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宮宴是非
第33章 第 33 章 宮宴是非
今夜, 除了林枭姜纨的事發生得猝不及防外,宮宴還在井然有序地進行着。
永隆帝心有遺憾,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也做不到棒打鴛鴦, 只能賜婚,最後言辭鑿鑿地說了一堆君臣同心的話後, 宴席上便開始了歌舞和樂, 氛圍轉向輕松。
席間衆生百态。
有表面應付恭喜道賀實則在桌子底下持續和姜纨發狠鬥勇的林枭,又有言笑晏晏各懷鬼胎的衆大臣。
還有好幾個看着梓桑/那鴻圖的人。
其中就有當朝小郡王,楚王之子,猶記得其父是永隆帝較為倚重的兄弟,争天下時為他出過不少力, 可惜戰場刀劍無眼只留下一子, 所有的蔭庇榮寵都給了兒子。
這郡王是整個郢都都羨慕的二世主。
梓桑/那□□得他,是因為此人遞拜帖請柬遞得最勤, 在君侯府初初落成的那一刻就來了, 顯然存了交好的心。
注意到梓桑和那鴻圖投過來的眼神, 小郡王精神抖擻起來, 忙不疊隔空敬酒。
應付過去後,梓桑又看見翰林學士曹文翰對她舉杯輕笑, 衣袖輕擺,露出手腕上素雅的布料, 和那身紅色官服一點不稱。
除了西山守鶴堂和他身為曹家後人的身份,這位言情世界的重要npc梓桑只簡單刷過臉,交集不深, 只是眼下又有好感度和技能書到賬的提示。
和趙一和不同,這位的份量明顯重些,還是林景煥原來的競争對手。
他們統共也沒見過幾次, 應該不至于好感度爆表威脅到自己,梓桑想。
曹文翰見安陽夫人投來的一眼本該欣喜,可那鴻圖這厮亦虎視眈眈,他便不再動眉眼官司。
那鴻圖不喜曹家的事整個朝堂都知道,若不是陛下在其中說和,怕是此間朝廷就沒有姓曹的了。
Advertisement
——域外蠻賊,竊我國運,文翰,定要殺了他。
已故軍師彌留之言,曹文翰不敢忘。
但,此人權勢如日中天,想動他難如登天,還得等。
.
又一會,永隆帝試圖再重提給八上将賜婚的事。
被那鴻圖搪塞過去,也多虧這些人不在場,永隆帝不好盲婚啞嫁,這才作罷,而後禮部尚書葉嘉瑜遇襲的事情在趙一和那一無所獲,永隆帝後半場宮宴一直想着這事兒臉色就有些不太好。
那些反王一整個晚上都戰戰兢兢,看到他的臉色以為出了什麽變故恨不得整個人縮小找把保護傘。
梓桑/那鴻圖收回視線,手指一點點地敲擊在大腿上,注意力從宮宴上轉移,思索今晚的安排哪還有錯漏的地方。
宴席後半程,談笑聲越來越熱烈。
大臣們談笑風生搞社交,她/他這塊倒成了真空地帶,有些格格不入。
倒沒覺得有問題,憑那鴻圖的威勢,連想敬酒的都要思慮再三觀察他心情,面前冷清些也可以理解。
林景煥借舉杯說笑的時候朝那個方向掃上一眼就看到那裏一片冷清,婉拒了還要敬酒的大臣,起身走向那鴻圖/梓桑那桌。
這對夫妻同步擡頭看向他。
梓桑臉上表情空白,像極了失去了靈魂的模樣,林景煥神情微滞,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便又一次席卷而來,他借左右手倒酒的動作掩飾那一刻的失态。
輕晃酒樽,蜜色液體剔透盈澈。
“內外大安,天下歸昭,殿上君臣同心的一幕武安君可見到了?這一切君侯功不可沒,來,孤代父皇敬你一杯。”
那鴻圖納悶林景煥怎麽客氣起來,但手上功夫不慢,一邊口稱‘太子擡舉’的謙辭,一邊舉杯欲飲。
“欸,稍等。”
唇上剛沾了點果飲,林景煥突然叫停,他視線落在一直安靜的梓桑身上,眼神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幾分。
【林景煥好感度增加,獲得《驅蠱燃犀錄》一本,經驗值+20。】
“夫人對大昭的貢獻亦有目共睹,可否賞臉共飲?孤知曉夫人不能飲酒,如此便以茶代酒可好?”
說完,他命人撤了這一桌的果飲,換茶,宮女還把那鴻圖手裏的那杯都拿走了,神情雖然誠惶誠恐,但行動力不弱,那鴻圖都沒反應過來就被茶水的熱度燙到了。
梓桑拿起自己那杯溫度卻是剛剛好。
梓桑/那鴻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景煥,他應該不知道自從在西山喝出事,她/他就不碰酒了。
捉摸不透他意圖的梓桑/那鴻圖,淺嘗了一口茶。
林景煥見梓桑喝下今夏最好的貢茶,心滿意足地将酒水一飲而盡,又說:“夫人若是不習慣這宴席可去附近的化龍池瞧瞧,今夜有千盛夜昙。”
整場宴席下來,梓桑做人機做得不知道多安逸,想到一會就可以回府更是高興,不知道他這個‘不習慣’是怎麽定義的,有些疑惑。
去看林景煥,可他說完這話就轉頭尋自己的太傅去了,和那鴻圖連眼神交彙都不曾。
千盛夜昙梓桑沒去看,但是看後面林景煥的身影,像是他自己去了。
然而不久後她還隐約聽說有宮女在千盛夜昙的開放處翩翩起舞,和林景煥說上話,被帶回了東宮。
太子殿下的風流八卦可不常有,短時間倒是讓一些人津津樂道。
.
化龍池,聚氣亭。
林景煥覆手而立,符合太子儀制的服飾穿在身上,越發顯得威嚴。
少年未掌權,可眼中的野心勃勃配得上這身衣服。
曹文翰見到這樣的太子,滿意地點頭,落座在他身後的石凳上,借四柱幔帳和夜色的遮掩,讓人看不出這裏有人。
“曹卿。”稍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林景煥。
曹文翰從袖中拿出迷你小茶壺,小茶杯,變戲法似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覆手而立,繼續賞花的林景煥問:“怎麽不在席間多喝幾杯。”
曹文翰輕啜熱茶:“臣不愛飲酒。”
林景煥:“你離開久了,父皇會找,你可是已故軍師之嫡系,父皇心腹。”
曹文翰莞爾一笑,文臣的輕疏氣息頃刻間散去,眼角眉梢只剩寫意,“只是旁支過繼罷了,當不起嫡系一說。”
林景煥:“那也是老師最滿意的繼承人了。”
曹文翰:“殿下謬贊。”
夜色寥寥,朵朵夜昙在夜光映襯下發出幽幽藍光,風一吹,藍白花瓣争相搖曳,仿若與風共舞的精靈。
曹文翰雙手捧着茶杯,被眼前的千朵萬朵奪了心神,眼神難得寥落。
有些花,聖潔高雅,只綻放剎那芳華,一瞬即永恒。
他垂頭,翻轉手腕,那處有一塊錦帕包裹,稍微一挑開還能看到環着手腕的醜陋傷疤,雖比過去變淡了些,可依舊醜陋。
這是幾年前在疫區被暴民用鋤頭所傷留下的刻骨痕跡。
當時是直接斷了手,害得他提筆都難。
對文臣,永隆帝選官任人時總要出上一套可以寫上幾晝夜的試題,考驗治世輔政之能,除此之外他還偏愛身體康健會點拳腳的。
若是文臣可當武将用,那就更好了,晉升也能更快些,身體素質好在亂世中的壽命就長些,政治生命也長。
可他,手一斷,除了換只手練習寫字,大抵仕途要變得曲折了。
更讓人洩氣的是,當時父親膝下還有其他嗣子,那些人得知他受傷還聯合他人斷了送來疫區的藥,想叫他的手徹底廢了。
而且疫區暴民本就難相處,看到活着無望,更加管束不住,成日胡作非為。
曹文翰那時因為手傷和藥的事郁郁寡歡,面對潑皮賤民只想讓他們自生自滅。
他不好過,是為仕途,他們不好過,是為命,二者對比下,顯然那些人更慘些,這正好讓他隐秘得到些安慰。
可機緣際會下,一群行善濟世的醫者來了。
不僅比他帶來的醫師先一步找出疫病的救治之法,還解決了藥的來源。
而錦帕的主人便在隊伍中。
她給他重新包紮傷處,因為缺少幹淨的布料就用自己的新帕子包裹。
曹文翰觀她衣飾樸素,那錦帕怕是身上最貴重的布料了,可她還是拿出來用在醜陋腐爛的傷口上。
曹文翰更加感念這份恩情。
可惜他們接觸的時日還是太短了,她為了治病救人總在忙。
棘手的疫病在她那裏得以解決,難纏的暴民也在和風細雨的救治下化解了戾氣。
救苦救難的菩薩大致也只能做到這步了。
這是個比尋常男子還優秀的女子,曹文翰欣賞她。
萬幸在撤出疫區前,手傷好轉,也保住了他的前途。
錦帕紋飾素雅,腕上多了這裝飾物,人不自覺風流了起來,有段時間市集上便多了叫腕帶的物什,與他的異曲同工,風靡一時。
不過曹文翰只用錦帕。
“曹卿。”林景煥喊了幾聲都得不到回應,轉身去看他,正好看到錦帕的邊角,會心一笑。
“殿下恕罪。”曹文翰告罪。
林景煥:“又是這帕子,曹卿既然喜歡,何不與帕子的主人結緣?”
曹文翰輕抖衣衫藏匿錦帕,只是搖頭。
林景煥:“你這年紀啊也該娶妻了,你曹家自不必說多少貴女想嫁,一直未有好事傳來,可是有什麽阻礙?說出來,孤或許可助你。”
曹文翰四兩撥千斤,将問題抛回去:“殿下年紀也到了,怎的未納一女。”
林景煥調侃的神色緩緩收起,負氣般轉頭,重新将視線落在花朵上,欣賞的眼神不再,而是換上心事重重的神色。
他也想娶到心上人,無時無刻不想。
方才宴席上,看梓桑在那鴻圖身邊一動都不敢動,連個表情也不敢有,他的心就揪着疼。
可那又怎樣,他想維護都名不正言不順。
梓桑不會飲酒,那鴻圖卻全然不顧,連杯茶都未上,他都不敢想枯坐許久,她該有多渴。
再一想到他們是因酒結緣,那鴻圖飲酒後還不知會怎樣獸性大發,他就控制不住做些事。
堂堂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行事如此迂回,連一個女子都護不住……
他提起化龍池既希望給她提供一個散心的地方,又期盼着留出兩個人的空間說些體己話。
可梓桑到底沒來。
也幸好沒來,林景煥失落之餘,理智也終于回歸。
“文翰,如此境況下孤何時能出頭啊,”林景煥實在讨厭無能為力的自己,哪怕知道隐忍一時,皇位總能平穩過渡到自己手裏,可到底要多久。
林景煥自嘲一笑,低語聲僅曹文翰聽得見:“不怕你笑話,我這幾日總在做一個出格的夢,夢到在如今這個年歲時孤已位尊九五,所求所念再無束縛。”
夢裏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的滋味太好了。
好到醒來時,覺得如今才是大夢一場。
夢裏更有他魂牽夢繞的人,那人與他舉案齊眉,過着眷侶般的日子……
曹文翰并未被他大逆不道的話吓到,而是細思眼下的處境。
永隆帝才四十多,仍舊年富力強,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都說太子做越長,命越短,下面的弟弟在長大,還可能有新生兒來争寵。
太子就越發不值錢,縱使林景煥手段過硬能保住地位,但還有那麽多年要隐忍呢。
他眼看着是有些受不了。
恰好,曹文翰來這也是為了說這個,權勢流向太子,才能方便他日後攜功請旨,以圓心中念想。
曹文翰也不擺弄茶杯了,正色道:“四海歸一,人禍已平,只天災仍存,殿下可敢冒險四下赈災,收攬天下民心?”
赈災很苦,但卻是最有效的得民心得聲望的辦法,他和曹軍師的想法一樣,得民心者得天下。
只是這樣做也有弊,容易引起永隆帝不滿,他自己就是靠好名聲起家的,繼承人的聲望一旦高過他,只怕他會心生忌憚。
林景煥有什麽不敢的:“眼下就有延河水患,孤明日就去請旨。”
曹文翰滿意地點頭,思索時下意識輕撫袖中帕子,繼續道:“陛下脾氣不比登基前,不過倒也聽得進人言,微臣會盡力維護您和陛下的父子之情,郢都這塊您放心。”
簡而言之,曹文翰會幫林景煥穩住永隆帝。
林景煥心生感激:“效命于禦前,我知你也不易,若有難事可找父皇近侍和公公,他會助你。”
趙一和什麽份量曹文翰當然知道,比他更得帝心,看他手握禁軍權柄就可知一二。
只是這種人一般只聽命皇帝,怎麽會倒戈還不是皇帝的太子。
林景煥語氣幽然:“你只需知道他可信便是。”
這位和公公突然有一天來表忠心,他也不信,只是他一提要做掉那鴻圖,他就信了。
誰知道那鴻圖怎麽樹了這麽個敵人,父皇那裏肯定不會動他,所以他只能來找自己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古往今來的道理。
曹文翰想撫掌大笑,但眼下不合适,只聲音透出笑意:“真是天助殿下,無論和公公與殿下聯手是否真心,微臣定會加深彼此羁絆,盡早助殿下得償所願。”
天子近侍與繼承人有首尾是大忌,要留下把柄太簡單了。
開局這麽有力,曹文翰對之後的謀劃更有了信心。
“既如此,還有人需要殿下去接觸,內宮之中臣不好走動。”
林景煥:“誰?”
曹文翰:“皇後,貴妃。”
他解釋道;“早前皇後扶持寒族與自家敵對,收攬新貴給陛下添堵,滿朝文武都覺得她發了昏,可據為臣所知,在她廣撒網下手中還真有那麽些人可影響官員升遷任免,而貴妃娘家……臣不必說您也知道。”
一個有權,一個有錢,都是兩個不俗的女子。
林景煥蹙眉;“那兩位是三皇子的生母養母,你讓孤去找她們。”
只要這麽一想他就要搖頭。
曹文翰忍俊不禁道:“她們啊,恐怕比您更厭惡陛下。”
能不能忍到三皇子獨當一面,救她們逃離樊籠還真不一定。
曹文翰在皇帝身邊見過無數個女人,也跟着參加了許多應酬,久而久之前朝後宮那些人的條條道道也摸清了。
他肯定皇後貴妃和皇帝是十成十離心的。
而且女人的氣量就那麽大,忍耐的久,不代表能一直忍。
林景煥還是覺得不靠譜,親近的兒子不扶持,反來幫他,他用着也不放心啊。
“您只管去交好,永恒的盟友做不成,但總有機會與她們談成利益互換,削弱陛下,只怕也是那二位樂見其成的,至于三皇子……”曹文翰嘴角的笑落下一點,嘆氣,“這孩子就是多餘生下來。”
沒有三皇子一切會順利很多。
到時候會不會兄弟相争也不好說。
看曹文翰感嘆,林景煥反倒樂觀了些,“只消讓孤找到機會安插上一個人,那便還有第二人,第三人……那時便不需要皇後了。”
曹文翰點頭:“是。”
後續的安排大致定下,兩人都默契地不說在朝堂上獲得話語權後怎樣行事。
林景煥是想早登大寶,可現實是能順利奪權,不一定能順利奪位。
能架空皇權就很了不起了,兩個人暫時還不想當亂臣賊子,所以談話戛然而止。
不過他們心裏終歸有個共識,被架空的皇帝就算不想退位,只怕朝臣也會為了巴結林景煥逼着永隆帝變成太上皇,皇位易主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正統繼承人就這點好處,只要不兵谏那就是名正言順。
曹文翰慢吞吞收拾東西:“殿下一會帶個女子回去吧。”
林景煥想也不想就拒絕。
“延河路遠,清姬會武,”趕在林景煥又要拒絕前,曹文翰又說,“當然殿下也會武,無需她保護,只是災情下惡民不絕,多個人多個幫手,而且你我之間的聯系也需要一個人作為掩護,嬌養的寵妾給家中發信抱怨也是人之常情。”
清姬會用暗語将路上發生的事傳回郢都,如果他這邊有情況,也會用同種辦法傳信。
林景煥還有些不情不願,曹文翰:“往後殿下與臣可再沒有機會如今日一般會面了。”
林景煥只能妥協。
兩人再不開口,聚氣亭重新歸于寂靜。
不久後,林景煥身後無人,身前的長亭裏緩緩走出一個曼妙女子,于花叢中翩翩起舞。
林景煥冷眼看了一會,“行了,花已閉合,無甚好跳的,随孤回去吧。”
清姬一愣,嬌顏垂下,恭順道:“是。”
.
酒過三巡,群臣醉歸。
宮門裏能順當走出來的沒幾個,有些是真醉要人背出來,有些嘛,誰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沒有一個人醉得在殿上耍酒瘋,可見都有一兩分清明在。
所以當梓桑和那鴻圖分馬車坐時,能察覺到暗地裏有不少雙眼睛在看。
不遠處,曹文軒見梓桑自坐一輛馬車,武安君一個眼神都沒給夫人,不禁嘆息好女錯嫁,遺憾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坐上馬車離開。
此一遭毫不掩飾的貌合神離,只怕又要讓安陽夫人承受流言蜚語了。
“其實君侯也沒錯啊……”
小厮聽到家主感嘆女子嫁人如同換命的言辭,忍不住為武安君叫屈。
雖然曹家與其是死敵,只是他在得知君侯諸多戰績後還是不免生出敬仰,以至于有些變扭地維護他。
“家主您不在時,有人瞧見安陽夫人和永安伯拉拉扯扯呢,不怪君侯不待見她,其實以她的身份來看也配不上君侯,不就是會治病嘛,該配個太醫的。”
話落,曹文翰勃然大怒:“胡說八道!”
“我沒有……”小厮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