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眼淚啪嗒落在他手上
第20章 第 20 章 眼淚啪嗒落在他手上
沉珂不喜歡這樣,下意識往前湊上一些拉開兩人之間的縫隙,寧嘉澤察覺到她的抗拒,倒是也沒勉強,他搓了搓手掌:“我這裏有不少名家書法作品,以後你若是想學,自個兒取便是。”
“多謝殿下擡愛,阿珂愚昧,只怕弄壞了。”
濃長厚密的睫毛下,一雙瞳孔裏好似有水波潋滟,看着柔順極了。
這學生雖然不争氣,但是态度算得上極好。
寧嘉澤沒說什麽,也沒再管她,又拿起了之前放下的那本書來。
沉珂小步離開,天知道她巴不得立馬加快速度,生怕寧嘉澤又把她給逮回來,她先一步回到床上,眼見寧嘉澤那頭毫無睡覺的動作,也不好催促,一個人倚着欄杆昏昏欲睡。
這一看便是又過了許久,寧嘉澤見沉珂那頭很久都沒有動靜,摸了摸桌案上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端起來潤了潤嗓子。
今夜無月,夜如墨染,風從窗槦裏吹起來,吹來夜晚的涼爽。
寧嘉澤起身掩上窗,本想着更衣,卻發現沉珂不知何時已然睡着了。
她的頭微微垂下,如瀑長發随意散落,幾縷發絲還殘留着被風吹亂的弧度,倚靠的姿勢宛若蜷縮着的小獸,只是那眉頭不知因為什麽而皺起,柔弱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京都才子佳俊喜歡給美人贈詩以表衷情,寧嘉澤的好友沈清舟尤甚,天天往望京樓跑,給那位花魁姑娘不知寫了多少篇詩作,送了多少的錢財只為讨美人歡欣,從前寧嘉澤只覺荒唐,為了一個女子何必這麽折騰,如今看着沉珂睡夢中都不曾舒展的眉頭,好似也能嘗出幾分的個中滋味來。
他攏上她散落的頭發,給她整理至耳後。一只手抱上她的頭,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把人抱起,瘦瘦小小的一個,倒是毫不費勁。
睡夢中的人沒睡得踏實,忽然感覺到了身子騰空,一下子驚醒過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沉珂的手勾住了寧嘉澤的頭環抱住,生怕自己掉下來。
“殿下,”她驚呼了一聲。
他把她安穩地放了下來,那股幽幽的香味又鑽進了寧嘉澤鼻子裏,此刻還那麽近,近到他稍稍低頭,嘴唇就能夠擦過她的耳垂。
白玉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個底朝天,她的手還沒反應過來,還搭在他的肩上。
寧嘉澤俯身。
沉珂一顆心都要揪起來,咚咚咚地跳得飛快。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沉珂羞得連忙埋頭,生怕此刻被人看見。
寧嘉澤朝門口睨了一眼,心頭的不快已經十分強烈。
怎麽這麽沒規矩,連門都不敲的?
他拍了拍沉珂糾纏的手,這才瞧見自己妻子此刻漲紅的臉,那抹羞紅直直從臉頰蔓延到耳垂,好似枝頭綻放的桃花一般惹得人挪不開眼。
“奴婢奉侯夫人之命,來給殿下送安神湯。”采薇怯怯往裏頭看了一眼,奇怪,明明燈還沒有熄,怎麽裏面這麽安靜,寂靜得好似空蕩的荒野。
沉珂認出了她的聲音,“放下便是。”
女子的聲線還帶着将醒的慵懶,甜膩膩的略微有些嘶啞的腔調,乍一開口好似在撒嬌一般。
蠟燭光影投射下來,跳動閃爍,床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放下,明明看不見裏面的人影,但卻更讓人浮想聯翩。
采薇驀地就紅了臉,她想起沉珂那張傾國傾城的芙蓉面,配上這嬌滴滴的語調,她一個女子的心都酥軟了三分,更別提裏面那位正值壯年的世子爺。
她不敢再待下去,放下湯便掩上門出去了。
沉珂見寧嘉澤不動,推了他一把:“殿下趁熱把湯喝了早點睡下吧。”
“不着急,”寧嘉澤垂眸看她。
被這麽直勾勾地盯着,沉珂的視線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從前你在府裏不知是怎麽管教的下人,但這裏既然是侯府,便該有侯府的規矩,”寧嘉澤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适才這丫頭,我不喜歡,以後不要讓她在屋裏伺候了。”
他的嗓音清冽,沉珂擡頭看他,輪廓分明的面容,鼻梁高挺,薄唇一如既往維持的弧度,從前沉珂聽人說過薄唇的男子涼薄,那時她還不以為意,現在才知道這話在寧嘉澤身上并不假。
現在這種氛圍,他是在教訓她眼界低微,不會管教下人嗎?
沉珂忽覺自己剛剛砰砰的心跳聲格外的荒唐,她扯了下被子蓋上來,嗡嗡的應了一聲:“殿下你高興便是。”
她咬緊着下唇,秀美微微蹙起。
寧嘉澤盯着她紅潤的嘴唇,指腹忽然觸上去,“不許咬。”
她的貝齒微微顫動,絲毫沒有預料到他會直接伸手,他的指尖溫涼,卻好似落在沉珂身上的火種,沉珂只覺自己都要被燙出個窟窿出來。
她不喜歡他這麽高高在上的姿态,他管的竟這麽寬嗎?連她怎麽操控自己的身體都由不得她做主?
沉珂越想越生氣,一股沒由來的委屈忽地湧上來。在沉家,長姐她們欺負她身份低微,拼命使喚她;如今嫁人了,偏生嫁的還是這麽個郎君,冷冰冰的也就罷了,怎麽比起在沉家還不如?
一滴晶瑩的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寧嘉澤察覺到手上的濕意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一連串的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砸在他的手上。
她的眼眸也通紅,活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寧嘉澤忽然感覺自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女人實在是麻煩至極。竟然是水做的嗎?短短一日哭了兩次,眼淚難道不會哭幹嗎?他心裏湧上一些不快,不過是教訓她的一個丫鬟,這也要哭,他從前不讓女人伺候果然是極正确的。
“不許哭了。”他食指觸上沉珂的臉頰,從前從沒有這麽碰過一個女子,現在才發覺女子的肌膚竟和男子這麽不同,柔滑又細膩,比絲緞還要軟上不少。他想起今日沉珂在沉府那壓抑的哭聲,不知不覺間語氣也放軟了兩分,“好了,如若你不哭的話,我答應你改日再陪你回家探親。”
“此話當真?”沉珂沒想到自己的眼淚居然還有這樣的價值,頓時顧不上委屈,一雙染水的眸子也晶晶亮,“殿下不要哄騙我。”
“你從前學過川劇嗎?”
寧嘉澤都被氣笑了,“你這變臉的功夫比翻書還要快,當真是爐火純青。”
末了,他還補充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這又不是什麽難事,你放心便是。”
他說她變臉速度快,他又何嘗不是?
沉珂滿心歡喜應下,心裏頭卻是在腹诽。寧嘉澤怕不是怕覺得她麻煩,才忽地換了個和藹可親的面孔,還說別人呢,他自己不也沒個定數,反複又無常。
可到底,能夠回沉家探親還是讓她興奮,雖有一大子人需要應付,但能夠回去探望洛姨娘足以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擲腦後。
寧嘉澤看着她藏也藏不住的唇角勾起,兩個梨渦若隐若現,不禁想起想起那句詩,“回眸一笑勝星華”,他随意的一句話,沒想到她會這麽開心,倒也好哄。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寧嘉澤忽然凝神,他怎麽也會像沈清舟一樣荒唐,都哄起女人來了?
寧嘉澤抿了抿唇,拉下被子也躺了進去,側過身子沒再往那邊看。
天空越發陰沉,外頭伸手不見五指,隐隐有幾道雷聲劈下來,聲音沉悶。
采薇提着一盞燈籠,跌跌撞撞走在侯府的屋檐下,她手中的光亮在風中搖曳,顯得格外微弱。
見到來人,她撲騰一聲跪下來:“是我無用,對不起夫人的囑托,世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雙膝跪地,兩手交握于胸前,一雙蓄滿淚水的眼眸微微顫動,瞧着分外讓人憐惜。
寧氏借着燭火看她,自己精挑細選的人,長得倒是極美的,只是卻是個不争氣的。
“夫人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一定不負夫人所托,早日懷上世子的骨肉。”采薇擡頭,倔強說道。
“說什麽胡話,”寧氏身邊的掌事齊嬷嬷聽到這話,連忙去捂她的嘴,“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胡謅,懷的是什麽樣的心思。”
采薇掙紮着躲開,一鼓作氣爬到寧氏腳邊,“求求夫t人大發慈悲再信我一次。”
今日她于沉珂面前說的那些,并不全是假話。她家裏确實有個肺痨的弟弟,可是家裏卻舍不得花錢為他醫治,他那嗜賭如命的爹爹讨了個繼室之後便再也不想管她們姐弟倆了,采薇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把自己賣到了侯府。
幸而侯夫人賞識,給她指了一條生路,如若她能為世子生下一兒半女,侯夫人允諾可以許她側室之位,從此飛黃騰達,弟弟也不用仰人鼻息有了一條生路了。
“哦?”寧家拿指甲抵住她下颌,“你還有別的法子?”
采薇狠狠地點了下頭,“夫人放心,只要給我一月的時間,我必然會……”
到底是沒有出閣的姑娘面皮薄,采薇剩下的話還沒說完便紅了臉,世子潇灑英俊,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雖然性子清冷了一些,但剛剛在聽雨軒她都看見了,他并非對所有人對如此,既然那個人身世不顯也能當上世子妃,她想當上側妃但也不算過分吧。而且她到時候要是比她早一步有了侯府的長孫,何愁沒有富貴?說不定還有機會承襲爵位。
寧氏低低笑了笑,從袖子裏摸出一錠元寶來:“這些你先拿着去給你弟弟抓藥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今年不過三十七八,保養得當,笑起來的時候一絲皺紋也不見,話也溫柔和煦,采薇一時被她的話語撫慰到。
都說安陽侯府的繼夫人最是慈眉善目十分好相處,果然名不虛傳。
采薇低頭叩謝的瞬間,剛好錯過寧氏眼裏一閃而過的陰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