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 44 章
梓桑在思考一秒後才走向他。
車壽感慨她竟然還願意靠近, 他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總是目光如炬,此刻卻柔和萬分, 常年抿緊的薄唇再次上揚。
可惜說的既不是求情的好話,也不是将人軟禁後的忏悔。
那張欠扇的嘴吐出三個字。
“蠱成了。”
輕柔的聲音慶賀着另類的勝利, 就像小孩子的炫耀。
梓桑不信。
怎麽可能, 還有一天呢,她掐着點的。
車壽故意說:“送蠱的那一夜便算一天,那一夜也是你最虛弱的一夜,你想想如今的你是不是比起那時好太多,至少不會動辄頭暈目眩。”
梓桑感受一下身體。
她本來也體虛氣弱的, 現在腿發飄太正常了, 至于頭暈都是因為違背人設造的。
她不信,但是看車壽的表情又不确定, 被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纏上的感覺像是回到以前, 陰魂不散的東西見天給她/他挖坑。
難不成又被陰了?
“……沒事。”
梓桑安慰自己, 成了就成了呗, 不給人種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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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體會過發情的滋味嗎?”
車壽又問,眉眼間具是戲谑, 攻守反轉,他好像才是那個穩操勝券的那個人。
梓桑預感到不妙了。
那鴻圖也是臉上閃過驚悚。
書上也沒說情蠱留在身體裏會發情啊, 那車壽不是從小就……
梓桑有點不信:“我不相信你們自己養的蠱會給自己帶來這樣大的限制和麻煩。”
車壽看她的神情明亮而熾熱,眼底的血絲卻越來越密集:“那你以為我族之人為何會走向亡國滅種的結局!”
他的神情逐漸猙獰,直接丢了一慣的冷靜。
“我們明明可號令生靈!擁有世間最聽話最強大的蠱人!甚至以此建國立業, 萬民臣服!還不是有太多族人死于愛而不得,錯付真心,空耗心血。”
梓桑:“不信。”都是她的知識盲區, 游戲背景沒寫那麽多,而且男頻裏哪有那麽多純愛戰神。
不信,一個字都不能信。
除非……兩個游戲融合後連世界觀也tmd融合了。
梓桑搖搖頭,不願意再想。
車壽定定地看着梓桑,片刻後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從我食得男女情滋味後,離你遠些便會生出深重的思念,它在叫嚣着到你心裏去與你心血相融。”
情蠱只會在生情的時候發作,一般多在成年以後高發,他還好些臨到中年才有這麽一遭。
梓桑:“……”
“……愛而不得還能找備胎難怪你沒死,你不愧是你族人裏活得最成功的那個。”
分身那鴻圖張開淬毒的嘴,毫不掩飾嫌棄。
男人的嘴啊,思念一個人他還一點不耽誤開青樓,睡小姐姐,這象征着忠誠的契約就是個笑話,在徹底結下前,為了纾解欲望合着是個女的就行呗。
這跟談着戀愛去嫖c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些,狗都要搖頭。
車壽頓了一下,才開口:“你沒有給我對你獻上忠誠的機會。”
梓桑/那鴻圖:“……”又成我的錯了?
車壽似乎看出她全然不信,那股十拿九穩的氣勢弱了下來,直接放下誘餌:“若是想毀了情蠱,便來找我,否則非死不可取。”
其實是非(瀕)死不可取,但也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只是瀕死有活下去的可能罷了,這兩種方法适用于養蠱成功後和種蠱階段。
情蠱只要成功存活,就算不做求偶用,種到愛人心間,它也會一輩子活在自己身體內,而誰又能保證清心寡欲一輩子。
車壽看着梓桑,眼中閃過銳利的光。
梓桑:“……沒事的,我誰都不愛。”
沒有愛情,就沒有傷害。
車壽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既然這樣不行的話……”
仿若圖窮匕見。
“那麽,為了這一城的百姓,你也該來找我的。”
梓桑還沒什麽動作,那鴻圖就先用□□穿了這家夥的肩膀。
雖然肩膀很疼,但車壽卻哈哈大笑起來。
身後的家夥急了。
“不愧是當官了,也懂得體恤平民了,看來林元昭的走狗當得還算盡責。”
梓桑/那鴻圖:“水道河道,溝渠江河,城內百姓,內外的活物都有人看着,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能及時反應過來。”
車壽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那就拭目以待吧。”
車壽被帶回刑獄了。
臨走前他看到了圍繞在那鴻圖身側的貓,頓時明白是誰帶他在內圍來去自如。
他搖頭,呢喃:“到底養不熟。”
梓桑先是一頓,而分身直接一拳給過去,車壽那張嘴都被打歪了。
“就你話多。”
車壽被押走,外表上良月閣絲毫沒受他的影響,生意照做,只是一些看家護院,他身邊的護衛都在悄無聲息中被處理掉。
林枭的人還找到了專門放置畫冊的暗室,除官員畫冊外,連同官員隐私、國家機要的記錄一并收入囊中。
一些正在內圍醬醬釀釀的官員絲毫沒有預料就被逮個正着。
其中就有葉嘉瑜曹文翰,以及宿在這好久的夏正英。
前者好一點,被發現的時候還算體面,只和舞姬喝酒,後者簡直不堪入目。
前兩位說是來救人的,後面那位純消遣,都說自己和車壽沒有關系,但這件事還需要查只能将他們一起帶回刑獄。
不過林枭也有猶豫。
這三人,葉嘉瑜曹文翰身份特殊,一個是出身冀州的世族,冀州官員的領頭人,另一個是皇帝恩師的嗣子,深得帝寵。
夏正英雖在朝堂上沒有建樹,但他是皇後兄長。
如果沒有他們和車壽勾結的實質性證據,只怕要大鬧一場。
那鴻圖:“無妨盡管查。”
林枭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聊完正事,她才向一邊的梓桑行了一禮,恭敬的樣子,不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敷衍。
聽完後續那鴻圖又忙着給車壽加兩層鐐铐,眼神絲毫沒有分給過她們,更沒有夫妻間久別重逢的樣子,林枭嘆氣:“夫人受苦了。”
姍姍來遲的姜纨聽到這句話,吓得眼珠子差點掉地上,連忙走過去。
不過她身上一股安息香的氣味,令林枭臭了一下臉,用眼神示意她離遠點。
她本來就聞膩了,現下又這麽濃,她鼻子受不了。
姜纨才不管這些,故意把手裏殘餘的粉末往她身上揚,低聲問:“你吃錯什麽藥了。”
林枭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兩個救命恩人,一個她愛的,一個她需要感激的,在他們成婚後,她是恨的,恨不得殺了這女子,可在得知仇恨的女子是另一個救命恩人,她開始愁緒萬千,最後還是因濃烈的不甘選擇自己有利的方式去面對。
她想過梓桑死後給她披麻戴孝,負擔她在地府的所有紙錢都沒想過要放棄大人。當然她自己是沒法向她直接下手了,于是只能在一次次危難中見死不救。
她心中有愧又在看向大人時發現她也不被人在乎,像極了自己,她可憐自己也可憐她,連同藏起來的感激之情迸發時,她決定善待她。
所以她會幫她和大人和離,然後再次回歸從前的生活,助大人登頂,報她該報的仇。
至于她和大人,只要他身側再沒有旁人,一切就還有轉圜餘地。
想明白的林枭心曠神怡,自然态度也好了。
當然也有例外,姜纨這讨人厭的例外。
“閃一邊去,我要送夫人回府。”
今日之後夫人身邊還需加派人手保護。
姜纨驚恐地倒退好幾步,都要以為她鬼上身了。
梓桑/那鴻圖不知道她們又在打什麽啞謎,直接拒絕了回府,她/他要去馬廄。
沒有解釋什麽,她/他就是要去。
馬廄在外圍,還需要走過好幾個小樓,才能來到客人停馬的地方。
如果運氣好她/他希望找出牧園的馬。
奈何到了地方,巡視一圈都沒有。
那鴻圖煩躁地直叉腰。
旁人以為他不耐煩陪夫人瞎逛。
實則他心裏叫嚣着:勞資馬呢。
到底在不在車壽手上!
“請太平侯到刑獄敘話。”
兩人這才一同前往刑獄。
那鴻圖回去是為了連夜審訊,梓桑則是不敢落單了。
其實車壽根本不需要拿話激她/他,她/他懂得吃一塹長一智。
林枭和姜纨對此不是很贊同,難得意見一致。
“大人刑獄不适合夫人這樣的女子入內。”林枭。
“對啊,她會吓到的。”姜纨。
“無妨。”
那鴻圖/梓桑一起開口,聲音一柔一剛,卻整齊得有點詭異了。
兩具身體同時卡頓一秒,而後梓桑低頭,那鴻圖繼續:“車壽身上還有些謎底需要我……和她親自去解開。”
如此林枭姜纨也不好說什麽了,這幾天梓桑才是在車壽身邊最多的人,想來得到了某些情報。
梓桑/那鴻圖,一個騎馬,一個乘馬車,林枭陪着那鴻圖騎馬,姜纨則在車內對梓桑噓寒問暖。
“夫人可有受傷?”
她又壓低聲音問:“車壽為何将你帶走?”
車邊的林枭看了眼那鴻圖的反應,才去傾聽,車內的梓桑說:“我還好……”
至于車壽的目的……
她自己都不覺得車壽帶走她真的是為了睡覺,起初她只有一個模糊的猜測還得不到驗證,在車壽身邊幾天她又撬不開他的嘴,不過在他拿全城百姓的安危做威脅的時候,就和她之前的猜測對應上了。
他大約又研究出什麽生化武器,打算在皇城內外大肆散播,又怕她會出手救人吧。
“武器?”姜纨大驚失色,“夫人可有探聽到?”
梓桑搖頭。
還是得審完車壽才知道。
姜纨:“那您這幾日是如何度過的?”
卧薪嘗膽的細節不好道與外人,梓桑就當參加了一場醫蠱研讨會,切磋技術罷了。
“切磋?”姜纨一臉匪夷所思。
把死敵的妻子擄走不幹點別的?
“我知道了!”姜纨突然靈光一閃,頂着那張青樓媽媽的臉,一陣唏噓,“您定是寧死不從,這才好端端的,太可憐。”
梓桑:“……”
她伸出手按在姜纨的肩上,想讓她停下腦補,禍從天上來确實很慘,但是別人覺得慘和自己覺得慘還是不一樣的。
她又沒有賣慘的習慣。
結果姜纨突然眼眶發紅。
她怎麽可以這樣好,為了不讓人擔心,強忍屈辱,還安撫她嗚嗚,好一個堅韌不拔的女子。
姜纨又真心實意地說了一遍:“大人配不上你。”
梓桑:“姜纨……”
“!”姜纨眼睛睜圓,摸上還來不及卸妝的臉,“你知道是我?!還記得我,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自那夜府中一別,還能在梓桑心裏留下印象固然是好,但她這次易容了呀!除了林枭和大人就沒人認出她!那些将士甚至叫不出她名字!
完喽。
易容術出現岔子了。
她趕緊掏出藏在腰間的小鏡子。
梓桑:“……不用照了,我習醫看得出來,但他人不一定,所以不必擔心。”
而且姜纨的易容術還是從她這邊的系統得到的,認不出來才有鬼。
姜纨大大松了口氣,緊接着又欽佩又開心地看着梓桑,一雙貓眼亮晶晶的,被注視的人心情也好,仿佛一下忘了她曾經又貧又賤的時刻。
“嗚~你真厲害,”姜纨湊過去貼貼,“如此我就又有一個除林枭這個讨厭鬼以外可以說話的人了。”
雖然面容千變萬化很酷,但也意味着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如今又有一個,還不是敵人,她很是快活。
被抱住的梓桑有些不習慣,但想到姜纨這些年的颠沛流離、盡職盡責,嘆了口氣,輕拍着她。
“辛苦了。”
“!”姜纨嗚咽一聲,她竟然懂我!
嗚嗚,她宣布從此刻起,她和梓桑天下第二好!
姜纨的粘人那鴻圖早有體會,男號時還能推開,女號卻只能任其上下其手,整個人被她箍進懷裏,她看着那看似纖細的手臂,不白練,真不白練。
好在馬車很快就停了。
第一次以女號的視角站在刑獄門口,她擡頭,黑色建築如同龐然大物壓在人心上,玄鐵重門向她敞開,內裏森嚴凜然,空曠的場地唯有兩側的燭臺向前延展指引着地獄的入口,燃起的星點微光照不亮這片天,風一吹鬼火搖曳。
嘤~梓桑忍不住後退一步。
見此,姜纨又纏了上來,林枭看向那鴻圖,發現他斜了眼梓桑,似乎有點嫌棄,于是她取來一盞燈,在前方開路。
登上長長的臺階,繞過辦事的前堂,橫跨練武的校場,在武器庫旁停下,地宮入口打開。
慫人梓桑感覺身體在慢慢變涼,尤其是地宮的陰風吹來的那一刻,汗毛乍起。
趕緊操控那鴻圖擋在前面這才好了點。
七百七十七間牢房分為天地玄黃。
以玄黃二級牢房為例,踏進去的那一刻,尖利刺耳的聲音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凄厲的嘶叫不絕于耳。
但這還算好的,至少他們還能叫出聲。
再一看鐵栅欄內的犯人,一眼望不到頭,但那些離得近的牢房全是黑黑紅紅的一團,梓桑恨不得瞎了。
此刻她甚至生出救人的想法,忽略掉重刑犯的身份,那些血就跟大.麻一樣奪目,她顫抖地伸出手,想去幫裏面的人清除血色。
他們罪有應得……
死不足惜……
咎由自取……
她在心裏反複念叨,可那些人實在太痛苦了,有刑具插滿全身的,也有在碳火裏翻騰的,更有父子,兄弟被吊在橫梁兩端,腳下各靠一個半長不短的凳子保持平衡,卻總能害得自己和對方差點窒息……監刑的人再時不時問上一句:還有呢/招了吧……
梓桑記得自己也做過致幻的藥物放在刑獄內,不明白下面的人為什麽沒用。
下一刻答案浮現在腦中:因為常年活在地底,獄卒也需要宣洩心中的惡。
這麽想着更難受了,都是自己造成的……
眼看另一個自己要失去理智,那鴻圖一巴掌拍了上去。
寬而大的手掌落下,腦瓜子嗡嗡的。
他低頭看向自己,那一臉痛楚讓他難繃,于是手上沒個輕重,求自己清醒一點。
“……”
一巴掌下去喚醒的可不止是自己,還有旁邊的人。
梓桑控制不住哀傷就算了,那鴻圖還肉眼可見的不耐煩,對那一巴掌始料未及的林枭姜纨,一個将人快步帶走,另一個則指控那鴻圖向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動手。
“大人,你太不是男人了!”姜纨斥責。
那鴻圖:“……你懂個屁。”
他自己知道分身被人設影響有些情緒化,對死有餘辜的人還忍不住同情只是一時的,一旦脫離環境就不會了,所以他現在要做的是不能因為分身的情緒化而改變管理方式。
什麽給個痛快的建議,不予采納!
“放他們下來!”
而他一個晃神,更加深入牢房的梓桑忍不住攔下一批正在受刑的。
那些人還是新入獄的。
那鴻圖快步走過去,問旁邊的姜纨他們的身份。
“剛抓的,車壽的部分族人和護衛。”那些人見勢不妙,差點遁入人群,幸虧兵馬司提前埋伏這才抓到部分。
剩餘那部分則是和車壽一樣身負本領的,姜纨偷摸看下那鴻圖,“大人再給我們一些時間,一定能……”
那鴻圖沒空搭理她。
他只知道分身短暫遲疑了一秒,然後又被新上架的刑具吓到,提出:“要不……用我的針?”
那鴻圖往自己的天靈蓋上就是一拍。
服啦。
.
不遠處,正在脫衣服檢查的某人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有片刻靜止。
他要進天級一號房,進去前還有一輪‘前菜’需體驗,從黃級到天級的刑具會一一在他身上使用,在這過程中身上的衣物會一點點去除,最後再檢查完血淋淋的身子才能真正入住。
進去後才是暗無天日的開始。
此刻,獄卒正拿着烙鐵子不懷好意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