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王保貴由婢女帶着一直到二門,回到了自己的居處,他妻子和雲鵑正在院子裏做針線,他閨女在逗孩子。
女人們見到他都站起來。
“爹!”
“當家的回來啦。”
“保貴叔,寶金呢?”
王保貴的兩個兒子聽見聲音,也從屋裏跑出來了:“爹回來了,少夫人那裏如何?”
都知道王保貴和趙寶金進去內院見少夫人去了,關系着兩家人的生計呢,大家都關心。
“挺好,都挺好。”王保貴笑眯眯,告訴雲鵑,“我的事先說完了就先走。寶金留下和少夫人說話。我估摸着,是要給寶金安排差事了。”
雲鵑聞言高興起來。
前幾日是因為忙亂,才喊她進去搭把手。她如今是媳婦子了,但身上沒有差事,正常情況下沒事不該往主人跟前湊。
婢女一茬一茬的,年紀大的嫁人了,年紀小的提上來。漸漸地主人也就把前頭的人給忘了。
殷莳卻還沒放下跟她的情分,她高嫁了,還把他們夫妻倆都帶到京城來了。
“不管是什麽差事,都是好差事。”雲鵑笑道,“讓寶金都好好幹。”
王保貴妻子也笑。
他們都是懷溪人,對小地方的人的來說,離開小地方來到京城這樣的大都市,就已經是人生的上升了。
大家對未來都挺有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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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屋,王保貴才告訴了妻子殷莳以後每個月貼補他們的事。
王保貴妻子喜得見牙不見眼,直道:“四姑娘真大氣。”
“少夫人。”
“哦對,現在是少夫人了。瞧我。”女人又忍不住問,“當家的,你瞧着少夫人在裏頭怎麽樣?不是說還有個妾?”
王保貴無語:“那是我能曉得的事嗎?”
男仆進出內院都有人領着呢。他上哪知道少夫人和翰林的妾的事去。
“唉。”聽不到八卦怪遺憾的,女人雙手合十祈禱,“少夫人一定要好,早早生出大胖小子來。阿彌陀佛,我去割塊肉慶祝一下,二小子嗷嗷叫着想吃肉呢。”
喜氣洋洋地去了。
中午果然菜裏加肉了,多孩家庭都是手快有手慢無的,幾雙筷子嗖嗖嗖。
雲鵑也燒了飯,卻不見寶金回來,直嘀咕。
王保貴道:“不回來好呀,是好事。”
雲鵑一想也是,又高興起來。
寶金由長川領着,去外院找平陌。
長川知道這是殷莳的陪房。殷莳一直對長川很大方,糖果點心、幾個大錢之類的常有,跟他說話也笑眯眯。
長川一直親近璟榮院。
又知道寶金以後也要跟着沈缇行走,是自己人了,一路熱心介紹:“是這條路。你看那個院子,那是大人的外書房,咱們翰林的外書房在那邊。往那邊拐是客院了。剛過去的這裏兩個院子裏住着幾個先生都是咱們家大人的門客。”
他巴拉巴拉地,口齒清楚,一看就是聰明伶俐的僮兒。
寶金也是伶俐人,在門子上練就了眼力勁和口齒,長川說什麽他都給捧場。
長川很快就覺得他不錯,将自己的工作經驗也傳授給他:“只要聽平陌哥哥的話就行。”
寶金虛心受教:“好。”
等見到了平陌,平陌十分親切随和:“早等着你了。”
因關于殷莳的陪房,前兩天殷莳跟沈缇提過之後,沈缇便已經跟平陌打過招呼了。
平陌則跟另外幾個小厮打了招呼:“想欺負新人的時候先想一想,少夫人和夫人是同一個娘家。”
如此,寶金的入職十分順利。
中午平陌還掏錢加了菜,寶金和其他同事一起吃了飯,大家相互認識了一下。
待回到小院,王保貴又出門了,他倆兒子也跟着他一起,從小學怎麽做事。
雲鵑和王保貴家的都問:“你呢?”
寶金開心:“我以後跟着翰林。”
有差事就有錢拿了。
大家都“嚯~”了一聲,喜氣洋洋。
等回了屋,寶金告訴雲鵑殷莳一個月貼他們二錢銀子,雲鵑就更開心了:“她現在可不比從前了。”
闊氣了呢。
寶金道:“當然,少夫人可已經是孺人了。”
從前在懷溪的時候,門子上的夥伴們聊天聊的都是王家、張家、李家。
今天吃飯,新夥伴們聊的都是王大人家、張大人家、李大人家。
對各個衙門、公署的所在、職責都很了解,對很多官員也很了解。全都是寶金缺乏的知識。
寶金現在知道自己得趕緊學習,追上大家。
同時,也沒耽誤他暢想未來:“你說,等二十年三十年後,翰林當上了宰相,咱可不就是宰相家人了?”
吓,雲鵑從未想過這個呢,直聽得睜圓了眼睛。
好像是這麽回事呢。狀元榜眼探花未來不都是要當宰相的。
盼着那一天!
四月二十一,沈缇的婚假終于結束了。
早起馮洛儀給他整理衣衫官帽,又把革帶緊了緊。
少女時代,也暢想過未來的這個時刻,清晨裏給自己的夫君正衣冠,目送他去出門去公署。
如今的确是在做這個事了。
她彎腰把他的腰牌、玉佩和香囊挂好,輕輕理順下面的穗子,又為他撫平衣擺。
一絲褶皺也無。
沈缇微微低頭。從這個角度看她,能看到光潔的額頭、秀氣的鼻尖。
能清晰感受到她對這個事的認真。
雖然只是整理衣裳的小事。
“行了。”他說,“可以了。”
馮洛儀擡頭,對他微笑。沈缇握住她的手臂扶她站起來。
她服侍他用過早飯,待他漱過口,她遞上雞舌香。
沈缇接過來放進嘴裏,壓在舌根下。
“走了。”他說。
馮洛儀送他到院門口。
沈缇初入官場,級別還低,除了輪值派到朝會裏值班,其他的時候并不用參加朝會,正常去翰林院或宮城裏當班即可。
所以他不必像沈大人那樣起得那麽早,天黑乎乎的時候就出門了。
他出門的時候,遠處還有朝霞,但天空已經明亮。
走了一段回頭看,馮洛儀還站在院門外的臺階上目送他。
如果是妻子,也是個十分溫婉賢惠稱職的妻子了吧。
她對他的在乎和用心,是能從每個細節處都感受得到的。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的是姐姐,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邁過月洞門,走到岔路口,看看明亮的天,不由自主地向璟榮院的方向看去。
走了幾步,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起來晨練。
應該是起來了。
她不大愛練琴,但對晨練是很熱衷的,馬步也肯好好紮,一身汗。其實可以看出來,并不是沒有毅力和恒心的人。
只不過是有她喜歡的和她不感興趣的分別罷了。
只他十分想讓她像馮洛儀那樣為他彈琴,所以堅持想教她。
若把她教出來,熏香點上,琴音空遠。
人如花。
境如夢。
啧,起碼現在指望她給他彈琴,肯定只能是做夢。
他不在,她是不是一個人獨占一張床很快活?
沈缇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來她在床上惬意打滾的模樣。
莫名就覺得胸口氣悶。
馮洛儀對他的在乎,怎麽就不能分一點給那個家夥呢?
沈缇自己出了內院,二門外,平陌已經在那裏候着了。
平陌不是每天都跟沈缇出門,但一定是每天都跟沈缇見面。
“今天誰跟着?”沈缇問。
平陌遞上馬鞭,告訴他:“我、槐生、歲安、北道。”
沈缇問:“寶金怎麽樣?”
平陌一邊跟在他身側,一邊道:“還不錯,人看着挺機靈的,有眼色。”
沈缇道:“他是懷溪人,家裏懷溪人不多,你看顧點。”
因人最愛抱團,欺負外來人。仆人奴婢間尤其好這樣。他家因為人口簡單,比旁人家好了不少。那種房頭多的人家,仆人間派系也多,破事就多。
平陌笑道:“已經敲打過這些家夥。”
沈缇點點頭:“今天讓他也跟着。”
他的身邊沒有蠢人,大家知道他的态度就行了。
殷莳沒什麽依靠,就兩個陪房。他擡舉寶金,別人就會明白他的意思,懂得看風向。
平陌便明白:“好。他在呢。”
寶金今天第一天當差,起個大早到車馬院候着。
昨日原是與他說先讓他跟着學,誰知道今天沈缇來了,上了馬,平陌與他說:“寶金,你也跟着去。”
寶金心頭一喜,趕緊麻利跟上了。
沈缇日常坐班的地方就是翰林院,離宮城很近。
到了翰林院門口下馬,他進去了。
寶金問平陌:“我們怎麽辦呢?”
平陌道:“去裏頭等着。門房有專門的地方給我們待着。待會介紹你認識別家的人。大家都熟。”
“那飯呢?”
“這裏管,登個記就行。”
因公署管飯是有人口定數的,官員随從超出的部分要自己負擔。
寶金頭一回當差,什麽都不懂,勤學好問,平陌給講的他都認真聽着,不懂的就問:“翰林白日裏出來嗎?”
“一般不出來。除非宮裏有召。”
“哇~宮裏!”
都“宮裏”了,十分地高大上,寶金敬畏起來。
他前幾日跟着王保貴,已經把府裏周圍的路摸過一遍了。至于皇宮——皇帝爺爺住的地方,也遠遠地看過稀罕了,京城繁華,長了許多見識。
公署都有專門的門房給官員們的随從們待的。
馬送到馬廄裏栓好,備好食水,寶金便随着大家去了門房裏。
果然有許多人家的小厮、長随。大家彼此熟稔,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寶金是新人,帶笑聽這些人扯皮吹牛,或家長裏短,津津有味。
沈缇踏進翰林院,一路遇到的同僚都與他打招呼,恭喜他新婚。沈缇一一應對。
有種感覺,同僚們對他的态度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因為他是一個已經成家的男人了。
很奇妙。
待去找長官銷假,長官看見他眼睛一亮:“跻雲回來了!太好了!”
“楊師魯昨晚吃壞肚子了,腹瀉一夜。他家随人今天一大早堵着翰林院的門找我休病告。今天本該他進宮交班了。正好你回來了,你去吧。”
“哦哦,忘了恭喜你新婚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