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本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回頭……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你本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回頭……
樓映臺一甩劍身, 守在隐莊的人已經被他們盡數拿下,暫時沒有殺,薛無書那邊應當也不會接到消息。
他走過來, 站到顧江雪身邊, 顧江雪朝他點點頭, 才問薛風竹:“你要先養一陣,還是我們直接去薛家?”
“直接去, 給我點短時間內能撐出力氣的丹藥。”薛風竹道,“為免夜長夢多, 還是早點解決得好。”
這樣的藥顧江雪和樓映臺都有帶,出門在外, 各類藥物都來一點, 以防不時之需。
不過強行榨取靈力或體力的藥不能多用, 否則會非常傷身, 顧江雪把薛風竹架起來:“先上雲舟,到了薛家附近你再吃。”
薛風竹點頭。
他正好在這一路上也了解下他被關起來後外面發生的事。
在聽到柳家被滿門血洗,而且極有可能就是薛無書跟幽鬼聯手一起犯下的時候, 薛風竹喉頭一窒,差點又哽出一口血來。
柳非的虛影從燈裏出來, 就飄在那邊,薛風竹嗆咳着,樓映臺無言拍了拍他的背。
薛風竹強撐着咽了咽刺痛的嗓子:“沒、沒事……”
他本以為這一趟算是薛家家事, 豈料薛無書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一百一十條無辜生命, 他怎麽能……他怎麽下得去手啊!?
薛無書朋友不多,和柳家三小姐走得比其他人都近,即便沒有男女之情, 也絕對稱得上朋友,難道連這也是假的?
薛風竹感受着胸腔的血海翻湧,閉了閉眼。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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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盞突然碎開,從桌面滾了下去。
薛無書愣了愣,看着那碎裂的瓷瓣,心中無端升起些不妙的預感。
侍從連忙将碎瓷片收拾了,薛無書擡頭望向窗外的天,陰雲密布,沉甸甸地罩在忘憂谷上,山雨欲來。
這套茶具他曾經很喜歡,他和薛風竹一人一套,後來他不再用了,薛風竹卻還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他做了少主,扮演薛風竹,只得用上這套茶具。
既然毀了一個,就不完整了,薛無書心想,改天就把茶具換了。
然而他還在盯着茶具出神的時候,遠處突然喧鬧了起來。
薛無書回神,聽着喧嚣離院子越來越近,皺眉吩咐廊檐下的護衛:“去看看怎麽回事。”
護衛領命,剛要挪步,院門卻被人毫不客氣直接砸開,一大群人烏泱泱直接闖了進來。
護衛拔劍:“何人敢——”
他話沒說完,就愕然噤聲。
因為為首的人中,有一張與他們身後之人一模一樣的臉。
薛無書手一抖,又摔了一個杯盞。
這次碎得更厲害,原本完整的一套茶具,缺了兩個,徹底不成套了。
薛風竹換了身衣裳,吃過了能讓自己維持兩個時辰力氣的丹藥,雖然形銷骨立,但站在那裏,仍是不折的竹,他看着窗內的人,懷着難以言喻的沉重叫出那個名字:“薛無書。”
顧江雪和樓映臺站在他身邊,而身後,還有樓家諸位長老,他的心腹五長老正被押着。
薛無書心口劇烈一起伏。
在急劇的震驚後,他飛速地冷靜了下來,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反而從容不迫地緩緩起身,理了理衣服,才推開門出來。
“薛無書!”大長老痛心疾首,“風竹是你親哥哥,你怎麽幹對他痛下毒手,怎麽敢欺騙全族!”
柳非飄在樓依依身邊,死死盯着他:“薛無書,這次你還敢發誓,你與柳家血案無關嗎?”
他們如此篤定薛風竹的身份,想來已經帶着薛風竹去生機靈光處驗過了,薛風竹道:“我本來打算什麽時候趁人不備,去燒了存着生機靈光的弟子堂,可惜弟子堂附近守衛太嚴,我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他一步步踏出門口,回應了自己的身份,也回應了薛風竹:“哥哥,真虧你還能出來。”
他目光掃過顧江雪和樓映臺:“也虧你們真能發現。”
大長老被他這毫無悔改之心的态度氣得哆嗦,五長老被人押着,垂死掙紮:“薛風竹根基都毀了,我們再怎麽重視本家血脈,也不能讓個廢人日後當上家主吧?我輔佐薛無書都是為了薛家着想,他身上的毒解了後根基還能恢複,如今的他比薛風竹更合适做少主啊!”
“胡言亂語!”大長老道,“心術不正,怎能擔薛家重任!”
元澈立刻道:“我能幫他恢複七成,不是廢人!”
還能恢複七成,薛無書手指動了動:薛風竹運氣可真不錯啊……
薛無書看也不看五長老:“五長老,你也不必再掙紮,今日我棋差一招,已經沒了逢生的可能性,我知道你們想聽柳家血案,我可以說,但我有個條件。”
薛無書只看着薛風竹:“薛風竹,等我說完,我們兩個來打一場,生死不論。”
薛風竹根基被毀,如今靠着丹藥暫時攢出了力氣,而薛無書身上的毒沒解,也是個半廢的模樣,兩人都使不了什麽靈力,真打起來,誰也說不好結果。
昔日修為遠超過他,令他望塵莫及的孿生兄弟,到底還是被他拉下了神壇。
薛無書知道,他沒法拿柳家血案和自己的名字發天道誓言,無論如何這關是過不去了,薛無書若不肯答應,這些人一擁而上令他就範,他也沒有辦法。
顧江雪就是這麽想的,打什麽打,直接拿下審問,他剛要張口,卻被薛風竹拉住手,搖了搖頭。
薛風竹注視着薛無書,緩緩道:“可以。”
顧江雪忍不住偏頭看向薛風竹。
但看着薛風竹那雙壓抑着痛苦的深邃眸子,他停了停,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不必薛風竹親自動手處理薛無書,那只會加深他的痛苦,但薛風竹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也不準備退讓。
血緣至親,他想自己來結束這一切。
顧江雪輕嘆。
見薛風竹答應了,薛無書袖袍底下的手松了松,點頭:“柳家* 血案是我跟幽鬼做的。”
柳非終于聽到他親口承認,瞬間飛出幾丈,他通紅着雙眼猙獰地伸手,想要掐住薛無書的脖子:“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柳家何曾對不起你!?”
他的手抓了個空,但撕心裂肺的嗓音夾雜着祟氣,震得薛無書雙耳嗡鳴,他冷冷道:“你們沒有對不起我,那又如何?”
“我、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柳非徒勞亂抓,樓依依上前,一腳猛地踹向薛無書,她兜手将柳非收入燈裏,紅着眼眶抱着引路燈,就像抱着柳非整個人:“他必定會得到應有的下場,一定會的,柳非,柳二。”
燈裏傳來柳非凄厲的哭聲,幽冥黃泉,他帶着柳家一百多條人命爬出來,就是為了親眼見這個畜生下地獄。
薛無書被樓依依踹得唇角滲出血絲,他一抹嘴角,撐起身,顧江雪的嗓音傳來:“你和幽鬼什麽關系?”
薛無書讨厭他,也讨厭樓映臺,不過這會兒倒是有問必答,他不在乎地擦幹淨唇角:“我想奪下少主位置,暗中在培植自己實力,某次交易,機緣巧合碰上了他,我不知道他來歷,只知道他厲害,我不關心這人過去,只要能幫上我的忙,別的無所謂。”
與虎謀皮。
薛風竹呼吸加重:“我都說了,哪怕是家主的位置,你想要我都能給你!”
“我也說了,”薛無書不屑一顧,“我不要你施舍,我要自己拿!”
天上的烏雲慢慢積壓,黑雲壓城,比方才更重了,地上的空氣凝固得擡不起來,随時能被無邊的陰霾壓垮。
薛無書繼續:“他也有自己的事,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但做了就會背負很多業障,所以他創了個辦法,是一種惡咒,不必種在人身上,但需與人多多相處,惡咒就會無形影響人體,進而将業障轉移到他們身上。”
所以薛無書才會說幽鬼厲害,這份本事,若不是當世幾個大能之一,就只能是什麽藏匿得極好的隐士。
顧江雪萬萬沒想到竟然還跟轉移業障有關,他幾乎立刻想到了漱玉道尊與他提起的連家。
下一刻,就聽薛無書道:“連家是他的試作,最終被選定為目标的,是柳家。”
按理說,在茫茫人海中找些互不相幹的人,把業障轉移過去,能更加神不知鬼不覺,但幽鬼試過之後發現效果不好,最好還是得挑一群血緣相連的人,能快速又穩定地分擔業障。
“我與他不過交易,他幫我,我也幫他,半年前,我送給柳家三娘一些靈草種子。”
柳家人常能從薛家處得到一些不錯的東西,而薛無書給柳三小姐的靈草種子,原本是好東西,長出來的靈草香氣能清明靈臺,幫助修行,柳三便将種子種在了主院中,這樣大家來往進出,都能分到好處。
可她不知道,這批種子藏着惡咒。
裝着柳非的引路燈劇烈搖晃,柳非顫聲道:“我記得,我記得,三妹歡歡喜喜将種子種下,不僅是覺得靈草能幫大家修行,還因為那是你送的……”
他至今記得自己妹妹又甜又腼腆的笑,透着姑娘家靜悄悄的羞澀,然而她妹妹就死在他手邊,死的時候,就望着薛無書的臉。
她死前,有認出薛無書嗎?
柳非寧願她沒有認出來,不然……她臨了還要多麽肝膽俱焚啊。
柳非發起抖來,風聲過,引路燈劇烈顫動,滿院樹木皆唳,鬼哭不止。
“連家被當作探路石,那你們也早就知道連家在飛花城幹的事。”顧江雪按着腰間逍遙游的劍柄,沉聲道,“薛無書,你明明有很多次回頭的機會。”
停下手中的一切,在鑄成大錯前,回頭,揭露幽鬼的事,揭露飛花城的事,但是他沒有,他踏在獨木橋上,一條路走到了黑。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為什麽要回頭?”薛無書低低笑了起來,最後沉澱為狠戾,他說給別人,也說給自己聽,“我從不準備回頭。”
他撐着地面站了起來,握住了手裏的劍。
“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事說完了,薛風竹。”薛無書慢慢拔劍,對準了他,“來吧。”
薛風竹手裏沒有武器,他正想随便借把劍,一陣清風後過,一把折扇打着旋朝他飛了過來。
薛風竹一愣,擡手十分熟稔轉了兩圈,接住了折扇。
一把靈鐵鍛造的上好法器,展開扇面一瞧,青竹林立,百折不撓。
顧江雪收回手:“我和樓映臺替你尋的,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薛無書當初裝薛風竹,有一個小動作,那就是好像不習慣手裏沒了扇子,裝作在空氣中握了兩下,不得不說,若是真的薛風竹來,大約也會有這麽一段。
當時顧江雪和樓映臺就有了心思,想給薛風竹再尋一把扇子。
可惜在怎樣也比不上玉骨扇。
薛風竹輕輕撫過扇骨,朝顧江雪和樓映臺颔首:“好。”
他握着扇子,一步步走到了院子中央。
空中的黑雲翻湧,第一滴雨水落了下來,砸在這對雙生兄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