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專心一點
第19章 第 19 章 你專心一點
确如寧遠的叮囑,寧嘉澤自書房出來,就徑直去了聽雨軒。
比起往常回來的日子,今日尤為顯得額外的早,屋子裏點了幾盞燈,進門後卻不見沉珂的蹤影。
向嬷嬷見他過來,喜出望外地便引他坐下,“殿下今日回來得這麽早,剛好世子妃也……”話說到一半,卻又自顧自地捂住了嘴巴不肯再說下去,“殿下坐下歇一會兒吧,世子妃那頭應該也快要好了。”
瞧這架勢,頗有些神秘。寧嘉澤不知他們打的是什麽啞謎,倒是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的眼睛掃過略微顯得有幾分淩亂的桌面,幾張宣紙随意鋪陳在上,筆硯橫斜,未幹的墨筆上頭還沾染着未幹的墨痕,空氣中隐隐浮動着松枝的墨香。
以及,一封裝訂好的信正靜靜地躺在一旁。
這屋裏的主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向嬷嬷知曉他愛潔如命,此情此景下,忙不疊收拾起來,還不忘替沉珂解釋:“世子妃去得匆忙,當不是故意的,我這就收起來。”
采薇這丫頭也上前,陪着向嬷嬷一道整理,不曾想一時失神,竟把那硯臺打翻了,頃刻間墨汁如黑色的泉水一般溢得到處都是,沉珂寫的那封信也不曾幸免,外面的扉頁頃刻間被濃墨浸染。
寧嘉澤眼疾手快站起來,迅速把那封信抽了出來,只是他衣袖的一角卻沾染上了濃墨,在那身素色長袍上格外地顯眼。
“都是我不好,弄髒了殿下的衣服。”采薇忙不疊地認錯,抽開帕子靠近寧嘉澤,“殿下,我給您擦擦吧。”她貼近寧嘉澤,含羞帶怯地想要去摸他的衣袖。
女子的聲音膽怯又柔弱,沉珂推門進來時便看到這一幕。
寧嘉澤的那雙劍眉好似斂着寒霜,雙眸當中滿是不耐之色,周遭的空氣好像都要凍結住了似的,在這屋子裏分外地突兀。
“如此冒失,成何體統。”寧嘉澤把采薇推開,訓斥道。
屋內的燭火搖晃,沉珂順着火光看他,一時間也有些發怵。
向嬷嬷看見沉珂進來,忙不疊要把采薇領走:“真是個沒規矩的,還不跟我下去。”
沉珂一步步靠近,寧嘉澤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提着一個食盒。
沉珂目睹到了亂糟糟的桌面,以及他染上墨汁的手,此刻頗有些心虛:“你的手髒了。”
寧嘉澤嗯了一聲,把信拿出來:“這信也不小心弄髒了。”
“無妨,我重寫就是。”沉珂把食盒放下,轉身連忙擰了帕子過來,“殿下擦擦吧。”
寧嘉澤沒有接過,自個去了隔間換了身衣服,系上玉佩的時候才發現那封信也被他帶了過來,他索性把那紙殼一道扔了,拆開信紙才發現裏面還算是完好無缺。
再回來時發現桌子上面的狼藉卻是已經收拾好了,幹淨到桌面都發着光,絲毫看不出前一刻還被墨汁籠罩的痕跡。
沉珂乖巧地立在桌旁,溫聲說道:“丫頭我已經教訓過了,下次必不會如此莽撞了,還請殿下別放在心上,我适才做了些糕點,殿下要不也來嘗嘗?”
她放軟了語氣,也存了袒護的心思,采薇那丫頭她瞧着可憐,不免為她求情。
寧嘉澤見她這般,也未多說什麽,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食盒被沉珂打開,幾道糕點映入眼簾。
侯府的小廚房她沒去過幾次,倒也不算熟悉,糕點也是很久都沒有親手做過了,技藝都有些生疏了,萬幸做出來的并不算難看,大體上也過得去。
面點的芬芳四溢,沉珂夾起一塊,送到了寧嘉澤嘴邊。
她沒好意思說出口,這是她的謝禮,感激寧嘉澤今日回門時為她姨娘說話,還費了那麽大的力氣幫她尋找兇手。
可剛剛伸手,便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妥之處,這個姿勢……屬實是有點親昵了,她湊得這麽近,倒像是逼他吃下去了。
沉珂知曉他向來不喜歡別人過分的接近,怕惹得他厭煩,伸出的筷子又想放下去。
寧嘉澤擡眸看她一眼,她面色在燭光下紅彤彤的,鼻尖還不知是從哪裏蹭了點灰在上頭,莫名地他想起來灰頭土臉的白貓模樣。
奇怪的是,并算不上讨厭。
他湊近來,咬了一口。
面皮柔軟筋道,裏頭的餡也很飽滿,圓乎乎的芙蓉糕嘗起來清香有餘,卻不過分甜膩。算得上還不錯的手藝。
沉珂沒想到他會真的就着她的筷子咬上,這般親密的舉動除卻床笫之間曾偶然有過的那一個莫名其妙的吻來,更讓她心慌。
寧嘉澤看着她怔愣發呆,一雙筷子很快被她擱置下來,突覺她今晚實在是有些奇怪,同往常似乎也很不一樣,不由問道:“剛剛便是為了做這個去了?”
沉珂點頭,應了聲是。
尋常人家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哪裏會有這樣的手藝,她卻把下廚房當作了家常便飯似的。
寧嘉澤拍了拍身邊的矮凳,示意她坐下來。
“家中不缺廚子,你想吃什麽吩咐底下的人做就是,不必自己親自忙活。”
沉珂為他是在說她做的糕點味道難吃,不信邪地擡手拿了一塊,坐下來嘗了一口。
“是殿下不喜歡嗎?可是我嘗着倒還過得去。”
她細細品嘗吞咽,腮幫子也微微鼓起來,模樣嬌憨又乖巧。
在他這裏,倒是半分都不肯認輸。
“不是這個意思,”寧嘉澤難得如此耐心,擡手指了指她的鼻尖,好心提醒道,“這兒髒了。”
沉珂順着他的視線摸上去,果然發現自己的指尖也染上了灰,她連忙側身,想要下去整理。
她着急忙慌的下去,險些沒注意到臺階摔上一跤,還欲蓋彌彰地揉了揉膝蓋。
寧嘉澤盯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樣,忽然笑出了聲。
忙活完一切,沉珂回來時才看見寧嘉澤正在看書,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她思忖着他今晚會不會歇在這裏,這才發現向嬷嬷帶着芸兒已經把床榻都給鋪好了。
還是結婚時候那床通紅的喜被,窗戶上貼着的燙金喜字也還沒有摘下。
沉珂記起自己新婚妻子的身份,為他泡了一壺熱茶。
“殿下,新沏好的茶。”沉珂玉手輕擡,把茶放下。
屋中沒有熏香,她剛剛沐浴過,周遭還帶着水汽,她身上那股馨香混着碧螺春幽幽的茶香鑽入寧嘉澤鼻尖,隔着搖晃的燭光,寧嘉澤擡首看着她的臉,未着粉黛卻已然是極美,面容白皙又光潔,一頭黑發披散在肩上,柔順極了。
寧嘉澤挪開視線:“放下吧。”
沉珂從前雖然是府裏的二小姐,但是安氏也沒有撥幾個丫頭過來伺候,倒是她時常服侍洛姨娘和安氏,大概怎麽伺候人還是清楚的。
雖然現下換成了一個男子,還頂着是她的夫君的名義,沉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他的話茬,打算轉身離開。
寧嘉澤想起那封信來,叫住她:“你識字是不是?倘若無事的話,就坐在我旁邊替我謄寫書籍吧。”
瞧瞧,寧嘉澤竟同安氏差不多,就這麽見不得她閑着嗎?
沉珂忍耐住翻白眼的沖動,回答道:“略微學過幾年而已,識得幾個字。”
寧嘉澤把書遞過來:“無妨。”
但當她看到書籍上頭的名字時,這股子郁悶很快便一掃而空了,竟然是張中景的另一卷醫書,從前沉珂只聽說他在世時曾寫過此書,卻找遍了都沒買到,不想今日卻在侯府裏面見到了。
沉珂老實拿起狼毫,展開宣紙,一字一句抄寫下來。
寧嘉澤看了一眼她的字,忽然溢出一聲輕笑:“你倒所言非虛,這字确實不敢恭維。”
……
沉珂無語凝噎,她從前跟随沉瑾一起上過幾年學堂,因為字醜常被長姐嘲笑,發奮圖強練了一陣子總算也所進步,如今好久沒練倒也是生疏了,但這清秀小楷雖比不得名人大家,也不至于不堪入目吧。
她自知寧嘉澤眼高于頂,也不想和他多加辯駁争論,自顧自想接着寫下去。
寧嘉澤盯着她的字跡,眉頭微微擰起來。
終究是看不過去,他站起身來:“我給你示範一遍。”
“握筆當如此,手腕要放松一些,指實掌虛,運力于腕。”他順手拿起一旁擱置的狼毫,給她示範動作,不一會兒,一個剛勁有力的“珂”字躍然紙上。
沉珂看清筆畫,頗有些不服氣,明明同樣的字她寫過千百遍,怎麽就寫不出他的氣韻。
她照着他教的,自己也想要臨摹一遍。
還沒下筆就被寧嘉澤打斷,“這樣不對。”
寧嘉澤師承書法大家,自小握筆姿勢,揮筆的力度都經過嚴格的訓練,眼睛裏自然也是容不得沙子,眼見沉珂不得要領,又把這些講解了一遍。
他講得細致,嚴謹得一絲不茍,沉珂仿佛回到了從前被夫子耳提面命的時期。t
沉珂有些畏縮,嘟囔着說了一句:“我想起來好像還有事,不想寫了。”
寧嘉澤挑眉看她,顯然對這個不争氣的學生頗有些無語。
下一瞬,他微微俯身,執住了沉珂的手。
他手心的熱量傳過來,兩人靠得極近。
“天大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他的話語不疾不徐,偏生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在這萬籁俱寂得夜裏,好似一把低沉的琴弦輕輕撥動。
沉珂愣住,随即他握她的力度更緊了兩分。
眼見她分神,他拿另一只空閑的手拍了下她的腰,“專心一點。”
力度不大,沉珂卻驀地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