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賞春宴
第2章 第 2 章 賞春宴
今日天晴,陽光照在朱紅色的宮門上面,描着金彩的大門耀眼奪目,晃得人睜不開眼來。
沉珂第一次進宮,眼前的一切都覺得新奇,卻不敢停下來仔細打量,腦海中似有一根弦始終緊繃着不敢松開。
跟随宮女的指引,沉珂來到禦花園一旁的未央宮內。
外頭春光明媚,禦花園的花兒也開得正好,姹紫嫣紅的花骨朵彙成花海,白雲藍天下蝴蝶繞着圈紛紛起舞,別有趣味。
未央宮裏面絲竹之聲袅袅升起,善舞的舞姬随着樂點搖曳生姿,舞步輕盈得好似旋轉之後就要化作起舞的蝶,令人目不暇接。
相熟的世家貴女按照着身份地位擇伴落座,頂着一張張花朵般的面孔談笑風生。
沉珂既沒有參加過這般盛大的宴會,又無認識的人可以交談,她這般身份,當然明白越是減輕自己的存在感越好,于是靜靜坐在角落裏,品茗欣賞着表演。
不愧是宮宴,就連吃食也非同一般。
桌案上擺放着茶歇點心,沉珂從未見過模樣這樣精致的糕點,或許是為了響應今日的主題“賞春”,白玉瓷盤當中盛放着各色形狀,或是粉色的嬌嫩桃花;或是白色的淡雅梨花;還有常見于鄉野之間種着的金黃油菜……上頭統一撒着層細膩的糖霜,聞着已經是香氣撲鼻,好似真有花朵的香味。
沉珂張嘴咬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四溢開來。
她的吃相得體,舉手擡足之間也時刻謹記着教養嬷嬷的教誨,自認為沒什麽差錯。
沒想到倒是不時有人不時把目光投向她這邊。
為着進宮,沉珂今日也被拉着梳妝了一番。
她上身穿着月光白色蜀錦,下身是青色明光錦紗裙,頭發绾了個随雲髻,精致的雲鬓裏點綴插着細碎珍珠簾。
俏生生的白玉面孔配上這一身裝扮,愈發襯得清麗脫俗,像是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随風搖曳的衣裙勾勒出來的苗條身段更是惹得人挪不開眼,女子一颦一笑之間都似一張畫卷徐徐展開,勾得人心癢癢。
貴女們面上雖不顯,卻已開始暗自打聽這是哪個大人家的姑娘,竟生得這般好顏色,比起京都第一美女丞相府家的小姐許連城也不見遜色半分。
沉珂嘴角微揚t,同那些交錯的目光颔首致意。
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袖子裏藏着的手卻是在微微顫抖,生怕自己失了禮數惹來非議。
順着那些驚豔的目光,許連城也注意到了沉珂的存在,只見她對身旁的侍女耳語了兩句,随即便有人走到了沉珂跟前:“小姐,我家主子請您過去。”
沉珂擡眸,正撞上許連城對着她微笑。
這位京都第一美女的頭銜名不虛傳,單單是坐在那裏,那張芙蓉面便已經足夠賞心悅目了。
丞相府家的小姐,這身份嫡姐來了都要敬她三分,沉珂忙跟上侍女的步伐,卻不知道許連城找她是何意。
來到跟前。
許連城笑顏盈盈望着沉珂。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麽之前從未見過?”
“大理寺卿沉徵之女,”沉珂老實答道。
“沉家?”許連城思索了一會兒,腦海中對應中一張沉家嫡女的臉,倒是和眼前這位對不上號。現下人走到她跟前才發覺這位小姐的衣袍雖然矜貴但似乎有些大了,算不上十分得體合身,仿佛穿了別人的一樣。
許連城的眉頭些微皺起來,沉家的嫡女她曾經見過,并非這位小姐而且席間也未見她身影。
許連城愕然:
那麽眼前這個難道是庶女?真是好大的膽子!旁出的女兒居然敢頂替嫡姐的身份,來參加這種宮廷宴會,打的是什麽樣的主意?
沉珂不知道許連城本來和顏悅色的笑臉怎麽突然間有些猙獰,甚至含着幾分愠怒,不知道是她的哪句話惹得丞相府家的小姐不開心。
可是,她統共就只說了一句啊。
幸而下一秒這種情緒似乎是煙消雲散,許連城笑着指着眼前的杯盞,指揮侍女倒了杯茶:“這是宮裏賞賜的雨前白龍井,我偶然聽起皇後說過,這是最嫩的那一茬,特邀你一同品嘗下。”
沉珂長在江南,倒是聽說過雨前龍井的名號。
千畝茶田只為宮裏的皇族貴戚供應,産量罕有,尋常人家見都沒見過,更別提白茶了,還是禦賜之物。這茶珍貴非常,席間雖然這麽多名門小姐,大抵除了前面的幾大世家有這種殊榮,并非每個人都能喝上。
茶荷尖尖在沸水的溫度下舒展開,随着水流翻滾浮動,逐漸變得飽滿又豐腴,茶水的顏色也轉變成碧綠的色澤。看着便是十分上佳的品質。
在許連城的眼神示意之下,侍女端着托盤呈上來。
若不是這水匍匐着滾燙的熱氣,沉珂當真要以為這位丞相府家的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又善,竟舍得拿這麽好的東西同她一個岌岌無名的人分享。
旁邊的人也都看過來,似乎還有人誇贊許連城的大方。
在那麽多雙眼睛之下,沉珂舉步維艱,只能硬着頭皮接下來。
宮裏的禦用白瓷質地細膩,觸手生溫,杯壁大概是為了顯示匠人技藝的高超,做得更是極為輕薄。
薄薄一層,把茶水的溫度原封不動地傳遞到沉珂手上。
灼熱攻襲,像是被火舌舔舐了一般,沉珂的手指泛起火辣辣地疼。
這茶不接是駁了丞相家小姐的面子,接了是自己的手受罪。
素昧平生,沉珂想不明白許連城這樣對自己的理由,轉念一想起嫡姐的某些時候沒有由來的脾氣,當下也好似明白了什麽。
這茶既然是禦賜的東西,衆目睽睽裝作不小心灑掉是萬萬不可的,若是傳到宮裏那些人的耳朵裏,沉珂不敢細想會有怎麽樣的後果。但是要她就這麽喝下去,沉珂也是辦不到的。
舌頭燙傷是輕的,沉珂一度懷疑自己會不會被這沸水燙熟,就像生的肉片那樣……
空氣好像凝固,衆人的視線聚焦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張收攏的網,沉珂是這籠中的困獸,卻沒有破局的辦法。
時間随着更漏裏的水滴滴落。
一分一秒,似乎很快,又好似慢極了。
沉珂挺得僵直的背脊漸漸發酸,早春的天氣還有些涼,一滴細汗卻悄然自她額間滑落下來。
許連城神色淡然,端坐在一旁,仿佛一座精美的佛像,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洩漏了她玩味的心思。
她倒是也不催促,像是看好戲似的,就那麽作為一個旁觀者觀察着沉珂的窘态。
宴席這頭,顧念兒剛來未央宮就被這邊的動靜吸引,她素來和許連城不對付,眼見許連城刁難別人更加看不過眼,當即想出頭鳴不平。
誰料她剛準備起身就被旁邊一位的沈知意拉住——
“念兒,你還是別去淌這趟渾水了。”
顧念兒回道:“我又不怕她許連城。”
沈知意語塞。
平日裏自然是無所畏懼的,許連城是皇後表親不假,顧念兒自己也是淑妃娘娘的嫡親妹妹,皇後執掌後宮大權,淑妃娘娘備受恩寵。顧念兒作為禮部侍郎之女,許連城和顧念兒兩個人本來家世又相當。
沈知意:“如今宮中早有傳聞皇後同淑妃娘娘不和,為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姐,你現在同許連城鬧翻,豈不是正佐證了她們的話,到時候流言蜚語怎麽辦?”
“可……”
顧念兒看過去,那女子身形纖弱,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倒,偏偏那挺直的腰身堅韌如蘆葦一般,任憑許連城的目光怎麽審視也不彎曲。
顧念兒嘆了口氣,倒是也停住了步伐,沒再往那邊看。
日頭西斜,陽光從窗子外透進來,照在潤如墨玉的金磚上,滿室明亮。
“世子爺來了——”
衆人頓住,順着殿前公公尖利的嗓音望去。
世子逆着光走來,日光影影綽綽看不清他正臉。
随着他的步子靠近,貴女們紛紛起身,一聲聲行禮聲清脆響起。
“見過世子殿下。”
伴随而來的,是底下抑制不住的騷動。
只見寧嘉澤身着件本廠白燈籠錦織錦蟒袍,腰間系着暗夜藍蠻紋金帶,勾出清瘦的腰身,一頭烏發被玉冠束起,眉下是一雙烏黑眸子,他的身影瘦弱而挺拔,晨光灑在他臉上,打下陰影,愈發襯得他清冷似谪仙,不可染指。
都傳他身子不好,臉色瞧着确實有幾分蒼白。
但這番清隽模樣,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文弱書生之風,着實把貴女們都驚豔了一番。
身後不知是哪位姑娘湊上沉珂說了一句,語氣裏是藏不住的欣賞:“世子生得這麽好看,若是能被世子瞧上真是不虛此行了。”
世子好不好看不知道,沉珂只知道眼前這人的到來解了她的困境。
既要行禮,手中的滾燙杯盞本就如燙手山芋似的,當然是被她馬上放下。
顧不上手上的傷,趁着人潮紛紛起身的擁擠,沉珂趕忙撤開步子,拉開和許連城的距離,暗自想挪回自己原來的地方。
不料,不知是誰從她身後絆了一腳。
撲騰一下,沉珂摔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之間,下一秒,她于慌亂中餘光瞥到,一雙挺拔直立的靴筒此刻正立在她跟前。
靴面繡着祥雲圖案,一團一團嵌着金絲紋路,高雅又尊貴。
一看就是男子的尺寸大小。
至于這鞋的主人是誰,她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