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去留 “阿梨姐姐,你會不會也要趕我走……
第13章 去留 “阿梨姐姐,你會不會也要趕我走……
抱琴從阮梨珂口中知道了阿憬的身世,知道他家中兄弟為了家産欲将他趕盡殺絕,可這些都是阿憬自己說的,他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這些殺手會是他家中兄弟派來的嗎?
抱琴頭一次确切地對蕭淮憬的身份産生了懷疑,陪着阮梨珂去錢家客房的路上,她一路都在默默想這些事情,沒說任何話。
阮梨珂擔心蕭淮憬,沒察覺到抱琴的異樣,到錢家客房的時候,錢家人和道觀的人正在不遠處說話,她着急看蕭淮憬,便沒過去打招呼,直接進了屋。
蕭淮憬傷在後背,靠近左肩的地方,因肩上的傷作痛,他躺着着實難受,便起身想坐起來,阮梨珂這時進來了。
看到她來,蕭淮憬十分驚訝,他猜到了她會來,但以為她一個閨閣小姐,适才殺手來勢洶洶,她必定吓壞了,要緩一緩晚些時候才會過來,卻沒想到她來得這麽快。
蕭淮憬一時沒說話。
阮梨珂看他像是呆住,以為他是害怕,連忙過去拉住了他的手:“沒事了阿憬,那些人都被趕跑了,不用害怕。”
她的手一直擦着藥,不幹活以後,已經好了很多,越發柔軟纖滑。那種溫軟的觸覺貼在手掌之中,蕭淮憬的手指不由地動了動。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低低“嗯”了聲,擡頭抿出了一個乖順的笑容。
阮梨珂也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又看見了他後背的傷口。她不是沒見過傷的,但這時候卻有些不忍看,移開了視線一瞬,才又重新看過去。
“疼不疼?”阮梨珂輕聲問。
蕭淮憬搖搖頭,低下頭并不看她,聲音又低又輕:“不疼。”
阮梨珂憐惜地望着他,剛要再說話,半掩的屋門突然被推開了,伴着說話聲:“我就進去看一眼!就一眼!”
阮梨珂和蕭淮憬朝門口看過去,先進來的是抱琴,緊跟着錢遠志進來了。
抱琴急道:“小姐,我攔他了,可是他不聽!”
阮梨珂朝錢遠志看過去。
錢遠志進了門,被阮梨珂一看,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又立馬想起了鬼大仙的警告,腳步一下子滞住了,忙道:“那個……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昨日之事,是我唐突,今日是特地來向阮小姐道歉的,還請阮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回。”
阮梨珂沒說話,表情雖然沒露出什麽厭惡,但隐隐有種不悅,又過了片刻,她才冷淡地問道:“錢少爺急着進來,還有什麽別的要緊事嗎?”
錢遠志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趕緊道:“我、我看那些殺手來勢洶洶,擔心阮小姐受了驚吓,想來看一眼。剛才去了阮小姐的寮房,阮小姐不在,我才來尋來這裏t的。”
阮梨珂雖然不喜這位錢家少爺,但顧念着是錢家出手幫忙趕走了那些殺手,到底欠了人家偌大的恩情,想了想,還是決定起身鄭重地道個謝。
但她剛要動,身側的少年就猝然咳嗽了起來,她忙轉頭看,蕭淮憬抓着她的手,委屈道:“姐姐,我好疼……”
阮梨珂立馬把什麽錢少爺抛之腦後了,握着他的手,心疼地看着他肩上的傷:“怎麽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是不是傷口沒處理好,我去把大夫找過來再給你看看。”
“姐姐……”蕭淮憬拉着阮梨珂的手沒松,委屈地叫了一聲,低下頭緊緊拉着她不說話了。
阮梨珂看着少年不肯松的手,頓時沒了辦法,不舍得掙開他,又擔心他的傷。
她想了想,正要吩咐抱琴去請大夫來,錢遠志鼓起勇氣上前道:“阮小姐,你別擔心,受傷了哪有不疼的,你放心吧,我爹說了,給令弟用最好的藥,令弟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和我們說,我們能滿足的都盡量滿足,他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阮梨珂的話咽了回去,終是朝錢遠志道謝:“那就有勞了。”
錢遠志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說話間,他已經到了榻邊,近距離地看到蕭淮憬後背的傷,讓從來養尊處優的錢少爺一陣心驚肉跳,忍不住贊嘆道:“令弟可真是厲害,小小年紀,卻有這般膽魄,為了姐姐以身擋劍,實在是令人佩服!”
阮梨珂一愣,驚詫地看向他:“你說什麽?”
“你還不知道嗎?”錢遠志看了蕭淮憬一眼,“我們家的家仆沖進去的時候,正看見有個殺手向你出手,當時還以為救不下來了,幸好令弟就在旁邊,為你了擋了一劍。”
阮梨珂知道蕭淮憬一定是被殺手刺傷的,但不知道他是為她擋劍才受傷的,她看向他,少年和她對視了一眼,很快低下頭去。
阮梨珂的內心震動不已,實在無法不動容。
如果說之前馬車被堵截、阿憬保護她扯動傷口,是間接為她受傷,那這次,就是最直接的因她受傷,而上一次阿憬是偷襲那個蔣公子,這一次,卻是殺手當前奮不顧身擋在了劍刃之前。
阮梨珂難以平複內心那種震蕩的感覺,只覺得自己配不上少年這樣的不顧一切。她為他做過什麽呢,除了那次暴雨中微不足道的援手,哪裏值得他這樣以命相報?
阮梨珂久久沒說話,錢遠志又道:“話說回來,我爹說那些人身手不凡,不是一般的殺手,你們怎麽會惹到那些人的?”
這一點,阮梨珂也很疑惑,這才從內心的劇烈震蕩中短暫地回過神來。
錢遠志自顧自又道:“我看令弟這一劍紮得可不輕,這道觀人跡罕至的,也不容易請大夫,不如讓令弟去我們錢家住着養傷吧。”
阮梨珂沒想到錢遠志會這麽提議,聞言愣了愣。
蕭淮憬抓着她的手,立馬央求地看向她。
阮梨珂本就覺得不好麻煩錢家,又被蕭淮憬用這樣的眼神一看,當即決定回絕錢遠志:“多謝錢少爺的好意,但錢家已經幫了我們大忙,實在不便再讓阿憬登門叨擾了。”
錢遠志既看不懂蕭淮憬的臉色,也聽不出阮梨珂的拒意,熱情地連連擺手:“不叨擾不叨擾!這有什麽!”
正當此時,屋外傳進來幾聲争執,隔得遠有些聽不清,阮梨珂朝抱琴使了個眼色,抱琴立馬出去看,片刻回來禀道:“小姐,是玄靜和玄冬,她們兩個人……”抱琴隐晦地看了蕭淮憬一眼,“起了争執。”
阮梨珂默了默,回頭看向蕭淮憬,溫聲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看一眼,很快就回來。”
蕭淮憬“嗯”了聲,默不作聲地看着她出去,眼神一直追着她,像是生怕她不回來。
阮梨珂到門口,被他黏人的眼神望得險些脫不開身,又在門邊站了站,多看了他兩眼,才關門離開。
*
玄靜和玄冬正是為了蕭淮憬的去留起了争執。
玄冬:“今日之事,我們都是親眼看見的,那些殺手分明是沖着她們來的,這樣的人繼續留在觀裏,只會給我們帶來危險,她們必須得離開!”
玄靜:“離開?你說的倒輕巧,她們在觀裏清修,觀裏是收了阮家銀子的,你把人趕走,阮家找上門來怎麽辦?”
“找上門?”玄冬嗤笑一聲,“一個棄女,你當阮家真的在乎?把她們趕走,她們總不會蠢到自己回阮家去,只要我們不說,阮家怎麽會知道人不在觀裏了?好,就算他們知道了,那我們也只消說她們是自己跑掉的,橫豎怪不到我們頭上!”
“你……”玄冬有些急了,“你這人怎麽這般狠心!”
她的賬本還在她們手裏,若是趕走她們,她們和她魚死網破可怎麽辦?
兩個人相争不下,玄冬性情刻薄,根本不把玄靜放在眼裏,直接就要去趕人,轉身走了沒幾步,阮梨珂自己先過來了。
玄冬一把甩開玄靜拽她的手,上前把話說了,讓阮梨珂帶着抱琴和蕭淮憬,三日內離開普丘觀。
不等阮梨珂說話,玄靜追上來,又安撫阮梨珂說不用走,轉頭又和玄冬吵了起來,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拉扯着去找觀主拿主意。
人走遠了,阮梨珂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抱琴看了她一眼道:“小姐,若她們真要趕我們走……”
阮梨珂沉默着,沒說話。她又想起阿憬問過她的——為什麽一定要待在這裏。
其實,也不是她要待在這裏,而是,她就像一只被逼入了絕境的野獸,當它所有期待的“生路”都被堵死,當它終于耗盡了所有的希望,到這時,就算放它回歸山野、讓它恢複自由,它也會畏畏縮縮,不敢往前,情願畫地為牢,在原地等死。
在方才某一刻,知曉阿憬為了她舍身擋劍的時候,阮梨珂心裏的确重新燃起了一點希望——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哪怕相識日短,也願意為她奮不顧身。
但是,到目前為止,那死灰複燃的一點希望,仍舊抵不過她心裏鋪天蓋地的失望——那失望是太多人給她的,太多也太沉重,以及,抵不過她心裏對未來的不安,因為阿憬再好,終歸不是她的親弟弟,陪不了她走太遠的路。
阮梨珂嘆了口氣:“只能盼着她們不會趕我們走吧。”
“若不趕我們走,”抱琴立馬道,“小姐還打算留阿憬在觀裏嗎?”
“什麽?”阮梨珂皺了皺眉。
抱琴:“今天那些殺手不是一般的殺手,阿憬家中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小姐想過嗎?”
阮梨珂不是沒想過,但每每念頭一起,總被她很快壓下,不好說是她太相信,還是其實她很害怕被欺騙。
“就算阿憬騙了我們……”阮梨珂閉了閉眼,“我相信他也有他的理由,至少就眼下來看,他從未害過我們,剛剛還連性命都不顧地保護了我。”
“小姐,”抱琴苦聲道,“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事實就是,哪怕阿憬本無心害我們,可那些殺手卻因他而來,而小姐說他保護了您,可若沒有他,您原本也不會陷入危險。”
“抱琴!”阮梨珂眉頭緊擰,不準她再說下去,“就算危險是因他而來,可我們與人相交,何時只剩趨利避害這一條準則,若如此,和阮家毫不留情地舍棄我又有何分別?”
抱琴一下子愣住,反應過來慌忙道:“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阮梨珂不看她,轉身準備回去,“我知道你只是一心為我,但那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小姐……小姐!”抱琴猛地提聲。
阮梨珂背對着她停了腳步。
抱琴飛快道,“小姐就算不為自己,那為了阿憬呢?”
阮梨珂站着沒有動。
抱琴:“阿憬處境危險,不是我們能保護的,反而我們只會成為他的累贅。”
阮梨珂渾身一震。
蕭淮憬血染的左肩仿佛又在眼前。
“小姐……”抱琴軟了聲音,“小姐好好想想吧,如果錢家可靠,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阮梨珂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一言不發地重新邁開了步子。
回到屋子裏的時候,錢遠志已經走了,一進門,榻上少年的視線已經望了過來,仿佛他一直守着門口,等她回來。
阮梨珂心緒有些複雜,勉強朝他擠出了一點笑。
蕭淮憬沒有回應她,臉上的表情像受傷的小獸,眼巴巴地望着她。
阮梨珂不由地放柔了聲音:“怎麽了阿憬?”
蕭淮憬沒應聲,滿眼委屈地望着她,一直望着她走到榻邊。
阮梨珂彎下腰,來時匆忙,長發沒來得及束起,逶迤垂落,拂過少年的手背:“阿憬,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嗎?”
蕭淮憬搖搖頭。
他伸出手,可憐兮兮地攥住了她一點衣t袖:“阿梨姐姐,你會不會也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