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塵埃 ......
第61章 塵埃 ......
塵埃5
看着楚魚殺氣騰騰的樣子, 郭邑豐知道她裝昏的目的。
為的就是麻痹人家的視線,為了給自己創造機會,事成之後也不會有人懷疑她。
不得不說,随着時間的流逝她思考問題越來越成熟了, 這是一種進步, 這種進步更多的是一種追随本能的進步, 或許是楚魚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她這種進步完全沒有感覺, 絲毫不覺得痛苦,每次行動她哪怕沒有複盤,也會根據過程清楚的了解自己的不足和需要改進的地方。
這讓郭邑豐覺得, 有些人的天命就是如此, 一旦入對行之後,頗有種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站起來準備給楚魚倒水,嘴裏說着:“你放心,欺負到你面前,我必定要對這件事采取措施, 不能看着讓你被欺負......”
郭邑豐的話沒說完, 就聽見楚魚說:“別給我倒水,我不喝。”
“躺了半天了, 不渴嗎?”
楚魚反問:“一個昏迷了那麽久的人,你是怎麽把水喂進去的?”
一點點小細節就能導致全盤皆輸, 這裏沒有客人,正處在擔心中的郭邑豐如果能喝得下水, 要麽是不擔心自己, 要麽是裝出來的一往情深,後者出現的概率與他平時的行為不符,這也是個疑點, 如果被人發現從而懷疑,這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郭邑豐頓時背後一身冷汗,就是他這種常年和死亡擦肩而過的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可見自己真的是懈怠了。
他趕快坐下,“委屈你了,都是我沒用,如果我多想到一點,你也不至于躺在這裏。”這話說的真情實意。
“別這麽說,我一直是個禍頭子,好事從不找我,每當發生這種事兒的時候我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的,你不嫌棄就好。”
“不能這麽說,遇上你也是我幸運。”郭邑豐覺得楚魚的出現讓他一潭死水一樣的生活出現了變化,短暫的生命變得豐富多彩了起來。
其實,兩個人是彼此成就了彼此,每個人內心都知道,但是此時都沒有再說話,為了打破尴尬,楚魚裝作不在意的說:“我晚上到外邊去喝水,滬上這麽大,一杯水而已,沒有我喝不到的。”又問郭邑豐,“我昏迷之後怎麽樣?發生事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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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邑豐收拾好表情,帶着一點複雜的感情:“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滬上是人是鬼都在蹦跶。今天我趕來看你,就一下午的時間,什麽舅舅的朋友,郭家的世交,滬上和咱們家生意有合作的,對了,還有處座的朋友和滬上的諸多名流,他們要麽派人來說,要麽親自來見我,說人家和咱們想交個朋友,沒想到吓着你了,想要賠禮道歉,他們願意做中人勸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人家化幹戈為玉帛。哼,各個說的天花亂墜,你都不知道剛才外邊走廊上有多熱鬧。”
說完咬牙切齒,郭邑豐當然不想和人家化幹戈為玉帛,目前給他施加壓力的人有很多,這些人和他沒什麽交情,比如一些不知道從哪兒鬧出來的議員和租界的工部局的人。這些人他不放在眼裏,他們一開口就勸他考慮大局,說什麽洋大人在滬上有特權,此事就此作罷,又威脅如果自己不識好歹,将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還有一些是認識的熟人,這些多是來勸,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願意拿大價錢來賠禮,不如就此算了。這話聽聽就行,郭邑豐不缺錢,也不好古董玉器,更不愛香車美女,人家許諾的東西再好,第,一兩方敵對,這一條就不能化解矛盾,第二,自己家的人受委屈,有氣就要撒出來,要不然照顧不了老婆,将來憑什麽讓楚魚和自己好好過日子。
第三種人就是郭邑豐上司的朋友和同僚的親戚,這些人一副推心置腹全是為他打算的模樣,勸他接受人家的賠禮,将來不至于得罪人,因為國府很多山頭諸多派系都去東洋留學,一旦和東洋人交惡是得罪一大片,往後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可見對方的勢力大到何種程度了,半天的功夫,已經有那麽多人主動被動的跑來做和事佬,光這個架勢就讓郭邑豐氣的差點暗地裏吐血。
楚魚不着急,聽他氣急敗壞的罵那些小人蛀蟲,放松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等着晚上天黑。
這個時候,走廊上紛亂的步伐中有腳步聲停留在了門前,在人家還沒擡手敲門的空隙,楚魚立即閉上眼拉上被子,一副仍在昏迷的模樣。
楚魚的動作令郭邑豐警覺起來,他聽見有人敲門,等了幾秒鐘才去開門。
門外是燕燕的爸爸,燕燕和她媽媽去蘇州了,她爸爸還在家,聽說了這件事用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郭邑豐讓他進了病房,燕燕爸爸看看楚魚,壓低聲音說:“郭先生對不住了,齊小姐這事兒全是讓我們家燕燕連累了。是我們姚家對不起你們。”說完就要鞠躬,郭邑豐趕快扶着他,“不至于不至于,您別這樣,小玉和姚小姐相交,情同姐妹,您這樣讓我們如何自處。”
燕燕爸爸嘆口氣,“也不是外人,齊小姐的住院費用我們姚家包了,唉。”說完長長的嘆口氣。
郭邑豐請他坐下,去倒了兩杯水端過來放在小茶幾上,這病房是高級病房,帶有會客的地方。兩個人就小聲的說話,燕燕爸爸就向郭邑豐解釋為什麽來這麽晚。
“聽說齊小姐被送過來的事兒,我是當時急着來醫院看望,還沒出門就被人堵在家裏了,那個東洋的狼崽子請人上門說媒。你說說這事兒......這事兒把我氣得肋條都是疼的。我怎麽會把女兒嫁給這樣的東西,自然是不願意,那媒人還是我老父親的牌友,我平時叫他世叔,兩家交往了幾輩子了,對我們家知根知底,是死纏爛打的要我同意,我自然不為了兩家的交往犧牲我女兒的幸福,可一時半會脫不開身,所以就來晚了。”
“看您這麽堅決,将來的事兒怎麽辦?”
燕燕爸爸嘆口氣,“我沒想到事情居然急轉直下,說真的,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我帶着老父親和妻女去國外投奔我兒子。”
說完又重重的嘆口氣。
被逼到這種份上了,燕燕爸爸的臉色不好看。
郭邑豐就勸他,“事情也沒有到這種程度。”
燕燕爸爸疲憊的搖頭,“我不會把女兒配與敵寇,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十幾年精心養育,從沒想過獻女媚上換來榮華富貴,從她呱呱墜地就打算讓她痛快的過日子,唉,我說這個幹嗎。郭先生,我家裏亂糟糟的,我老父親等着我的電話呢,我不能在醫院待太長時間,一點心意一定要收下。”
郭邑豐送他出去,把一杯水端着喂給楚魚,“喝吧,就算是水少了人家也會認為是姚先生喝的,不會懷疑到你頭上。”
楚魚把水喝了,忍不住覺得荒謬,“那男人到底是圖什麽?難道真的是一見鐘倩,為什麽就對燕燕盯着不放?”
郭邑豐把杯子放好坐在床邊給楚魚掖了掖被子,“以我的經驗來看,他應該是第一眼确實喜歡你朋友燕燕,但是後來發現,燕燕是一個能撬動某些事兒的支點。這樣一來,燕燕是不是他喜歡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目前燕燕對他很重要。”
就好比一張網,找個一個關鍵的節點,用很小的力氣就能震蕩起整個網,從而反客為主捕捉自己的獵物。
人家是華族子弟,天然對一些東西敏感,他應該是很敏銳的抓到了一個關鍵的信息,而追求燕燕即是幌子,也是事實。還能蒙混過很多人的眼睛,就比如現在,很多人只是覺得這其實是一場風花雪月,可誰知道風花雪月的背後是步步殺機。
這時候門外又有人了,楚魚立即閉上眼睛,這下郭邑豐有經驗了,他特意調整了表情,在別人敲門後的幾秒鐘才有動靜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老侯,他沒進來,和郭邑豐說了幾句話走了。
郭邑豐關上門告訴楚魚:“那個今天害的你裝病的家夥在萬國飯店——這是假的,表面上住在萬國飯店,實際上他放出的消息是住在蘇州河北岸。”
楚魚點點頭,“肯定是覺得河北的僑區更安全,好狡猾的家夥。”
郭邑豐又笑了一下,“住在僑區也是假的,這也是他放出來的假消息。實際上他住在公共租界靠近黃浦江的地方,那裏距離他們的駐軍很近,而且那裏的房子能看到江景,無論是觀賞還是安保,都是上上等的宅子。這宅子是一個滬上的買辦借給他的。”
這人已經不能用狡猾來形容了。楚魚不是沒去過大戶人家,一般重要的人物都是住在最好的房子裏。但是整個人放出了那麽多假消息,他的行為能用常理推斷嗎?
如果他住在一間普通的房子裏,自己冒險進了主卧刺殺卻白跑一趟呢?
“你的人能拿到那家人的戶型圖嗎?能搞清楚這家夥住在什麽房間嗎?”
郭邑豐搖了搖頭,“能打聽到這種消息已經廢了老侯九牛二虎之力了。”
楚魚聽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吐槽。
最後只能感慨一句:“這真是我做過的最棘手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