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擦淚 “以後我給姐姐遮風
第9章 擦淚 “以後我給姐姐遮風。”
蕭淮憬來了有一會兒了,沒驚動兩人,把婁媽媽的話聽去了大半,大概明白了清修一事的前因後果。
婁媽媽走了,他仍舊沒出聲,默不作聲地看着少女單薄的背影立在風裏。
半晌都未動。
她在想什麽?
蕭淮憬看了一會兒,擔心她吹了風病情反複,出聲叫她,下一刻,少女泛紅的眼眶望了過來。
她身影單薄,風一吹人仿佛就要散去,蕭淮憬驀地有些喉頭發緊。
“阿憬?”阮梨珂從悲痛中回過神來。
蕭淮憬立馬把眼底的沉色抹去,盛滿了關切走上前:“姐姐,你哭了……”
阮梨珂吸了下鼻子,還沒說話,蕭淮憬走到她面前,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輕聲道:“姐姐,別哭……”
他伸出手,輕輕地給她擦眼淚。
少年生得鮮眉亮眼,即便放在英俊的成年男子中也足以出挑,但因他臉上常常帶着少年的某種天真純稚,阮梨珂一直把他當做小孩子。
直到此刻,他挺拔地站在她面前,不低頭不彎腰給她擦眼淚,她才驚覺原來他這樣高,雖還不敵成年男子,但已經超過她了。
一時間,面前的人和那個躺在橫榻上一身傷的病弱少年,兩者之間産生了某種割裂。落在她臉上、替她擦拭眼淚的修長手指,也讓她感到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姐姐,”蕭淮憬低低道,“別哭好不好?”
一聲“姐姐”,把阮梨珂散亂的思緒打斷了,她一下子回過神,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屬實多慮,連忙道:“我不哭了,剛才是風迷了眼睛。”
她一邊說,一邊默默後退了小半步,自己擦眼淚。
蕭淮憬收回手,安靜地看着她,等她擦完眼淚,他忽然上前一步,在離她很近的位置低下頭,啞聲道:“姐姐不哭——”
阮梨珂愣住。
他道:“以後我給姐姐遮風。”
阮梨珂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又好像只是片刻,阮梨珂回過神,破涕為笑:“我們阿憬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蕭淮憬笑了笑,含笑望着她,沒說話。
少年的目光清澈安靜,阮梨珂卻忽然莫名有些不自在,她沒再欲蓋彌彰地默默後退,只好避開視線、垂下目光,卻突然瞥見,他的手腕上有傷。
不是之前的舊傷,而是明顯的新傷。
阮梨珂頓時有些焦急,一把抓過他的手:“你的手怎麽了?怎麽受傷了?!”
蕭淮憬垂下眼,不說話,要把手收回去。
阮梨珂緊緊捉着他:“到底怎麽了?”
蕭淮憬抽不出手,只好道:“姐姐把厚衣裳都換給別人了,姐姐你自己怎麽辦?我想去把衣裳要回來,可是……”
“她們欺負你了是不是?”阮梨珂急了。
“沒有。”蕭淮憬道,“就是……推了我一下。”
阮梨珂握着他的手沒說話,胸口劇烈起伏着,蒼白的臉色因為怒意泛起了t紅。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拉着蕭淮憬去找那些人,讓她們給他賠禮道歉。
她要幫他出氣!
可是很快,她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處境,根本就做不了這些。
一種深刻的無力湧了上來,阮梨珂緊緊抿着唇,咬住了最後一點力氣——就算是為了無辜的阿憬,她也不能被萬念俱灰的絕望吞沒。
好半晌,阮梨珂才道:“阿憬,你受苦了。”
蕭淮憬擡眼看她。
阮梨珂垂着眼沒看他,自言自語般,定定說道:“等你的傷再好一點,我就立馬送你下山。”
蕭淮憬:“……”
他故意把自己弄傷,不是為了聽她說這些話。
一個人,在經受了巨大的痛苦和失望之後,有一段時間一蹶不振,這沒什麽,可倘若她一味地沉溺其中,把所遭受的欺侮視作理所應當,連憤怒和反抗都忘記了,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蕭淮憬用力,把手從她手裏抽了出來。
阮梨珂看向他。
蕭淮憬問:“我走了,姐姐怎麽辦?”
“嗯?”阮梨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怔了一下笑了起來,“你走了,我和抱琴能少幹一個人的活。”
蕭淮憬:“……”
阮梨珂笑出聲:“好啦,逗你的啦——你是男孩子,總不能一直跟着我住在女道觀吧?”
的确不能。蕭淮憬抿了抿唇道:“可是我走了,姐姐還是會受欺負。”
阮梨珂慢慢收起了笑,微微怔住——他在擔心她的将來,哪怕往後天涯陌路,從此再不相逢。
蕭淮憬擡眼,認真地看着她:“姐姐為什麽一定要待在這裏?”
“什麽?”阮梨珂被問得一愣,一時竟沒轉過彎。
但很快,阮梨珂心裏一震,同時,迅速蔓延開了一種莫名的緊張——離開道觀?她從小連阮家的大門都沒出過幾回,離開道觀能去哪裏?去做什麽?
混亂的念頭伴随着擔憂剛一冒出來,沒等她深想,喉嚨裏一陣發癢,她猛地咳嗽起來。
“姐姐。”蕭淮憬立馬扶住她,“我們先回去吧。”
阮梨珂點點頭,不自覺地朝胳膊上看了一眼——他扶着她的手骨節清瘦,卻很有力,莫名讓人感到安心。
*
對阮家仍抱有一絲可笑期望的人不止阮梨珂自己,還有抱琴。
她借口送婁媽媽離開,一路上一直為阮梨珂說話,想着就算阮家不願意接小姐回去,好歹把道觀打點一下,不至于讓小姐在這裏受這麽多的苦。
誰想,婁媽媽只一句話扔給她——“這些,都是二小姐應得的。”
抱琴氣得不行,可連分辯控訴的機會都沒有,阮家的馬車就絕塵而去了。
一肚子的不平和委屈,回到寮房時,都變成了寫在臉上的沮喪,阮梨珂看到抱琴的樣子,忙從桌邊起身:“抱琴,怎麽了?婁媽媽又說什麽了?”
阮家翻臉無情,庾家改換婚約,她不信還能有什麽更壞的消息。
抱琴也不想婁媽媽那些話讓阮梨珂知道,連忙收斂了神色,只說道:“方才聽婁媽媽說,潘氏失蹤了。”
“什麽?”阮梨珂皺眉。
抱琴:“婁媽媽還以為潘氏在道觀,結果人不在,她說潘氏也沒回阮家,人就這麽不見了。”
潘氏是鄒姨娘的心腹,在阮家算是很有地位的奴仆,她的身契也都在阮家,所以潘氏自己是不會主動失蹤的。
那就是被動了。
阮梨珂不由想起那天的事,是她把潘氏給扔在林子裏的。
阮梨珂不是聖人,對一個把她扔給豺狼的奴婢,并不會有多少愧疚,她只是在想,潘氏的失蹤究竟是不是和那幾個男人有關。
潘氏叫那個男人蔣公子,可見認識,若認識,恐怕就是假山陷害她時結識的。他們既有共同的秘密,潘氏又不會主動為了她一個棄女回阮家告狀,姓蔣的為何要讓潘氏失蹤?
而且那天那個姓蔣的畜生被她半道扔下了馬車,他的跟班忙着找人才對,哪有工夫管潘氏?
阮梨珂只覺得此事格外蹊跷,暫時只能猜測潘氏是在獨自回阮家的路上出了什麽事。
她沒再多想,反正此事和她們沒什麽關系。
“阿憬?”抱琴注意到一旁蕭淮憬的臉色有些沉,叫了他一聲。
阮梨珂也看過去:“阿憬,怎麽了?”
蕭淮憬一瞬間斂了神色,只假裝露出些擔憂:“阿梨姐姐,那些壞人會不會找來這裏?”
阮梨珂笑了笑,安撫他道:“不會的阿憬,他們不會再來了。”
蕭淮憬伸手,去牽她的衣袖:“姐姐,我會保護你的。”
阮梨珂一怔,本來以為他是害怕,原來他是擔心她。
她心裏暖烘烘的,頓時軟成一片,便沒注意到蕭淮憬眼底一閃而過的沉凝——潘氏失蹤,會不會是殺手追蹤而來将人殺死?若是如此,殺手也一定從潘氏口中得知了普丘觀所在。
道觀已經不安全了……
蕭淮憬看了阮梨珂一眼——恐怕他真的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