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塵埃 ......
第59章 塵埃 ......
塵埃 3
司機送她們到了茶館, 這裏是蘇州河的南岸,屬于公共租界。茶館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從蘇州河引活水到院子裏,種了一池子的荷花, 如今荷花葉子已經枯萎了, 沒什麽好景。
燕燕說她曾經跟着她爸爸來過一次, 這裏的環境比較安靜, 适合喝茶說話。随後兩個人要了一壺茶幾碟子點心,又找了一處雅間,高高興興的喝了起來。
茶水雖好, 但是這裏沒什麽飯菜, 大約兩個小時後,她們打算結賬去吃飯。
茶館是木質小樓,雅間在樓上,上下樓只有一處樓梯,燕燕看楚魚穿着旗袍自己穿着大衣, 就主動走在前面扶着楚魚下樓, 下樓的時候是不是的回頭看看楚魚,擔心她穿高跟鞋踩空了。
于是冷不丁的和一群上樓的人撞了一個滿懷。
兩個姑娘趕快站在一邊靠着扶手, 燕燕一疊聲的賠禮。對面是一群男人,和燕燕撞在一起的那個帶着幾分放肆的目光對燕燕上下打量了起來。
楚魚趕快下了幾層臺階擋在燕燕跟前, “先生,你們請上樓。”
這個男人身後的一個矮子閃出來, “不急, 我們先生想問問有沒有撞到這位小姐,如果小姐有什麽不舒服,我們願意付醫藥費和誤工費, 還有營養費。”
這矮子楚魚還真見過,這家夥在蘇州河北岸的料亭裏吃過飯,前些日子自己去料亭刺殺的時候見過這個人,楚魚百分之百确認這家夥是特高課的人。
這群人裏面有個這樣的家夥,楚魚覺得十有八九一群人都不是好東西,于是替燕燕回絕:“我們沒事,幾位先請上樓吧。”
面前的男人一雙單眼皮目光肆無忌憚的盯着燕燕露出來的頭頂,帶着幾分勢在必得。而那小矮子也說了:“我們先生像向這位小姐賠禮道歉,你擋在前面怕不合适吧。”
楚魚當然不會把燕燕露出來,于是問:“你這份牙尖嘴利,一般的犬科是比不上的,真不愧是一條好狗。請問這位先生,你這個狗腿子姓甚名誰,馴養多久了?”
小矮子聽了忍不住罵:“混蛋!”
面前的男人伸手攔着這個矮子,用很生硬的漢語說:“請原諒我的無理,我只想對這位小姐說一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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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魚聽着他生硬且別扭的口音,就知道這人絕非族類。“您說吧,她聽着呢,一句話而已,難道隔着我您就說不出來了嗎?我聽着您的話幹巴巴的,請問,您是東洋來的還是南洋來的?”
這個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是東洋大島來的,我叫做......”
他身後的幾個人紛紛攔着他,請他不要暴露身份。
楚魚內心冷笑一聲,嘴上卻說:“看您也是華族出身,請不要做出辱了門楣的事情,先生,今日萍水相逢,各自留些體面才好。”
楚魚的手指動了幾下,她已經起了殺心。
對面的男人沒說話,他也沒動,他身後的人開始着急,最後這個男人長嘆一聲,這群人往一邊讓了讓,“請你們先過去吧。”
楚魚擋着燕燕下樓,燕燕下樓的時候忍不住好奇用眼神瞥了一下這個男人,他們四目相對,這個男人擡起手想拉她,燕燕吓得趕快扯着楚魚飛快的下樓去了。
她們找到了司機,先是送楚魚回家,燕燕這才坐着車回去了。
沒一會郭邑豐回家來,他疲憊的脫了外套躺在沙發上,楚魚問他吃了沒有,他無精打采的說了一句吃過了。
楚魚心裏有話,就扯着他上樓,關上門拉上窗戶,楚魚神秘兮兮的問:“你猜我今天碰到誰了?”
郭邑豐倒在床上,用眼神斜了楚魚一眼,帶着好笑的問:“遇上誰了?好人還是壞人?”
“壞人,東洋人,好像身份不同于常人,我推斷他應該是一個華族子弟。看着有幾分氣度,今天跟中邪了似的盯着燕燕看。”
郭邑豐把玩着楚魚的手指頭,用不經意的話口氣:“你們是在蘇州河南邊的雲升茶館遇上的?随行的都是他們僑區和駐軍方面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個人此行的目的還是關于經濟掠奪的事兒,他們的華族享受經濟特權,這裏面比較複雜,不止是咱們國府裏面的大員喜歡将公家的財物據為私有,其實,國外這種事也很多,都是做的很隐蔽。”
說完他站起來,打開門帶着楚魚去了書房,書房裏有架子上放着洋酒,他挑選了一瓶,從抽屜裏拿出兩支杯子,打開瓶塞倒了一杯,轉身把其中一杯給了楚魚。接着說:“有實業救國的愛國志士,也有打擊實業損公肥私的皇親國戚。你沒在這個圈子裏待過,所以也不知道有些人多麽的猖狂可惡。”
楚魚對這些還真的不懂,她接過酒杯忍不住問:“有多猖狂?”
“資敵的那種猖狂。要不然那個華族為什麽來。咱們早晚和對面有一戰,這種事你我這種小人物都知道,那些身處權力中心的難道不知道嗎?知道了又怎麽樣呢,人家玩的就是銀行業,可你看看,經濟讓他們玩成什麽樣子了。窮了百姓,富了他們一家。”說完将杯子中的酒一飲而下,“我有時候就在想,我為什麽在這裏,可最後還是同流合污。”
這個話題太苦悶了,在楚魚看來,人是一切苦悶的根源,只要解決了人的問題就好。
她把酒杯裏的酒喝下去,把空杯子遞給郭邑豐,“再來一杯。”
“你少喝點,這酒的後勁足。”
楚魚滿不在乎,“沒事,我們在關外喝的都是燒刀子,你這酒軟綿綿的。”
郭邑豐不信,但是還是倒了一杯給她,随後坐到她身邊,“你別喝那麽多,要不然最後還是便宜了我。”
楚魚沒聽懂什麽意思,“我喝了怎麽便宜了你,到我肚子裏應該是便宜我了才對。”
郭邑豐想了想,還是別解釋了,就怕酒勁上來她揪着自己打一頓。于是端着酒杯放在一邊,對楚魚說:“雖然他們現在不懷疑你了,但是你要知道,咱們周圍的環境遠遠稱不上安全。”
楚魚把杯子裏的酒喝幹,“我知道。”
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有人打電話喊郭邑豐到舞廳去。
這個時候如果郭邑豐去了,回頭絕對會被楚魚打死,而且他一門心思想結婚,如果去了,婚絕對結不成,說不定在金陵的二舅和三舅真的會請假跑來把自己的胳膊腿打斷,然後他們哥倆再加一句“活該”!
郭邑豐拿着聽筒如同鋒芒在背,他就不敢回頭看楚魚的表情,一本正經的拒絕,“你們玩吧,回頭我在霞飛路擺一桌咱們聚聚。今天不成了,我今天出不了門。”
電話裏傳來調笑聲,“人家都說老郭你成了粑耳朵,是不是啊?你直接說在家陪太太不就行了,大夥不笑話你。”說着不笑話,那邊幾個人已經從電話線裏傳來了笑聲。
“見笑見笑,等明天吧,明天咱們再聚聚。”郭邑豐想挂電話,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的人突然有人出聲,“老郭,我跟你說一件事。”
郭邑豐的眉頭動了一下,“公事嗎?要不然明天說,這電話裏不方便,而且我擔心你們那裏隔牆有耳。”
“不是公事,是你的私事,我剛才在這裏見到一個新來的舞女,有些放不開,這扭扭捏捏的樣子挺招人憐惜的,她姓魏,說是你的老熟人,我跟你說,你要是真打算結婚把這些事處理了,要不然以後家裏的葡萄架倒了就不好看了。”
“魏?”郭邑豐一下子明白過來了,想必是芸香打着自己的旗號,這讓他心裏很惱怒。“多謝,這件事我記住了。多謝提醒,回頭我擺酒請你。”
“不用,一句話的事兒,用不着破費,你要是真的跟人家沒關系了,咱們這邊有幾個兄弟對那小妞有興趣......”
“這......”郭邑豐覺得應該提醒一下那幾個倒黴蛋最好別和那小妞來往,但是不好在電話裏說,于是說了一句:“明天見面再說,這件事略微複雜一點。”
“好,明天見。”
郭邑豐把電話放下,心想這魏芸香這丫頭真是不知道回頭是岸了。這下也別怪自己心狠手辣。
他轉身回去看楚魚,“你的那個同事,叫做芸香的,去了紅牡丹。”他皺着眉頭,“你也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這群家夥們喝多了嘴上不把門,漏一點消息出來就是一場風波。”說不定還會危及将士們的性命。
楚魚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這次的電話是樓下的那一臺響的。兩個人趕快下去接電話。
電話是燕燕打來的,她的語氣很急躁,帶着一點焦慮。“小玉,出事了,剛才有人送帖子來見我爸爸,他們說了一會之後,我爸爸就黑着臉把人送走了。告訴我說有人想要給我保媒,對方是個東洋人。我爸爸沒答應,說這件事等我爺爺拿主意,但是他怕出意外,明天就安排家裏的人送我去蘇州外祖家避一避。”
楚魚一下子想到了今天的那個男人,心提了起來,安慰她:“我看着那個人是個要臉面的人,或許不會......”
“你不懂,人家想要逼迫我們家的方法多着呢,我們家在滬上做生意,從商場上擠壓就能逼得我們就範。我大伯在金陵做官,金陵國府裏很多人去東洋留學,關系之複雜不是我們這種有幾個錢就能抗衡的。我明天不能上班了,我今天晚上收拾東西離開。”
楚魚的心揪了起來,“離開也好,從滬上到你外祖家需要多久?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去。”
“家裏有保镖傭人,路上很安全,我媽媽和我一起回去。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唉,如果事不可為......我或許要在蘇州匆匆找個人結婚,我不想這樣,對人家也不公平,可是......如果我結婚了,你來做我的伴娘好嗎?”
“......好”,楚魚除了答應什麽都不能說,最後只能祝福她:“一路平安。”
挂了電話,楚魚覺得應該做點什麽才行,最起碼不應該讓燕燕這麽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