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塵埃 ......
第66章 塵埃 ......
塵埃 10
經過幾輪的仔細排查, 終于在一塊花田裏找到了半只腳印,也僅僅是像腳印而已。
這半只腳印被很多人圍起來,有人留意了一下這裏的環境,這裏幾天前被人澆過水, 泥土非常的松軟, 而這個腳印在花壇的旁邊, 距離水泥路很近。
不少人擡起頭查看地形, 有盤查暗哨的哨兵說:“我們的暗哨布置在那個方位,也就是背對着這個地方的。”
說完還有人爬上樹蹲着,試圖還原現場。
長尾堪十郎帶着竹中正雄細致的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暗哨大部分都分布在水泥路兩邊, 兩條水泥路中間有一片湖水, 人工湖泊雖然不大,但是水很深,無法涉水。而湖水的邊上就是花田,花田的不遠處就是暗哨待的地方。
暗哨背對着花田和湖水,如果不從暗哨的眼皮子底下過去, 就要穿過花田。
但是花田裏只有半片腳印。
竹中看了看周圍, 覺得兇手應該繞路了,“課長, 我們或許要去別的地方看看,花田裏沒有腳印, 除非兇手從這些植物上踩過去,這是不可能的, 這些植物都好好的, 沒有折斷的痕跡。不可能有人的身體如羽毛一樣輕盈踩過植物而植物不倒。”
“你說的對,但是,”長尾堪十郎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他從花田裏退出來, 他腳上的泥應該會在地上留下痕跡,那麽痕跡呢?誰清理了?”
法租界的郭公館,郭邑豐拿着一雙襪子搓着,忍不住對依靠着門框的楚魚說:“一雙襪子而已,叫我說扔了吧,留着它幹嘛?”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這雙襪子花了不少錢呢。”
“本少爺只在留學的時候洗過衣服,這好多年都洗過了,估計也洗不幹淨了......扔了吧,你這踩上什麽了?洗了半天也洗不幹淨。”
“你這會嫌棄了,我脫下來之後你不是還穿了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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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怕有人懷疑,要是有人問我為什麽穿皮鞋不穿襪子,你讓我怎麽說。”嘴上不耐煩,但是他還是洗幹淨了,然後找個角落裏搭上晾幹。
郭邑豐在水龍頭下沖手的時候,樓下老穆突然來到樓梯口,“少爺,姚家的兩位先生來了。”
楚魚和郭邑豐對視一眼,郭邑豐擦了擦手,和楚魚一塊下樓去了。
來的人是燕燕的爸爸,還有一個和他五分像的男人,這個男人和燕燕的爸爸有着截然不同的氣質。燕燕爸爸就是一個商人,見人三分笑,時間久了看着面相很和氣。這個和燕燕爸爸比較像的人帶着三分儒雅三分憂郁,剩下的四分楚魚看不出屬于什麽氣質。
燕燕爸爸介紹這位是他的大哥。
楚魚一看,心想人不可貌相,根據燕燕爺爺的形容,楚魚覺得燕燕她大伯是個腦滿腸肥兩眼色不拉幾打着官腔的油膩老男人。等真的見到人了,才發現人家原來帶着幾分學者的樣子。
郭邑豐認識這位燕燕的大伯,據說姚大伯和郭邑豐的三舅有點過節。
楚魚悄悄的問是什麽過節,郭邑豐說兩個人在報紙上常常罵戰,姚大伯當初一個人用十八個筆名在十八份報紙上痛罵三舅,把三舅氣的三天沒吃飯一口氣寫了三十六篇文章罵回去。
姚大伯當然知道這回事,他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做長輩之間的事情,與你們小兒輩的無關。就是他本人現在站在我跟前我也要罵他,他為舊文化揚幡招魂,舊文化在新時代裏早就應該被扔進廢紙堆裏去了......”
随後侃侃而談,極力諷刺守舊派天天守着被篡改過的聖人之言摳字眼,淨是一些沽名釣譽尋章摘句之徒,讓這幫人在金陵大學這樣的學府裏教書傳播舊思想真是愧對天下學子,更是愧對當下百姓,其遺毒影響往後二百年。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愣是一個髒字都沒有,卻把郭邑豐他三舅從頭到腳損了一遍,這真不愧是文化人,損人的詞兒都不帶重樣的。
楚魚這種沒讀過書的聽完之後就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吐沫,郭邑豐聽的臉皮幾次抽搐,後來就長出一口氣,當自己沒聽見。
燕燕爸爸就很尴尬,話說今天來謝人家的,你怎麽擋着人家外甥的面罵舅舅。這就過分了,人家沒把自己大哥趕出去真的是好修養。
幾次想要打斷大哥的長篇大論,但是愣是沒把話題截斷。他不死心的順着大哥的話題說,企圖歪樓。
“說起來當時我大哥和郭先生的舅舅第一次交手是争論标點符號,我記得大哥你是願意推廣符號的,而郭先生的舅舅反對标點?”
這個話題果真吸引姚大伯了,他搖了搖頭,“不是,當初争論标點符號的時候他是同意的,我們兩個一開始還有幾分交情,他那人守舊的不徹底,也願意嘗試新詩,就是脫不了匠氣缺少幾分靈氣,我還把我沒刊印的文集給他讀過。”
這下連郭邑豐都好奇了,你們一開始有點交情,怎麽後來就反目成仇了呢,“後來是因為什麽才在報紙上......互相駁斥對方?”
楚魚看了郭邑豐一眼,心想你可真會找詞,不就是在報紙上罵架嗎?還駁斥,文雅是文雅了,就是少了一股生活味。
姚大伯還真實話實說了,“他對我的生活态度看不慣,就愛指手畫腳,這也太煩人了。”
燕燕爸爸下意識的用手捂着臉,郭邑豐和楚魚還沒弄明白,姚大伯接着說下去:“這事兒應該是快二十年了,他當時去了北平,好像是為了刊印小說的事兒,當時在北平見到了一個他的女同學,我當時正在和他的這位女同學戀愛。我比較信奉無婚姻主義,兩個人在一起不應該用婚姻束縛,男女如果感情在就生活在一起,如果沒有了感情,就應該散開去尋找新的愛人。當時我和他的女同學正在熱戀,但是我的情人不理解我對婚姻的态度,于是中間有點誤會,他遇上了之後以為是我欺負她,就打抱不平。”
楚魚和郭邑豐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什麽了。燕燕爸爸捂着臉,自始至終都沒有露出臉來。
可是姚大伯卻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我理解他打抱不平,當時嘗試給他解釋過我和情人之間的關系,但是他不能理解。如果不能理解走開也行,但是他卻指責我,我解釋他又不聽。惡性循環之下,我們本可以成為朋友,但是卻分道揚镳。”
楚魚忍不住問:“姚大先生,您都結婚了,您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姚夫人她......”
“我跟我的太太說過,我本來不準備結婚,是在各方面的壓力下才不得已成親的。如果她願意結束這段關系,我是随時都同意的。只是她沒受過新式教育,對這種事看不開,每次我提出離婚,她總是很激動,而且每次我父親都要插手我的婚姻阻止我尋找自由,所以我到現在還背着婚姻的枷鎖。”說完之後看着郭邑豐和楚魚,很認真的問:“聽說你們打算結婚?我給二位的忠告是認真想想......”
郭邑豐趕快打斷他,“不用了,我們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必須要結婚,肯定要結婚,一輩子就一次結婚。那什麽……這會不早了,兩位,您二位的來意我們知道了,就不多留兩位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下起雨來,燕燕爸爸都已經站起來了,跟随他們來的聽差進來回話:“兩位先生,咱們來的時候開的是敞篷車,這時候回去是要淋雨的,不如等一會?”
都這樣了,郭邑豐也沒辦法直接哄人家出去,就笑笑:“下雨天留客......兩位不如在寒舍吃頓飯吧,我們有廚子做地道的北方菜,要不然一起嘗嘗?”
燕燕爸爸心想,有吃的大哥應該不會亂說了吧,立即答應了下來,“郭先生看着安排就好。”
然而姚大伯就是有吃的也攔不住他說話,他很認真的和楚魚讨論結合和結婚的區別。
在飯桌上,楚魚問他,如果兩人分手了,對孩子造成傷害怎麽辦?
他很認真的說他愛每個孩子,如果分手了,母親願意照顧孩子,他會定期去看望孩子,給他們物資和金錢上的照顧。如果孩子母親的另一半讨厭孩子,他會把孩子帶走放在自己身邊教養,他認為,孩子不是阻止愛情的理由,更不是阻止尋找自由的理由。
人家對這方面還有過研究,舉例子列數據,甚至還用不少例子證明沒有感情的夫妻對孩子造成的傷害更大。
楚魚對他搜集數據的态度挺佩服的,就是這人腦子有點歪,你要是把這功夫放到其他方面,你這會肯定成大師了。
楚魚就問姚大伯:“聽燕燕說您治學有方,不知道您發表過什麽文章?”
到這個時候姚大伯雖然謙虛,但是卻也傲氣,把自己的文章一一列舉,甚至還有不少作品在國外獲獎,他的小說一度成為國內的暢銷小說。
看這人神采飛揚的樣子,楚魚看向郭邑豐,用眼神詢問他是不是真的,盡管牙疼,郭邑豐還是點了點頭,姚大伯在學問方面稱得上大師,就是感情方面真的不檢點。
燕燕爸爸臉上的表情也挺複雜的,他的想法很傳統,姚家就是再有錢也不過是一富商而已,出了一個大師才算把門楣拔高了一大截,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一方面為大哥的成就自豪,一方面又為大哥擔驚受怕,畢竟他大哥的想法異于常人,在報紙上和人罵罵也就算了,就怕有一天有人套他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