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醴藻 我也會保護你
第35章 醴藻 我也會保護你。但你不用知道。……
蕭淮憬再“醒”過來的時候, 抱琴已經把他的所有東西都從隔壁拿了過來,她的動作一點也不輕,帶着股氣似的, 時不時要弄出一陣響動。阮梨珂看着書,幾次看向她, 又看看趴在床邊的蕭淮憬, 示意抱琴動作輕點。
可想而知, 抱琴雖然不得不聽阮梨珂的吩咐, 可心裏對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兩面派的少年充滿了疑慮,十分不願他和小姐過分親近, 做是照做, 心甘情願卻是不可能的, 臉色不友好, 動靜也很不友好。
阮梨珂知道抱琴都是為了她,也不好苛責, 最後, 蕭淮憬便被抱琴“雷厲風行”的動靜給吵“醒”了。
醒過來的時候, 抱琴正在安置他的睡處。
這間客房裏有兩張榻, 寬榻阮梨珂睡, 隔着一架小屏風的矮榻是抱琴睡的。抱琴當然不打算把它讓給蕭淮憬, 在地上給他打了個地鋪。
“阿憬, 你睡這裏可以吧?”抱琴在外間往裏間的門口邊重重放下他的東西, 轉頭見他終于醒了,十分不客氣地問。
說是問, 語氣和臉色卻分明都寫着“愛睡睡,不睡滾”。
蕭淮憬剛睜眼,仿佛還有些睡眼朦胧, 他的一半臉枕在胳膊上枕出了兩條紅痕,整個臉色便顯得十分鮮豔欲滴,愈發有那種少年人的唇紅齒白,英俊又顯得十分可愛。
阮梨珂在看書,抱琴說話的同時,她餘光瞥見蕭淮憬醒了,看向他,正看見他俊秀的臉上一臉的乖巧茫然。
阮梨珂心裏發軟,不得不再次擡眼,十分委婉地看了抱琴一眼,提醒她語氣不要這麽沖。
抱琴撇撇嘴,語氣沒那麽沖了,臉色卻并沒有好多少:“阿憬,你睡這裏可以吧?”
抱琴又用下巴點點地上,蕭淮憬茫然着,仿佛還沒明白抱琴在說什麽,但顯然被她的臉色吓到,忙不疊道:“可、可以!”
抱琴似是輕“哼”了聲,開始為蕭淮憬打地鋪。
阮梨珂望着抱琴那邊若有所思,片刻,轉回目光看床榻邊的少年。
他大抵終于清醒了,也終于意識到剛才自己答應了什麽,眼裏後知後覺浮現出一抹委屈和不情願。
阮梨珂被他的小表情逗笑,忍不住伸手,輕柔地摸了摸他臉上那兩道紅痕:“怎麽了?”
蕭淮憬受了驚似的忙收回目光,看了阮梨珂一眼,很快垂下頭,低聲:“沒什麽……”
語氣分明噙着一絲小委屈。
少年的臉很軟,睡醒過後暖呼呼的,阮梨珂一時沒忍住,捏了捏,少年便擡起眼看她,眼神更委屈了,又有一點羞赧。
“抱琴,”阮梨珂放下書轉頭,“你把阿憬安置在門口,本就是地鋪,這樣會着涼的。”
抱琴停了動作,也有點委屈:“這屋子就這麽大,那安置在哪裏?”
阮梨珂瞧了一圈,發現除了外間,就自己這邊的空間大一些。總不能把阿憬一個孩子扔在外間,可是……
抱琴從她的視線軌跡就猜出了她的想法,先發制人道:“阿憬是男孩子,總不能就睡在小姐榻邊吧?”
抱琴只差說,那和睡在一張床上有什麽分別。
阮梨珂也覺得有些不妥,以前在道觀,那是不得已,如今既然可以選擇,當然還是應當考慮周全些。
可蕭淮憬顯然不這麽想,他好不容易搬過來,隔一扇門睡外間,那和沒搬有什麽區別?
阮梨珂面上露出猶豫之色,蕭淮憬搭在她榻上的手輕輕攥住了床單,她糾結垂落的目光被吸引,望了過去。
少年淺色的眸仁望着她,天真中帶一點不安:“姐姐,我不能睡在這裏嗎?”
抱琴脫口要說“不能”,卻不知為何,被少年惶惶的語氣噎住,一時忘了開口。她其實并不讨厭這個少年,只是覺得他似乎隐瞞了很多秘密,哪怕他一直對小姐很好,她也總是不安。
小姐已經受過一次傷害,太信任這個少年,會不會再被傷害一次?
阮梨珂卻沒想過乖巧的阿憬會傷害她,微微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
她仍有一絲絲的猶豫:“可是阿憬,你睡在這裏……”她指了指地上,“我晚上起來踩到你怎麽辦?”
其實阮梨珂擔心的不是這個,但她并不想把她和抱琴的顧慮,加諸少年身上。她想保護好他身上難得的純真。
蕭淮憬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回過臉的時候,眉頭可憐巴巴地蹙起:“不會的,姐姐不會踩到我的,就算被姐姐踩到……”
他目光朝她的玉足看過去,臉上被壓出的紅痕莫名又深了兩分:“阿憬也願意。”
阮梨珂猝然一怔。
在抱琴的角度,并看不到蕭淮憬的表情,阮梨珂卻看得再清楚不過。
少年說的話并無哪裏不妥,可一旦配上他深深的眼神、配上他臉上可疑的紅暈,就說不出有哪裏十分的怪異。
阮梨珂藏在被褥下的一雙玉足,似被少年如有實質的目光撫挲過,無端泛起奇異的癢,忍不住躲在被子裏縮了縮。
“姐姐?”蕭淮憬可憐巴巴地喚,像是沒看到阮梨珂臉頰上泛起的異樣顏色。
阮梨珂定了定神,對上少年的視線,被他純然無害的目光看着,再一次的心軟了。
“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應。
抱琴:“小姐!”
“謝謝姐姐!”蕭淮憬笑起來,“姐姐真好!”
抱琴氣惱,蕭淮憬既然醒了,就自己過去接過被褥床墊,不勞煩她大駕,很快把地鋪收拾出來了。
等收拾好地鋪,蕭淮憬坐在地鋪上仰頭看着她笑時,阮梨珂才明白自己剛才答應了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還沒從“願意被姐姐踩”的言論和眼神中回過神,她先避開了他明晃晃的笑,過了一瞬,才重新迎上他的視線,終于也笑了。
只是笑容裏,帶了一點自嘲——誰叫她剛才胡思亂想,竟從阿憬那純潔的一眼裏,眼花地看出了一點不純潔的欲望。
*
傍晚的時候,客棧裏來了官差。
阮梨珂三人是被從樓上特意叫下去的。
到了樓下,三個人才知道,她們竟然是牽扯進了人命案。誰能想到,昨日晚上在這客棧裏搶了她們一道菜的那四名官差,今晨突然被發現,全部都溺死在了城河之中。
有許多證人可以證明,那四名官差喝了酒,走的時候都有些搖t搖晃晃的。可他們喝的酒不多,不至于醉得掉進河裏,而且四個官差,難道會因為醉酒同時落水,全部溺死嗎?
就算是阮梨珂,也覺得不可能,而那幾個官差,臨死前剛和阮梨珂三人鬧了一點不愉快。
說起來,是那幾個官差搶菜在先,阮梨珂也沒和他們争執,禮讓了他們,可最後,還是因為這件事被懷疑上了。
官差本要帶走三人回縣衙調查,阮梨珂不曾害人,不肯前去,據理力争,她們三個人不是女人就是少年,就算那幾個官差喝醉了,可他們帶着刀呢,難道還能被她們推下水不成?
且更有客棧的老板和夥計、同住客棧的許多客人證明,在那幾個官差離開後,她們三人一步都沒離開過客棧,并沒有作案時間。
被縣衙委派來此查案的官差,肯定被上頭下了什麽死命令,眼見抓不到人,臉上全是焦急煩躁之色。
他固執地憤憤道:“可是除了你們,他們沒和別人有過任何争執!”
旁邊一個下屬見狀湊上前,看了看人證确鑿絕不可能殺人的阮梨珂三人,對領頭官差道:“大哥,那刁老三死的實在蹊跷,分明是被河水撐死的,卻并未溺水,這三人……怕是沒本事灌水把他撐死。”
要抓人交差,随便抓了人卻也交不了差,那領頭官差無法,兇巴巴又問了幾句,只得帶人離開。
被盤查了一番的三人逃過這無妄之災,重新上樓,阮梨珂還在想那官差的話。她隐約聽見了一點,有個官差是被河水撐死的。
撐死的?
這當真是蹊跷。
同樣聽見那話的還有蕭淮憬,但他神色尋常,聞若未聞。畢竟,他是最清楚其中原因的人。
醴藻,是種奇毒。無色,氣味甘甜。食之如飲酒,初時會有微醺之意,而後毒發,會口渴異常,中毒之人會不斷尋水狂飲,及至将自己喝得翻腸破肚,活活撐死。
這種毒一旦入體,飲過大量的水後,很快就會消失無蹤,再厲害的仵作也查不出。中毒之人只有醉酒之狀,而不會有絲毫中毒之狀。
老實說,這樣好用的毒十分珍貴,蕭淮憬所有并不多,昨日為了那幾個蠢貨,用去了不少,着實可惜。
不過……也不算可惜吧。
蕭淮憬擡眼,看一眼面前的人細柳般纖弱婀娜的身姿。
他的阿梨姐姐太過嬌弱,誰都敢來欺負她。這些人,全都該死。
那幾個官差也好,還有普丘觀那些女冠,還有阮家那個來耀武揚威的庶女和她那個令人作嘔的夫君……這些人,一個一個,他全都會抹殺掉。
讓他們如最卑微的塵埃,永遠被她踩在腳下。
“阿憬?”少女回過頭,“低着頭在想什麽,走得這麽慢?”
蕭淮憬一眨眼,一應戾色全不見,他搖頭:“沒什麽……”又露出一點可憐相,“姐姐,我有點害怕……”
少女立馬轉身,快走了兩步回來,彎腰牽住他:“害怕什麽?那些官差嗎?”
“嗯……”蕭淮憬低聲應,“姐姐,他們好吓人,他們說的那些死掉的人,也好吓人……”
“沒事的,阿憬,”少女溫聲,“姐姐在呢,姐姐會保護你的。”
蕭淮憬笑了笑,點頭。
我也會保護你。
但你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