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怎麽……回來了……
第10章 第 10 章 你怎麽……回來了……
沉珂從小便被“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教導着長大,饒是如此,在聽到這聲“可曾沐浴了”時,她的心還是抑制不住地顫了顫。
沐浴之後便意味着什麽?已然是不言而喻了。
溫涼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從杯盞中滿溢出來,沁了沉珂一手濕潤。
沉珂轉過頭望着他。
在紅燭搖曳跳動的燭光中,寧嘉澤面色微微透着紅光,那雙素來清冷的眼眸染上幾分迷離,朦朦胧胧好似蒙着一層水汽。此刻莫名地,沉珂無端地想起了從前在江南時偶然見過的漁夫撒網的情形。
清晨的江面尚且被霧氣籠罩,漁夫手中緊握漁網,他抛擲下去的一瞬間漁網便沉入了水中,水面的沉寂被打破,水花如同盛開的花朵一般綻放。那立在船尾的漁夫倒也不着急,就這麽靜靜等待着,因為他知道漁網收緊的剎那,其中便會有無數魚兒翻滾跳躍。
現下,寧嘉澤便好似那穩操勝券的漁夫,沉珂便成了一尾可憐兮兮的在漁網中拼命掙紮的小魚。
沉珂垂首,拿帕子拂去手中的水漬,把茶呈到他面前:“殿下,請喝茶。”
她及其柔順地開口,想把上一個話題揭過去。
寧嘉澤接過茶盞,抿了一口便放下。
“這茶涼了。”
洞房花燭夜,白日裏伺候的人都已退下,眼下去哪裏給他弄來熱水重新泡過?沉珂眉頭輕皺,已然是不太想搭理他了。
寧嘉澤見她聽到這話也沒有動作,又覺确實有幾分口渴,面子上雖覺放不下,到底還是端起了那杯茶又喝了兩口。
兩人誰都沒有再吭聲,屋子裏唯有喜燭自顧自地燃個不休。
沉珂站久了覺得腿酸,白日裏被磨出水泡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她見寧嘉澤已經換下了早先穿着的喜服,猜他大概也已是沐浴梳洗過了,心裏暗暗嘆了口氣,今晚他大概會宿在這裏了。
沉珂認命地接受了這個現實,輕柔的女聲落下來:“我服侍殿下更衣吧。”
聽到這話,寧嘉澤站起身來,往前走了一步,然後伸開了手,俨然是等待着她過來幫忙。
沉珂行至他跟前,芊芊玉手環住他的腰身。他的身量極高,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她的發旋堪堪只夠得到他的下巴。腰封上的倒也不算太難,只是他領口的結因着身高差距有些費力。
她踮起腳尖,兩人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實在是太近了些,沉珂能夠清晰聞到他衣服上熏着的檀香氣息以及一股淡淡的酒味,它們蠻橫地鑽進她的鼻子裏,那股悠悠的果酒香味把她都要迷醉了。
沉珂一顆心跳得飛快,終于解開他上身衣服的最後一個結。
寧嘉澤垂眸看她,沉珂生得白淨,欺霜賽雪的臉龐上綻放出點點紅暈,好似雪地裏盛開的梅花,落在他眼裏,全然是女子含羞帶怯的嬌羞模樣。
他面上染上兩分熱燥:“歇下吧。”
——“世子,侯爺回府了。”
門外的一聲通報,直接把屋裏凝着的熱氣一掃而盡。
外面的風透過窗子吹進來,尚且帶着早春的涼,沉珂沒忍住打了個顫。她眼睜睜地看着寧嘉澤以極快地速度把她剛剛費勁解開的結重新系上,然後步履匆忙地準備朝屋外走去。
寧嘉澤走了兩步,終于意識到後面有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瞧着他。
“我去看看父親,今夜你自己睡。”随即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聲音好比天籁,沉珂從沒覺得寧嘉澤的聲音這麽悅耳過,她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最好是如他所說的那樣,今晚就讓她獨守空房吧,他可別再半道又回來。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她都要心悸了。
可心裏又浮現處一個疑問:是侯爺不是說在同匈奴打仗嗎?怎麽會突然回來?
明月高懸,銀白光輝灑在侯府的書房庭院裏。
寧遠看向自己跪下行禮的兒子,說了聲:“起來吧。”
寧嘉澤來得匆忙,方才注意到自己袖間的褶皺,他默默撫平之後看向鹦鹉木上正襟危坐的父親。
安陽侯的眼睛定在寧嘉澤衣襟的領口上。
“陛下為你賜婚,本是好事。但那沉家,你查過底細沒有?”
暮晨為寧嘉澤挪凳坐下,寧嘉澤點了點頭。
寧遠微微颔首,他這兒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往常壓根用不着他操心,他問道:“前線戰事吃緊,這一仗打了許久也不見勝,你可知原因?”
寧嘉澤若有所思,西北邊境接壤領土衆多,各國常有紛争都很快就能解決,只是這次那匈奴勢如破竹,一舉攻下大魏兩座城池,好似如有神助一般,确實是反常。
“我懷疑朝廷之下,怕是有那賣國求榮之輩。”寧遠繼續說道。
此言一出,暮晨倒茶的手頓住。
新帝剛剛即位不久,前朝的風波尚未平息,現在又來了個不知死活的匈奴趁機作亂,寧嘉澤凝神:“父親的意思,是懷疑沉家?”
“沉徵不過一個四品的官職,掀不起什麽風浪,但他一個小小的江南父母官,也無甚卓越政績,在這個節骨眼上破格升遷到京都,背後怕是有人指點,”寧遠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的那位新婚妻子,你也要多加照看一些。”
“子榮知道。”
寧嘉澤眉目清明。
從書房出來,寧嘉澤對暮晨吩咐道:“平日裏派兩個暗衛盯着沉家,看那邊有沒有什麽動作,還有……”他停了片刻,那聲夫人到底是叫不出口,“世子妃也要派人跟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即禀告給我。”
“屬下明白。”
樹影婆娑,在t月光下輕輕搖晃,一個黑影極快地從牆頭一閃而過。
寧嘉澤斂了斂眉:“回聽雨軒。”
寧嘉澤在聽雨軒住了二十年,平素晚間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現在這裏卻多了個女子的身影。
沉珂已然是熄了燈準備睡下了,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上。
世子不是說今晚不過來了嗎?這腳步聲沉穩有力,一聽便是男子的步伐,怎麽會有別的人進來,到底是誰?
她手上沒有趁手的東西,如果是歹人也沒辦法同他直面,她只得假寐合着眼睛,手心裏捏着被子攥着的全是汗,祈求是她聽錯了動靜。
衣物悉悉索索摩擦的聲音近在咫尺,随之而來的是一個人掀開她旁邊的被子躺了下來。
熟悉的檀木香味,沉珂認出來了,是她那個夫君沒錯……雖然安全,可她卻也沒打算睜眼,打算就這麽把這一晚蒙混過去。
寧嘉澤知道她醒了,從他坐下來,就看到了她濃長的烏睫輕輕抖動的模樣。她已經卸下了拜堂時佩戴的珠釵,烏黑的長發垂落在枕上又黑又亮,臉上也是素淨得很。
他沒有圓房的興致,只是窗外的人顯然按耐不住想要瞧瞧裏面的動靜,門板極輕的被人湊上來的動作撞了一下。
聲音細微,卻沒有逃過寧嘉澤的耳朵
燭光跳動,一根喜燭快要燃滅的一瞬間,他伏到了沉珂身上。
沉珂雖然閉着眼睛,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上方的人影。
那道視線好似是一把血淋淋的鈎子,勾得她的肌膚粟栗,這下是裝不成了,沉珂輕易就能想到寧嘉澤發怒的模樣,她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
她欲蓋彌彰地喊了聲:“殿下。”
刻意僞裝的聲線好似帶着尚未睡醒的軟糯,嬌嬌柔柔的,仿若吳侬軟語的婉約,俨然是一副小女兒姿态。
“你怎麽……”那三個字還沒落下,就被他的大掌堵住。
暖黃色的光暈中,寧嘉澤撐起手臂覆在她身上,兩人的身影在燭光中靠近又糾纏,在這萬籁俱寂的夜晚,一聲女子的嘤咛落下。
床頭的龍鳳花燭還在燃得熱烈,把床上人交疊的影子放大開來。
窗外的人僵住,到底是沒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