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甜心太監
第10章 第 10 章 甜心太監
趙一和長相清秀,逢人三分笑,外表人畜無害,但清楚他的都知道其另有城府,否則絕不可能從一介奴隸成為永隆帝的心腹。
永隆帝稱帝初期安全感極低,便把調配禁軍的權力牢牢握在自己手裏,趙一和因為救過他,是他身邊為數不多被授予權柄的宦官,連帶着可支配一支禁軍。
他與梓桑相熟,卻只是言情世界裏的普通npc。
為奴時期,什麽髒病惡疾都染過,一條命路過閻王殿不知道多少次。
對梓桑來說,他真的難治。
那時候她醫術才剛起步就要面對多處潰瘍,細菌感染,病變咳血,乃至于治好後的某段時間又得了傷寒的趙一和,差點想跟着死了。
現在想想真的心酸,每一樣都不好治,把人折騰得不輕。
當時一邊哭一邊治,崩潰的時候只能罵游戲垃圾,就這樣度過最難的七個月。
所以這小子算是她醫術尴尬期的成功之作。
普通npc雖然不能提供技能書,但他帶給她許多經驗,還是真正意義上的實戰經驗。
對自己的作品,她一慣用欣慰的眼神注視。
可惜,趙一和眼神微沉,笑容稍斂,恭敬行禮,一副避嫌的模樣。
有好感度提示,梓桑對此并不在意,也許人家就是公私分明的人,上班呢不能打招呼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接下來的操作,又讓人梓桑切實感受到這人真的變了。
永隆帝送的梧桐固然高大挺拔,枝繁葉茂,但是趙一和跟個拍馬屁的社畜一樣高聲贊揚不說,邊上的人還煞有介事地一唱一和,有種在上演大型拍老板彩虹屁活動的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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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老板不在,他們也能聲情并茂。
最後,他還要對着她念一聲‘天恩浩蕩’。
梓桑差點維持不住表情:“……”其實他不用這麽盡責。
緊接着,趙一和讓身後的人出列。
四個小太監擡着六邊形半人高的首飾盒,珍而重之放在她面前。
“夫人,此物為玲珑錦繡盒,一屜三轉,每轉三樣奇珍,共六屜,乃前朝寶物,當初夫人在濟藥堂坐診三年,不吝寫下醫經,又救助百姓無數,陛下感念夫人之恩特賜此物,與梧桐一道,望夫人收下。”
永隆帝送走兒子臣子後,在承運殿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只送樹杈子,這一份有別于新婚禮,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份禮物,必須給出最好的。
于是又讓趙一和跑一趟私庫,和還未出宮的梧桐一起送。
趙一和視線掠過盒子,聲音放大,叫周圍的人都能聽到。
“武安君深受皇恩,陛下可離不開他,這不連同兵馬司都要麻煩君侯了,就剛剛還急吼吼出城點兵去,想來無法及時回府,請夫人勿怪,皇命難違啊。”
聞言,藏在人群中的老兵八風不動,倒是府裏尋常人聽到後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事畢,趙一和溫和一笑,讨巧的話又是說了一堆,然後告辭離開。
轉身時,他用餘光最後一次瞥向那抹素色身影,眼眸傾洩出真情流露的笑意。
剛才嬉笑捧場的話說了一堆,其實他想說的是:“望夫人,樂事生平佔,天從人願,此後安好,舒心。”
他在心裏又過了一遍,期望沒說出口的話也能應驗。
行車路上,擡盒子的四人皆是他的徒弟,此時圍坐在身邊讨論着所見所聞。
“師父師父,君侯府好氣派,陛下也舍得,你說這宅子多少錢能買到,小子做夢也想住一天啊。”
癡人說夢的話總能引人發笑,趙一和搖頭不語。
“師父你教我讀書吧,我也想像你一樣一開口就得貴人喜歡。”又一個有野心的家夥道。
趙一和:“尋個你們有空的時候。”
時年太監沒文化是普遍現象,趙一和能說會道簡直是異類,但也因為他這一特質總能在永隆帝面前說上話,讓人羨慕不已。
他願意教,四個徒弟聞言大喜,齊聲:“謝師父!”
“師父師父,安陽夫人好似比傳聞還好看。”
趙一和淡淡一笑。
确實,夫人甚美。
“再好看有什麽用,君侯大人根本不欲理會,宮道上我一個小兄弟聽得真真的,他不回府,”自以為很懂的小太監頭頭是道地分析,“看吧,遲早和冷宮裏的娘娘們一樣成為紅顏枯骨,也就是師父心善肯為君侯開脫,讓她臉面還挂得住,否則還不知如何議論呢。”
他說得條理分明,其餘人也知道根本沒有什麽點兵的內情,順着他的思路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可憐了。”
冷宮娘娘什麽慘狀沒人比他們清楚,再對比安陽夫人的雪膚花貌,确實可惜。
君侯府離皇宮近,坐上車不過一刻鐘就到了宮門,接下來的路只能走着進去。
趙一和要到皇帝身邊伺候,四個徒弟也各有各的事。
本該分開,趙一和卻想到身上還有一樁差事,有點分身乏術。
“瑤華宮的貴妃娘娘想要禦苑中的幾尾錦鯉,你們可有人願意去?賞賜必不少。”
貴妃財大氣粗,入宮前的娘家可是第一商賈,給的報酬都是別宮的好幾倍。
四個人幾乎想都沒想:“我去!”
趙一和為難地蹙起眉。
差事只有一份。
四個人也想到了,連忙毛遂自薦,擠來擠去。
眼看越鬧時間越拖,容易耽誤事,趙一和指了指徒弟中排行老四的那位,報赧道:“四兒年紀小讓讓他,下次再給你們尋機會。”
另外三人立刻垂頭喪氣起來,也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句“也沒小多少”。
趙一和繼續歉疚着看着他們,三個人洩了氣一般,只能離開。
臨走前看到兄弟神氣活現的都不由攥緊了拳頭。
顯得你,切。
只剩下兩個人後,趙一和對四喜囑咐注意事項。
挑錦鯉也是一門學問,要色澤豔麗,活潑有生氣,從頭到腳都不能有損傷,還要仔細檢查它們身上的口眼魚鰓……
四喜撓撓頭:“禦苑的人不能幫忙挑嗎?”
“禦苑那群人你還不知道嗎?”趙一和無奈,“他們也忙着呢,好些奇珍異獸都在那,寶貝程度比這錦鯉只高不低,半點不能出差錯。”
四喜嘆了口氣,有些認命了。
趙一和摸摸他的頭,這個只到他肩膀的人擡頭,又希冀地看着他。
“若你不會,便去冷宮尋徐公公,他從前是禦苑的。”
四喜眼睛一亮:“謝謝師父!”
“去吧。”
趙一和慈愛地看着他,四喜仿佛受到巨大的鼓舞,一溜煙就跑沒影了,被補破的褲腳若隐若現。
趙一和拂去手上塵埃,又正了正孚帽,一步步走向深宮,身上的灰色袍服與宮道上的石磚融為一色,是不顯髒的質地。
路過的宮女太監打招呼,他便溫和回應,小宮女小太監明為遮掩實則大聲地說他脾氣好,他也側頭以示羞赧,惹來陣陣竊笑。
在宮裏,心思澄淨的人總說他寬以待人,溫和有禮,他也常覺得自己是好人,每每聽到心情不由更加明媚。
來到承運殿,幹勁滿滿的和公公向皇帝陛下解說面見安陽夫人的過程。
“夫人含蓄慣了,面對皇恩并不驕矜。”
其實夫人愛醫書勝過愛錦繡,也沒将那些梧桐放在眼裏,隐隐的還能讓人感受到一絲嫌棄。
當然這點只有趙一和感受到了。
永隆帝咧嘴:“确實是她的性子,她……可有變化?朕半年沒見過她了。”
“夫人比過去清瘦了些……”不待永隆帝發愁,趙一和發出疑惑,“也不知是不是雍王與其弟害得夫人如此。”
永隆帝冷下臉:“還用問?!他們将她擄走,朕要他們命!”
趙一和躬身:“陛下英明。”
“不過奴才在君侯府未看到君侯,這軍務再忙也該回家看看啊,夫人被晾在那好生可憐……”
永隆帝皺眉,想罵那鴻圖不像話,心底深處卻覺得他不回去是好事。
永隆帝再一次為複雜的思緒嘆氣。
趙一和:“此外,君侯與太子殿下吵了一架引得宮人議論紛紛,都說君侯目無尊上,可要奴才……”
永隆帝擺手:“他就那個德性,氣極了怕是朕都要被削一頓,更何況太子,悍将如斯,令朕頭疼,奈何忠心難得,哎,果真人無完人。”
“奴才也覺得君侯忠心可嘉,定不讓謠言再起。”
之後趙一和重新說起梓桑,永隆帝津津有味地聽着,不放過一絲細節。過了好一會,他說無可說的時候,才重新拿起奏折批閱。
趙一和盡職地為皇帝磨墨,間或整理奏折,再聽一聽永隆帝對大臣的謾罵,等他口渴了适時遞上一杯茶。
晚上再勸一勸皇帝進後宮。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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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一天的工作,趙一和洗漱過後正要躺下休息,三個徒弟中的大福哭的涕淚橫流,膝行到他面前告訴他四喜沒了。
“晚膳的時候他就沒回來,睡覺的時候也不在,結果冷宮的公公叫我去識人,我一看那蹩腳的褲腿就知道是他!只有他會這麽縫着玩兒,嗚嗚四兒被發現的時候都沉塘了,淤泥吃了滿肚子,差點浮不起來!”
“嗚嗚嗚嗚師父,人怎麽說沒就沒了,我再也不跟他拌嘴了。”
趙一和落下一滴淚:“你先起來,告訴為師為何是冷宮的人叫你去尋人,他不是去禦苑了嗎?”
大福鼻涕眼淚一把:“我不知道啊,徐公公說池塘邊的石頭被人踢踏過,還有松動的痕跡,四兒的腳印就在上面,他是從松動的地方刺溜下去的,咱們都知道冷宮的池塘淤泥多,下去了就上不來了。”
趙一和頹着身體,心痛難當:“終究是孩子心性害了命,你們以後記着當差時要認真不可同他一般三心二意。”
到這時候他還記得點醒徒弟,大福用力地點點頭。
“走吧,去冷宮把四兒帶回來。”
因為是半夜,既不敢吵擾別人,也不能由着這種晦氣事傳出去,四喜最後被草草送出宮,由趙一和墊錢讓人給他整理遺容,找塊風水寶地葬了。
宮裏的孩子一般沒有家,更別提家人,四喜能有個安身的地方都要謝趙一和人好,為徒弟做到這一步。
趙一和回住所的時候已經是天空泛白的時候,再過一個時辰他還要當值,只能趕緊眯一下。
衣服鞋襪都沒去就躺在了床上。
這一覺他意外睡得很沉。
他還做了個夢。
夢裏,有‘小老師’的身影,那個總是穿着素色衣服,盡量不顯眼的人。
也是七年前相識,令他脫胎換骨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