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刺殺![加更] 一絲戲谑的餘光,落在……
第30章 刺殺![加更] 一絲戲谑的餘光,落在……
下午二點十五分鐘, 這個重要時刻,衡彌生走出雨花臺,神情難掩激動。
他想告訴紀綸, 告訴他,班長,我做到了!
共和國的歷史會記載,他似多米諾骨牌引起的這一場軒然大波。
雖然衡彌生不在乎, 也沒有這個清醒的意識。
他此刻只有能回應他人期望的興奮。
一年來,接受的都是別人失望的目光,過分的, 還有譏諷的冷言冷語, 他都要忘了這種感覺——
他曾經也是被所有人肯定着的人。
“楊叔!”迎面的男人龍行虎步走來,衡彌生眼前一亮。
照片上面容尚有幾分稚嫩的楊威, 如今一臉剛毅, 展現出獨當一面的氣勢,然而他開口就是一句質問。
“我們不在的一年裏, 你武技練得如何?”
衡彌生好似兜頭被澆下一盆涼水, 整個人都蔫了:“我……”
“你怎就如此不知上進!”
“楊叔……”
未想楊威如此大動肝火, 衡彌生吓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明明幾分鐘前, 他還在首長面前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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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跑來這裏?你怎麽能來這!”
身為王城人, 他本該提高政.治站位, 和中央首腦劃清界限。
他卻跑來這裏!
尚在雨花臺, 楊威不能多說, 只有看向衡彌生的眼神越發恨鐵不成鋼。
他這個侄子, 哪裏都好。
天賦,能力,性情, 樣樣都頂尖。
若是好好培養,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不輸他大哥當年的少年英雄。
可偏偏,他有顆不合時宜的不争之心!
不争?
他怎能不争!
身為王城人,争贏,争名,争利,哪樣不得争?
當年大哥笑呵呵說,我兒子這模樣,那是仁愛君子的料。
他回頭瞅眼趾高氣昂的贏肆,一口氣噎不出來。
衡彌生不忍殺生,導致圍獵賽一樣獵物都未狩獵得到,竟輸給那贏家小兒,這像話嗎!
而他那大哥,不狠心教子的後果就是如今身死道消,親身兒子連為他報仇雪恨,以命相博的野性都沒有。
現在還跑來這,跟那當官的套什麽近乎!
“我知你的性子,你從小就不喜歡打打殺殺,便平時跟我們去打獵也不肯殺生。可你不想着再複父輩的榮光,卻只想着息事寧人……”
楊威越想越氣,“果然不該将你養在你母親身邊,女人頭發長見識短!”
慈母多敗兒,不是沒有道理!
“楊叔!”
衡彌生如墜冰窖。
楊叔怎麽能扯到他母親身上。
女性的慈愛與柔美,沐浴他的靈魂,引領他的成長。
那是父親都代替不了的角色。
“楊叔,不是這樣的……”
長久以來,迫于不能回應他人期望的壓力,他習慣性失聲。
楊威瞧着他低眸順眉的怯懦樣,心口頓時生起無名火。
他寧願他梗着脖子跟他杠起來!
“不是這樣是哪樣!夠了,你回去吧,不要再來這裏了!我會用這個冠軍,換取你們的平安!”
楊威氣勢騰騰邁向衡彌生剛走出來的房間。
得知雙城之案發生之際,他人尚在國外,縱有滿腔怒火,也不能飛奔回去解救大哥。
唯有全力備戰世界聯賽。
那時他就決定,拼死也要拿下這個世界冠軍,護住大哥的妻兒!
自由?
換作剛才,衡彌生還會感動,如今掀不起一絲漣漪。
王城間不成文的規矩。
他和季姝只要不踏出首都,就是安全的,其他王城再不能追殺他們。
可同時,他也失去了自由。
以放棄複仇的選擇為代價。
……
首都的中央博物館平時是個冷清的地方。
最近因為秦王城送來不少古董做展覽,才逐漸熱鬧起來。
秦王城送來的展品中,最受關注的,無疑是價值過億的一件名為“海洋之心”項鏈的珠寶。
紀綸對珠寶不感興趣,隔着人群遠遠看了眼,朝博物館樓上的字畫區走去。
越往裏人是越少,但藏品也越來越少,不少展覽櫃位置是空着的。
這除了是因為博物館采取會員制,大多數展品被藏着掖着,他沒有資格免費欣賞。
還有就是,那些位置空在那的展品,已經被人買走了。
他親眼見過一個有權有勢的富豪,将三樓展廳的一幅當世畫作帶回家,只因為他鐘愛它,愛得如癡如狂。
畫家如果知道,想必一定會很“感動”。
可惜他在世時無人問津。
明明賣出時只收到了微薄費用,死了自己的作品反而成了高價藝術品。
而這些高價的藝術品只供特定圈子欣賞,滿足那些人的收藏癖和炫耀欲。
平民想一窺究竟,毫無辦法。
高雅的上流人士們吝啬于給他們這些粗魯無知的平民欣賞。
紀綸伸手摸摸空曠的畫框,眼底悵惘。
可惜了。
如果是被懂它的人買走還好,哪怕是束之高閣,也能保管好它。
可惜注定要成為資金交易的工具。
他還挺喜歡那幅畫的。
丢開繁雜無用的情緒,紀綸繼續參觀博物館,放松心情。
穿過三樓的連廊,博物館後面還有一棟展廳。
這裏人更少了,寥寥無幾。
上樓梯時,只有一個女人從樓上下來。
環顧偌大的樓上展覽館,紀綸有種自己承包了一整個博物館的感覺,心底滿足。
雖然這棟展廳的藏品不多,他仍然看得心情愉悅。
一個個展館逛過去,慢慢到了頂樓。
這裏一般是鎖着的,他沒權利進去。
紀綸轉身正要離開,眼角餘光掃到門鎖位置。
居然是開着的?
心裏頓時左右動搖,進?還是不進?
可惡,好大的誘惑。
吱呀——紀綸小心推開門一角。
他決定就偷偷進來看一眼。
今天不進去的話,以後恐怕沒機會看到那些被藏起來的藝術品。
如果裏面有人的話,他就說是個誤會,立刻離開。
反正博物館到處有監控,出不了什麽事。
“咳。”
他故意發出點動靜,擡眼,入目是滿室華麗璀璨,攝魂奪魄。
他心神俱震,連呼吸都屏住了。
并非他以為的,一室琳琅滿目的珍貴展品,而是無數奇怪的琉璃壁畫。
穹頂繪出的無數神秘典雅的神袛,仿佛在俯瞰他這只小小蝼蟻,高高在上,漠然無情,壓迫得他透不過氣來。
而那繁複圖案的中央,有一個人,就坐在那中心的臺階上,在這滿室神明之下,竟無絲毫違和感。
四面八方流彩的壁畫,反而諸多光彩彙于他一身。
“顧容與!”
他咬破舌尖,強行從這種震撼的眩暈中清醒。
他是第一次這樣叫他,往常都跟其他人一樣喊顧君的尊稱。
可嘴上喊着“顧君”,心底卻沒多少尊敬。
唯有這一次,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們是天上地下,兩個隔絕世界的人一樣。
顧容與席地而坐也像端坐于他的王位,無損他的矜貴優雅,冷傲的神情中帶着一絲難以形容的壓迫與疏離感。
就像這滿室壁畫一樣,炫麗華美,神聖不可侵犯,卻逼得人喘不過氣來,不敢直視。
紀綸一瞬間,感覺顧容與已經和壁畫融為一體,不禁再度開口叫人:“顧容與!”
那人轉頭,一種奇特的目光從他身上一掠而過。
紀綸心下一凜,擰疼手腕內側皮肉,醒了醒神。
“你也在這?”
顧容與:“嗯。”
“你為什麽在這?”
顧容與神色淡淡:“你又是為什麽?”
紀綸呼吸一滞。
他好像沉迷深陷在一個血色的漩渦裏,顧容與那雙眼睛有無比引力将他吸入。
甚至引得人好奇起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什麽樣的嗎?
視線無法從顧容與身上移開,紀綸直直對上他的雙眸。
那種神明般的,奇妙的感覺——
他曾經通過一些隐秘渠道了解到一種人,他們崇尚完美,奉行無欲.望主義,厭惡無知與蠢笨,自稱機械派。
然而,人類的存在因欲望而顯得真實,權利、名望、性、知識,或是憎恨……人類不沉醉于某一事物,如何活着?
顧容與,他沉醉的事物是什麽呢?
是如他父輩一般的工于心計,醉心利益,經營利用,還是像元朗那樣的戀愛腦?
不。
他連Alpha的本能生理欲.望都能抵抗,漠視信息素的誘惑,不曾标記他。
除了開始幾次蹭過他信息素,他再未看出顧容與有任何不适。
這樣的人,還真是可怕……
目光輕輕移動。
顧容與一絲戲谑的餘光,落在他抓握的手臂。
紀綸手心頓時發燙。
原來他喊第二聲時,就沖過來抓住了顧容與。
剛剛的感覺果然都是錯覺。
他怎麽會那樣認為!
紀綸揉了揉有點刺痛的腦袋。
在這裏還真容易走神,想東想西。
這種惡劣性子,動不動就愛逗弄他的人,和那些壁畫能有什麽關系!
“咳,”他若無其事移開手,不管顧容與眼神裏有多少想調侃他的意味,率先轉移話題,“我們能不能先離開這裏,這裏不是禁室嗎?”
這個藏室實在奇怪,就跟顧容與一樣,有種神奇的蠱惑人心的力量。
顧容與沒有反對他的話,從善如流起身。
可他越順從,紀綸越不舒服想怼他:“你怎麽進去的?”
同樣站在禁室門外,顧容與神色有種理直氣壯将禁地當家回,毫無羞愧之意的感覺。
他就心虛不已。
“就這麽進去的。”顧容與轉身就要推門示範,紀綸趕緊把他拉回來。
果不其然,顧容與一點沒想隐瞞自己闖入博物館禁地的行為。
可他不怕觸響警報被抓,他怕啊,膽大妄為的家夥……
紀綸眼珠轉了轉:“看起來你很熟悉這裏嘛,來過不止一兩次吧?”
顧容與倚牆揉頭,好似難耐似哼哼兩聲,不置可否。
紀綸:“……”
真是讓人火大。
緩吸兩秒,紀綸找回理智:“我是第一次來,不過也是最後一次。”
顧容與“嗯”了聲,姑且算是給他的附和。
“我不喜歡這裏,”紀綸沒在意他的敷衍,反而沒頭沒腦提起自己,“任何讓人思考的東西都是迷惑人心的,那些裝點上瑰麗與華美外表的東西,故意讓人迷失心智,沉淪着魔,然而最重要的,只是活在當下。”
他在提醒他。
不要沉迷禁室的東西。
撲哧,顧容與掩唇失笑。
“我們親愛的紀委員長對同學的愛心和好管閑事的責任心,終于分到了一點在我身上。”
他優雅的嗓音從容不迫,充滿挑逗意味俯身挨近,“不過與其操心我,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紀綸沒被挑釁,瞅着他,欲言又止。
顧容與這張臉是真好看,得天獨厚的賞心悅目,還有那把子嗓音,聽在耳朵裏,臉上就能燒起來。
可惜人無完人,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是真讨他的厭。
他就知道顧容與不會承認。
可他剛剛親眼所見的也不會作假。
顧容與……是真的被那些壁畫迷惑了。
啪,顧容與伸手彈在他額頭:“不要做什麽多餘的事情。”
“你!……”
顧容與提醒似的警告,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神,他一瞬間有了全身被看穿,無所遁形的羞恥感。
那簡直比在顧容與面前脫光了還要難受。
“你都知道些——”
“那不重要。”
紀綸被迫被打斷話,又不好再說什麽。
在不知道顧容與對他的事掌握了多少的情況下,言多必失。
他盯着顧容與下樓的背影,心裏止不住的忿忿。
衡彌生的事情,果然這人全程關注。
他倒想知道他身邊有哪個間諜,及時跟顧容與彙報進度的。
“紀班長還舍不得我?”
隔着幾步之遙的身影,紀綸一頓,憤而轉身。
這次記得選擇跟顧容與相反方向的樓梯口。
腳步聲漸遠,片刻,空曠的樓梯間一聲輕笑。
無趣的紀班長,好像也不是那麽無趣了。
……
就因為選擇了另一條路,紀綸繞了圈才返回博物館前棟展廳。
結果發現樓下大廳擠的水洩不通。
“出什麽事了?”
“有人死了!”
耳邊議論嗡嗡的人聲解釋了這裏這麽多人的原因。
因為剛剛死了人,所有人必須留下做筆錄,接受調查。
隔着隔離帶,紀綸匆匆一瞥死亡現場,收回視線。
死去的人屍體上蓋着白布,不知是誰,但屍體旁邊,他看到了兩個熟人。
不想打攪他們做事,沒準備上前打招呼,幹脆離開好了。
一只粗粝手掌忽的從背後伸過來。
“喂,小子,想去哪?”
“班長!”混在一起警員中的女孩起身跑過來。
“大叔,這是我們班長紀綸,你不要動手動腳的這麽粗魯啊!”
“就算是你們同學,也得給我老實去做筆錄!哼,我可不是那種徇私枉法的人。”
“我也沒那個意思啊混蛋大叔!”薛采青忍無可忍,“拜托你也不要這麽一副自戀驕傲的樣子啊!”
她和雪秋的面子都要在紀綸面前丢光了!
“烏……烏師偃?”紀綸回首看到身側的男人。
這就是曾經跟朝聞道齊名的共和國雙子星,烏師偃?
他滿臉胡子拉碴,頹廢不修邊幅,髒兮兮的白體恤下,右臂不自然蜷縮,另一只手夾着點燃的香煙。
連信息素都是煙草味的。
這副模樣,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共和國雙子星一點影子!
朝聞道再頹喪,姑且還能看出點落魄貴族的樣子。
這個男人看起來就是個混吃等死,而且還是那種非常油膩的滄桑社畜大叔啊!
紀綸望向隔離帶中心,蹲在屍體旁邊的相雪秋屏息凝神,正要查驗屍體。
察覺他的視線,又或者是被薛采青和烏師偃吵鬧的聲音吸引到,目光淡淡望向他。
她的眼睛,像一潭永遠泛不起波瀾的湖水,沉靜平和。
紀綸莫名跟着變得心平氣和。
“你認識我?”烏師偃推了他把,到做登記的警員那。
怎麽說,不愧是公正無私的烏警官,還知道給他插個隊。
“是的,烏先生,很高興見到您,因為朝聞道老師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所以……”
“套什麽近乎,要叫我警官!”烏師偃一拍他後腦勺,指指自己的警員證,“公職人員正辦案知道嗎?什麽先生不先生的,真是,就算你們是師生也不用這麽像吧?這副裝腔作勢的語氣,那種裝模作樣的姿态,簡直跟那家夥一模一樣啊有沒有!”
“呃……”紀綸難得啞口無言,“也許朝老師跟您提起過我,警官?”
否則他完全不能理解烏師偃對他這個态度啊!
朝老師你到底對你戰友說我什麽了!
烏師偃嗤的一笑:“反正他絕對不會跟你提起我。”
方才還正經嚴厲的氣勢,瞬間消弭無形。
“您跟朝老師關系真好。”紀綸衷心道。
就朝老師那種清冷性情的人,居然能容忍烏師偃這種跳脫性格。
絕對是真愛。
“什麽好不好,”烏師偃看着對他的恭維油鹽不進,幽幽吐出一口白煙,“也就只剩下我們兩個能說說話罷了。”
不知為何,這話裏讓紀綸感覺到一絲細微的悵然。
可是再擡頭看,男人臉上又是大咧咧不耐煩的表情,一邊發牢騷,一邊瘋狂抽煙:“最近的命案怎麽越來越多,真是,現在的小年輕壓力有這麽大嗎,啊?沒的增加老子工作量,天天出警,天天出警,補貼能不能多給一點啊喂!”
紀綸:……
真不想提前感受到社畜的壓力。
“大叔,你又在那擺什麽警官架子吓唬人啊?”薛采青習以為常的神色走過來。
“班長,不好意思啊,他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吓到你吧?”
“沒有,挺有意思的。”
有烏師偃在這念念叨叨,嚴肅的現場氣氛頓時掃蕩一空。
應付了下中年大叔的牢騷,紀綸告辭離開。
衡彌生剛給他發了信息,他得過去見他了。
“班長慢走!”薛采青興沖沖跟他告別,回頭準備回去繼續幫好姐妹的忙,結果就發現,她的小姐妹急匆匆跑出去了。
那可是相雪秋欸!永遠淡定面癱臉的相雪秋!
竟然會追着紀綸跑!
“啊,果然女大留不住啊!”
薛采青:“……”
“你又在感嘆什麽啊!不要說的你跟個老父親一樣好嗎!”
烏師偃心痛的神情:“難道你們不是吃我的住我的,被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工作掙錢養大的嗎?”
旁聽群衆:好像在看叛逆的女兒。
薛采青:“……”好大一口鍋。
“拜托!我們兩個花季少女也不想跟你個中年大叔住一起啊!你看看你哪裏有一份靠譜負責的成熟大人樣,救命——”薛采青煩躁地直抓頭發。
不管她怎麽辯解,叛逆女兒痛傷老父心的鍋是牢牢扣她頭上了。
薛采青心痛不已。
明明這麽多案子都是雪秋幫忙破的,沒有她們兩個照顧他,他那個狗窩都要成為垃圾場了好嗎!
……
“雪秋?”紀綸轉身停下,“你找我有事?”
博物館廣場外,相雪秋靜靜注視他。
紀綸後知後覺:“你是在……害怕?”
這個寵辱不驚,好像永遠都那麽從容淡定的女孩,竟然會害怕。
他一直以為相雪秋是天生缺少感情色彩的人。
她那份極致的理性與冷靜思維,有時候都讓他羨慕。
“她不是自殺,”相雪秋好似抛出一個平地驚雷,語調卻無起伏平靜,“是他殺。”
“為什麽?”他知道相雪秋有特殊的能力,曾經天南地北做過一陣時間的偵探。
媒體還給她冠以“通靈神探”的名號。
那些見過她現場辦案的人也有這種感覺。
不需要邏輯缜密的推理,看一眼屍體就能立刻得出死亡訊息,發現兇手。
仿佛她是直接跟亡靈對話,一個無所不知的遠古聖巫。
紀綸倒沒那種迷信。
相雪秋可能是接收和發現外界信息的能力太強,才會有通靈一般的感受。
“也許你需要休息一陣。”相雪秋這種能力畢竟消耗精力,身體和精神上都是負擔。
“不,不用……”相雪秋雙手抱臂,這是她慣常的姿勢。
以前是代表內心的封閉,對外界的疏離,此刻多了一層可憐意味。
所以,她到底發現了什麽?
讓她這麽沒有安全感?
還有,剛才警方的偵查結果已經證實,死者是失足從博物館六樓摔落。
相雪秋卻認為是他殺。
問題又來了,相雪秋為什麽要跟他說?
如果她有不同意見,無論是合作的警視廳,還是照養她的烏師偃,都是她更好的傾訴對象。
紀綸等了一會,相雪秋收拾好了失控的心境,氣息重新變得冷淡平靜:“我們調取的博物館監控發現,死者今天上午十點左右進入博物館,全程一個人獨處,不和其他人交流的狀态——”
吸了口氣,她嗓子不再幹澀,“只有兩個人……”
“她進入博物館後一直躲避跟人接觸,生前只跟兩個人有過接觸,”
紀綸:“一個就是我。”
“是的。”相雪秋看了他一眼。
她方才檢查屍體時,紀綸看到了死者的衣服。
他記性不錯,其實認出了是那個在後棟展廳跟他相撞過的女人。
當時冷清無人,只有她一個人匆匆從樓上下來。
方才做筆錄不如實回答,只是不想多事……
“另一個呢。”他直覺相雪秋想說的是第二個人。
相雪秋今天已經說了很多話,聽得出來她聲音疲憊,她本身也不像他,是個擅長表達的人。
但她仍舊努力想表達什麽。
“人都要死亡,無非自殺和他殺,殺死自己和別人都一樣……殺人,存在教唆他者殺人,自己主觀行動殺人,都是一樣的性質。”
“但是,我不認為,迫于外界的壓力、挑唆、洗腦的殺人行為是自殺——”相雪秋語音終于連貫,“那個女人,她是自願獻身的。”
那個女人是主動的?主動求死?
紀綸眼裏眸光閃了閃。
難怪她的姿勢這麽奇怪。
女人睜大的眼睛,好像在看向哪裏,雙手更是放在胸口祈禱的樣子。
還有那個表情,似滿足,又似憧憬,就好像……她要用死亡想證明什麽。
可是,有人會這麽傻嗎?
明明家境優渥,生活美滿。
還有什麽值得她付出生命?
紀綸無言半晌,苦笑一下:“按你的說法,那這個社會的儈子手可不少啊。”
古往今來,這麽多迫于生存壓力而丢失的性命。
而那些兇手,不需要手染鮮血便殺人于無形。
相雪秋眸光淡淡,直逼他內心:“他們不覺得自己是在殺人,但也有人樂此不彼。有些人,總會以謀殺為樂,因為掌控生命的感覺令人着迷。”
“第二個人,是顧容與。”
一擊重磅,相雪秋絲毫未有顧忌的砸下來。
不需明言,紀綸懂了她的意思。
這是她的善意提醒。
提醒他,遠離那個可能的殺人兇手顧容于!
“他活着的欲.望……”是這樣嗎?
相雪秋:“?”
少年淡墨色的雙眸在凝視她。
透過她,好像想看到什麽。
紀綸一直以為,相雪秋是個有神性的女孩,就像那個人一樣。
她以一種冷漠而有距離感的态度,冷眼看着身邊的人。
就像她說的,在她多年的偵探生涯裏,有人自尋死路,有人掌控他人,一切都是自由選擇。
她不在乎。
正是這種冷漠的神性,讓她能做到置身事外,不被罪犯乃至各種死者的情緒牽絆影響。
方才,她竟然願意關心他的生命,已經足夠令人驚訝。
而更讓他震驚的是,她有了常人的畏懼——
她在害怕。
她到底在畏懼什麽?
又是誰,給了她這樣的恐懼?
……
紀綸趕到冷氣充足的冷飲店,衡彌生正坐在窗邊等他。
陳辰沒有跟來,好像是被叫回家去了。
“按你的意思,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你。”衡彌生憂心忡忡。
紀綸臉上也毫無喜悅之色。
只有羅鑼一頭霧水,“你不高興嗎?”
紀綸捏着下巴皺眉:“太順利了。”
“順利還不好?”羅鑼不清楚他們具體在做的事情,但衡彌生剛剛不是說見到一號首長了嗎?
事情都按紀綸預想的發展,他還擔心這擔心那。
衡彌生也是。
真是個怪人。
“我們先各自回家,這幾天除了待在學校就不要出門了。”這個安排,既是基于當下形勢的評估,也是一種直覺。
紀綸的直覺經常能幫上大忙,只是他預料不到的是,變故會這麽快到來。
他們剛走出店門,一道微不可查的呼嘯聲破空而來。
他察覺正欲回頭,身後衡彌生一聲輕喝:“班長,走!”
背後重重一股推力拍來,他跟羅鑼往前一撲摔出幾米遠。
回眸就看到,衡彌生擋在他身前,手攥箭矢,裝甲悄然覆體,手心斑斑鮮血滴落。
那血是混着不自然的黑的。
紀綸呆滞一瞬,迅速反應過來。
毒箭,刺殺。
為了攔下襲擊他的毒箭,衡彌生甚至顧不上優先用裝甲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