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回東江,就去了美高美
有,都有,什麽樣的都有!”
羅浮生笑道:“大街上的就喊,你們不嫌丢人啊?快進去!”
……
還真是在買賣人口了。
【九十八】
許星程自诩滿腔的正義,在我的引導下,抽絲剝繭地知曉了真相,卻還是猶豫了。
倒也無所謂,反正一式兩份,林大哥那邊我也是暗示了的。
洪正葆與林道山怒不可遏地去找許瑞安算賬時,他大概正與日方達成協議,滿臉的春風得意還未收起。
随後他就被趕來的許星程大義滅親,關進了自家的牢房。
日方派來的代表見勢不對,跑得倒很快。
我在路上将他截個正着,不費吹灰之力地一記狙擊就把他結果了。
已經回到南林的季副第二日傳信而來,大意是對面心态崩了,準備大規模反咬一口,請我務必當心。
我與羅浮生白日約會,夜裏又常常在屋頂“不期而遇”,他沒揭穿我,我就當是不知道,盡量挑些不大重要的小事去做。
今夜去偷偷機密文件,改日又去搶搶碼頭運來的軍火,有時候還去燒燒偷渡來的鴉片。
我幹脆給他也打了個面具,真有那麽點夫妻雙雙把日抗的意思。
但我其實并不願他與這些牽扯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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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方也到底是沒讓我蹦跶太久,燒完鴉片的第二天夜裏,季副的加急信件傳來,只有四個字:戲開場了。
【九十九】
羅浮生打了個哈欠。
林見笙翻了頁書,看看他道:“困了?”
羅浮生朝她笑笑,揉了揉眼睛。
這幾日他倆夜裏行動太多,大白天地睡覺,倒是經常的事了。
林見笙拍拍自己大腿,道:“困就睡吧。”
羅浮生就湊過去,把腦袋擱到她腿上。
才剛趴下,就已經迷迷糊糊了。
他道:“你今天……不出門了吧……出門……喊我……”
說得斷斷續續,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林見笙摸了摸他的頭發,表情有些猶豫,但最終,只笑着說了一句:“睡吧。”
【一百】
我坐在窗臺上,跟着留聲機哼道:“便使盡些伎倆,千愁斷我肚腸——”
那留聲機旁,擺着一具屍體,戴着金面具,穿着黑風衣。
夜太寂靜,哪怕是靴尖攆過一粒石子,也變得十分清晰。
我錯了節,慢半拍地唱出下一句:“覓不的個金蟬脫殼這一個謊。”
槍口在轉角朝我瞄準前,遠處不知躲在哪裏的狙擊手卻先給我來了一槍。
這一槍,就像是點燃了什麽引信,藏匿在磚牆背後的人都紛紛現了身,槍口指着我,道:“天子娘娘,你無路可逃了!”
我說:“你中文說得不錯。”
話音剛落,我抓住窗框上緣,找到着力點一蹬,就翻了出去。
有人開槍,我也只好結結實實地中了彈。
下一秒,火舌沖天卷起,熱浪将我掀得更遠,爬起來時,耳朵還在嗡鳴。
我眯眼看向對面樓頂,金面具黑風衣的姑娘朝我揮揮手裏的狙/擊/槍,顯然解決得很順利。
我以最快的速度換上準備好的衣服,跌跌撞撞擠開湧過來圍觀的人群,因為聽不見,只能一路說:“對不起,對不起……”
猶猶豫豫指指點點地靠攏的人群裏,風一樣沖出一個身影。
我朝他看了一眼,視線太模糊,只看得見他被誰攔住,卻仍想往裏沖。
我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往火海裏沖的傻子,也只有羅浮生了。
我又倒回來向他擠過去,拉了拉他袖子。
他轉過臉,果然就是羅浮生。
赤紅着眼,是已經急瘋了,認出是我,就拉着我的手往外疾走,走得很遠了,才停下來。
我還從沒見過他這樣失态。
可問題是,他抓着我又搖又吼的,我也聽不見啊。
早知道他會醒,我就先告訴他了。
不知道現在認錯,還來不來得及呢?
作者有話要說: 羅浮生:林見笙!!!你找死可不可以先和我說一聲?!
林見笙:我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_????? )
先斬後奏失敗,林小姐覺得她得回家跪搓衣板了。
呃……我和她一起跪……
15、(十五)
【一百零一】
也不管他吼什麽,林見笙就始終看着他,不說話。
她應該是匆忙洗過臉了,只剩下巴上一抹黑灰還沒擦淨。
一雙眼呆呆地看着他,偶爾眨一眨,神游天外似的不知在想什麽。
羅浮生沒法再同她計較了。
他停下來,用拇指抹掉那一點黑灰,把她抱進懷裏。
這時候,林見笙才讨好般輕輕說了一句:“我錯了。”
然後,她又小心翼翼地繼續道:“我跟你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往後我都不再做這些事了,可不可以呢?”
她下巴擱在羅浮生的肩上,将整個重量都交給他。
她說:“生哥,我們回家吧。”
然後,她就把眼睛閉上,像睡着了似的歪在他懷裏了。
【一百零二】
我醒來時,許星程正在調整挂瓶,和羅浮生說:“她體質好得很,你不用太擔心。”
這裏不是醫院,是許家的地下室,我的情況,确實是不能再去醫院的。
許星程穿着警察服,表情比以往冷毅得多,眼底有些陰郁的青黑色,看向我時,神情複雜:“她醒了。”
羅浮生的視線一下子轉向了我,道:“躺着別動!”
我正努力撐起半個身子,被他一吼,又躺回去了。
他沒刮胡子,大概是一夜沒睡,眼睛還是充血地紅。
我眨眨眼,說:“呃,生哥一夜沒睡麽?”
許星程倒是笑了,說:“一夜?你躺了兩天了。”
羅浮生唇抿成一條線,大概是這兩天裏憂慮太多,眉間有條深深的溝壑。
我伸指戳在他眉心,往一邊徐徐抹平。
羅浮生很配合地把緊皺的眉松開了,就好像我這一抹頗有成效似的。
我說:“那我現在醒了,生哥快去休息吧。”
羅浮生瞪我一眼,道:“我不看着,你又要跑了。”
我說:“這真是最後一次了,我跟你保證。”
羅浮生一皺臉,道:“嗯,林大小姐,你很講信用麽?”
高跟鞋在石階上踏得亂響,洪瀾走進來時,正聽見這一句,于是添亂道:“她從來不講的。”
只剩個許星程沒表态,他看看自己懷表,道:“我有事,先走了。”
羅浮生拍拍他的肩說:“謝了……兄弟。”
許星程朝他笑笑,說:“我欠你的。”
随後,他轉身向臺階拾級而上,臨走出去前,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說不清是羨慕還是遺憾。
【一百零三】
洪瀾勸了很久,才硬把羅浮生推去休息了。
她搬來個小凳子,笑嘻嘻地看着林見笙,笑得林見笙心裏都毛了,才說:“見笙,你是不是那個——”
說到一半,還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耳朵邊,道:“天——子——娘——娘——”
林見笙眨着雙無辜的眼睛看她半晌,道:“天子娘娘,什麽東西?”
洪瀾表情懷疑地把她從頭看到腳,從腳看到頭,道:“你不是麽?”
林見笙道:“我應該是麽?”
洪瀾道:“你不是天子娘娘,你怎麽受的傷?”
林見笙表情遺憾道:“人倒黴呗,走過路過被炸飛了。”
洪瀾:“……哦。”
林見笙又眨眨眼,笑道:“總之,我不會再受傷了。”
洪瀾也不多提,轉而說起東江近來的一些有趣逸聞。
林見笙應着應着,聽到一半,實在撐不住,睡着了。
洪瀾沉默下來,把她放在外面的手塞進被子,道:“不和我講也不要緊,但你跟阿福哥,都要好好的。”
洪瀾還記得有一次,羅浮生為了洪幫去打外姓碼頭,林見笙也跟着去了。
兩人回來時,分明是互相扶着,誰也站不穩。
可遠遠看見洪瀾時,兩個人卻都心照不宣地丢開了對方的手,站直一些,沒事人似的朝她揮手,一起喊:“瀾瀾!”
于是,洪瀾也就假裝沒看見,擦一擦自己眼角擔心出來的眼淚,笑着迎過去,抱一抱他們。
他們三個都是一樣的笨蛋。
把眼淚盡數往背後吞,只有笑臉向着人。
從小到大,都是一樣的。
洪瀾在她身邊趴下來,輕輕道:“可是,我也想能幫上你們的忙啊。”
半晌,又委屈地補了一句:“哪怕是一點點都好。”
【一百零四】
我傷好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林大哥與洪瀾訂婚宴的請柬。
許星程與洪瀾的婚約早是名存實亡,許瑞安入獄後,許星程就上門拜訪,道了歉,解了約。
林啓凱就在隔日,開來一車的玫瑰,同洪瀾求了婚。
羅浮生說,訂婚宴的請柬本來是就在我出事當夜送達的。
洪瀾只見他一醒來就沖出去了,隔很久才知道是我受了傷,就把已經定好的日子改了。
我躺在羅浮生的大腿上,捧着那燙金字大紅底的請柬,轉移話題道:“真好啊,瀾瀾和林大哥終于修成正果了。”
羅浮生道:“嗯,是挺不容易。”
“那你呢?”我把請柬拿開,清清嗓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大哥,做不做我的男人?”
羅浮生笑道:“你這算求婚?”
我說:“不知道生哥肯不肯賞這個臉呢?”
羅浮生一彈我腦門,道:“小兔崽子,到底是誰娶誰啊?”
“好吧。”我說,“大哥,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女人?”
羅浮生說:“嗯……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女人麽?”
我:“……”
我拿請柬拍開他的臉:“你懂什麽,優秀的女人什麽都是A!”
“什麽?A是什麽?”他也不管聽沒聽懂,笑就是了。
【一百零五】
最終還是羅浮生正經求的婚。
他如今已不再做噩夢了,便搬回了自己宅子。
是座白牆紅瓦的小洋房,建在他父親從前住的地方附近。
因離東江市中心不大近,羅浮生有時處理洪幫的事務,仍是睡在美高美,就很少帶林見笙去了。
時隔幾個月帶她去時,正是冬末春初,那裏開了一大片的栀子。
林見笙打老遠就聞見了花香,嗅嗅自己發梢,笑道:“先生家裏怎麽全是我的味道。”
羅浮生踢下摩托車支腳,往後壓着倒:“連我身上也全是的,你要不要聞聞。”
林見笙一邊笑一邊說:“羅浮生,你重死了!”
羅浮生就跳下了車,兩手一伸,把她給提起來,轉半個圈放下地,道:“不吃多點,我怎麽抱得動你?”
他也不知什麽時候起跟着陸向天學的臭毛病,沒事兒就把林見笙提溜起來轉一圈,搞得林見笙一度十分懷念自己還是天子娘娘時,那雙特置了增高墊的軍靴。
林見笙就道:“吃再多你也長不到我爹那麽高的。”
羅浮生就又一把把她舉高了,道:“哦,是嗎?說得你還會長高似的。”
他忽然想到什麽,笑得更欠揍了,舉着她左右晃了晃,道:“再說,我要是舉着你,陸叔叔就沒有機會舉我了。
林見笙:“……好,你贏了。”
見她認輸,羅浮生才把她放下,牽着她一路小跑到一叢開得最好的栀子前,問她:“知道栀子的花語嗎?”
林見笙看着他,道:“是永恒的愛,一生的守候。”
羅浮生說:“對。”
他上前一步,從身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束小葉栀子來。
林見笙記得,那日她受傷醒來,也在床頭小櫃上見過這樣一束。
她接過那束花,心裏幾乎已經猜到羅浮生将要說什麽了,如墜雲霧地愣在那裏。
果然,羅浮生單膝跪下,從掌心裏又變了一次戲法,摸出一枚戒指來。
他說:“見笙,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想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
日光勾勒他的輪廓,将瞳仁照成琥鉑色,連長睫投下的一小圈陰影,都是溫柔的。
他笑着,說:“所以,嫁給我,好嗎?”
林見笙說:“好。”
那是羅浮生第二次見到她哭。
她說:“好,我嫁給你。”
然後,他們就交換了一個吻。
在樹葉間漏下的稀碎光影裏。
在鳥兒四散飛起的振翅聲裏。
在發間領間樹叢間的花香裏。
這個吻,是如此漫長。
【一百零六】
訂婚宴那天,十幾輛福特車停到美高美門口,氣勢頗為宏大。
頭前五輛,整齊劃一地開了車門,年輕軍人們動作一致地下車,軍靴擦得噌亮,直要把這東江脆弱的水泥地踏穿似的,行軍步到最中間那輛車前,精神氣十足地喊:“大帥!請——下車!”
我滿頭黑線地跟羅浮生說明:“這幾位哥哥平日裏不是這樣的。”
話音剛落,二樓窗戶大開,幾位姑娘擠在窗口,伸手揮着帕子道:“哥哥看我——”
羅浮生也滿頭黑線地跟我解釋:“這幾位姑娘平時也不是這樣的。”
我看着羅浮生。
羅浮生看着我。
半晌,各自扶額。
訂婚宴莫名成了相親宴,總是十分滑稽。
偏偏始作俑者撓着腦袋小心翼翼看我,說:“嘿嘿,丫頭,老季說你會生氣的,我說你肚子大着呢,不會生我氣的,對不對?”
羅浮生正喝着荷蘭水,聞言一口噴出來,結結巴巴道:“什、什、什麽大?”
我遞給他一張紙,見怪不怪地糾正道:“爹,是肚量。”
我爹說:“對對對,肚量。”
羅浮生:“……”
于是我和羅浮生只好将二層專門用來給幾位青年人相親,只一層仍作訂婚宴的宴場。
林大哥到場時,憋笑憋了半天,只說了四個字:“嘆為觀止。”
洪瀾更是笑得扇子都拿不穩了。
就連她身後的許星媛,都忍不住露出些笑容來。
或許是這一世林啓凱同洪瀾接觸得多了,與許星媛沒什麽交集,她看向他的眼神裏,已沒有了愛慕。
但許家接連遭受巨變,她眼底仍是有些郁郁的。
羅浮生也看見她了,問道:“星程還是不來嗎?”
許星媛只搖搖頭。
羅浮生也不再問了,只說:“都在門口杵着幹嘛呢?快進來啊!”
說完,同我一起将三人往裏推。
我終于想起什麽,随口問道:“對了,怎麽不見若夢來?”
林啓凱一聽,笑得頗為無奈,一推眼鏡道:“她在電影公司忙得很,整天都找不見人影。”
我說:“倒是很遺憾。”
總歸同我關系不大,我也沒再多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羅浮生:爹爹爹爹爹你你你你你說說說什麽?
林見笙:羅浮生,你可住腦吧!
看你刷出了什麽!
哇哦!
是更新~
16、(十六)
【一百零七】
客人陸續走後,幾位熟人留到最後小聚。
林啓凱陪着洪瀾起哄,硬是按着林見笙陪羅浮生一塊兒解決剩下的香槟塔。
她倒不至于是一杯倒,但的的确确是兩杯瘋。
不僅亂七八糟地蹦俄語,原地表演七百二十度大空翻,還逮着羅浮生“哥哥好香好軟”地耍流氓。
羅浮生兩手捧住她噘嘴親過來的臉,一擠,擠成個小河豚,無奈道:“大哥,瀾瀾,我先帶她回家了啊!”
林啓凱看了眼手表,攬過笑得有點東倒西歪的洪瀾,說:“我們也該回去了。”
羅浮生眨眨眼,道:“哦,那我、我不送了啊。”
林啓凱笑着拍拍他的肩,視線往後一偏,道:“送不送我倒沒什麽,你還是想想怎麽送送陸叔叔吧。”
羅浮生:“……”
不怪他這才想起自家岳父。
實在是他撲街得太早,才喝了半瓶威士忌,就轉半個圈,挂到沙發上不省人事了。
……分明起瓶口的架勢是像個老酒鬼的。
羅浮生又看看手裏那只已經消停下來,打起小呼嚕的林見笙。
——嗯,這酒量還真是親生的。
羅浮生松了手,林見笙就往他懷裏一栽。
他抱着林見笙,左右看看,對一個人扛起巨人岳父實在沒什麽信心,就把林見笙搬到她爹身邊先放下,滿廳地去找羅誠幫忙。
羅誠還沒找見,倒先找見了宴會剛開始就跑不見了的許星媛。
她身邊站了個年輕人,頭發大概是天然卷,一笑起來跟泰迪似的:“Hi,小姑爺。”
羅浮生愣了愣,說:“呃,嗨?”
泰迪說:“讓我猜猜,陸帥又喝翻了?我可以幫忙。”
說完,他又補充道:“我爹是齊老狐貍。”
狐貍生了個泰迪……
羅浮生搖搖腦袋,有點懷疑自己也喝暈了。
等往樓下去了,一看沙發上,林見笙整個人蜷成了團,窩在陸向天的懷裏。
羅浮生又是滿腦子的:大金毛犬生了只小奶貓。
再看跟在泰迪後頭跑下來的許星媛——那不是個小鴿子麽?
看來,這酒是沒少喝。
美高美在他眼裏,都快成動物園了。
羅浮生撓撓頭,傻笑。
【一百零八】
東江進了梅雨季,雖然劉叔盡力打掃了,屋裏仍潮得人渾身沒力氣。
我窩在沙發裏看書,看着看着,也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醒來時又在下雨,說好了今晚回家吃飯的羅浮生還不見蹤影。
我雖然說好了金盆洗手,和季副官的通信倒還沒斷。
戰事将近,我爹那裏已經開始各項籌備,還不知有沒有空參加七月底的婚禮。
日軍的暗線在東江屢屢受挫,倒也不跟飛蛾似的繼續撲來了。
可明面上一直非法盤踞在東江的日軍,卻是趕不走的。
近日來他們挑起的事端越來越多,我越想,越怕羅浮生那只橫行慣了的螃蟹和他們起什麽沖突,幹脆披上衣服,支了把傘,出去找他了。
雨竟然下得很大,到了美高美,我外套都濕了一半。
霜姐剛打算接過我手裏的外套,想到什麽,忽然笑起來,說:“二當家就在壁爐旁邊呢,林小姐不如去找他順便把外套烘幹吧。”
我應了聲,只以為他也在烘外套,沒明白霜姐是在笑什麽。
走上了樓,才看見羅浮生坐在壁爐前邊,渾身濕透,外套扔在一邊,地毯都給他染得濕了一大圈。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比他還高的一只……呃,被淋得像松獅狗的玩具熊。
前段時間,齊然哥哥往許家寄了只半人高的毛絨大泰迪熊。
這東西在這個年代還算很新鮮,我也跟洪瀾一道去圍觀過。
那确實是,嗯,小姑娘們的夢想,連我都心動了。
羅浮生抓着還在滴水的頭發,看起來很是頭疼。
我走到他身後,低頭一看——
只見這只玩具熊不僅被淋得很醜,還被燎禿了半個耳朵。
羅浮生肩一聳,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揉揉鼻子,視線一晃,看見了我。
頓時,一陣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想把那玩具熊往身後藏。
可它都比他坐着時還要高,是怎麽都藏不住的。
那玩具熊淋濕了太重,反把他帶得又一屁股坐下去了。
我連忙丢開外套,扶他一把。
真講不清為什麽這位身手矯健的玉閻羅,總在我面前亂摔跟頭。
我拿了條毛巾揉他腦袋擦幹頭發,笑道:“送我的啊?”
羅浮生不情不願地把那只熊抱到跟前,頗有些不忍直視地摸了摸燎禿的那只耳朵,又摸摸自己鼻子道:“路上突然下雨,我、我本來想烘烘幹……”
越說,越小聲,小得我都忍不住湊近他。
見我靠過來,他又滿臉無辜地跟我眨眼睛。
太……太奶了,這是什麽近距離暴擊。
要什麽毛絨泰迪熊,羅浮生不可愛多了?
我從他懷裏把熊抱走了,踮腳親了他一口,道:“生哥,我覺得當務之急,是你得先跟我回家,洗個澡,然後把自己烘幹了,床上等我,嗯?”
羅浮生愣愣地看了我半天,開口道:“阿——啊嚏!”
近距離噴了我一臉。
操。
真的是暴擊。
【一百零九】
七月初,季晏生了場大病。
林見笙久未收到他的回信,搖電話過去時,是齊書予接的。
背景音裏她爹竟然像是在和誰吵架,翻來覆去地吼:“不行!絕對不行!”
齊副聲音仍是鎮定又笑笑的,他說:“小小姐,我看你的婚事恐怕要後延了。”
随後隐晦地在電話裏頭請她來看望一下季副。
林見笙便去了一趟南林。
才知道是季晏的肺炎仍在惡化,還打算堅持跟着陸向天北上,去赴國/民/政/府的會議。
林見笙的母親正是肺炎去世,季晏卻還說:“哪怕我跟林挽一樣死在這條路上又怎麽了?你難道不是一回生二回熟?”
他說話可真是不好聽。
陸向天生平裏第一次地發了脾氣,吼了他一句:“季晏你這個王八蛋!”
就把人鎖房裏了。
南林的事務離不開齊書予,随陸大帥與會的事,便落到林見笙頭上了。
她是季晏教大的小狐貍,再合适不過。
【一百一十】
窗外一聲驚雷,将我吓了一跳。
齊副吹動茶杯裏的浮葉,道:“小小姐還有什麽顧慮?”
我朝他苦笑,道:“這婚禮,我拖不起。”
于是,婚禮非但沒延後,反而還提前了。
且時間倉促,就在七日後。
甚至等不及許星媛設計後,找匠人定做的婚紗完工。
洪瀾當然不大高興,跟我別扭了兩日,最終也把自己的婚禮提前,還是跟我辦到一起。
羅浮生沒問我原因,但大概是因為上次的泰迪熊,跟齊然有了聯系,從他那裏知道了原委,就要收拾東西跟我一起去。
他說:“婚禮回來再辦。”
我說:“你不明白,我們拖不起。”
我太想在一切都開始前,先跟他有個完美結局了,跟他說這話時,都紅了眼睛。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的不安是來源于那場不宣而戰,我只能說:“羅浮生,我想現在就嫁給你,我其實一天也等不了了。”
亂世一旦開始,生離死別太容易。
立什麽“等我回來就和你結婚”的FLAG,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找死。
羅浮生貼着我額頭,盯我半晌,笑一笑,說:“天子娘娘,你出征不帶你夫君麽?”
我也笑了,說:“夫君,戰場仍在這裏,我只是去開個會議,去去就來。”
然後收斂了笑,認真道:“你留在這裏,保護好瀾瀾。”
羅浮生沉默了會,嘆了口氣,說:“小王八。”
我知道他總不能再拒絕這個理由了。
【一百一十一】
林見笙成了個大忙人,整日裏把自己關在書房,連羅浮生也不見。
羅浮生氣得爬上她家陽臺,挂在她窗戶外邊兒敲她的窗。
林見笙走過去,默念“戀愛誤國,戀愛誤國”,一狠心,把窗簾拉上了。
剛拉上,聽見外頭一聲“哎喲”。
她明知道是他在騙她,還是忍不住打開窗戶探頭去看。
羅浮生倒挂下來親了她一口,抓着窗框一蕩,就蕩進她房裏來了。
蕩進來,随手抓起一張紙,一看,全是字,頭疼道:“你這、這寫什麽呢?”
林見笙沒好氣地拿回來,道:“默歷史課本。”
她屋裏還貼了張地圖,上面用紅筆圈了幾個地名,東江兩個字上就寫着:“上海”。
其餘藍筆黑筆,亂七八糟的符號數不勝數。
羅浮生和她并肩站着,看着這張地圖,沉默。
他問:“要開打了?”
林見笙點點頭,說:“不出兩個月。”
羅浮生伸指摸過那些字,說:“政/府會聽你的?”
林見笙笑了笑,說:“那當然是不會了,只有我爹會聽我的。”
羅浮生也笑,說:“我也聽你的。”
婚禮如期舉行,當日東江報上,整幅版面都是洪、林、陸三家的這場世紀婚禮。
林見笙掐着點,前腳跟羅浮生敬完了酒,後腳就換下婚紗,去了火車站。
許星程人是來了婚禮,卻一個人在外頭抽煙。
正巧看見他倆告別,許星程從暗處走出來,将煙頭攆滅,說:“她還不知道吧?”
羅浮生愣了愣,撓撓頭,道:“哦,對、對啊”
許星程噎了半天,道:“我以為你是打算瞞着她。”
羅浮生邊走邊說:“我真是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啥,我又十幾天沒更了Σ( ° △ °|||)︴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把完結留在仗後
那個年代的幸福不容易
雖然說過是架空,還是挺擔心我寫得太兒戲
自閉了
17、(十七)
【一百一十二】
我倒是掐點得很準,火車自個卻晚點開行了。
正坐在那百無聊賴地看車站人生百态,後邊車廂一陣騷動,我才要回頭看看怎麽了,一顆腦袋蹦起來到我跟前,慣性地去蹦下個窗口,一頓,倒回來朝我一笑。
一笑,咧出一口白牙,扒着火車窗口喊我:“見笙。”
我說:“生哥?你怎麽送我來了?”
羅浮生眨眨眼,說:“我有事忘記告訴你了。”
我說:“什麽事?”
汽笛聲在此時拉響,整條鐵龍哐當哐當地動起來。
我沒等他說話,抓緊時間和他來了一個臨別之吻。
那也是一觸即分,立刻身不由己地随火車遠去。
羅浮生在底下追着火車跑,我朝他喊:“你快回去吧——有什麽事,寫信給我!”
火車駛離站臺,他只好松開了我的手。
半晌,他又追了兩步,攏着手喊:“小王八——你沒告訴我地址啊——”
……操,忘了。
我滿心郁悶地坐回座位,突然發現滿車廂的人都在看着我。
……好,行,這下我小王八的大名可算是走出東江了。
【一百一十三】
林見笙這一去,已經一月有餘。
同樣是新婚夫妻,林啓凱跟洪瀾在東江出雙入對地甜甜蜜蜜,他羅浮生卻只能跟許星程兩個在許家地下室裏化悲憤為力量地研究東江軍情。
羅浮生都覺得這段時間,他跟許星程呆多了,連自己也聞着像單身狗。
他往南京寄信時,就在末尾寫三遍問句:夫人什麽時候回家?
滿紙溢出來的怨氣。
林見笙托着臉笑,把鋼筆從食指轉到小指,又從小指轉回來。
提筆寫道:
先生不要生氣,你想我三日,我也正想你三日;你想我三十日,我也正想你三十日。
我帶了劉叔給我的相片集,每日一摸,聊解相思意。只可惜那相片,不如哥哥香,不如哥哥軟,不如哥哥甜。
今晚你什麽時候困覺?不如我去夢裏摸一摸你。
……想道是一切尚好,才發覺并不大好:臨時住所裏什麽都不缺,唯缺一個你。
這小小憾處卻實在叫我寝食難安了。
又想到,總算是給今日會議上開的小差找到了理由:我一定又在想你了。
……那麽,說這許多話,只想叫哥哥見諒:小王八爬起來,的的确确是很慢的。
——寫完這一句,她在信末畫了個大王八,拎起來吹幹墨跡,工工整整疊好了塞進信封裏。
羅浮生還能生得了她氣麽?
不存在的。
他在東江收到這封信,打着“寫的啥啊,我看不懂”的名號,跟許星程炫耀了一遍,又跟洪瀾林啓凱炫耀了一遍。
可把他給美上天了。
更錦上添花的是,齊然随陸家軍先到東江,告訴他說:“五日後,小姐就随大帥回來了,她大概不打算告訴你,我建議你抱着花去火車站,搶在前頭給她個驚喜。”
羅浮生逮着他,正好跟他讨教怎麽回信。
齊然沉默半天,道:“小姑爺,是這樣,我中文并不大好。”
羅浮生不信:“我聽星媛說你很會寫詩。”
齊然道:“都是法文詩……”
羅浮生道:“我不管,你給我寫首中文的。”
齊然:“……”
于是,林見笙就在臨行前收到了一張明信片,前頭是美高美的半彩照,後頭是羅浮生抄寫的幾行詩,字體竟然很工整,但行筆卻有點猶豫停頓,好像自己也對自己寫的文字産生了莫大的懷疑。
上面寫着:
我思念你的眼睛,
夜幕在你離去後丢失了繁星;
我思念你的聲音,
黃莺在你離去後忘記了啼鳴;
……
才看兩行,林見笙就在烈日下抖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用說,這一定是齊然的手筆。
但她想到一邊抄一邊困惑的羅浮生,又在千裏之外被可愛得滿心冒奶泡。
于是便不自覺地加快速度了。
有人在她路過時笑笑,道:“林小姐歸心似箭?”
她才放慢腳步,将明信片收進小皮箱,道:“見笑了,先生在東江等我。”
【一百一十四】
左右無事,我要了紙和筆,望着窗外,打算畫點什麽送給羅浮生。
正有人到這一節裏尋我爹寒暄,離開後不久,火車發出沉重聲響,窗外景物倒退的速度竟然一下子慢了來。
最後,幹脆就此停住。
乘務員撩簾解釋:“黃先生托我帶話:此處山色最好。”
倒叫我哭笑不得,開口道:“多謝黃先生美意,但我……”
我爹打斷我:“你管呢,畫就完事兒了!”
他是不想回去再跟季副吵,當然是盼這車停得越久越好。
乘務員欠身離開,事已至此,我也只好速寫一張“好山色”了。
火車再度發動,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
行進期間,這位黃先生,又為另一位想吃當地小吃的夫人停了一次車。
這一停,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