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曾沐浴了
第9章 第 9 章 可曾沐浴了
平心而論,這間屋子很大,比碎月閣的大了一倍不止。
雕梁畫棟,氣勢恢宏,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藥香味,絲絲縷縷萦繞在鼻尖,沉珂不讨厭這個味道但是并不妨礙她不想擡頭。
她不想對上這股藥香的主人的那雙冰冷的瞳孔。就好像她是外來的不速之客,此刻正等着他的審判一樣。
兩人只有幾步的距離,她的小心思無處遁形。
寧嘉澤眼睜睜看着她的頭及其緩慢地轉過來,她微微擡眸,那雙眼睛澄澈又明亮,眼底有波光流動,秀美輕蹙的瞬間眼眸好似一汪被吹皺的湖水。
寧嘉澤沒心思再同她耗下去,把自己的疑問直接問出來:“你身上用的是什麽熏香?”
每次和她靠近,都能聞到那股若有似無的香味。
熏香?沉珂看向他的眼睛。她的鼻翼翕動,努力嗅着空氣中的氣息,神情專注又認真。她不喜歡香料刻意的香味,何況空氣中哪來的什麽熏香的味道?不都是中藥那股淡淡的苦澀嗎?
“殿下,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從不用那些。”她的語氣是慣有的輕柔,一如前兩次見面。
寧嘉澤劍眉低斂:“我不喜歡。”
四個字,言簡意赅。卻讓沉珂幾欲翻白眼,且不說這股味道到底是不是她身上的,他一句不喜歡便想怎麽樣?這唯我獨尊的性格,當真是對得住他的身份,沉珂忍住站起來同他辯論的沖動,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
哦?
寧嘉澤微微俯身,湊近她。
沉珂愣在原地,顯然沒有想到他突然的接近,在這咫尺的距離,空氣仿佛凝固,沉珂擡眸就能看到他肌膚的紋理以及随着呼吸起伏而滾動的喉結。
想起洛姨娘的囑咐,沉珂顫巍巍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接下來事情的發生。
誰料寧嘉澤只是拿折扇撥開她一縷發絲,鼻尖聳動了下便從她修長的脖頸處移開了目光。
他似乎是确定了心中所想:“就是這味道。”
沉珂:“……”
沉珂睜開眼睛,雙手握拳,緊緊抓在身下坐着的繡着鴛鴦戲水的絲綢被面上。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如果沉珂揮一巴掌的話,大抵能夠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臉上。
沉珂思忖着如果她沒忍住揮上去會發生什麽事情。
“子榮,你做什麽呢?我們還等着你喝酒呢。”
幸而外面這時有人來催,沉珂心頭松了一口氣。
窗外幾個年輕男子站着張望,見屋內人久久沒有動靜,其中一位忙道:“好嫂嫂,是我們不周到了,只是我們這幾個難得聚一面……”
他說得揶揄,帶了幾分調笑。
沉珂的臉瞬間紅透,見寧嘉澤還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挪腳,也顧不那麽多了,站起來就要推他出去。
推的力度有些大,寧嘉澤直接一個踉跄險些都沒有站穩。
他回望了她一眼,似乎是沒料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竟有這麽大的力氣。
臨走前,他留下一句話:“不必等我,你累了便先歇着。”
寧嘉澤掩門的一瞬間,芸兒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二小姐,姑爺這是什麽意思?今晚上不圓房了嗎?”
還能有什麽意思?沉珂撇嘴。
她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就站在這裏,他見她的第一面就恨不得給個下馬威給她,什麽莫名其妙的香味,還他不喜歡?不就是想讓她識趣躲遠點的意思。
想到這裏,沉珂轉了個圈,衣袂飄飄之間,她問芸兒:“我身上可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芸兒猛地搖頭:“小姐身上香香的,不僅有脂粉的香味,還有小姐身上的體香,混在一起很好聞。”
“是嗎?”
沉珂的目光越過窗柩飄遠,很顯然,她的這位夫君心裏沒有她,不過這樣子也很好,他既然不喜歡她,反正侯府家大業大的,到時候她便大度地為他娶幾房夫人為他延綿子嗣,她不僅能博得賢良淑惠的名聲,還不用經歷生兒育女的鬼門關。
這麽想着,沉珂嘴上浮現一抹笑。
……
侯府宴席上,沈清舟摟着寧嘉澤的肩,拿另一只手錘了他胸口一拳:“你這人,真是見色忘義得很,我們這幾個天南海北的多久才能聚一次,你卻只管陪你的世子妃,把我們這麽多人晾在這裏,枉我大老遠跑過來喝你的喜酒,世子妃到底有多漂亮呀,我們在屋外喊了那麽多聲你都不答應。”
沈清舟是青州知府之子,随着父親外調,也搬遷到了青州。
“哦?我竟不知青州來京都竟是這麽遠?”
寧嘉澤睨他一眼,對沈清舟這副說法頗有微詞,“倒是常聽說你為了望京樓那位花魁沒少往京都跑。”
“你……”被戳穿的沈清遠也不惱,笑嘻嘻打着馬虎眼,“你這夫人剛進門,我就打趣你一句,你就這麽維護她?可小心她恃寵而驕,以後有你好受的。”
維護?恃寵而驕?
寧嘉澤想起沉珂一貫低垂順從的眉眼。
禮部侍郎之子顧訣見寧嘉澤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忙道:“大喜日子,別說這麽多廢話了,大家端起杯盞恭賀我們小世子新婚大吉,從此朝暮相守,恩愛兩心永相依……”
“聽聞皇上還特地作一幅畫送你,改日也讓讓我看看這丹青,你小子如今可謂真是春風得意。”
說是春風得意,倒像是帶了幾分寬慰的意思。眼下侯爺還未歸朝,皇帝便這麽着急地賜婚,婚禮也舉辦得十分匆忙。至于這世子妃嘛,顧訣曾偶然聽自家妹妹提過一次,美則美矣,家世門第實在不顯。也不知道,她嫁過來是不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對安陽侯府的試探。
圍在一起的幾人自幼便是一個學堂,從小到大的兄弟,關系好得自是沒話說,開起玩笑也無甚介懷。
寧嘉澤輕垂眸,神色淡淡,端起杯酒一飲而盡。
因着他平日身子不好,旁人也不敢多灌他的酒,是以小酌了幾杯之後,步行回婚房的路上意識尚是十分清醒。
暮晨穿着一身黑色便衣立于廊下,見寧嘉澤過來,t忙上前準備攙扶。
寧嘉澤揮了揮手:“無事。”
“世子,你讓我去查的事情,”暮晨瞄了眼他的眼睛,裏面似有一層薄霧籠罩,看不真切裏面的情緒。
“那日送消息來府裏的人我已查明了,是沉家的門房,我們去晚了,去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寧嘉澤遞了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些日子我們暗地裏盤問了許多人,查出來這門房孤寡一人,無兒無女,在這府裏向來形單影只,倒是……”
暮晨哽住。
“世子妃身邊的芸兒姑娘和她是同鄉,聽沉家灑掃的丫鬟說起,這老門房上月得了熱病,世子妃還為他去藥房抓了藥來吃。”
“我知道了。”寧嘉澤提步往婚房走。
暮晨微微嘆了一聲,那日城門那幕還歷歷在目,他一時間也分不清世子妃葫蘆裏這是賣的什麽藥了,合着那日是為了演一出戲給他們看的?就為了證明世子妃對他們家世子殿下情深似海?
只是又不太像,暮晨總隐約覺得有哪裏奇怪,繞了這麽大一圈,還搭上了一條人命,總感覺沒這麽簡單。
寧嘉澤平日裏喜靜,他的院子也選在侯府的靜谧處。
四月裏鮮花盛開,風吹桃花落,粉色花瓣紛紛揚揚自樹上飄落,輕輕一片自他眼前墜下。
寧嘉澤伸手抓住。
小小一瓣落在他的掌間。
他轉變方向,朝着書房走去。
……
沉珂用過午膳後,閑着實在無聊,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消食。
這婚房布置得很是氣派,滿屋器具看得出用了心思布置,吃穿用度都是嶄新的。這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倒是無關緊要,吃過苦頭的人對這些看得總是淡一些。
困意席卷,坐下來的她撐着頭昏昏欲睡。
芸兒一聲驚呼下,她猛地清醒過來。
“小姐你瞧,我看到什麽好東西了!”
“大驚小怪的,”侯府奢華自是沉家比雲不了的,沉珂配合笑笑,問道:“什麽?”
“這不是小姐最愛看的醫書嗎?有好多卷呀。”
這倒真是極好的,從前在沉家,安氏以女子無才便是德教導她這種醫書看了也無用不許她買,她只能暗地裏偷偷地看,沒想到嫁了人還有這個好處。
沉珂想起向嬷嬷送午膳時叮囑的話。“世子妃只管把侯府當作自己的家。”
她不由得喜上眉梢:“你拿給我瞧瞧。”
這一看便入了迷,等到天色漸晚,晚風吹散了幾分白日裏的熱燥,寧嘉澤攜風入婚房,映入眼簾的便是沉珂聚精會神看着什麽的模樣。
她坐上榻上,過度的沉迷讓她忽視掉了門口的動靜。
寧嘉澤眼光一沉,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手中的物品扯走。
寧嘉澤用了幾分力氣,猝不及防被拿走醫書,沉珂茫然擡起頭來,卻對上他那雙濃重眸子。
他眼底有她沒見過的幽深。
空氣中浮動着些微酒氣,沉珂忙站起身來攙扶他坐下,又自顧自想要去為他斟杯茶。
對于如何服侍夫君,嬷嬷在府裏曾教導過一二。她拼命搜刮着腦海中的記憶,一一照辦。
第一次這麽照顧一個男人,不免有些手忙腳亂,沉珂咬着唇,她提起茶壺,看那茶水注入杯中。
男子的聲音醇厚,猶如悠悠鐘鳴落在她耳畔。
“可曾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