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旭日東升,雞鳴啼啼,又是新……
第12章 第12章 旭日東升,雞鳴啼啼,又是新……
旭日東升,雞鳴啼啼,又是新的一天。
柳柏從炕上起來,把褥子被子疊仔細,堆放在炕上靠牆的一邊兒,再用一層布将被子蓋上。
秦鋒原本要給他在大麥鄉買套新被褥,可錢哪能這麽花。
光他和田娃在回春堂看的病,就花了近十兩銀子。
他知道這個數目的時候像做夢一樣,那是十兩,是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嚼用,況且,秦鋒為了娶他已經搭進去了房子和地。
所以,他在其他地方能省則省。
原本他想的是拿稻草鋪一鋪當褥子,至于被子,從小到大就一條,他帶過來了,可秦鋒說什麽也不同意,就是最差也要扯棉花自己做。
可是他們馬上要成婚,新棉花應該用來做喜被。
兩人意見不同,隔着草簾子說話聲音許是大了些,讓隔壁的陳阿嬷聽見了。
陳阿嬷住在老屋子旁邊,以前老屋子沒人的時候,陳阿嬷連個鄰居都沒有。她老伴兒前幾年沒了,兒女都在別的村子落了根,黑山村就她自己,日子就顯得格外孤寂。
看到柳柏的時候,她第一眼就像見着了自己的孩子,知道柳柏剛搬過來沒行李,她毫不猶豫的把家裏的一套新被褥拿出來塞給柳柏:“你用着,這原本是做給啓兒那小子的,結果這死孩子幾年不回趟家,不給他留了。”
“阿嬷,這不合适,我不能要。”
“什麽合适不合适的,拿着,你再不接我可拿不動了。”
陳阿嬷已經奔七的年紀,脊背佝偻下去,抱着十幾斤重的被褥确實吃力。
柳柏接過來:“謝謝阿嬷。”
“謝什麽,等你們安定下來,抽了空,多找阿嬷說說話。”
“欸。”柳柏答應着,他也喜歡這個慈祥的阿嬷。
從裏屋出來,外頭那間,秦小滿縮在被子裏睡得正香,只是放在臉頰邊的手裏攥着塊肉幹,然後,枕巾被口水洇濕了一塊兒。
這是他昨晚聞了一晚上的味兒不舍得吃。
柳柏抿着嘴輕笑,目光不經意又落在肉幹上,臉頰禁不住泛起層薄薄的紅暈。
昨天,秦小滿一蹦三跳的回來,回來後一手拎着肉,一手緊緊捂着懷裏,看樣子有什麽好東西。
果然,秦小滿神神秘秘的将他拉進屋子,做賊似的再三确保周圍沒有旁人後,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
一打開,裏面竟然是兩塊兒小孩兒巴掌大的肉幹!
“這是......”
“這是大哥跟王屠戶買的,說是讓我和哥夫一人一塊。”秦小滿說着,拿出較小的一塊,将大的那塊和油紙包一起塞給柳柏:“大哥說別讓旁人知道,他還讓我看着哥夫你吃完。”
柳柏:......
*
不多時,日頭上來,幫着蓋房子的漢子陸續到了,草簾子那頭開始響起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似乎是幾個人商量了什麽東西,然後是秦鋒過來:“你們帶着些東西作甚?”
這麽一問,一個漢子提高了聲音,有意讓院子裏的柳柏聽見。“害,這不是我家那婆娘,聽說我一頓飯吃了五碗面,臉皮兜不住,嫌棄我能吃,讓我帶點東西給柏哥兒道個歉。”
說道歉其實不為過,因為其他漢子也是這麽幹的。五大三粗的,每個人還都挎着個籃子,裏面或是雞蛋,或是自家拿得出手的鹹菜、新鮮菜什麽的。
按說不必這麽客氣,問題出就出在秦鋒說是讓他們幫忙,其實各自付了工錢,雖然比鎮上便宜,一天二十文,但都是一個村裏的,離家近不用趕路,中午還管一頓飯,這飯吃起來就有講究了。
既然決定請人吃飯,那主家的飯不論做的好壞,量得夠。有這個規矩在,一般主家就焖一鍋高粱米,再炖一鍋菜,這是合格的标準。
但人家柳柏不是,辛辛苦苦擀面條不說,還舍得放油放鹽,面他們能吃出來,裏頭放了細面。這是好飯。
人家請客的熱情掏出好東西款待,他們就得懂着分寸,吃八分飽已經是不好意思,要是敞開吃,那就是不懂事了,這不是逮着好人欺負嗎?鄰裏鄰外的,哪家都不容易,尤其秦鋒柳柏他們日子算得上村裏獨一份的艱難。是以,他們回去後被自己的老娘或者媳婦訓了一頓,今天帶着東西來道歉,還紛紛表示:“以後随便做做就行。”
柳柏明白過來,心裏止不住慰帖。秦鋒爽朗一笑:“瞎客氣,是柏哥兒怕我辛苦,做給我吃的,你們沾了我的光而已,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這話一出,衆人心頭松泛了,知道秦鋒柳柏都不是小氣的性子,也不糾結,掄起鋤頭鎬把開始幹活兒。
柳柏從草簾子底下拿過大家帶來的東西,其中有一筐裝了不少幹貨,黃花、蘑菇、還有幾朵木耳。
他已經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麽了,一道道菜在他心頭躍出來。
今天中午的飯尚不着急,柳柏打算把這兩天的髒衣服洗出來。木盆裏的衣服,有他自己的,有秦小滿的,還有秦鋒做活兒換下來的。
黑山村就黑水一條河,這條河還格外的深,村裏的婦人夫郎不愛到河邊,都是自家漢子挑了水,在家裏搓洗。
想到這,柳柏腦海裏出現陳阿嬷的臉,她一個孤苦的老人,想來打水是很不方便的,往後,也許能說一說,讓秦鋒捎帶着給陳阿嬷挑一挑水。
柳柏起身,不一會兒敲響陳阿嬷的門。
陳阿嬷很高興,換言之,只要有人找她,有人願意和她說話她就開心。聽說柳柏要幫她洗衣服,中午還要給她送菜,她這心裏別提多熱乎了,當即從炕頭的櫃子裏摸出一大塊麥芽糖,說什麽都要給柳柏。
除了秦鋒,柳柏哪收過別人這麽貴重的東西,當下連連推據,最後兩個人掰扯來掰扯去,花了一刻鐘的功夫,一致決定在蓋房子期間,再多做陳阿嬷一份的飯。
從陳阿嬷家出來,柳柏洗完衣服就開始準備了。
他把酸菜撈出來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切成均勻的絲。切完把酸菜攥成團,逼出裏面的酸水,再把攥完後的菜團放到清水裏泡一泡去去酸味兒。
粉條不易得,一般都是秋收後,有走街串巷的挑擔商來,用爆米花、粉條、針線、還有一些小孩子喜歡的玩應兒,像是撥浪鼓、糖球什麽的換糧食。
若是年景好,收了莊稼,家家戶戶手頭就松快些。這時候總願意用糧食換些平時吃不到的東西。
柳柏現在手裏拿的這把粉條,是秦鋒拿兔皮跟走商換的,換完後就藏在了地洞裏。
秦鋒自己不會做,就這麽一直放着。還是柳柏剛搬來舊屋的那天晚上,秦小滿悄摸摸的背着個大包袱過來,說這是他哥這些年來藏在地洞的東西,現在都交給哥夫保管。
柳柏打開一看,吃驚不小,裏面各式各樣的東西不少。從吃的到用的,看得出是經過不短的一段時間積累起來的。
秦鋒好像和他一樣有屯東西的癖好。
他将粉條用清水涮一涮去浮塵,然後泡在溫水裏等粉條軟化。
接下來就是切肉,只是這一條足有兩斤的肉讓人有些發愁。
不能全切了,要不這麽多肉大家吃着不好意思,說不定明天又要挎一筐東西來。可是也不能切太少,因為人多,沒法兒分。
思忖幾息,柳柏有了主意,他按人頭,一人切大小差不多的一片兒,另外又給秦小滿和陳阿嬷多切一片兒。
秦鋒買的這條肉,有肥有瘦,他挑肥的切,酸菜吸油,越是油汪汪才越好吃嘞。
一切準備好,秦小滿搬着板凳乖乖坐在竈門口:“哥夫,我幫你燒火。”
“欸,真乖。”
柳柏和自己的弟弟妹妹沒什麽情分,倒是在秦小滿這裏,總有一種作為哥兄的慈愛。
起鍋燒油,“滋啦”肥肉進鍋,不多時炸至金黃,放花椒、辣椒段,香味兒登時開始彌漫。
酸菜團子撒進鍋,在熱油裏幾個來回煸炒,直至由脆黃轉至金黃。
從水缸裏舀出一瓢清水,沿着鍋沿兒潑進去,将将沒過酸菜,這個時候,再稍稍煮炖一會兒,讓酸菜入入味兒。
不消片刻,改小火兒,放粉條兒,耐下心來慢慢炖。
香味兒不多時散出來,秦小滿吸了吸鼻子,眼神在柳柏和鍋竈上來來回回。
柳柏笑他:“且得等上兩三刻,把粉條炖黏糊了才好吃。”
太陽又上移了幾分,廚房裏的水汽越來越多,鐵鍋中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
柳柏找來廚房裏比臉大的陶盆,掀開鍋蓋,菜勺盛出,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豬肉酸菜炖粉條這才算新鮮出鍋。
秦小滿早等不及了:“好香啊!哥夫,我能嘗嘗嗎?”
“好呀,你試試味道怎麽樣。”柳柏用筷子夾了酸菜和粉條,用手接着喂給秦小滿。
秦小滿哪被人這麽照顧過,登時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美食在前,這不好意思也是轉瞬而逝。
“嗷嗚”張大嘴一口将菜吞了。
驚得柳柏只喊:“熱,慢點兒。”
“哥夫,沒嘗出來,這是啥味兒啊。”
柳柏被逗笑,轉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拿出兩個盤子各撥了一份:“這是咱們兩個人的,這是陳阿嬷的,我把剩下的給你哥他們端出去,你在廚房慢慢吃。”
秦小滿搖搖頭:“哥夫,你快去,回來我們一起吃。”
“好。”
外頭,幹了一上午活兒的漢子正歇着,臉上胳膊上都是汗,個個灰頭土臉喘氣如牛。秋太陽毒辣,一上午的活計也是累人,但就這幅樣子,幾人還不忘讨論:“你們說今天中午吃啥?”
“秦鋒,中午吃啥?柏哥兒和你說過沒?”
秦鋒坐在土卡拉上,撩起衣擺扇風:“柏哥兒說炖酸菜。”
話音剛落,草簾子那頭響起柳柏的聲音:“飯做好了,今天是高粱米配酸菜炖粉條兒。”
裝着菜和飯的蓋挺被遞出來,每個都是一大盆。
高粱米沒什麽稀奇,就是那盆菜,在中午的陽光照射下,發出不可忽視的、刺眼的、仿佛聖光的、無比誘人讓人流口水的光澤!
油汪汪、香噴噴,和着飯吃到嘴裏......
“咕咚。”
有人喉結滾動,狠狠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