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正的高嫁
第5章 第 5 章 真正的高嫁
“二小姐,是我。周池彥。”
隔着朱漆大門,他小心翼翼說道。
男子聲線輕柔,宛如春日微風輕拂耳畔,沉珂心頭一緊。
“池彥哥哥,你怎麽會來這裏?”
其實無須他說,沉珂早就明白他是誰,只是此時并非見面的場合,若是被別人撞見大晚上的兩個人私下裏見面,傳出去終歸是不好。而且,今年科舉周池彥t是要備考參加的,眼下不在學堂溫書,怎麽會來沉家?
門外的人默了片刻,答道:“我來找你。”
“你父親午間設宴邀請我們這群同鄉的學子,席間我只看見你的大姐姐和三妹妹,并沒看見你的身影,我放心不下,這才知道今日你進宮了。”
“你在家裏受委屈了是不是?你再等我一年好不好,等我考取了功名,我一定風風光光娶你回家。”
在窗外呼呼的風聲中,周池彥手裏舉着的燭光被吹滅,只剩下無盡的黑。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好似要穿破夜色和大門的阻攔來到沉珂身邊,沉珂的心像被螞蟻啃噬着,酥酥麻麻的突然有些疼。
“好,我等你高中的消息。”
她這話未說明白,好似只回答了上一句,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風聲很大,吹散少女的聲音,卻絲毫沒有周池彥聽到這個“好”字時的好心情。他的目光熾熱,眼裏好似有火光跳動,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
許多回憶一下子湧上周池彥的腦海,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十二歲的他在街上賣字,一副對聯三文錢,比一碗清湯面都要便宜的價格,卻遲遲開不了張。想到家裏卧病在床的父親以及許久未沾葷腥的妹妹,少年鼓起勇氣叫賣。
沒想到沒有招徕生意反而引起街頭游手好閑的混混的主意:“這個破字,送我都不稀罕,怎麽好意思拿出來賣的?周池彥,你是不是窮瘋了。”
嘲笑聲不絕于耳,街上人都在看笑話,只有人群裏的沉珂站出來。
她那時長得還很稚嫩,個子也矮矮的,站在人群裏毫不起眼,以至于那句響亮的“我買”都差點讓人忽略。
想到這裏,周池彥臉上漾起一抹溫柔的笑。
堅定地又重複了一句“你等我”。
祠堂不遠處翠竹搖曳,好似一道天然的綠色屏風。
沉瑾領着貼身侍女湘兒站在這片翠影之下,把祠堂外周池彥來找沉珂這一幕盡收眼底。
月色藏匿在雲裏有些模糊,湘兒盯着自家小姐白皙的面容好似也被烏雲籠罩上來,看着手上端着的饅頭清粥,有些拿不定主意:“小姐,這飯咱們還送過去嗎?”
竹葉沙沙作響,沉瑾盯着自己好意帶來的東西,緊咬着雙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這飯到底是沒有送過去,沉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住的清雲閣,一眼便瞅見自己的母親早早地便等候在那裏。
安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替沉瑾拂去上面沾着的潮氣凝成的小水珠:“大晚上的,這是去哪兒了?”
随後又笑眯眯的繼續說道:“你不是對那位周公子有意嗎?我同你父親問過了,這個周公子雖然家境貧寒,但是才情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假以時日考取上功名,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是嫁過去……”
沉瑾非但沒有露出高興的樣子,反倒是眼裏凝着濕意,安氏反應過來女兒的不對勁,忙叫上湘兒問話。
湘兒張口把祠堂外的所見合盤托出,安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過是一個窮書生而已,瑾兒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氣,他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反倒對那個狐媚子生的女兒起了心思?”
“我還以為沉珂是個安分的,沒想到都是裝出來的,嫡姐的東西她怎麽敢肖想?枉費瑾兒還記挂着她,真是錯付了真心。”
聽到這話的沉瑾再也忍不住,兩行眼淚潸然落下,好似梨花帶雨,看得安氏更心疼了。
“好孩子,你別哭了,為娘會為你做主的,你且等着,你定會如願以償的。”
春日總是多雨,窗外悶雷劈下。
雷聲滾滾一聲接着一聲,伴随閃電銀蛇亂舞,一場大雨呼之欲來。
頃刻間大雨傾盆而下,砸在地面上濺起無數水花。
周池彥早已離開,沉珂獨身一人看閃電劃過漆黑天幕,将祠堂上的牌位罩上慘白的光。
這覺是睡不成了,沉珂聽着外面洶湧的雨聲,祈禱着這場風雨早日結束。
她蜷縮着抱緊自己,只要假以時日,她一定會離開這裏的,從今以後只會有好日子。
而她,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暴雨之後是個大晴天,翌日晨光熹微中沉珂便被叫起來。她意識清醒時,才發現安氏就站在眼前。
沉珂忙立起身子,起身行禮。
安氏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奇怪的是明明是在笑着,沉珂卻感覺背上生了股涼意。
安氏:“你如今已近及笈,是時候為你安排一門親事了。”
沉珂望過去,不知她是何意。安氏突然提起這樁事情,實屬是突然。
聯想起周池彥提起過父親昨日的宴請,難不成也打着為幾個女兒相看親事的念頭?
沉珂的心微微悸動,有些不敢相信。
“母親這是何意?”
安氏瞧見沉珂眼裏一閃而過的期待,心底忍不住嗤笑,到底是年紀小,藏不住事情。
見她面容松動,安氏繼續說道:“你可記得南陽宋縣令家的二公子?”
沉珂微微颔首,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
“你們年歲相當,我們和宋家又素有來往,你若是嫁過去,也算是延續了兩家的緣分。”
此言一出,沉珂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母親,求你……我不願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南陽縣令家的公子,你竟然都看不上嗎?”
安氏震怒:“那你瞧得上誰?不如同我說說,我去求你父親給你做主好了!”
沉珂秀眉緊蹙,面上好似被霜雪覆蓋。微微抿着唇,嘴角下撇。
她早有耳聞宋家那位纨绔公子哥,也聽說過父親起過把她嫁過去的心思,但當時宋川當街縱馬強搶民女的案子鬧得人盡皆知,他的名聲算是臭了,随着沉徴升遷京都,沉珂早以為這樁婚事就此作罷。
沒想到又被提起……
安氏沒有錯過沉珂臉上的情緒變化。平心而論,她這個庶女生得很美,饒是經過這一宿的折騰,臉上光彩依舊,明豔動人,難怪周池彥會動心。
外頭的風透過敞開的大門吹進來,吹亂沉珂的發絲。
“母親會錯阿珂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長姐都未議親,做妹妹的,怎麽好越過姐姐先一步嫁人呢?”
見安氏面容稍微緩和了一些,沉珂抿唇,“縣令家自然是極好的,母親也可為阿姐……”
“啪”的一聲。
沉珂話還未說完,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清脆又響亮,把旁邊的下人都吓住了。
只見二小姐臉上浮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安氏尖利的指甲劃破她的臉頰,白皙的臉上有細密血珠湧出來,瞧着觸目驚心。
“你長姐的婚事無須你來操心,我自會為她作主。”
沉珂伸手捂臉,感受到手上的濕潤。
安氏繼續誅心道:“你既然這麽心系阿瑾,不妨告訴你。我和你父親看那赴京趕考的周公子看起來就不錯,若你出嫁的時候趕得上,說不定能趕上喝杯喜酒。”
“周公子?”沉珂擡頭。
安氏留下轉身的背影,一字一句道:
“你也許見過,他叫周池彥。”
祠堂的大門再一次關上,滿室的陽光都隔斷在外面。
沉珂面色蒼白,眼睛裏再也沒有光,她扶着廊柱,随後緩緩地,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為什麽?
她不求嫁入家世顯赫的人家做養尊處優的夫人,她只求平安順遂度過這一生。
平常女子都能擁有的,沉珂所求的是什麽奢望的事情嗎?
在春天這麽好的天氣裏,冬天的枯葉埋葬進土裏會化成春泥滋養新生命的誕生,可她呢。
在這府裏她拼命讨好着所有人,就換來這樣的結果。臉上的傷口沒有止住,鮮血落在地上開出花來,沉珂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這麽恨過。
安氏看着大門落鎖,對旁邊的李嬷嬷吩咐道:“今日也同昨天一樣,往裏頭送些水就好,不必送吃的過去。”
李嬷嬷應了聲是。
祠堂裏面靜悄悄的,一如既往的安靜,好像裏面沒有人似的。
安氏垂眸看着自己精心養護的指甲,拿帕子仔細揉搓了下,唯恐沾上污漬。她行至游廊,突然看到夫君朝自己跑來。
為官多年,沉徴早就養成穩重的性格,今日不知怎麽突然失了分寸,臉上全是驚慌失措的樣子。
“夫人,阿珂呢?”
沉徴握住她的手,焦急地問道。
“這是出了什麽事情?”安氏換了個帕子給他拭汗,關切一如往常,眼底卻閃過一絲不耐煩,唯恐他發現祠堂私罰的事情,旁的不說,嫡母的面子上總過不去。
沉徴眼眸裏還殘留着驚愕,雙手不自覺微微顫抖起來:“皇上賜婚,說是要把阿珂指給世子為妻。”
他的目光游移,往安氏身後看。
“你們這些丫鬟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叫二小姐接旨!傳旨公公說是黃道吉日都選好了,一月之後就要嫁過去侯府。”
安氏愣住,睜大眼睛,眼裏滿是茫然,沉徴越過她擦身而過的瞬間,她回過神t來。
庶女高嫁侯府?
怎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