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第19章 十九
=====================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踏進冷氣開到最低溫的起居室,蒼天之瞳結了一層厚厚的陰雲,像是什麽都無法映入眼中。
他直直走向鋪好的被褥,面朝下往前倒,所幸還記得先把墨鏡扔一邊,用無下限術式避免高挺鼻梁與榻榻米的強力碰撞,再解除術式埋進棉花中。
原本在房間的三鴉素糸過來看情況,經過離門口比較近的五條悟,輕手輕腳地跪在更裏面的棉被團旁,掀開一小角觀察裏面的家入硝子。
睡着的治療師蜷縮成一團,呼吸平穩,閉着的雙眼仍然可見紅腫的痕跡。
頭尾各拉開一條小縫以免悶到,屋主還在想要不要為五條悟蓋被時,腳腕突然傳來禁锢感,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完整覆蓋住她的踝骨,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浮突。
會痛,但能忍受。
視線從五條悟的手移到他半邊還埋在棉被裏的臉,對上暗了好幾個色度的藍眼。
他張口想講話,三鴉素糸在唇前豎起食指,又指指家入硝子。
起居室的門甫關上,低沉的聲音就響起。
「你見過傑。」
這不是疑問句,時間地點也很寬泛,但三鴉素糸明白他的意思,颔首肯定他的敘述。
黃昏時分,屋內已暗,燈尚未亮。
陰影當頭罩下,她身後是牆壁,少年站得離她很近,兩人之前不足一拳寬。
他們身高差不算大,然而成年了的男性體型終究能與女性拉開量級,五條悟雙手插兜俯視着她,散下的浏海隐隐約約掃着她的,未經遮擋的目光尖銳如針。
Advertisement
「他說了什麽?」
兩人周遭的空氣像膠水一樣濃稠黏滞,特級咒術師雙眼的蒼藍□□線模糊扭曲,咒力狂躁地逸散,又克制在走廊的範圍。
他緊盯着三鴉素糸波瀾不驚的暗紅色眼瞳,從夜蛾正道告知夏油傑一事的不可置信開始,眼睜睜注視摯友頭也不回的背影手卻彈不出已經凝聚的茈,天橋上和校長談完的無能為力,所有累積的情緒驟然爆發。
為什麽?
為什麽推崇正論的夏油傑會走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為什麽三鴉素糸可以如此事不關己的漠然?
僅存的理智告訴他是在遷怒,五條悟在心底深呼吸幾次,放緩語氣又問了一遍。
「傑說了什麽?」
三鴉素糸仍然沒有回答。
五條悟咬緊牙根,壓抑下想掐住眼前之人脖子質問的沖動,反覆提醒自己這不是在對待敵人。
這時,少女擡起手,隔着無限懸在他額前。
他不明所以,但想看看她想做什麽,解除術式。
溫熱幹燥的手掌先是碰到他的發絲,再帶着發絲輕輕壓上額頭。
那只手五指合攏,慢慢往下滑,掌心蓋住醞釀着風暴的眼睛。
三鴉素糸無甚起伏的聲線說着:「打從心底無法理解的事情,從別人那問出再多答案都不會有改變。夏油選了他的路,不管你是要追過去還是要繞去前面堵他,又或者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決定好你想怎麽走就好。」
視野一片黑暗,源源不絕的熱度從不屬于自己的肌膚傳來。
湧動的電光漸漸消弭,頻繁閃出刺目分岔而顯得更為黑沉的烏雲,缺少了後續的亮閃,乍看之下并無不同,但随着時間過去,雲層裂解,才發覺不知何時雲氣已變得潔白、薄透,直至如煙消散,露出被遮掩多時的蒼藍晴天。
少年的腦袋湧上一陣輕松感。
五條悟不作聲,安靜地站了一陣子,凝結的空氣逐漸恢複流動。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拉開三鴉素糸的手,額頭抵上她的肩膀又将她的手放回腦袋上。
少女難得感到猶豫。
……這是讓她順毛的意思?
好一會兒沒動靜,少年抓住她的手腕晃兩下,才得到想要的安撫。
閉眼靠着三鴉素糸,在規律的輕拍中,充斥着紛雜思緒的大腦慢慢平靜下來。
其實這個姿勢對一米九的五條悟來說并不舒适,一瞬間閃過将人抱起來壓在牆上就不用彎腰的想法,但現在一種從頭到腳蔓延的懶洋洋感覺讓他不想動。
「那番話你現想的?」
「沒打過草稿。」
「真不是從哪本書看到的?」
「沒有。」
「傑是笨蛋。」
「恩。」
「如果真的有意義,他根本不需要強調那是大義。」
只有想說服自己的人,才會不斷重複。
「恩。」
「他絕對只是想罷工把任務全部丢到我頭上吧。」
三個特級,剩他一個在工作。
「辛苦了。」
「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
沒等人回答,他站直看一眼三鴉素糸,逮住她順勢要滑下來的手,又靠回去拍拍她讓她繼續。
「算了,不知道也好。」
「謝謝。」
「我今天要住這裏。」
要回學校宿舍的房間,就會經過夏油傑的房間,他今天不想一個人待着。
「好。」
「你跟夜蛾老師說。」
夜蛾正道這幾天就沒說過讓他心情好的話。
「好。」
「晚餐吃荞麥面。」
「好。」
「還要OO屋的蛋糕跟XX亭的梅花盒子。」
「好。」
「再一個YY坊的泡芙。」
「好。」
「當我女朋友。」
「請容我拒絕。」
「啧—–」他還以為能騙到一個好,「你真的喜歡我?」
「喜歡。」
「那你要走的路只能跟在我的路旁邊。」
「好。」
三鴉素糸動作不停,另一只手環上五條悟的後背。
「我會一直在這裏。」
*
兩個眼睛疊放着毛巾的人并排躺在榻榻米上,一個毛巾猶散着蒸氣,另一個毛巾上還有一袋冰塊。
「你幹嘛不回學校?」
「回去那個大家都不在的宿舍嗎?」家入硝子不帶笑意地呵呵兩聲,「你以為我會放你跟素糸單獨過一晚?」
七海建人在灰原雄犧牲後就回老家了,夜蛾正道也不曉得他還會不會回來,學校裏此時唯一的學生是一年級的伊地知潔高。
「你在這裏很礙事啊硝子。」
「我不在的話你是還想做什麽更過分的事啊?」
「三鴉都抱我了,我不推進度豈不是對不起她的主動嗎?」
冰袋下的瞳孔地震,「你在我睡覺的時候對素糸做了什麽?」
「是她對我做了什麽吧,又拒絕我的交往要求一次,很過分哦。」
「你不喜歡素糸就放過她行不行?」
「我為什麽要放走一個無條件對我好的人?」除了把他當娃娃換裝,三鴉素糸從未對他有過別的要求,像夏油傑家入硝子偶爾還會要他做個人,「再說她都答應了會一直留在我身邊。」
「你——」
他們聽到屋主靠近的腳步聲,不約而同停止對話。
有點滑落的冰袋被扶正,溫度散失的毛巾換了條熱騰騰又不燙人的。
「小烏鴉~我要剛剛那個~」
哪個?
失去視覺的家入硝子豎起耳朵,這時候很希望自己跟五條悟一樣遮住眼睛也能觀察環境。
「就你剛剛讓我很舒服的那個~」
什麽?!
她屏氣凝神抓取一切動靜。
五條悟坐起來。
「你在旁邊我還得歪着,來前面。」
三鴉素糸移動。
「彎着腰不累嗎,坐我腿上怎麽樣,還能讓我靠着。」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
「你這是在害羞嗎?春蠶能感覺到害羞的情緒嗎?面對我,腿分開坐。」
又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
「可以抱着你吧。」
五條悟發出一聲混合著呻吟與嘆息的怪聲。
這什麽奇怪的勸誘過程!
家入硝子忍不住了。
她推開冰袋,睜開消腫一些但依然有點浮泡的雙眼,掙紮着扭動因躺久而僵硬的脖頸看向另外兩人。
五條悟雙腿伸直坐着,向前抱住在跨坐他大腿靠近膝蓋處的三鴉素糸的腰,頭靠在三鴉素糸墊着他敷眼用毛巾的肩上。
三鴉素糸則兩手放在他的後腦,十指分開屈起,規律地按壓白絨絨的腦袋。
燈光暖黃氣氛溫馨的和室,少年摟着少女的腰,少女撫着少年的頭,兩人相互依偎,同色的發絲交纏分不清屬于誰的場景,其實滿值得拍下來保存。
然而惡劣的那個白毛發現家入硝子在看動了動,露出一只藍眼和她對視,嘴角的笑容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在炫耀。
手機鬧鐘滴滴響,三鴉素糸被擋住,沒注意到家入硝子的動作,拍了拍五條悟示意他放開。
「硝子該換熱敷了。」
「她眼睛腫得跟猴子屁股一樣,再冰久一點才能消啦。」
「冰太久不好。」
「聽到了沒硝子,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咒術師了,應該懂如何自己移開冰袋。」
家入硝子沉默,怒而抄起冰袋往五條悟扔。
冰袋停在空中。
「你有開無下限?」
「一直開着哦。」
「那素糸……」
「小烏鴉怎麽會是危險的呢~」
五條悟練成自動模式的無下限後他們有聚餐慶祝,三鴉素糸知道無下限的判別,按摩的手指頓住。
「五條——」
「叫我名字嘛!」
「悟,」她的語氣嚴肅,「我或許不危險,但這樣做很危險。你的術式,應該對所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一視同仁。」
「耶?不要。」五條悟屈膝讓三鴉素糸滑向他,收緊雙臂,沒有說出他早就切成手動檔,自動檔還是會攔住她,「傑都跑了,剩下的熟人裏如果我連個能信任的人都沒有,太凄慘了吧。」
不過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可以在他頭頂和眼睛附近動手的。
「……」
停工的手指重新競競業業地為白毛按摩。
半融化的冰袋啪搭落地。
以及原本搭在三鴉素糸肩上的毛巾。
家入硝子盯着在少女頸窩蹭來蹭去的五條悟,聽到讓她郁悶了一下午的罪魁禍首名字而反射性升起的感傷頓時消隐無蹤,極度懷疑他是故意在這種時候提起夏油傑裝可憐。
--------------------
……其實從第一章應該看得出來我原本沒要讓三鴉跟五條很熟
大概就是個中途退學的同學,以及訂學生制服的時候會見面的關系
但是鍵盤顯然不由我控制
---
7/22增加了一點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