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回東江,就去了美高美
脆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前邊傳來消息,有段鐵路被埋了炸/藥,炸毀了數節車廂,此列開不過去了。
若按時刻表,原本在當時途經的正是我們這列。
誰知道前一列車也不知什麽緣故耽擱很久,卻成了替死鬼。
本因多事濫用特權,引得有些怨言的黃先生,一時間竟成了大英雄。
連那吃個當地小吃吃了一整個下午的某位夫人回來時,也收到了大家感激的目光。
我只慶幸我還沒将我要回來的消息告訴羅浮生。
至于季副那邊,拖一拖倒不妨事,正叫季叔叔急一急,才知道拿“死在路上”氣我老爹這事,他太過分。
只先通知到還在南林的齊副,便足夠了。
【一百一十五】
應山鐵軌被炸的消息,是季晏先從自己的渠道知道的。
他一概細節還來不及聽,打翻了剛泡好的一壺茶,滾燙茶水倒在鞋面,濺了點在他腳踝。
他一皺眉,也僅一皺眉,就站起來去洋場找了羅浮生。
他敘述得冷靜,羅浮生也聽得很冷靜。
随後,兩個人沖到警察局,逮走了許星程,叫他開飛機。
許星程滿臉的莫名,道:“我還有文件沒處理完,你們鬧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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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道:“應山鐵軌被炸,老爺和小姐都在那一列上。”
羅浮生推着他上飛機:“快開!”
許星程坐到駕駛位時,頗有點無可奈何。
但這時候說:“你倆談戀愛可不可以不要老拉上我?我也是很忙的。”
又實在很不妥當。
他也只好忍氣吞聲地先把那兩個因為擔心老婆而滿臉菜色的男人先送去應山。
聽沒聽過禍害遺千年?
林見笙這種的,那肯定比誰活得都長。
許星程想着,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但他也沒有多想,專心投入到駕駛工作中了。
【一百一十六】
正跟我爹吃面,随着一陣驚呼,天際劃過一道尾氣,一架看起來巨傻無比的飛機飛過了天空,看下落趨勢,正要落在郊區那塊兒平地裏。
我一根面條咬斷了落回湯碗,越回想越覺得那架飛機外形眼熟,終于想起:那他/媽不就是許你第一集裏許星程登場時駕駛的傻鳥飛機?
我爹抹了一把我噴他頭頂的面條,道:“丫頭,我上午剛洗的頭……”
我抽了點紙巾,扔給他幾張,道:“爹,你再洗一次吧,我媳婦兒來了,我去接一下!”
就拎着小皮箱跑了。
徒留我爹自個頗為凄涼地撸幹淨腦袋上的面……
【一百一十七】
許星程摘下頭盔,跳下飛機站穩,回頭一看,羅浮生跟季晏兩個還僵在座位上,就道:“你們不是正着急?快下來。”
羅浮生跟季晏兩眼發直地看了他一會兒,各自往兩邊一趴:“嘔。”
羅浮生趴着幹嘔了會,說:“你這、這開飛機的手藝跟洪瀾學的吧!”
許星程面無表情道:“哦,你倒還有心情揶揄我。”
氣氛便一下子壓抑了。
羅浮生深呼吸了兩口氣,借力從飛機上跳下,落地扶了會兒腦袋,才伸手把季晏接下來。
許星程忽然不忍,補救道:“你放心吧,禍害遺千年,她一定不會……”
正說着,車輪急剎的聲音刺耳響起,林見笙遠遠地就朝他們喊:“生哥——”
許星程一下咬到舌頭,半句話咽回去,直想就這麽自己開回東江算了。
林見笙跑起來,快得就像一支離弦箭,一撲,就把正腿軟的羅浮生撲到了泥地裏。
兩個人裙角襯衫都被染得髒兮兮的,笑成了一團。
看她這樣,也知道陸向天一定沒事。
季晏氣得眼鏡都歪了,一拎她後領,把她從泥地裏拎起來,道:“你爹呢?”
林見笙看看他,道:“不生氣了?”
季晏扶了扶眼鏡,說:“我哪敢生他的氣。”
羅浮生就說:“你季叔叔一路上可沒比我少擔心,你看他衣服都給自己揪皺了。”
季晏就在林見笙那一聲意味深長的“哦——”裏甩袖走了。
林見笙連忙扶起羅浮生追過去。
許星程在原地沉默了會,感到很凄涼,非常凄涼。
也正是此時,羅浮生回頭喊他:“星程,餓不餓?跟我們回城吃點再走吧?”
許星程喉頭滾了滾,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林見笙眯眼笑,說:“沒帶錢也不要緊,我請客。”
許星程動了動,最終還是笑笑,說:“不太合适。”
然後自己戴上頭盔,鑽進了駕駛座。
他明面上仍還和日方合作,原本就不該總同他們站在一起。
羅浮生走回來,扒着機身敲敲他的頭盔,在他擡頭看過去時,笑一笑,說:“兄弟,一路順風。”
許星程愣了愣,無聲地應了句:“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震驚!史上最快雙更Σ( ° △ °|||)︴
羅浮生:齊然我覺得你的詩有點……
齊然:……有本事你自己寫。
羅浮生:dbq,我抄,我抄。
許星程——功能性路人甲,能緊急療傷還能開飛機。
季晏:許星程,陸向天并不是我老婆(。
關于叉叉西,也不知道怎麽就懷柔至此了……不過比起重來一次報仇,我想生哥更希望從沒有失去過這位兄弟。
我實在不想再令他失望傷心。
18、(十八)
【一百一十八】
我同羅浮生、季副尚還在商讨如何回去,我爹洗完頭回來,又點了一碗面接着吃,說:“那麽麻煩,我去弄幾輛車來。”
季晏臉一黑,道:“哪裏還有這麽多餘錢!”
我爹看了他一眼:“沒有嗎?”
季晏說:“沒有。”
頓了頓,他又說:“多買一輛的都沒有。沒把你那些賠錢車賣了就不錯了。”
我才終于切實感受到,戰事迫在眉睫了。
商讨陷入一個僵局,大家都暫且停下來吃面。
我有些沒胃口,只看着羅浮生吃面,還心情好些。
羅浮生見我一直盯着他,就問我:“怎麽不吃?”
我說:“你碗裏的看起來比較好吃。”
他就真的把碗推過來,說:“那我跟你換。”
我笑着把碗又推回去:“我說錯了,是你看起來比較好吃。”
羅浮生臉一紅,默默把碗挪回來。
他看了眼專心吃面的季晏與我爹,湊過來吻了我一下,就迅速坐回去,捧起碗來欲蓋彌彰地喝面湯。
對面兩人擡頭看我:“……”
羅浮生的面碗放下,看向他們時,我爹正往桌上的辣子裏挖了一大勺丢在季晏碗裏:“老季,吃點辣吃點辣!”
季晏:“……”
我便也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地,拿起架在碗上的筷子吃面了。
【一百一十九】
最終是應山市市長不堪陸向天那支随行小隊意義不明的駐紮,親自派車将林見笙一行送回了南林。
才到南林,有關東江情勢的一切消息又一股腦地砸下來。
林見笙才想明白這趟鐵路被炸,是右/派那群人的陽奉陰違。
——卻不知道這件蠅頭小利的蠢事往後能産生多大的阻礙。
齊書予問林見笙此行收獲如何,她說:“你只看東江現在如何也知道——三個字:稀巴爛。”
便将自己關到房門裏去了。
齊書予才想叫羅浮生去勸勸她,羅浮生已經先開了口。
他要先回東江。
當夜淩晨3時,日軍海軍陸戰隊對東江第十九路駐軍發起攻擊,十九路軍即起應戰。
羅浮生,就在此列。
【一百二十】
是舟車勞頓,還是思慮太多精神不濟,太陽還沒落山我便睡着,且這一覺,睡得很長。
雖然很長,卻極其不安穩。
直到我夢見羅浮生倚在房門口,要同我告別。
我說:“你哪怕要告別也不能只說一句就走。”
他沉默一會兒,笑着說:“你想怎麽樣?”
我說:“起碼也要親一個再走。”
他說:“好。”
于是便走過來,果然俯身吻在我額頭,也果然親完就要走。
我拉住他的手,說:“我反悔了,你不許走。”
品紅色的暮光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渲染得溫柔極了,像是誰在我夢裏畫了一副用色絕好的油畫似的。
他說:“那我不走了。”
于是,我便覺得安心很多。
我卻不知道這一句是騙人的,他在我重新睡着後,把我的手放回被子裏,就一個人走了。
他很難得騙我的。
【一百二十一】
戰火已經持續了一整天。
日軍有備而來,此處的十九路軍卻也不是軟柿子,兩軍交鋒,竟然僵持。
羅浮生正做準備,要趁夜突襲日軍營地,拿布蒙臉時,居然有點想念林見笙給他打的那枚金色閻羅面具。
她把面具交給他時,還一本正經地勸他說:“變身都有屬性加成的,不信你試試。”
也不管他全身心地在拒絕,硬是給他扣上了,推到鏡子前邊,自己也擡手扣上面具,說:“你看,一看我倆就是一對的。”
羅浮生看着鏡子裏的他倆,頭一回覺得林見笙臉上那副修羅面具一點也不猙獰,還有點滑稽。
但他又對後半句很滿意,最終還是妥協了。
……
“……羅二當家?你想什麽呢,該走了!”
喊了幾遍,羅浮生終于回過神。
他心中默念:戀愛誤國,戀愛誤國。
連忙提槍走到前頭,上了膛道:“兄弟們,走!”
一隊人就趁夜色,在牆體掩護下快速前進,繞到左翼,先手擊斃幾個敵軍後,一舉沖出。
也正是此時,右翼忽起一片槍聲。
頭先一人舉槍與他們打了個照面,均是一愣。
金面具,黑風衣。
可林見笙此刻,分明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羅浮生一個“天”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那人背後,又跑出好幾個一模一樣裝束的女人。
羅浮生:???
不是,說好的一對呢?
合着你們天子娘娘,是量産的?
既然敵人一致,兩方也不多言,互相點過頭後,就沖進去混戰了。
但打着打着,這群人化整為零,全部都散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羅浮生親眼看見一人退到角落,摘下金面具脫掉黑風衣,裏面竟然正是日式軍褲軍靴。
她随手拉起一件地上屍體的外套,戴上頭盔,俨然就是一個體格稍小的日兵。
“日兵”看了羅浮生一眼,做戲做全套地往他靴前三寸開了一槍,壓低聲音喊了句日語,跑了。
像這樣的“瘦小”日兵,一連從牆後跑出了好幾個。
羅浮生大概猜到她們要做什麽,帶上人不動聲色将她們掩到身後。
這一場夜戰,以日方久未得援,還丢了半個倉庫的軍火為結。
羅浮生事後問起十九路軍參謀長,才聽他說“天子娘娘軍”這個聽起來跟日本天皇好像親戚似的組織,行事也很日本化。
她們口號是多個語言版本的“紀念人民英雄天子娘娘永生”,都不知道是哪國的哪位“天子娘娘”,仿佛是個多國聯合邪教。
目前她們立場不明,最多幹的是搶日本軍火,有時候也搗東江駐軍、列強軍、東江警察的亂,屬于誰都頭疼的三不管。
東江街頭巷尾貼了告示,警告人們不要去參與此組織,還寫明舉報有獎呢。
參謀長将此告示留了一份,遞給羅浮生。
上面寫了:凡舉報天子娘娘軍成員真實身份屬實者,獎勵三百大洋。
署名還是東江市警察局局長許星程。
羅浮生:“……”
【一百二十二】
我醒來下樓,齊副告訴我:“小姑爺有事先回東江了。”
我才疑心昨天那個其實不是夢,他是真的來跟我告過別了。
我問:“什麽事這麽急?”
齊副說:“是一件急事。”
他看着報,表情仍很平靜。
我從他這裏實在看不出這件事有多急,就問:“季副呢?”
他說:“在校場。”
我愣了愣,道:“他去校場幹什麽?”
齊副從報紙裏擡頭看我,道:“姑爺要出兵了。”
我問:“向哪裏出兵?”
他說:“支援東江。”
我問:“東江怎麽了?”
他又接着看報,念上面的字道:“日方夜襲東江第十九路駐軍,中日全面開戰在即。”
我才終于想起,羅浮生他還有一件事沒來得及告訴我。
【一百二十三】
陸向天的援軍到的很快。
羅浮生很委屈。
他沒想到盼來了援軍,卻沒盼來林見笙。
季晏轉交他的信件也只有一句:先生既然擔心我的安全,那麽我就留在南林等你凱旋。
可謂是十分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了。
他只是想到她若能跟着陸家軍一起來,一定安全很多,沒有說不許她來嘛!
不管怎麽說,戰事稍霁,東江終于有了喘息之機。
只是電示承諾的各地援軍,仍因鐵路被炸斷,耽擱在路上。
兩邊僵持日久,各自有了許多小動作。
其一件事,就是日方糾察了一番“天子娘娘軍”,據說順利圍剿到兩名成員,就在市中心的大舞臺上高調擊斃。
但當日行刑,仍然帶着面具。
都傳聞是真天子娘娘早被救走了。
也有人特地擦身而過時塞紙條告訴他:“人已救走,不必出手。”
可槍聲響起,鮮血濺上那張面具,他還是差點就想要沖上臺去。
風聲鶴唳,此後這支“邪教”倒是真的沉寂一段時間。
羅浮生偶爾看見她們,也是在很深很深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只能看見金光一閃。
也只有他才反應得過來,會在行軍中愣一愣。
可惜卻都不是他的那位天子娘娘。
那些輾轉難側的夜裏,他都說不清,是慶幸林見笙仍在南林,還是更想她此刻就躺在枕邊,扣着他手說:“我反悔了,你不許走。”
他就在夢裏呢喃出一句:“我反悔了……”
風吹動他的頭發,卻實在吹不開他緊皺起來的眉。
金光一閃,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裏有一句輕輕的嘆息:“看出來了。”
是在這一句後恰好雲開見月,照亮蹲在他床邊的林見笙,正伸指要抹平他皺起來的眉。
眉是抹開了,手指卻也被一把抓住了。
羅浮生說:“小王八,我總算逮到你了。”
月光映亮他的眼睛,是寫滿了得意。
好像連虎牙也在亮晶晶地炫耀。
林見笙便無奈地朝他笑了:“生哥。”
羅浮生攥着她手指,拿腦袋拱了拱她掌心,應了聲:“嗯?”
她一派溫柔寫意道:“你、做、夢。”
……
羅浮生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旁邊有人咳了一聲,金色面具一角有個小字編號陸,正是那天往他手裏塞紙條的那位。
羅浮生連忙丢開她的手。
她打了個手勢,表示理解,又将一張紙條塞給他。
羅浮生拆開來,上面是一行蠅頭小楷,通知他日軍第三批增援部隊秘密抵達東江,人頭是先前的兩倍,小心應對。
署名一個字:笙。
羅浮生說了聲“謝謝”,陸點點頭,一手抓住窗框,已經打算離開。
羅浮生看看她,突然開口道:“等等。”
那身影一下子停住。
羅浮生咬牙切齒道:“幫我跟林見笙講:算你狠。”
陸:“……”
沉默片刻,她又點點頭。
剛要使力把自己蕩出去,羅浮生又喊:“诶等等!”
陸回過頭,額角仿佛青筋跳動,眼神看起來,真不算友善。
羅浮生連忙作了個“請”的手勢:“沒事,沒事,您走吧。”
陸就再看了他最後一眼,蕩出去跑了。
他就是覺得……呃,這小姑娘好像長高了?
羅浮生撓撓頭,躺了回去,拿着那張紙條看了會兒。
半晌,他又一下子坐起來。
出了薄汗的手指一搓,紙條上的字立刻糊成了一團。
長高個屁!
那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啊!
他翻身下地,蹬上拖鞋,也不管還穿的是睡衣,就跳窗追了出去。
然而這茫茫夜色裏哪還有那猴崽子的身影?
羅浮生氣笑了,站在房頂吹了會兒瑟瑟冷風,伸腳一踢——
操。
堂堂玉閻羅縱橫沙場二十年,刀傷槍傷都沒喊過疼,這一夜,卻抱着腳在屋頂的冷風中……
委屈成了一個球。
作者有話要說: 羅浮生倒黴日記:
x年x月x日 陰
夢見夫人兇我,委屈
夫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好氣
光腳穿拖鞋踢瓦,很疼
總結:林見笙是個王八蛋。
上海下了雪,十分凍手
19、(十九)
【一百二十四】
明明是想好了,救完人我就走的。
紙條才遞出去,又反悔了叫住她。
我說:“算了,我自己送過去。”
又想好了丢到什麽顯眼的地方就走,可惜擡起了窗戶,腿就不聽使喚地邁不開了。
哪有人能拒絕一只蜷起來睡着的羅浮生呢?
并不是氣他丢下我一個人走,不如說,其實我更怕在他身邊,會分了他的心。
我得承認七年前那塊心病還沒好。
但我又想時時刻刻确認他是否安全,有沒有受傷。
幾經轉手的消息總沒有自己親眼看見來得踏實。
我現在看見他了。
受傷當然是無可避免的。
有随軍護士,但受傷的士兵很多,羅浮生肯定沒有去。
男人處理起自己的傷口來總是簡單粗暴。
羅浮生就更簡單。
噴兩口白酒紮起來就完事兒了。
這麽多年竟然沒發生過傷口感染。
羅阿福,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讓我怎麽放心離開東江。
【一百二十五】
第二天晚上,陸又來了。
這次她背了個大藥箱,倒挂在窗外,敲窗玻璃。
羅浮生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對着她。
那邊又敲了一會兒,沒了聲音。
羅浮生已經打算繼續睡了。
背後一涼,再回頭時——
窗就只剩個框了。
夜風中,金面具黑風衣的姑娘将卸下的玻璃倚在了牆角。
還拍了拍手上的灰。
有沒有王法了?!
羅浮生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磨牙道:“林——”
“噓——”陸豎起一根手指,“林見笙,你這個王八蛋。對嗎?林小姐說,先生說是,她就是,但請先生配合一點,先把傷口處理好。”
羅浮生:“……她人呢?”
陸一邊觀察他身上的大小傷口,一邊在大藥箱裏翻找:“南林陸宅。”
羅浮生:“她是不是在屋頂。”
陸:“……”
屋頂的林見笙:“……”
陸:“羅二當家,您說笑了。”
羅浮生面無表情道:“你看我在笑嗎?”
陸:“……您沒有。”
羅浮生看着陸。
陸看着羅浮生。
突然,羅浮生動了!
說時遲,那時快,羅浮生“噔噔噔”地奔向了窗戶。
繃帶打着卷兒被他拉扯出去,只留下最後一小截還在陸的手裏。
羅浮生趴在窗口,半個身子往外探,沖上邊喊:“林見笙,我知道你在上面,你下來!”
林見笙往後退了退:“……”
羅浮生接着喊:“你下不下來?不下來?好,你不下來,我上去!”
說完,一撸袖子,就要翻窗。
正往他這收繃帶收到一半的陸,只來得及“诶”了一聲,就看見羅浮生被那條收緊的繃帶一絆,勾掉了一只拖鞋,整個人翻了出去。
她連忙撲過去伸手——
林見笙已經快她一步,跳下來接住了羅浮生,一個旋身落在了房頂。
羅浮生看着她。
她看着羅浮生。
随羅浮生飄出去的繃帶,打着旋兒慢慢落下。
羅浮生終于移開視線,伸出圓手,一抓,抓住了繃帶的尾巴。
林見笙被他逗笑了,說:“生哥,你……”
但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羅浮生已經轉回頭來,左手拉着繃帶尾,迅速繞着林見笙的左手纏了兩圈,一扯,又将她的右手也纏了進去。
林見笙:?
羅浮生亂七八糟地纏了好幾圈,打了個死結,把林見笙的手跟自己的右臂捆了個結實,道:“讓你跑!”
說完,還炫耀似的一舉右手,林見笙整個人就被帶着往上一拎,靠了過去。
羅浮生左手一扶她的腰,将額頭貼上那塊冰冷的金面具,笑道:“天子娘娘,你跑不掉了。”
夜太靜了。
是連心跳聲與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這樣近的距離,林見笙只一擡下巴,就能吻到羅浮生的嘴唇。
這擁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熱烈。
金色面具應聲而落,夏風吹起,發絲彼此牽扯交纏,一如呼吸。
是月高懸,連打下的影子都纏綿。
不遠處的窗口,金面具黑風衣的姑娘無言地看了看手裏的拖鞋。
警察局那張告示還算數麽?
狗比天子娘娘,談戀愛不管手下死活,舉報了。
【一百二十六】
是怎麽從屋頂上親回房,又怎麽從房裏親上床,我是一點也記不清了。
愛情大概比酒更能讓我神志不清一點。
羅浮生倒很神清氣爽,一大早地就要下去練兵了。
臨走前,還嘀嘀咕咕地找了一陣拖鞋。
他有一只拖鞋怎麽也找不着了。
還問我:“看沒看見?”
我往床底摸了摸,摸到一只扔給他,說:“不是在這麽?”
羅浮生說:“不是這只腳,是另一只。”
我把他的枕頭往腦袋上一蒙,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
羅浮生爬過來,拎開枕頭,道:“別蒙着腦袋,悶壞了!”
我把被子拉起來蒙住頭。
羅浮生一邊把被子拉下來,一邊結結巴巴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我是不是太、太努力了?”
我睜眼看他。
半晌,嘆了口氣,說:“我想再睡會。”
他眨了下眼,說:“哦。”
頓了頓,他撓撓頭,紅着臉道:“那、那今晚,你還、還等我麽……”
我:“……”
我掙紮着爬起來。
羅浮生:“你幹什麽?”
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南林。”
羅浮生:“……夫人,你冷靜一點。”
【一百二十七】
然而當日,林見笙卻沒能等到羅浮生回家。
日軍主帥再易,數日僵持後,戰況在日軍第四批援軍到達第二日,急轉直下。
所有人都在等應山鐵路的修複,在等電示承諾的援軍。
林見笙卻明白,援軍不會到了。
非但援軍,內陸各地捐獻物資,也以運送不便為由,扣押在應山。
時已入秋,季晏咳得話也難說連貫,林見笙便又代他參議。
種種證據下,十九路軍參謀長仍還想等國/民/政/府對他“繼續作戰”的回應,林見笙在片刻沉默後,說:“陸家已決定撤軍。”
陸向天山一樣地坐在她身邊,道:“撤軍。”
羅浮生仍在外參戰,空缺的席位,就在她的對面。
這場會議後,十九路軍與陸家軍各自為戰。
三日後,陸家軍已開始陸續撤軍。
林見笙在戰壕裏找到連戰三天三夜的羅浮生,說:“生哥,不能再等了,援軍不會來了。”
羅浮生說:“我還不能走。”
林見笙捧着他的臉,與他貼着額頭沉默半晌,直到羅浮生反身繼續參戰前,兩人什麽也沒說。
無計可施。
日軍增援不斷,留守東江的十九路軍腹背受敵,最終沒能撐得更久,兩日後,也被迫撤離。
而截止九月中簽署停戰協議,應山鐵路早已修繕完成,六支各地援軍……
一支也未到。
【一百二十八】
協議簽署後,東江近乎重新洗牌。
許星程明升暗貶,做了東江市的傀儡市長;林道山遷官去了南京;興隆館易主,勾結日本,搶占碼頭;洪幫則渡洋,去與香港致公堂彙合。
臨行前最後一趟聚會,幾位家長各自告別,我們小輩則自己坐了一桌。
許星程喝得臉全紅了,說:“聯姻有什麽好的,看你們一個個拆得七零八落。”
我說:“是不比許二哥,你都沒什麽好拆的。”
許星程瞪着眼睛看我半天,往旁邊人肩上一趴,哭得很傷心。
那不湊巧坐在他旁邊的,正是林若夢,頗為嫌棄地推了推他腦袋,卻怎麽也沒能推動,也就随他去了。
大家都很給面子地笑起來。
只有洪瀾仍舊被他那句“拆得七零八落”氣到,起身去找洪正葆了。
林啓凱推推眼鏡,無奈道:“我真的很怕她随時反悔,告訴我她不跟我走了,要去香港。”
我說:“我就不一樣了,死刑早早判完,一點回旋餘地也沒有的。”
羅浮生:“見笙,我……”
我打斷他,笑道:“小別勝新婚,一別三年,勝金婚。”
然後舉起酒杯,說:“所以,提前祝賀我與羅先生金婚快樂。”
【一百二十九】
大家都喝翻了,也只有羅浮生一人還在一杯一杯接着灌。
林見笙本來趴着在看他喝,看了會,拎起酒瓶,一步三晃地走出去了。
羅浮生坐在那,又喝了三杯酒。
才像是終于鼓起勇氣似的,走了出去。
林見笙趴在欄杆上,一動不動。
她喝了一杯半。
羅浮生此刻,倒寧願她已經喝足兩杯。
他那三杯酒的勇氣,就在看見她的瞬間,消失殆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說話,林見笙倒是動了動。
她在風衣口袋裏掏了掏,掏出一枚金面具,丢在地上,丢在他腳邊。
羅浮生就蹲下來,把面具撿起,拿在手裏。
是月高懸,兩團影子離得遠遠的。
林見笙說:“其實也沒什麽,七年過得很快。”
羅浮生說:“不會這麽長的。”
林見笙說:“其實,還要比七年更長一點。”
羅浮生說:“那、那我努力讓它短一點。”
林見笙才回過身來,看着他。
羅浮生又看見她的眼淚了。
林見笙說:“笨蛋,你努力有什麽用啊。”
羅浮生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他每走近一步,林見笙眼眶裏的眼淚,就蓄得更多一點。
砸在地上,像下雨時擦過屋檐,綻開的一朵無色的花。
羅浮生擡手将面具扣到她臉上,說:“天子娘娘,你今天一點也不威風。”
林見笙把面具拿下來,伸手擦了擦眼淚,說:“你記得、記得給我寫信。”
羅浮生伸手抱住她,将下巴擱在她腦袋上,溫柔地蹭了蹭。
他說:“我一定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林見笙:生哥,我覺得你爹的名字,一樣也很适合你的(-ι_- )
考前摸魚,快樂似神仙。
順便:我教資筆試過啦,哈哈。
20、(二十)【大結局】
【一百三十】
1936年冬,季叔叔在南林第一場雪時去了。
這件事好像早有預兆,又好像十分突然。
我接任他的一切事務,做了我父親的副官。
季晏彌留時,原本就很瘦的身板更瘦得形銷骨立,那一張臉就看起來更加刻薄了。
他都沒有力氣喝藥,卻還有力氣罵我:“讓你再狠一點,聽不明白麽?你父親早晚要被你害死了!”
我竟也沒找到話反駁他。
他走以後,我才終于從種種優柔寡斷裏清醒過來。
第一件事,先将蓄得很長的發剪到了齊耳。
第二件事,便是宣布退出國/民/政/府。
某日抽空,将穿着筆挺軍服,系着披風站在雪地裏的相片寄去香港。
羅浮生在信中大叫:夫人!你的頭發有什麽錯?!
洪瀾的信卻與他口供完全不一致:難得去香港一趟,他總叫我去理一個時興短發,還拿你的相片誇贊“你看見笙剪得多漂亮?”。我說:我與她氣質能是一樣的麽?他竟然說:也是,你還是別剪了,你剪了不好看。豈有此理!
我們來信,多是在講這些事。
然而不用講也知道,兩岸的情況都不算太好。
1937年夏,戰火在內陸燃起。
我接到命令,在英租界的碼頭接應來送物資的志士。
沉重的木箱被海水浸濕一角,底部小小的紅泥印章暈染得有些辨認不清。
仔細辨認,才看得見“致公堂”三字。
我一擡眼,發現對面也有人在看我。
我向他走過去。
羅浮生借着月光打量我,笑道:“夫人的頭發長得好快。”
【一百三十一】
十一月中,許星程在淪陷後的東江無所事事,忽然寄信,向國/民/政/府引薦林道山,說以他家長子與陸家軍副官的交情,一定能說動她歸隊。
林道山一家便莫名其妙被趕去了南林。
從南京傳來噩耗時,洪瀾已經臨盆。
林見笙也等在門外,林啓凱說:“瀾瀾總跟我說你什麽都知道。我一直在想,星程傳信,是不是也是你的意思?”
林見笙擡頭看看他,道:“這件事,你不要告訴羅浮生。”
若她還是當年孑然一身的天子娘娘,她大概會選擇千裏迢迢追過去,先炸個幹淨。
但季晏教過她,用兵要做算數題。
羅浮生從來不喜歡做算數題。
【一百三十二】
羅浮生太羨慕林啓凱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是總往洪瀾那裏跑。
後來,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提點,他終于反應過來,這件事找我更直接。
于是趕在過年前,羅浮生如願以償。
他很高興地把能通知的都通知遍了。
包括在東江過得特別無聊的空巢市長許星程。
許星程的回信字裏行間都透着一股崩潰:“又還沒生!生好了再叫我!!!”
洪瀾表示:“你可以先看我生的這個。”
雖然許星程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