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第18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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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村是坐落深山之中偏遠又封閉的小村莊,從東京出發,一路馬不停蹄,也要十六、七個小時才能抵達,這是在沿途所有交通剛好無縫串接的前提之下。
正是如此漫長的路程,讓夏油傑遭蓬勃怒火占據的腦袋稍微冷靜下來。
然而那把燒盡曾經黑白分明世界的大火并未消失,只是化為微弱的火苗,安靜、沉默地随着心跳一脹一縮,明明該帶來熱度和光亮的焰火卻散發著讓人彷佛再也升不起希望的陰冷,僅餘死灰的荒蕪廢墟逐漸被深沉的混沌侵染。
十八歲的少年坐在夜間巴士上,一手護着一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面色沉沉看着窗外飛逝的景色,長期營養不良的女孩們早已深陷睡眠。
在動手的時候,他就曉得自己回不了頭,也下定決心要創造一個理想中的世界。
那麽,他有必須要親自斬斷的緣。
但是他不能帶這兩個孩子一起去,那是屬于他要獨自面對的罪。
*
三更半夜睡到一半醒來,發現被人在黑暗中盯着看,是什麽感覺?
「晚上好,三鴉。」
三鴉素糸用咒力刺激額心讓自己清醒,翻身坐起靠着床頭,為了睡眠時不壓到而堆在枕邊的純白長發像被抽扯的毛線團披在她身後,反射室內幽微的光線。
她的目光在夏油傑襯衫上的血跡定格幾秒,又落在一邊一個緊攢着他褲腿的小女孩們,最後挪回他微笑着的臉上。
屋主一言不發,等着夜半訪客說明來意。
「幫我照顧她們幾個小時,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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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聞言更是握緊了手中揪着的布料。
夏油傑蹲下來拍拍她們的頭,溫聲說道:「我有事要做,結束後一定會回來找你們,這段時間先在三鴉這邊待着好嗎?」
高大的少年即使是蹲姿,也比瘦骨嶙峋的女孩們矮不了多少,「不用擔心,三鴉跟我們一樣。」
不知道是他的保證,抑或是『一樣的三鴉』,兩個女孩對視一眼,慢慢松了手。
見一大兩小達成共識,三鴉素糸拉開薄被下床站起身,一襲白發滑落床沿,發尾在她小腿處垂蕩。
她翻出一套衣服遞過去。
夏油傑搖頭沒接,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不妙的宣言:「還會再髒的。」
她沒說什麽,将衣服放回房間,送夏油傑到大門口。
少年和交握着手站在走廊目不轉睛的女孩們揮手,又給出一次承諾:「我會回來接你們的。」
然後他看向從醒來就沒說過話的三鴉素糸,「突然吵醒你,生氣了嗎?」
三鴉素糸拔了根頭發,在玄關燈下給他看發根的黑色。
他驀地笑了兩聲,「那真是抱歉了。」
少女伸手撩開他垂在額前的那绺黑發,別在他耳後,動作和兩年前訓練場上為了反擊他步步緊逼的八卦時一模一樣。
她說:「現在,才是在笑。」
夏油傑怔愣半晌,嘆了口氣。
「三鴉有時候真可怕呢。但這種時候,又稍微有些忌妒悟那家夥。」
他沒要求三鴉素糸不要聯系別人,他知道她不會。
少年離開之後,三鴉素糸領着女孩們去浴室,無視她們警戒的态度,看兩人身上臉上新舊交雜的傷痕也判斷得出曾有的遭遇。
同樣白發的女孩偷偷摸了次晃到她面前的發絲。
「會自己洗澡嗎?」
确認她們不會把自己淹死,簡短但詳細地将沐浴用具用品講解一遍,幫她們把淋浴頭拿下來調到适中的水流,三鴉素糸才出去準備衣服。
屋裏自然沒有準備小孩子的衣物,她也不是會留着小時候衣服的人,所幸連衣裙不難裁,從倉庫剪塊布出來十分鐘就做好兩件。
半小時後,三鴉素糸将兩人安置在起居室,傷口擦完藥繃帶貼布綁好,從壁櫥拿出被褥。
得知棉被屬于夏油傑,女孩們乖巧地任由屋主将她們包成同一團,只露出一黑一白的兩顆頭。
兩雙圓溜溜的眼睛注視着三鴉素糸拖着白色長發出去,再進來時剩下刺猬般的黑色短發荏,不約而同瑟縮了一下。
三鴉素糸又搬出幾卷布料,剪刀喀擦喀擦地裁出不同形狀,針線飄在空中快速将看似各不相關的布片縫合在一起。
包含內外衣褲,符合女孩們身型的衣服兩疊共十套完成時,兩個女孩已經頭靠着頭睡着了。
衣服裝成兩袋放在起居室,三鴉素糸回到房間。
領域展開.焦蛾得離繭
收回咒力關掉領域,她從頭回想一遍今晚被弄醒後的經過,以及模糊推測出夏油傑做了、正在做和之後要做的事。
過了會兒,她再對着鏡子舉起剪刀,留下蹭蹭長出的黑發,手上則握着約十公分長的白發。
再去倉庫一趟,用粉末調出三罐染料。
白發分成三縷,一縷浸入黑色染料、一縷浸入藍色染料、一縷浸入紫色染料。
她剪下來的發絲很是神奇,染料是液态的,然而取出頭發後,白發毫無濕潤的痕跡,完美附上顏色。
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三鴉素糸放下正在編的細繩出房間,看到夏油傑弓着背雙手插兜,垂頭立在起居室敞開的門外,藏在散發下的神色不明。
他的背慢慢、緩緩地挺直,黑發因為動作移開,露出他正凝望着兩名女孩的視線。
少頃,他轉頭對三鴉素糸笑了笑。
「不介意借個浴室吧?」
幾小時前遭受拒絕的衣物再度遞出,這回順利被收下。
洗完澡的夏油傑不想吵醒睡覺的女孩們,在屋主默許下,進了他今天以前從沒進過的三鴉素糸的房間——初次到訪被他跟五條悟打壞後新建的。
肩膀披着毛巾,他靠坐在門邊的地板,雙腳屈起,手放在伸直放在膝上,閉着眼仰頭抵牆。
「好像沒聽過你談起父母。」
事實上,三鴉素糸就沒主動說過自己的事,連讨厭家族腐舊作風的五條悟偶爾也會說起家裏,不過她被問起時倒無所謂回答。
「普通人,五年前車禍。」
聽見『普通人』時,夏油傑眉頭皺起,有個詞滾到舌尖,抿緊的雙唇蠕動一瞬,終究并未脫口而出。
「你們……感情好嗎?」
「我不明白感情好壞的定義,我是春蠶,他們不太知道如何與我相處。」
夏油傑睜開眼,看在茶幾邊編繩子的少女,放輕聲音:「那……他們死掉的時候,你傷心嗎?」
三鴉素糸的手停下,擡眼望向放在以往不會問這種問題的少年。
「應該。」
接到醫院通知到喪禮結束,她的頭發一直有在長,那能算傷心吧。
夏油傑不曉得此刻五味雜陳,又恍若從舊枷場村開始的一切都隔着層布幕,僅是在冷眼旁觀的自己,或父母意外去世也只能用發長判斷心情的三鴉素糸,哪個比較可悲。
「你最初……為什麽會去高專?」
出身咒術家族,不像他這種普通人家庭的一定得去高專才能學習如何控制咒力。
三鴉素糸對變強并不執着,訓練時也專注在增加活命機會的閃避與體能,本身術式不适合戰鬥,個性更像會直接繼承家業的類型。
「祖父的要求。」
三鴉素糸猜得到祖父的安排,他自知不久于人世後,就擔心起孫女會一輩子不踏出這棟隐藏在大樓中的小屋孤獨終老,于是希望她去上學多認識點人。
「那……又為什麽退學?」
夏油傑去年不想知道,現在想了。
「我有想做的事。」
入學是祖父想的,退學是她自己想的。
想做的事啊……
夏油傑笑笑,他同樣也有想做的事。
「你不問我發生什麽嗎?」
「你想要我問嗎?」
「……」少年鄭重地思考一番被丢回來的問題,「還是不了,雖然我覺得你什麽都清楚。」
除了三鴉素糸編繩的細弱聲響,兩人陷入寂靜,直到一牆之隔的起居室傳來女孩們的動靜。
「我該走了。」
兩大兩小再次齊聚玄關,女孩們看起來精神許多,一人抱着一個裝滿衣服的紙袋,像怕走丢的小雞一樣,緊緊跟在夏油傑腿邊。
頭發猶帶着濕氣,發型改為半丸子頭,大半黑發披散肩頭的少年說:「今天謝謝你。」
不管是無條件幫助在糟糕的時間提出要求的他,還是聽他問那些有的沒的問題也認真回應,甚至提前替他察覺他實際上并不真的想找人傾訴。
一條黑、藍、紫相間的發繩放在朝他攤着的掌心,他接過來套上手腕,笑着說:「你又排擠我……們。」
最後的字尾頓了頓才出口,他的瞳孔有一霎失去焦距,似是宣言又似是喃喃自語。
「以後,換我排擠你們了。」
三鴉素糸靜靜地凝視紫色的雙瞳,「你的東西我不會丢掉,需要什麽随時可以找我。」
緊接着,她出乎夏油傑意料地,伸出雙臂,環住他脖頸給了他一個短暫但實實在在的擁抱。
無情緒起伏的清冷聲線,和紮在臉頰的發尖,刺得十八歲的少年眼眶微熱。
「夏油傑,以後請活得開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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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寫到夏油傑,總是忘記男主誰
雖然男主是白毛
但第一個摸撩頭發、第一個抱抱、第一個進房間的都是蝦油呢
白毛要慶幸我不寫夾心文學他才能站穩男主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