是什麽樂見其成的有利局面。

阿爾文輕輕笑了笑，像是并沒有聽出段溪的譏諷一般，語氣始終溫和有禮。

他模樣生得英俊，一雙碧綠的眼睛像深邃的寶石，透着幾分日耳曼血統，這麽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很優雅的風度翩翩。

一下就和段溪給人的氣場區分開。

他有條有理地說道：“我只是在提出自己的邀請，為自己所屬的基地城合理謀取利益，不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嗎。更何況，眼下列車距離西城基地最近不是嗎。”

幾天前四大基地城就已經協商好了，為了避免列車在行駛過程中出現更多的意外，這一趟列車的終點，将暫時定為西城基地，也就是說列車上的幸存者，将全部在西城基地落腳。

後面這些話阿爾文并沒有明着說出來，不過其他三個監管者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一直未曾說話的北城基地監管者秦铮，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略顯狹長的目光在阿爾文含笑的臉上停留了半秒，聲音冷淡地提醒：“到西城基地只是臨時決定。”

話落，似乎覺得還不夠，他又繼續道：“而且比起異能團裏人品參差不齊的西城基地，明顯北城基地會更适合居住。”

他看得出來柳青栀對什麽名利地位根本就不感興趣，比起争奪權勢地位，成為基地二把手什麽的，柳青栀明顯更想過不被打擾的安逸生活。

如果柳青栀加入西城基地，在加入異能團之前，勢必會陷入一場權勢争奪的漩渦中。

剛怼完阿爾文的段溪聽到秦铮這話，不禁冷哼一聲，不由餘力地讪笑：“真有意思，我怎麽不知道北城基地适合居住？莫非你是指在實驗室裏适合居住？”

要他說，北城基地就是四大基地中，最見不得光的基地。表面上給出的話術是在研究針對病毒的抗體疫苗，實際上，誰知道他們背地裏還在研究什麽？

像付容揚那腦子有問題的高智商瘋子，一開始不就是從北城基地的實驗室裏出來的嗎？

段溪自诩自己雖然也算不上什麽正常人，但至少比付容揚那種家夥要好很多，也算是勉強有道德底線。

而付容揚，除了長得像人。

內裏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不像人的付容揚，從北城基地出來，到了南城基地更不消停。

作為孕育出付容揚這種反人格瘋子的北城基地，鬼知道基地的地下實驗室裏還藏了多少見不到人的腌臜事。

這麽想着，段溪也一點不遮掩的将這些話全部說了出來。

主打一個雖然秘密是秘密，但他說出來就不是秘密，總之誰也別想在柳青栀面前把自己的基地城說得幹幹淨淨的意思。

秦铮眯了眯眼，鏡片下，看向段溪的眸底閃過一抹晦暗的冷光。

“可別這麽看我，”段溪挑了挑眉，輕飄飄地反問：“難道我有說錯什麽嗎？”

秦铮沒繼續搭理段溪，而是把矛頭對準一直沒說話的顧臨奕。

“付容揚在北城基地的時候可并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我也不知他為何在南城基地的實驗室任職之後，反而會叛逃。”

他清冷的嗓音裏透着幾分意有所指。

顧臨奕依舊沒說話，像是沒有聽到秦铮的意味深長一般，全然采取無視态度。

秦铮似乎對此也習慣，只是在他收回放到顧臨奕身上的視線之後，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霍霖這個顧臨奕的前隊長。

顧臨奕也在看自己這位前隊長，想到另外三個監管者對柳青栀的邀請。他嘴唇抿了抿，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南城基地随時歡迎各位。”

歡迎霍霖，歡迎柳青栀，歡迎他們三人。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最希望柳青栀能加入南城基地。只要柳青栀加入，霍霖勢必也會跟着。

至于趙嘉言，他的實力雖然比不上柳青栀和霍霖，但放在異能者之中，也絕對算得上是頂尖的佼佼者。

如果三人願意成為南城基地的一員，南城基地必然會恢複到最開始的輝煌，不對，甚至可能會遠遠超過戰鬥力最強大的那段時期。

想到這一點，不善言談的顧臨奕又再次開口，無比慎重的說道：“如果三位有加入基地城的想法，請優先考慮南城基地。”

就這樣……

好好的等待時間，不知不覺間，竟然莫名就成了四個監管者對柳青栀發出邀請的時段。

聽着這幾個監管者互揭着對方所屬基地城的短，原本準備等趙嘉言清點完物資就準備離開的柳青栀，也難得從這枯燥的等待時間裏，品出了一種吃到瓜的興味。

他對四大基地城了解得不多。

目前所知道的相關信息，也基本都是來源小說中，以霍正為主視角的簡單描述。

在原本的劇情中，像現在這種被四個監管者争先邀請的事，是主角團的待遇。

劇情裏，作為全書絕對主角的霍正，是被四大基地城争搶的對象。

而現在，書中的主角霍正卻只是安靜坐在一邊，不說話，不參言，那淩厲的眉眼隐在利索的碎發陰影之下，從進來這處雅間開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雖然柳青栀的穿越，導致書中的劇情已經出現嚴重偏差，但是按照書中時間線的推移。

這個時候，四個監管者，除了和霍正不太對付的段溪，其餘三個，應該已經把能力突出的霍正視為了必須要拉攏的重點對象。

而現在看來，這四個監管者對霍正的态度比較微妙，似乎并沒有像書中那樣表現出很外露的拉攏欲。

難道是這其中又發生了什麽？

是霍正故意隐藏了實力？使得四個監管者對他還處于觀察階段？還是霍正已經與這四個監管者達成了什麽協議？

思及此，柳青栀朝霍正淡淡看去一眼。

因為霍正的注意力從一開始就一直放在柳青栀的身上，所以在柳青栀的視線朝他看來的一瞬間，就立刻被霍正捕捉到了。

他眼眸擡起，對上柳青栀看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間，柳青栀的眼瞳裏并沒什麽情緒變化，霍正的眸色，卻極其細微地閃爍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體內有那一滴奇怪的史萊姆中心凝液。

此刻，他看着柳青栀的眼睛，想到這身體裏這份只屬于他和柳青栀的羁絆，霍正竟然有一種胸腔在微微發熱的隐秘觸動感。

這種觸動感，好似這雅間裏，在這麽多人之中，唯有他一人擁有和柳青栀特殊的聯系。

旁人無所知，無所感。

唯有他……

這麽一想後，胸前的熱意再一次升騰，連帶着霍正的思緒都不禁緩慢了半秒。

也因為這片刻的停滞，以至于柳青栀将視線收回之後，他的目光依舊保持着那種視線對撞的姿态。

坐在柳青栀身側的霍霖，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他那透着幾分冷感的丹鳳眼掃向霍正。并不需要刻意審視，霍正眼中對柳青栀的在意，幾乎沒有任何隐藏。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彙，剎那間，宛如一場無聲的交鋒。

下一秒，霍霖率先收回視線，語氣平靜的對柳青栀道：“我們該回去了。”

他并沒有刻意強調什麽，然而這一句話中的“我們”，已經足夠将他自己與柳青栀，以及柳青栀與霍正這些人的關系劃分。

柳青栀看了下時間。

确實已經挺晚了。

正好這時，趙嘉言也将檢查過的物資盒重新蓋上：“栀哥，我這邊也好了。”

柳青栀微微點頭：“那就走吧。”

話落之後，他和霍霖同時站起身。

阿爾文最後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在考慮一下嗎？”

“沒必要。”

知道這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阿爾文有些遺憾地笑了下，不再提四大基地相關的事，而是主動說道：“那我送送你們。”

段溪白了他一眼：“就出去這麽點距離，用得着你去送？”阿爾文這話說得，就好像他們四個監管者之中是以他為主似的。

阿爾文繼續微笑：“只是想送送而已。”

“免了。”柳青栀直接回了這兩個字。

“對的，免了免了，”趙嘉言附和道：“我們不需要你們誰送。”

整得膩膩歪歪好像多舍不得他栀哥一樣，實際上不過是各有私心，為了各自的利益而已。就這四個監管者剛剛那番明裏暗裏的對話，不難看出四大基地城都是表面和諧，實際暗暗競争的關系。

他剛剛雖然在看物資，但是耳朵又沒聾，自然将那些話聽得清清楚楚，也多少品出了幾分微妙。

似乎在阿爾文他們這四個監管者看來，就算柳青栀現在不加入任何一個基地，将來也會在某一天加入，而不會是一直在外面過着公路拾荒的生活。

這幾人好像覺得只有加入基地，在基地內部才能過上有吃有喝的安穩日子。

殊不知他們現在這種住在水母居裏的生活原本加入基地城更舒坦自在。

不過這些，趙嘉言自然不會特意去解釋。

随這些人怎麽想。

反正他一切都以栀哥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