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擦藥 她這樣,讓他怎麽放心
第6章 擦藥 她這樣,讓他怎麽放心
阮梨珂心灰意冷,不在乎自己手上的傷,但為了抱琴和蕭淮憬,還是想法子去找金瘡藥。
道觀裏,砍柴、燒水、洗衣……這些粗活都是觀裏的人自己動手,觀裏金瘡藥是常備,但阮梨珂并沒能弄來藥。她離開阮府的時候帶走的銀錢本就不多,蕭淮憬傷的重,給他看傷花去了大半銀兩,再撇去路費,實在不剩什麽了,值錢的首飾倒還有幾樣,但總不能花個一幹二淨,萬一以後有急用怎麽辦呢?
空口白牙弄不來藥,過了幾日,晌午回寮房的路上,抱琴問起,阮梨珂只好說:“馬上入冬了,下山一趟不便,藥是緊俏的東西,便是有多的,人家也想屯着,不願意給咱們——我再問問吧。”
抱琴讓自家小姐尋藥,是故意找事把她支開,好自己多洗些衣裳,讓阮梨珂少受兩天罪。藥沒弄到,抱琴心裏卻有些着急了,也曉得是她們的銀錢不大夠了。
她心裏一陣不是滋味。小姐再怎麽說都姓阮,是老爺的親生女兒,可離府的時候老爺由着她們克扣小姐的盤纏,送的道觀如今眼瞧也是個虎狼窩,可老爺呢?
他沒問過一句話,更沒寄過一文錢。
好像一轉眼就把這個叫了他十八年父親的女兒,給輕而易舉、完完全全地忘記了。
抱琴悒悶地沒說話,阮梨珂轉頭看了看她,慰撫地拍了拍她的肩。
進了屋門,抱琴把捂在懷裏暖着的午飯拿出來——她們已經吃過了,這是給蕭淮憬帶的。
阮梨珂:“阿憬……”
抱琴把飯放在桌上。
“阿憬!”阮梨珂的聲音突然變了個調。
抱琴忙一回頭,阮梨珂也着急轉過頭來:“抱琴,你看見阿憬了嗎?!”
抱琴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阮梨珂掀開粗布簾子,把空無一人的橫榻露出來:“阿憬不見了……”
蕭淮憬傷勢嚴重,雖然已經好轉,但也只限于尋常起坐行走,還做不了活。為了盡快養好傷,也因為觀裏三令五申交代過,他從不離開院子。
可是剛才進來的時候,院子裏并沒有人,現在屋裏也沒有人,那蕭淮憬去哪了?
“不行!”阮梨珂立馬往外走,“得趕快找到他!”
抱琴連忙跟上,兩人剛出門,誰知一擡眼卻看見蕭淮憬t自己回來了。
“你去哪了?”抱琴問,跟着阮梨珂快步走過去。
蕭淮憬帶着傷行動不便,回來就遲了點,猜到會遇上她們,所以并無慌亂。他停了步子,朝急匆匆走過來的阮梨珂抿了下唇,低下頭去。
阮梨珂:“阿憬……”
“阿梨姐姐……”蕭淮憬小聲道,“對不起,我不該亂跑的……”
“你去哪兒了?”阮梨珂到他跟前,喘息起伏着,聲音有些焦急,語氣卻很溫和,“你身上還有傷,出去遇到人沒有?有沒有事?”
蕭淮憬以為她會怪他亂跑,給她惹麻煩,但沒想到她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全然只是擔心他。
他愣了一下,擡眼看她。
眼前的少女膚如凝脂,臉頰上有兩團淺淺的紅暈,大概是被冷風吹的,卻顯得她的神情格外的溫暖。
蕭淮憬默了兩息,拿出袖子裏的東西遞給她。
阮梨珂接過,看了一眼,驚道:“金瘡藥?!這……你從哪裏找來的?”
蕭淮憬眼皮微微下垂,看向阮梨珂的手:“姐姐的手傷了,傷得厲害,我想給姐姐找藥來擦,所以才出去的……這藥是一個好心的女道長給我的。”
阮梨珂捏着手裏的藥瓶,雖然她自己并不十分需要,可看着少年乖巧懂事的模樣,心裏還是感動極了。
一旁的抱琴心裏卻納悶——這道觀裏還有好心人?那怎麽這麽多天她和小姐一個都沒碰上?
眼眸半垂、“乖乖巧巧”的太子殿下當然不會承認這藥是他不問自取拿來的,而抱琴沒等細想,蕭淮憬忽然咳了一聲。
阮梨珂把藥遞給抱琴,騰出手忙攙住他:“出去累着了,是不是扯到傷口了?”
蕭淮憬:“沒事的,咳……姐姐別擔心。”
阮梨珂怎麽能不擔心呢?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若先後兩次為她受傷,她該怎麽過意得去?
“快進屋歇着吧。”阮梨珂攙着他進去,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輕輕扶着他的手。
蕭淮憬指尖動了動。雖然受了傷,但少女纖細的手指觸覺依舊柔軟。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視線停留了一瞬,慢慢移開。
進了屋,蕭淮憬一躺下,抱琴就催着阮梨珂擦藥,阮梨珂說上午累着了,午後想晚些時候再出去,叫抱琴先擦藥,她自己不用着急。
抱琴不疑有他。擦完藥,要幹的活還有很多,抱琴急匆匆就出去了。
蕭淮憬在榻上吃完了飯,阮梨珂把碗筷收拾了,準備出門去,蕭淮憬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立馬叫住她:“阿梨姐姐。”
“怎麽了?”阮梨珂回過頭。
“姐姐,”蕭淮憬擡手指了指,“你的手還沒擦藥。”
“……”阮梨珂根本沒打算擦藥。
“唔……”她支吾了聲,“時間來不及了,我等晚些時候回來再擦。”
蕭淮憬:“……”
他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着她。
謊話被看穿,阮梨珂的臉頓時有點發燙,尤其看穿她的還是個孩子,她愈發不自在,只好手足無措地折返回來,心虛地拿起枕邊的金瘡藥。
蕭淮憬眨眨眼看着她,輕聲道:“姐姐不擦藥,手會壞掉的,要擦藥才行。”
阮梨珂輕輕“嗯”了聲,她對以後一眼能看到頭的每一天都毫無希望,只是對他的關心,她想報以溫柔。
金瘡藥金貴,她只擦了一點,放下藥瓶發覺,少年還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阮梨珂只好道:“這金瘡藥來之不易,雖然有好心人願意幫我們,但既然人家好心,我們就不能牽連她。若三兩下用完,隔三差五去讨要,就算人家心善願意給,可若叫別人知曉,就會害她陷入不好的境地。阿憬,你明白嗎?”
蕭淮憬明白,但壓根沒想過,因為這金瘡藥,壓根就不是讨來的。
他一時沒想好怎麽說,阮梨珂舉着手晃了晃,又笑道:“好啦,別擔心我了,已經擦了藥了,會有好轉的,我們阿憬放心吧。”
抱琴一個人在幹活,阮梨珂不敢多耽誤,說完就走了,蕭淮憬倚在床頭看着她一路小跑出去,寬大的道袍不大合身,出門風一吹就袖擺鼓動,像是要把她卷走。
背影看不見了,蕭淮憬收回目光,薄薄的眼皮垂下去——
她這樣,讓他怎麽放心?
*
道觀裏的夜寂靜無聲,只有偶爾的風聲,拍打着破舊的窗門。
寮房裏,一張簡陋的橫榻上睡了三個人,蕭淮憬在最裏側,和阮梨珂之間,用一簾粗布隔開。
兩個姑娘睡得很熟,沒察覺最裏側的人起了身。
蕭淮憬動作從容地掀開粗布簾,熟門熟路從阮梨珂枕下拿出了金瘡藥——他要給這位讓人操心的大小姐上藥。
太子殿下還沒做過這樣偷偷摸摸的事,捏着藥瓶蹙眉猶豫了一瞬,才把手探進少女的被褥裏,去慢慢找她的手。
平素言行舉止端莊得體的人,就連睡姿也格外乖,微微側着身,兩只手規規矩矩抱在胸前,像個捧着心愛玩具的小女孩。
蕭淮憬很快地找到了她的手,找到的同時,手背碰到了一點柔軟。他表情凝滞了一瞬,方才輕輕捉着她的手帶出來。
擦藥的時候,人也很乖,只是傷口潰爛得太厲害,仍需得極小心。
蕭淮憬難得有耐心,一點一點、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給她擦藥。
柔軟的觸覺填滿掌心,他想起了白日扶在手心的那一點柔暖。
晃神了一瞬。
“嗯……”睡着的人小聲哼哼了一聲,細細的眉微微擰了起來。
弄疼她了。蕭淮憬眼皮動了動,撇開那些雜念,動作越發小心仔細。
上完藥,蕭淮憬把藥瓶放回枕下。榻上,剛才哼疼的人蹙起的眉心已經舒展,睡顏酣然。
蕭淮憬吹了昏暗的燈,黑暗中似笑非笑地看向身側熟睡的人。
“姐姐,”他啞聲道,“姐姐不是不怕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