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倒 “我來喂
第8章 病倒 “我來喂。”
抱琴回來的時候,蕭淮憬已經把阮梨珂抱回了屋裏,她剛邁了一只腳進門,蕭淮憬頭也不回道:“把大夫追回來。”
“什麽……”抱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蕭淮憬猛地回過頭,面沉如水:“去把大夫追回來,她發燒了!”
抱琴在原地愣了兩瞬,這才反應過來蕭淮憬說了什麽,後腳還沒來得及進門,連忙又折身,再次跑了出去。
普丘觀大門外有一段很長的長階,馬車上不來,抱琴這才能追上人,把人又領回來。
等老先生給阮梨珂看診的時候,抱琴才反應過來——她方才甚至沒有上前查看一眼,就對一個十五的少年俯首聽命了。
阮梨珂的高燒突如其來,又異常兇猛,好像壓抑了許久的病氣一股腦地爆發了出來,大夫看完開了藥,抱琴立馬就去熬藥了。
蕭淮憬送大夫出去,道過謝,将一支簪子遞過去——他知道她們沒錢了,這簪子還是那次在醫館她悄悄離開前留給他的。當時她說的話,他一字不落地全都聽見了。
蕭淮憬:“大夫,我們已經沒有銀子了,只剩這支簪子還值些錢,可否抵了診金。”
老先生沒接簪子,年紀大了的人來回折騰,呼吸都重了。
他剛要說話,蕭淮憬低下頭又道:“這簪子是母親留給姐姐的遺物,為了給我看傷,她要拿去當了,是我偷偷藏起來的……”
蕭淮憬擡起頭來,目光懇求又堅定:“大夫,您能不能收下它,但是不要當了它或者賣了它,您留着它,我以後一定會拿銀子去贖回來!”
老先生本就沒打算收這簪子,又看面前的少年如此可憐,懂事又有志氣,當即心下動容,說什麽也不肯收了。
送走了老先生,蕭淮憬收起了臉上那副有志少年的模樣,神色沉寂下來。他在院子裏摩挲着手上的長簪,垂眸不知在想什麽,仿佛有些猶豫,最後又把簪子放回了身上,才進屋去。
藥還沒熬好,阮梨珂身上燙得厲害,蕭淮憬給她擦了好幾遍臉上的汗,一點用都沒有,她整個人像是燒着了似的,碰都碰不得。
他怕她燒壞,抱琴又還沒回來,只好自己動手,把她身上的道袍給解開。
蕭淮憬驀地愣住。
時已入冬,道袍單薄,為了保暖,衆人都只是把道袍裹在了最外頭,外裳照舊穿在裏頭,可眼下——
她只穿了一件中衣。
熱汗濡濕了薄薄的中衣,有些發透,少女的身形藏于其下,若隐若現,玲珑婀娜。一顆汗珠沿她下颔滑下,劃過雪白嬌嫩的肌膚,沒入豐盈起伏的更深處……
蕭淮憬猝然移開視線。
一片安靜中,誰的心跳聲亂了一瞬。
“小姐醒了嗎?”抱琴端着藥從外面進來,看見屋裏的情形t,險些驚得摔了碗裏的藥,慌忙沖過去質問道,“你在做什麽?!”
蕭淮憬主動從榻邊退開,讓抱琴擋到面前,鎮定又無辜道:“阿梨姐姐實在燒得厲害,我怕她燒出什麽事來。”
抱琴懷疑地看着他。
蕭淮憬這回是真無辜:“不信你摸摸。”
抱琴擔心阮梨珂的高燒,看了蕭淮憬一眼,轉身摸了摸,果然燙得厲害。她心裏着急,便也顧不上蕭淮憬了,給阮梨珂擦了汗,忙給她喂藥。
将昏昏沉沉的阮梨珂扶起來坐好,抱琴看了看她敞開的道袍,想起來又扭頭對蕭淮憬道:“你先出去吧。”
蕭淮憬沒動,視線在阮梨珂雪白的中衣上停留了一瞬,避開了去,低聲問:“阿梨姐姐……她的衣裳怎麽這麽單薄?”
抱琴端藥的手一頓。
蕭淮憬捕捉到她的動作,又道:“阿梨姐姐體弱,現在還沒下雪結冰就受不住,之後怎麽辦?”
抱琴被他問得思緒有些漂浮,也跟着擔心,片刻才低低地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們是來清修的,帶不了那麽多東西……”
蕭淮憬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可你們帶了過冬的厚衣裳。”
抱琴身形一僵,轉過來看他。
蕭淮憬:“我之前躲在馬車木箱裏的時候看到了。”
抱琴被拆穿,知道瞞不過,籲了口氣只得如實道:“我們沒銀子了,小姐讓我把厚衣裳拿去和玄靜換了銀兩,好給你請大夫。”
“……”蕭淮憬怔住。
其實他大概猜到了,但真正得到證實,又是另一種感受。
屋裏安靜下來,沒人再說話,抱琴轉過去,正要給阮梨珂喂藥,院子裏來了個女冠,催着喊她去幹活。
女冠催得急,抱琴正着急,蕭淮憬道:“我來喂吧。”
抱琴扭頭看他。
蕭淮憬:“我來喂。”
他說罷,伸手走過去。
抱琴一下子想起來自己被他支使去攔回大夫的時候,那種下意識聽從的反應又冒了出來,等她回過神,蕭淮憬已經從她手裏把藥接了過去。
女冠又在催,抱琴只好離開,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坐在橫榻邊,喂藥的動作耐心又細致。
*
病去如抽絲,阮梨珂退了燒之後,有兩三日都起不來身,抱琴一個人要幹三個人的活,夜裏常常只能睡不到兩個時辰。
好在蕭淮憬已有好轉,雖然還不能做重活,但掃地擦灰這樣輕省的差事,他還能做一些。
到了第四日,觀裏忙着要辦法事,安排給抱琴的活雜了些,不全是重活,也沒人有工夫折騰她,總算沒之前那麽累了。
抱琴從外面回來,阮梨珂睡着,她這兩天睡的時候多些,但也有清醒的時候,抱琴怕吵她休息,輕手輕腳地進門,拿了凍傷藥來擦。
之前的金瘡藥早就用完了,凍傷藥比金瘡藥更對症些,也是蕭淮憬弄回來的。
抱琴一邊擦藥,一邊壓低聲音問他:“阿憬,你這藥到底從哪裏弄來的,你說的那個好心的女冠到底是誰?”
阮梨珂在深閨中長大,受過忽視,卻少經算計,多少有些輕信,她能輕易相信救過她性命的蕭淮憬,但是抱琴卻不能。
蕭淮憬神色不變,臉不紅心不跳說謊道:“我不知道那位女道長叫什麽名字,只知道她在膳堂做事。”
“膳堂?”膳堂離寮房不算遠,抱琴想了想道,“那位女道長對我們有恩,下次你再去,我同你一起,給她好好道個謝。”
“……”他知道抱琴打的什麽主意,當下推脫只會顯得更加可疑,只好一派鎮定地點了點頭,“好。”
抱琴悄悄觀察着他的神色,沒看出什麽,不等她再試探,蕭淮憬神色擔憂道:“阿梨姐姐怎麽還不好,要不要再請大夫看看?”
說起阮梨珂的病,抱琴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立馬嘆了口氣:“要是身上的病,那還好說,我拼了命也給小姐把治病的錢掙來,可要是……”
抱琴沒說下去,蕭淮憬卻立馬明白了——心病無藥可醫。阮梨珂缺了那股精氣神,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那這病就好不了。
蕭淮憬低下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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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或許是因為阮梨珂心中仍有牽絆,第五日,她徹底醒了過來,也能起身了。
然而抱琴還來不及高興,觀裏突然來了人,說是阮家來人了。
阮梨珂拖着病體,去園子裏見阮家的人。來的人竟是婁媽媽,是她父親身邊親信的人。
看到婁媽媽的一瞬間,阮梨珂心裏忍不住冒出一點小小的希望——是不是父親想起了她,還顧念着一絲親情,所以讓婁媽媽來接她回去?
不等阮梨珂自己掐了這點可笑的希冀,婁媽媽的話一盆冷水似的澆了下來:“二小姐人在觀裏就好。前些時日觀裏的信送到芗陽,說沒接到人,老爺特命奴婢來看看,二小姐肯安生反省就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別再生事了。”
阮梨珂胸口一痛,一種悶重無力的感覺湧了上來,本就憔悴的臉上越發沒了血色,半晌,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婁媽媽方才說——“這個節骨眼”,是府中有什麽事嗎?”
婁媽媽漠然地掃了她一眼:“四小姐和庾公子月底即将成婚。”
“什麽?”阮梨珂睜大了眼睛,“誰?”
婁媽媽看了她一眼,沒再重複,而是道:“庾公子的父親乃是芗陽的太守,這一點,二小姐也清楚。二小姐做出那等有辱家族顏面的事,阮家和庾家的婚事還能保住,那是老爺花了多少氣力才挽回的,二小姐若還有一點廉恥,就請好自為之吧。”
婁媽媽說完,再也不看阮梨珂一眼,轉頭就走了。
阮梨珂站在原處,整個人仿佛被婁媽媽厭惡冷漠的眼神給洞穿了,那些話更是壓得她搖搖欲墜。
沉重而巨大的委屈突然間湧上來,阮梨珂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姐姐……”身後有人低低地喚她。
阮梨珂轉過頭,撞進了少年關切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