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極有可能
第17章 第 17 章 極有可能
寧嘉澤扶住沉珂,眉心微微蹙起,見她站穩才堪堪松手,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他平日裏本就少言寡語,遇上此事更是嚴肅慎重,他負手而立,薄唇緊抿成一道直線,陰沉如水的臉色讓人不敢直視。
安氏見狀忙喝到:“青雲呢?你不是一向在洛姨娘跟前伺候嗎?”
青雲叩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面抹着眼淚一邊委屈地哭訴:“姨娘早就記挂着小姐今日回門,天還沒亮就起來做小姐愛吃的栗子酥,早膳都沒來得及用上,人本還好好的,就嘗了一口糕點蒸熟沒有了,不知道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沉珂剛打濕了手巾想給洛姨娘擦擦臉,聽到這話的她不由得一滞,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你說什麽?”
“世子妃明鑒,奴婢所言皆是真的!”
青雲跟着伺候洛姨娘這麽多年,沉珂自然對她是放心的,可要是真如她所說,洛姨娘要是真的只吃過栗子酥而變成現在這樣,那豈不是栗子酥有毒?
“麻煩大夫幫我看看,是不是這糕點有毒。”
在沉珂的眼神示意下,芸兒拿着一塊用帕子包好的栗子酥走上來,“小姐,這是你提前讓我存下來的。”
“不幸當中的萬幸,幸好二姑娘沒有吃,不然……”
芸兒這丫頭慣是聰明,她一下便明白了沉珂的意思,若是有人存心下毒,必然是沒有安好心,照着這府裏以往的作風很容易就粉飾了過去,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二姑娘是陛下賜婚的世子妃,世子也在旁側,斷不能就這麽讓兇手逍遙法外,事情自然是鬧得越大越好。
大夫本欲接過糕點查看,沉徵卻将他打斷:“不要小題大做了,這明顯就是一樁意外罷了,我知道你心系姨娘,但她素來身子就不好,且眼見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東西放壞了吃壞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鬧得雞飛狗跳做什麽!”
沈姨娘見狀也附和道:“老爺說得是,洛姐姐本來就身子弱……”
沉徵摸了摸頭,神色不太自然,轉身對寧嘉澤說道:“讓世子見笑了,後院之事交由我的夫人打理就好,我們移步茶室品茗吧,江南茶t莊……”
沉珂垂下眼睑,父親的這副說辭她再熟悉不過,他向來便是如此,可是這一次她不想再任由着他們了。洛姨娘雖無大礙,但衆人眼皮子底下都敢下毒,若她沒有在沉府呢?洛姨娘又該經受什麽樣的蹉跎?而且擺明是沖着她來的,洛姨娘何其無辜,本來就不健壯的身子還要經受這種折騰。
她看向榻上虛弱地躺着的洛姨娘,仍覺心有餘悸。
“父親,且慢。”
“還有什麽事晚點再說!”沉徵已經是不欲多言,拒絕得十分果斷。
沉珂袖中的手顫了顫,感到心寒。她的判斷絕不會出錯,洛姨娘的病症并不像簡單的吃壞了東西,眼下她尚在府裏,父親就這般草率處置,越是這樣她越是非得弄清楚不可。
“岳丈,”寧嘉澤不合時宜咳了一聲,打破這局面:“不着急喝茶,先把這事情弄清楚吧。”
他說的聲音不大,也不是命令的口吻,甚至罕見地稱呼了沉徵岳丈的名號,和顏悅色的像是在商量的語氣,他說的話确實不容置疑。
“世子,此乃家事,自會有人處理。”
在這府裏,沉徵向來是說一不二,無人敢忤逆的,如今他好不容易維系的局面卻被輕而易舉地被寧嘉澤戳破,他心有怨氣卻礙于寧嘉澤的身份不敢一口回絕。
寧嘉澤輕笑出聲:“我也不想多管閑事,可差點中毒的是我的世子妃,如今躺在榻上修養的是我丈母娘。岳丈大人總得給我個交待吧,給不了的話如果傳到陛下的耳朵裏,不知道要怎麽教訓我才好?畢竟是天子賜的婚,您說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沉徵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這事情是揭不過去了,若是寧嘉澤把事情鬧到了皇上跟前,他的仕途還要不要了……
“殿下所言即是,是我思慮不周了,”沉徵握着拳頭,“那便查查吧,給我們世子殿下尋個交待。”
沉徵口中“世子殿下”這幾個字咬得極重,明明半刻前兩人還在和顏悅色交談,現在寧嘉澤就翻臉不認人了,實在是捉摸不透。畢竟是世家貴胄,通天的氣派不容小觑。盡管在沉徵眼中,這确實是一樁小事,人既然吃五谷雜糧,保不住有生病的時候,何必因為洛姨娘讓他在衆人面前丢盡了臉?
沉徵無奈:“宋大夫,你便看看吧。”
看病的大夫坐在床邊矮凳上,早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明晃晃的內宅争鬥,他誤入其中,好端端的拿診金看病治人的差事怎麽變成這樣。
底下的人有舉人,大理寺卿,還有個最是尊貴的侯府世子。個個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大夫突然後悔起為什麽要接下這個活來。
宋大夫顫顫巍巍舉起手作揖:“老夫醫術不精,看不出什麽,不如還是另請高就吧。”
吞吞吐吐,明顯有話要說。
寧嘉澤沖着大夫颔首,示意他說出來:“你只管言明,其餘的事情不用管,該是如何就是如何,不會有人強迫你。”
他身後的暮晨派人攔住了出去的大門,俨然是耗到底的架勢,宋大夫沒有法子,只得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診斷說了出來。依他判斷,這栗子酥中摻着的八九不離十就是蒙石粉,此物無色無味,瞧着同面粉也相差不大,若非火眼金睛還真是瞧不出什麽區別,但是這東西有毒,少食會讓人嘔吐暈厥,吃多了一命嗚呼也是有的。
越聽到後面,沉徵的臉色都越發沉重了。好端端的回門日,差點鬧出了命案,若是傳出去,沉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沉珂心中不安愈強,繼續追問道:“不知大夫是如何辨別出來的,會不會是認錯了?”
宋大夫連忙否認:“老夫行醫多年,若非是有十分的把握,否則絕對不會輕易說出口的,這蒙石粉和面粉不同,面粉放置于水中不多時便會沉到水底,可是我見過揉面的那盆水,都過了這麽久的功夫,還是有一層浮在面上,這絕不是面粉。”
片刻後,他又補充道:“這物藥性本就邪乎,禁止使用,藥鋪裏都不會輕易出售,別提混進做飯的面食裏面有多荒唐了。”
寧嘉澤:“好的,辛苦大夫了。”
暮晨從懷裏掏出銀錠,塞到宋大夫手中,沉甸甸的,比尋常出診的費用不知貴了多少。
眼見大夫退下,沉珂走到沉徵跟前,央求道:“請父親徹查,為姨娘做主。”
沉徵無法,眼下被架在這裏,明白自己若是不查清楚,寧嘉澤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只得命令管家把今日接觸過洛姨娘和那份栗子酥所有的人都搜了一遍,可惜也沒找到這蒙石粉的影蹤。
他相勸她們放棄,只能斟酌着開口:“是不是這大夫診錯了,既無物證也無人證,根本無從得知是何人動的手腳。”
調查陷入僵局,忽然聽聞一聲:
“報,請世子移步花園,暮大人那邊有了新的發現。”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沉珂眼中一亮,為新得的物證十分欣喜,寧嘉澤領着衆人移步。
可惜沒有用盡的蒙石粉雖然找到了,可查遍了府裏的下人,也沒弄清楚是誰埋在這裏的,大家紛紛緘默,到底是沒有弄明白罪魁禍首是誰。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無疾而終了,忙活了一上午轉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沉珂以沒有胃口的名義留在了姨娘的院子裏照顧她。
洛姨娘剛剛喝了宋大夫開的藥,現下剛剛入睡,沉珂凝視着她清瘦的側臉,不由得黯然神傷。
她恍惚之間想起,從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那時她還是未啓蒙的孩童,正在外面玩鬧,卻突然聽聞自己家的小娘小産,她年紀還太小,都沒聽懂嬷嬷口中的話是什麽意思,只知道姨娘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撿了一條命回來,兇險萬分,連帶着她的小弟弟都沒有留住。
年少不知愁滋味,沉珂沒心沒肺地以為弟弟沒多久會再次回來,可等來的卻只有洛姨娘終日的以淚洗面、脾性大變。如今長大了,她以為終有一日她能憑借自己的力量讓洛姨娘過得更好一些,卻依舊還是護不住母親,還險些讓她喪了命。
沉珂拿手掩帕,害怕哭聲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洛姨娘,呼了口氣拼命想要壓制住心底的難過,眼淚卻還是不争氣地淌了下來。
窗外樹影搖晃,寧嘉澤立在臺階上,他的耳力敏銳,聽見裏頭女子低低的哭泣聲,此時的她不用看,就知道大概是哭花了臉,偏偏還拼命地克制着,好似一只無助的小獸似的。
芸兒左手端着托盤,右手擡手正欲敲門。
寧嘉澤瞥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動作:“你家小姐餓了自然是會出來找吃的,不必管她。”
聽到這話的芸兒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若不是顧忌着姑爺的身份,她都想要同他說道說道,哪有這麽不心疼自己妻子的男子?心腸硬的和塊石頭一樣,小姐嫁給他真是糟蹋了。可又想起世子剛才也算幫小姐做主了,芸兒的怨氣又少了些,終究還是沒有進去。
沉珂好久都沒有流過這麽多眼淚,哭着哭着伏在榻上睡着了。
醒來之後才發覺天色不知什麽時候變黑了,想來這一覺睡了許久。
洛姨娘也悠悠轉醒,輕撫着女兒的長發,
“你瞧你,好端端的日子,眼睛都哭腫了,叫人看了豈不是鬧笑話。”
“母親,”從前即使只有她們兩個人,沉珂礙于身份也只能喚她姨娘,如今卻顧不得那麽多了,失而複得的複雜感情籠罩在心頭,沉珂把頭倚在洛舒身上,貪婪地嗅着平素都快要厭煩了的中藥苦味。
“你這孩子,可是在世子給你受委屈了?怎麽越活越像小孩子脾性了。”
洛舒到底是沒把女兒推開,擁住了她。
提起世子,沉珂猛然醒悟!他不是說用了午膳就回侯府嗎?眼下明顯過了時辰。
他不會在回門日,把他剛過門的妻子抛下獨自回去了吧……
轉念一想,沉珂又覺得,依照他的作風,倒是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