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的太陽 真好,有人護着呢
第62章 他的太陽 真好,有人護着呢。
散彈爆發的鉛珠群大範圍抛射, 地板裂紋随着距離增加而迅速擴大。
廊橋上的人垂眸一瞟,判斷出對面的短射程武器雖然威力大,準确度因距離過遠已不足以擊中他。
但跟在率先出擊的顧容與後面, 是紀綸的裝甲悄然覆體。
一道亮麗白光從他頭頂飛躍而過。
為了阻攔紀綸,也怕顧容與像轟掉閱覽室地板一樣毀掉廊橋,讓他們兩個一起掉下去,宮璟不得不退進身後的信息中心。
可還是來不及。
披風身影已踏入幽暗通道, 進入保險室室。
防盜門緩緩在紀綸他們眼前關閉。
時間緊迫,紀綸轉頭和顧容與一個相視颔首,各自動了起來。
紀綸刻意洩露能量, 身上光芒大綻。
宮璟正要迎接, 昏暗的大廳,一顆耀眼的閃光彈襲來, 瞬時兩道白光合而為一, 刺目不可直視。
抓住他下意識閉目的短暫時間,一道矯捷身影接連不斷攻擊, 投擲炸彈, 轟然将他逼退。
“你就沒想過跟我交手。”倒在廢墟中, 宮璟握着刀站起。
那道爆發驚人攻勢的身影腳尖一點, 翻身躍上樓上扶欄。
宮璟擡頭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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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筆挺颀長的身形就立于扶欄之上, 神情看不到多餘感情地微微垂目。
在他之後, 優雅的Alpha扶着控制室大門走出, 一只手臂鮮血浸染白衫, 蜿蜒從小臂流下:“我說了, 我只是個打掩護的。”
宮璟扯扯嘴角。
無恥到顧容與這份上,讓一個Omega替他做主攻也不覺羞愧。
外人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他方才以為還是顧容與在跟他交手,結果暗中竟然已經換成了紀綸。
紀綸裝甲散發的白光混在閃光彈裏, 成功誤導了他。
“那你成功了,你要的後備能源……啓動了。”
随着他話音落地,大廳登時大亮。
信息中心和圖書館的一處處燈光亮起,樓內各處警衛的機器人紅光閃爍。
這裏的安保系統,恢複了。
“混蛋!常玖!外面怎麽回事!!”
恢複控制的不只是警衛機器人,還有保險室防盜門。
顧容與在控制室安好能源,立刻鎖死保險室防盜門。
斯科珀眼看就能跑出保險室,就差一點點,大門落下,氣得他在裏面破口大罵。
紀綸聽着他的無能狂怒躍下扶欄。
四目相對,他和顧容與相視一笑。
顧容與眼底笑意沒有他明顯,可也能看出他對他的贊賞。
紀綸配合得很好。
不管宮璟他們要從新陽得到什麽東西,他們倆的目标從來不是阻攔這兩個人。
他們只要能進入控制室,撤掉整個新陽的防護罩就夠了。
顧容與一直攜帶的手提箱就是為此作用。
宮璟看着樓上的和諧畫面,稚氣笑了:“難道你們以為沒有他幫忙,我就拿不下你們嗎?”
顧容于眸色一凜,擡腳踢起地上的“□□”。
方才為了節約時間,盡快進入控制室,他扔掉了手提箱不少裝備。
換匣檢查子彈,他迅速備好足夠火力,随時迎敵。
眼前一暗,紀綸背影站到他前面,輕輕的聲音說道:“你受傷了。”
宮璟不知道設置了什麽程序,在關閉整個新陽電力系統情況下,還能控制防護罩的開啓。
顧容與雖然腦洞大開,想到接通新能源恢複新陽電力,重啓防護罩控制系統的方式,但那需要不短時間。
而在那之前,他們需要有人牽制住宮璟,另一個人守住控制室。
紀綸還是那句話。
他不是舍己為人,甘願犧牲自己。
誰讓他身邊這個Alpha看着人模狗樣,其實是個殘廢呢。
“我去。”
Alpha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怪怪的。
紀綸不想說什麽煽情話,幹脆利落背身躲開他的眼神。
身後顧容于撫額輕輕一笑,笑音缱绻綿柔,性感抓耳。
不是平時對什麽事都不在意的漫不經心的笑,更不是故意招惹他時戲谑的笑。
顧容與是真的愉悅地笑出來了。
似乎紀綸總能做出些讓他意想不到的事。
明明他應該是內裏虛僞狡詐,市儈庸俗,外表還要僞裝出光風霁月的人。
可也是這個人……
明明脆弱、平凡、不堪一擊,他仍然立得堂堂正正,然後出其不意給所有人帶來驚喜。
“真好,有人護着呢。”
宮璟看着紀綸跳下來,眼裏是看穿他們打算的了然。
“會長,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嗎。”他還在嘗試說服他。
宮璟莞爾一笑,“傻紀綸,很多事,從你踏出第一步就沒有了回頭路。”
他的金眸熠熠,閃耀着窗外的火光,“很多事,也本來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就像衡彌生,出生帶着父母的烙印,永遠是父母的附庸,享受了他們的榮耀,也背負了他們的責任,包括仇恨……”
紀綸不解,一邊心口泛出酸澀。
為什麽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出那樣犯規的笑容。
就好像他們還是會長辦公室裏那對赤誠相待的學長學弟。
宮璟溫柔的目光還在凝望他:“我已經沒有退路了,紀綸。”
這一眼仿佛含着血淚,令紀綸刺骨的疼。
砰砰。
防盜門從裏面被破壞的動靜,也是一連串子彈精準擊中各處短路電線的聲音。
火花飛濺,一片刺眼。
好不容易破壞防盜門跑出來的人,迎面就是更多射擊。
斯科珀要氣瘋了。
顧容于坐在樓上扶欄上,幾乎是完全無視他,注意着紀綸那邊的狀況,眉心微不可察輕皺。
随手就是一槍,惹來他更多罵罵咧咧。
瑪德!
怎麽會有如此傲慢的男人!
他竟然敢漠視他!
自從爬上這個位置,再沒有人敢小瞧他!
可是再氣,他也暫時拿顧容與沒有辦法。
他比紀綸更清楚,顧容與使用的那些裝備威力。
重啓的安保機器人也給他造成了一定阻礙。
相較之下,紀綸面臨的壓力最大。
宮璟能代表新陽出戰全國高校聯賽的實力,根本不是他能比拟的。
他節節敗退,宮璟則是風卷殘雲之勢,輕易将他擊退到樓層邊緣。
他無路可退了。
紀綸低眸檢查手環,他的裝甲還能維持兩分鐘。
戰場上,不是你一拳我一拳的回合制。
紀綸回憶起高校聯賽後,宮璟跟他說過的話,不動聲色後退,後腳跟踢起宮璟投擲過來後被擊落在地的尖刀,握在手心。
再擡眸,一道長身化為長虹襲來,他避無可避,縱身往後一躍。
砰!
一顆子彈擊中宮璟裝甲。
機會來了。
裝甲被子彈擊中的地方,能量運轉滞塞最是薄弱,他可以抓住機會偷襲!
紀綸反手掏刀刺去,手腕一痛,他的尖刀被擊飛,整顆心随着那刀一齊直直墜落。
天旋地轉,視角颠倒。
一起墜落的還有他們兩個人。
砰——
好像有十幾秒,又好像只有一瞬息。
他們雙雙砸落。
從十幾米高的頂樓,摔到最底層的大廳中央。
圖書館中空的設計,讓他們這一路下墜過程暢通無阻。
“結束了,紀綸,這場噩夢。”直到落地那一刻,他都被緊緊摟住。
“為什麽……”
裝甲消退,他的聲音顫抖,幾乎張不開嘴出聲。
刀尖就插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板,從他們身下流淌出來的鮮血,浸滿了最底下之人的四周,慢慢……滲透到刀尖。
“如果捉着你的手刺進我心口,你會有負罪感……”
劇烈的高空墜落沖擊力,讓那雙金色眼瞳血絲盡裂,變成破碎的金日。
紀綸試圖移動頭部,看到他的模樣,可即便有人墊在他身下做了緩沖,他還是受到一定沖擊,全身沉重發麻動彈不得分毫。
“紀綸,”蒼白如紙的臉在水晶吊燈的光芒下微笑,好似聽到他無聲的呼喚回應,“你一定……一定會比我走得更遠,我沒有看錯你。”
手背覆上溫暖,一個冰涼的物件塞進他手心。
宮璟惡作劇似的語氣在他耳邊輕輕說:“這把鑰匙,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但是我不想給他們,你能替我保管嗎?”
那些人興師動衆襲擊新陽,卻沒想到,這東西一直在他們嚴密掌控的那個人手裏?
紀綸雙眸不可遏制睜大,透着全然的不可置信。
為什麽?
大口大口鮮血從鼻腔嘴裏冒出,宮璟聲音再不能清晰,“這…才是他們真正想得到的東西,我……誰都不信……”
“為什麽……”
那只手邊的手慢慢撫上他頭頂,已經痛到極致的人,還在努力扯出一個飽含歉意的笑容,
“對不起啊紀綸,冒然将你扯進來……一直都不知道要這麽跟你說,是讓你保護好自己,還是……還是堅持走你自己的路……”
“但…不管怎樣……紀綸,活下去……活下去,紀綸,你一定會走得…比我更遠……”
眼淚再也繃不住湧出。
為什麽!
“我不怨誰,真的……”不管他如何悲憤難忍,絮叨的語氣還在耳邊,漸漸微不可聞。
“我父親太想得到認可,又太天真,輕易信了別人的話,何夕洛風欺騙了他,所有人都在欺騙……而我……”
許多未盡之言,化作眼角滴落的血淚。
一聲壓抑的嗚咽不可抑制從喉腔溢出。
遠處槍聲和罵罵咧咧聲不斷從高處下移,頭頂一暗,一個身影飛快沿着樓檐率先躍下。
暗沉眸光輕輕一掃,長臂操起地上的人,扛在肩上沖向大門。
他好像說了什麽,比往常溫柔百倍的嗓音,淹沒在一連串爆炸聲中。
紀綸什麽都感知不到,聽覺似乎已全然喪失,身體一騰空,下意識伸手夠地上的人:“會長!”
“常玖!!”
慢了一步跳到樓下的人,飛快竄到宮璟身邊,卻被宮璟身上爆發的莫名能量彈開。
他想再過去,不知從哪冒出的機關蹦出幾道銅牆鐵壁将他罩住。
既不能向前一步,也無法離開一步。
他再遲鈍也反應過來,宮璟跟顧容與聯手做戲給他下了個套!
什麽唇槍舌劍,王不見王,水火不容。
顧容與分明知道宮璟一心求死想擺脫他們的控制!
“混蛋……常玖!!把我放出來!你要幹什麽!!”
他想到十年前,常母去世前想盡辦法将宮璟送到黎王城,就是顧家人的暗中操控,讓宮璟認親宮家,得到首都學習生活的機會。
他聲音逐漸慌亂。
“誰讓你這麽做的,啊?誰允許了你!給我停下,常玖!你的命是我給你的,誰允許你犯賤的!!”
“常玖!你這個混蛋傻子笨蛋!蠢笨的家夥!沒有我,你什麽也不是!活該家破人亡,被他們抛棄!!”
那個陰恻恻,自始至終不敢露出真面目見人的人,極盡所有惡毒之言。
紀綸聽到他的一聲聲咒罵,又好像沒聽到,一心在顧容與肩上拼命掙紮,掙脫束縛,跑回去,拉起宮璟。
他們一起回家。
轟——!!!
他們摔落在圖書館外的草坪,滾出數圈。
頭頂籠罩在整個新陽的藍光散去,背後的圖書館卻豎起了新的屏障。
堅不可破的“女神盾牌”牢牢将爆炸封鎖在圖書館內部。
紀綸看到整棟宏偉建築在劇烈的爆炸中化為灰燼齑粉。
也看到爆炸前那雙金色的,像太陽一樣,會發光的瞳孔,逐漸黯淡,無光。
染血的Alpha背倚立柱,席地而坐,含笑的眸子低低垂斂,遙望他離去的身影,嘴唇翕合,似在無聲呢喃什麽。
這場爆炸是那麽突然,又是那麽壯麗盛大。
無數人擡頭仰望。
整座新陽,整個首都,各個地方。
所有人都好像看到,有一個人燃燒了自己,點亮了整個新陽。
他們都看到,看到豔麗的火焰沖上雲霄,沖破長夜,刺目火光一如十八年前燦爛。
遙遠的某處地下室,老者虎目直直盯着屏幕畫面,久久未發一言。
四周侍立的人似乎不會動作,一個個低垂着頭,屏息凝氣,不管各自身份年齡和地位如何,拘謹得都像被威嚴大家長訓斥過的孩子。
良久,外面傳送的畫面切換,在又沉又悶的空氣裏,響起老者不辨喜怒的聲音。
“十八年前的惡鬼,也敢爬回人間作祟嗎。”
無人敢應答。
他的聲音好像響在很遠的天邊,遙遠地仿佛在跟一個不存在的人對話。
不需要他們應聲。
老人也不需要有人回答。
“走吧,随我出去。”
“首長,”連理急忙出聲,“歹人還沒有全被抓捕,現在出去實在是……”
在很多人眼裏,生命重量的天平兩端是平等的。
可在更多人眼裏,它們天然就是不平等的!
失去天平一端的那個人,是另一端添上多少砝碼也比不上的。
憤怒,更無法止息。
“首長,還是等外面都安定下來……”
“怕什麽。”
簡單的三個字,一衆跟在連理後面勸阻的人都不約而同息聲。
老人沉靜的氣息好似給衆人吃了一丸定心劑。
一衆因今夜之事惶惶難安的上層圈子,第一時間發現一號首長的身影出現,也迅速安下心來。
新陽也籠罩在安心之中。
沖天火光還在照亮新陽,他們已經開始慶祝劫後餘生,大難不死的幸運。
防護罩沒了,救援隊來了,敵人跑啦!
無數歡欣鼓舞和喜極而泣,以排山倒海之勢傳遍新陽,傳到草坪上的人耳中,和那些火舌吞噬一切的雜音合并混淆,最後盡數湮滅無聲,萬籁俱寂。
仰頭,黑雲硝煙彌漫夜空,遮蔽那一輪圓月,夾雜着灰質飄落的雪花漫天飛揚。
一段神秘悠遠的歌謠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不斷回蕩在他的腦海。
風兒吹啊吹啊
月光搖啊搖啊
年輕人留下一朵玫瑰
他向黑暗中去
世界永遠在沉睡
姑娘永遠在沉睡
人們高喊着,讓她醒來吧
風兒吹啊吹啊
月光搖啊搖啊
我的寶貝快快睡吧
快快睡吧
窗外的夜莺已不再啼叫
我看見兩只魚兒在雲上飛
雲海留下沒有名字的愛情與生命
年輕的人們啊
在水中找到了永遠的家……
無數分不清成分的碎物迎着破曉的曙光片片紛飛,輕柔似羽毛飄揚,遮蔽紅日,遮蔽雙眸。
一朵雪花飄落在他睫毛,掩去最後一絲光亮。
他的太陽,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