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夫 “我想他快點好
第7章 大夫 “我想他快點好。”
早起後,阮梨珂的手沒那麽疼了,她沒放在心上。又過了些時日,她的手好多了,雖然還有皲裂,但只是細細的小口,傷口不發腫,傷肉也不潰爛了。
她不擦藥的時候,每日蕭淮憬都要默不作聲地盯她一會兒,非得監督她把藥擦了,才會默默收回目光。阮梨珂不知道的是,她有時候擦藥太敷衍,夜裏等她睡了,蕭淮憬就會悄悄再給她上一遍藥。她還以為是金瘡藥的藥效太好,明明每次只擦了一點點,傷卻好得很快。
入了十月,天氣更冷了,衣裳還是要洗,雖然沒最開始那麽多了,但每日總有一個多時辰手要泡在水裏,阮梨珂的手便遲遲不能痊愈。
抱琴看阮梨珂盯着自己的手看,口裏一陣發苦,忍不住心疼道:“小姐的手以前多好看啊,又白又嫩,纖纖細細的,像玉一樣,現在卻……”
話出口,她才發覺這話說出來除了更惹人傷心之外,沒有別的任何作用,連忙又換了話頭:“小姐,最近要洗的衣裳少了很多,奴婢一個人就能洗完,觀裏又安排了別的活,有些灑掃的活計還算輕省,小姐去做那些活吧。”
阮梨珂知道抱琴是擔心她的手,她有些走神,也沒細想,随口就接了一句:“不妨事,以後都要在觀裏幹活,這雙手還有什麽好保養的。”
“小姐……”抱琴吃了一驚,呆呆地看着她,分明從她臉上看出了一點百念皆灰的頹喪。
阮梨珂兀地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頓時有點不自然,她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才又道:“我是說……等開春吧,等開春沒這麽冷了,到時候再養一養吧。”
抱琴默默不說話,望着她,眼底流轉着憂慮和疼惜。
阮梨珂看了她一眼,別開了視線,慢慢地說道:“最近越來越冷了,之前給阿憬帶的藥也吃完了,我擔心這樣下去,他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我們得想辦法給他再弄一些藥,最好是能找大夫再看看,對症下藥。”
抱琴沒立馬應聲,繼續默默地看了阮梨珂片刻,才順着她的話低低地“嗯”了聲。
手上的活暫時忙完後,兩個人去找觀裏說請大夫的事。負責此事的正是入觀那日在普丘觀大門口等她們的女冠,別號玄冬。
玄冬對阮梨珂不知從哪裏來的那麽大敵意,一看到她就沒好臉色,抱琴上前主動把想請大夫的事說了,玄冬想也沒想就道:“不行!”
“為何不行?”阮梨珂道,“我知道下山不易,所以我們自己下山請大夫,出診費和藥錢,我們也自己出,為何還不行?”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玄冬怒道,又冷笑一聲,“你一個家裏不要了的女兒,少在我眼前顯擺,你能有幾個錢?誰管你們的診金和藥錢,你們若下山,跑了怎麽辦?”
“我不下山。”阮梨珂道,“我的丫頭下山去請大夫,這樣道長可以放心了吧?”
“哼,”玄冬不松口,“她下山了,一趟來回要耽誤多少工夫t?就剩你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活做不完誰來做?”
無論阮梨珂和抱琴怎麽說,玄冬就是不放她們下山,又嫌她們偷懶,把人趕了回去。
路上,抱琴觑着阮梨珂的神色,安慰她道:“其實阿憬的傷已經沒大礙了,只是身上的傷口愈合得慢,好在現在入冬了,傷口不會發爛,只要小心養着總能好的,只不過好得慢些。”
“我想他快點好。”阮梨珂道,“這道觀不是什麽好地方,他與我本來就毫無幹系,我不想拖累他留在此地。”
抱琴不知為何,忽然聽出了一點不對勁的意思,又想起上午阮梨珂自暴自棄的話,突然有些擔心——如今小姐心裏挂着阿憬的事尚且如此消沉,那等阿憬真的走了,小姐會怎麽樣?
*
第二天,阮梨珂病倒了。
抱琴要照顧阮梨珂,兩個人都沒去幹活,觀裏主管雜事的玄靜氣勢洶洶找上門來。
聽抱琴說阮梨珂病了,玄靜不相信:“病了?她做什麽了,不過幹了一點點活,就病了?別是故意裝病,躲懶不想幹活吧?”
玄靜生着一張圓臉,比刻薄的玄冬看着和氣些,說話也不會像玄冬那樣動辄呵斥責罵。
抱琴道:“真是病了,昨日我們就去找過玄冬道長,想請個大夫,但玄冬道長不讓,今日小姐就病得起不來身了。”
玄靜狐疑地看向橫榻:“起不來?那那些活誰來做?”
她一邊質疑,一邊上前要仔細查看。
抱琴快步走到她旁邊,說話間往玄靜手裏塞了一點銀子:“小姐體弱,病得嚴重,可能是風寒所致,別傳染給道長了。”
玄靜摸着手裏的東西,止了步子,一時沒說話。
抱琴又塞了一點銀子:“道長心善,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同玄冬道長說一聲,讓我們下山請個大夫來?”
玄靜默了默,皺眉道:“過些時日觀裏要辦法事,正是要忙的時候,那你們的活誰來做?”
抱琴忙道:“等給小姐請了大夫,我一定把那些活都補上。”
玄靜皺着眉沒松。
抱琴又道:“小姐身子不好,若等觀裏辦法事的時候還病着,也不吉利。玄冬道長太過嚴苛,我們也是沒法子,知道道長您心善,也只有您有這個本事說得動玄冬道長,所以才請您出面,道長您看……”
玄靜神色動了動,半晌皺着眉終于點了點頭:“……行,病得這麽重,自是要請大夫……但你們別耽擱太久,絕對不能誤了後面觀裏的法事。”
抱琴大喜:“道長只管放心!”
等玄靜走了,抱琴喜道:“小姐,成了!”
橫榻上的阮梨珂坐起來,笑了笑:“我聽見了。”
蕭淮憬在最裏側的角落,坐在榻邊一直沒說話,這時驚道:“阿梨姐姐,你沒病?!”
阮梨珂沖他眨眨眼,笑道:“怕你露餡,才沒告訴你。”
蕭淮憬撇了撇嘴,有點委屈,但很快又笑了:“姐姐沒生病就好!”
體察入微的太子殿下其實早就發現了,但還是配合着演了一出驚喜交加。他垂下眼,眼底笑意一縱即逝。
露餡……也不知道到底誰比較容易露餡。
*
第二日一早,抱琴就下山請了個大夫來。
給蕭淮憬看過診,又開了藥,到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原本預備的銀錢不夠。
阮梨珂和大夫打商量:“周大夫,這還差些銀子,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通融通融……”
她聲音越說越低,抱琴震驚地看向她——小姐出生優渥,從來只有她施舍別人,今日卻低聲下氣要請別人通融。
抱琴一瞬間心如針紮。
阮梨珂滿臉通紅,也已是難堪至極。她知道尋一個肯親自上山的大夫十分不易,這位大夫也定是醫者仁心,可她還要提出這樣的不情之請,委實是有些過分了。
大夫臉色微微變了變,明顯有些為難。
抱琴不願意看阮梨珂做小伏低的樣子,忙道:“小姐,我們還有銀子……”
阮梨珂一把按住她的手,飛快看了她一眼,不準她說出來。
抱琴一愣,有些搞不懂了。
雖然那些銀子是備着急用的,輕易不能動,但小姐從來不是個會占別人便宜的人,為何……
大夫聽到抱琴的話,臉色頓時有些不好,阮梨珂忙上前一步道:“周大夫,請您借一步說話。”
阮梨珂沒讓抱琴跟着,單獨和大夫走到一邊。
大夫:“小姐有話就說吧。”
“方才實在是對不住,我的确還有一點銀子。”阮梨珂臉紅道,勻了兩口氣,才有勇氣擡起眼,“大夫,實不相瞞,我是被家裏送來這裏的,恐怕一輩子都要終老此處,方才那姑娘,是我的丫鬟,她是自願陪着我來的。”
阮梨珂頓了頓:“……可是,她還這麽年輕,我一輩子就這樣了,可她不一樣,我不能讓她一輩子也待在這裏,她是個姑娘家,從小伺候我,沒在外頭做過事,我得給她留些銀子傍身才行,所以才……”
大夫一愣,沒想到個中緣由竟是如此。她的話說得誠懇,大夫本就是個良善之人,頓時有些心軟。
“這樣吧……”大夫想了想道,“若将來那位姑娘離開道觀無處可去,老朽的醫館正缺一位女學徒,若她願意,可來尋老朽,大富大貴是沒有,但總有她一個安身之處。”
阮梨珂萬萬沒想到能有此回答,愣了一剎後,竟一瞬間落下淚來——家人棄她于道觀,素不相識的好心人卻願意收容她的丫鬟。
“謝謝先生……”阮梨珂壓了壓眼角把淚抹了,忙道,“我這就去拿銀子給您。”
“诶……”老先生一擺手,“不用了,老朽這就下山了。”
“先生……”阮梨珂一愣,老先生已經轉過身走了。
阮梨珂反應過來,忙喊抱琴,讓抱琴拿上銀子去追,并送那位老先生離開道觀。
等抱琴拿着銀子追出去,阮梨珂懸了半天的心才堪堪落了回來。
她剛松口氣,眼前突然一陣暈眩,腳下一軟,人一下倒在了院子裏。
蕭淮憬理好衣裳下榻,正看見這一幕,立馬沖出屋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