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久乖乖的,就不會變成一個……
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久乖乖的,就不會變成一個……
薛無書扮演的薛風竹的确很像, 任誰來看,都會覺得薛家少主就是這樣。
連薛家內也沒人懷疑,卻唯有顧江雪和樓映臺察覺了不對。
第一回在薛家見面, 因着所謂的傷勢和各類變故, 兩人沒能立刻發現問題, 被薛無書掩蓋了過去。
但這回在樓家,就被他們看出了破綻。
薛無書表演得很像薛風竹, 卻不像一個鮮活的人。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剛剛好,這份恰到好處反而弄巧成拙, 有了很深的違和感。
尤其是那句天道誓言出來,更是在違和感上戳出了一個尖兒。
因此顧江雪才動用了費神費力的小紙鶴, 跟上了這個“薛風竹”。
他有過很多猜測, 但萬萬沒想到, 事實被驟然揭開, 會是如此荒誕的場面。
……也是對薛風竹來說最難接受的場面。
背叛薛風竹的是他親弟弟。
當小紙鶴把畫面與聲音傳回,顧江雪看清薛風竹如今的模樣後,怒火騰地一下直沖腦門, 瞬間點燃,如同野火燎原, 難以遏制。
顧江雪盛怒:他怎麽敢!
又怎麽下得去手!
那可是他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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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知道薛風竹用扇厲害,不佩劍,也不學劍, 只有極少部分人知道, 薛風竹的劍術曾經也十分精湛, 在同齡之中少有人及。
可十二歲時,他就放棄了練劍。
他宣布這個決定時,顧江雪理解不能, 大呼小叫:“你腦子被驢踢啦!?”
練得好好的,怎麽說不練就不練了?
薛風竹拎着折扇哼哼:“我有玉骨扇就夠了,還費勁練劍做什麽。”
稚嫩的顧江雪和樓映臺對視一眼,樓映臺猝然出手,從後撈着薛風竹的胳膊把人一架,顧江雪立刻* 在他胳肢窩和腰間軟肉亂撓:“薛弟弟,跟我裝什麽呢,還不給哥哥從實招來!”
“呸我才是哥哥、哈哈哈哈哎喲別撓了!哈哈哈,停停停,我說!”
薛風竹招架不住,連連告饒,小鬼的心思沒那麽能藏,十二歲的小東西,許多話也憋不住,被友人堵着逼一逼,也就哼哼唧唧坦白從寬。
“今兒無書比劍輸了我,他回屋後,我看他偷偷抹眼淚,就上去寬慰……”
結果本來自個兒安安靜靜難受的薛無書一下就炸了,眼眶通紅,非常委屈又屈辱般地吼道“你懂什麽”,然後把薛風竹趕出房間,啪地一下砸上門板。
雖然過了片刻後薛無書冷靜下來,又悶悶朝哥哥道歉,不過薛風竹卻把這事兒記下了。
從小到大,不僅在薛家長輩嘴裏,還包括很多外人口中,他總是被拿去跟薛無書比較。
處事能力各有千秋,但人緣以及修為上,薛無書遠遠不如薛風竹。
尤其是修為。
薛風竹若是聽到誰說薛無書不如他,從來會直接反駁上去,但光是他聽到的就這麽多,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薛無書更不知被迫聽了多少。
最初,可能就是覺得低落,而後偷偷努力奮發圖強,想要超越薛風竹,得一回誇獎。
可等到薛風竹覺醒先天靈寶,薛無書才知道,自己想贏過哥哥只是癡心妄想。
“二少爺到底比少主差得遠吶。”
“不愧是薛風竹,當真厲害,他弟弟?好像還行,但比不過薛風竹啊!”
這類的話聽多了,難保不會從最初淡淡的失落,逐漸沉澱為更濃烈的嫉妒甚至是別的情緒。
薛風竹能感受到薛無書愈發沉默寡言,身上仿佛随時背負着無形大山,小小年紀,腳步沉重,随時轉身入陰雲裏。
他很着急,雖然無書沒疏遠他,他也還能把弟弟逗樂,可總擔心薛無書鑽了牛角尖,心裏升起一道過不去的坎。
“別人誇他劍法卓絕時,他眼睛一亮……我好久沒看他那樣歡欣雀躍過了。”薛風竹摸着玉骨扇,“今日一輸,那點光又不見了。”
顧江雪:“所以你就想放棄練劍?”
薛風竹摸過扇子,一點點鋪開:“無書不是我的影子,以後提起我倆來,少主用扇,二少爺薛家劍法超絕,不也挺好?”
顧江雪和樓映臺放過薛風竹,停止禍禍他,兩人這會兒才十一歲,很多事情敢亂想,也敢做,一些人生道理想得還沒那麽深,顧江雪只道:“聽起來是很好,無書的想法不能不在意,但我總覺得挺可惜。”
樓映臺也點點頭。
薛風竹玉骨扇一展,舉手投足間隐約已有日後風流倜傥的模樣:“不可惜,無書是我在世上最後一個親人,我想讓他高高興興長大,小小年紀總愁眉沉郁,以後怎麽辦。”
薛風竹年紀不大,有些話卻早就紮了根:“我可是哥哥。”
他不佩劍,還找人鍛造上好的劍送給薛無書,薛風竹的扇中其實帶着劍法,偶也能窺見幾招。
他做了不少,但和薛無書的兄弟情誼到底還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顧江雪透過紙鶴看到一切,再把事情給他人一說,柳非怔愣當場。
“害我柳家滿門的兇手是……薛無書?”
方才顧江雪讓自己稍微等一等,原是這個意思!
顧江雪:“我們這就去把風竹救出來,有他在,就能去戳穿薛無書的真面目。”
柳非回神,立刻道:“我也去!”
既然終于找到了真兇,他只想将兇手繩之以法,告慰柳家滿門在天之靈。
他一個極其虛弱的小邪祟,即便有了樓依依給的縛印,也不能離開引路燈太遠,樓依依當即道:“我帶你去!”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會兒,她眼中先前蔓上的血絲已退,唯有眼尾殘餘一點紅腫,無聲告示着她先前的激憤與難過。
從她重新撿回柳非開始,兩人其實還沒說過什麽私房話。
相遇時一個心緒難平,一個在猛烈的沖擊中堪堪找回記憶,接着他們的話題就盡是柳家血案的事。
沒有餘韻,也好像沒有心力去提別的事。
柳非渾身都是一副冤魂的慘狀,連血都去不幹淨,他滿目都是憎恨,唯有在對着樓依依時,又能找回一點昔日活着時,那個腼腆少年的影子。
柳非輕聲道:“謝謝……”
樓依依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我都把你帶這兒來了,幫人幫到底,一定帶你給柳家讨完這筆債。”
救人之事不容遲疑,他們這就要動身,但剛到屋門口,就聽到一陣“噠噠”的腳步聲。
回廊轉彎處跑出一個頂着犄角甩着尾巴的小影子。
小久衣袍曳地,邁着小短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了過來,撲進顧江雪懷裏:“啊,爹,爹爹!”
小龍人身後跟着無奈失笑的鲛人:“小少爺醒了,立刻就要來找你們……啊,這是,柳二公子!?”
鲛人看着柳非的模樣,很是吃驚,他也認得柳家二公子,柳家血案至今懸而未決,柳二卻出現在了此地!
鲛人很是吃驚,柳非看到他的表情,不由抿抿唇,在一心複仇的盛怒之後,終于找回了一點自尊,覺得自己狼狽至此,羞于見人。
他本來還在驚訝突然出現的這個小孩子,看到鲛人神情,又看到小久擡頭要朝他這邊望來時,不存在心髒的胸腔猛地翻湧,他慌裏慌張,一頭鑽進引路燈裏,連忙把自己藏了起來。
樓依依看到小久時也愣了愣,發現柳非眨眼躲起,把燈提起來:“柳二?”
柳非蜷在燈裏,傳出的聲音依然如鬼魅飄忽:“……我怕我的模樣吓到孩子。”
話一說完,他察覺自己的嗓音也很可怕,立刻閉嘴,蜷成一團。
樓依依抿抿唇,她看向那個三歲模樣的小孩兒,臉蛋還是幾分像顧江雪,幾分像樓映臺,她也反應過來:“是小久?”
“嗯,他會維持這幅模樣一段時間,直到适應魂陣。”顧江雪把小久抱起,“柳二,你出來吧,他膽子大,不會怕你。”
顧江雪注意到小久剛才就發現柳二了,還盯着看了兩眼,沒見半點害怕的模樣,與其他小孩兒都不一樣,可謂膽大包天。
但柳非縮在燈中,如同躲進保護殼,說什麽也不肯出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是誰家的孩子,長得跟你倆好像。”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就怕自己鬼魅可怖的嗓音吓到小孩兒,小久目不轉睛盯着引路燈,小鹿般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咦?不見了,燈裏,咦?”
顧江雪抱着小久湊近燈盞,柔聲道:“這是我家的孩子,小久,叫柳叔叔。”
燈裏的柳非渾身一頓。
“柳、素素……”
柳非身體顫了顫。
樓映臺摸摸小久的頭,緩聲教他,很有耐心:“是叔叔。”
“叔……柳叔叔!”
小久學什麽都快,手掌一拍,歡歡喜喜大聲地叫出來:“柳叔叔!”
柳非紅了眼眶,在燈裏,又悄無聲息淌下血淚來。
雖然不知道這是顧江雪與誰的孩子,但小孩兒叫他叔叔,他這個做叔叔的卻沒什麽能拿出手的見面禮,不,他甚至不能見人,這簡直……
柳非心中無比哀苦,血淚嘩啦啦淌了一片,聽到樓依依激動道:“來,叫我姑姑!”
這個音節好發,小久:“姑姑!”
柳非血淚驟頓。
等等,他是顧江雪的孩子,又長得像樓映臺,還叫依依姑姑……
難、難不成是顧江雪和樓映臺的孩子!?
柳非被這個猜想吓了一大跳,連血淚都停了,滿臉怔愣,甚至忍不住離燈壁近了一點點,試圖仔細看看那孩子。
這一看,就是顧江雪和樓映臺并肩,小孩兒拽着他倆衣擺的模樣。
怎麽看,怎麽像一家人。
柳非一個死成祟的幽魂了,頓時被吓得不輕。
但很快,他又想,自己死都死了,即便是兩個男人生出個孩子這種事,他也沒什麽好驚吓的。
而且,真好啊,顧江雪和樓映臺還是走到一塊兒了,從小他們就是金童玉孩,天生般配。
柳非忍不住悄悄看向了樓依依。
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他終于大膽地看向這個姑娘,多看兩眼是兩眼。
畢竟他這幅模樣撐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到時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看不到這個他什麽心意也來不及說,就再也不敢說出口的心上人。
小久拽着兩個爹爹的袖口,小臉上滿是笑,很滿足,顧江雪蹭了蹭他,才道:“小久,你聽好。”
小久:“啊?”
“我和你爹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小久舉起他倆袖子:“嗷,一起,一起!”
他也要一起去!
顧江雪卻說:“不能帶你。”
小久愣了愣,他能聽明白意思,随即急了,放開袖子,一手一個捉住他倆的手,猛地搖頭:“啊?一起,小久要,一起!”
顧江雪就知道這孩子完全不想離開他倆,可接下來的事怎能帶他去,薛風竹等不得,顧江雪只有幾句話的時間,他深深看向小久眼裏,祈禱這個過分聰明的孩子能與他親緣間心意相通。
“你只需要等上一會兒,等我們處理完事,立刻回來陪你,好嗎?”
小久一張漂亮的小臉蛋急了,他一急,連話也不說了,只拽着手表示抗議:“啊!”
顧江雪:“我們真的很快就回來,不會不要你。”
樓映臺輕輕撫過他的頭,也望着他,目光深邃而沉穩,只有兩個字:“別怕。”
他們看向小久的眼神中,都帶着一致的安撫,以及許下承諾的堅定。
是那樣平和,卻又毋庸置疑地令人安心。
小久呆了呆,又看了看他抓着的兩個爹爹的手,焦急的小臉逐漸安靜下來。
片刻後,小久的手松了松。
而後,極為緩慢以及不舍地,一點一點收了回去。
他抓了抓空空如也的小手,抿抿唇,看向顧江雪和樓映臺:“回,小久等,等爹爹回。”
他懂事又乖巧,顧江雪眼神一松,桃花眼中盛滿柔和微光,摸了摸小久臉蛋,還勾過他小指頭,跟他拉了拉勾:“乖,等我們回來。”
樓映臺裹住他倆的手,一塊兒捏了捏。
小久重重點頭:“我很乖!”
顧江雪和樓映臺松手,帶着樓依依和柳二,轉身步履急促走掉了,他們還要帶上一部分樓家子弟做個見證,也要帶上元澈,薛風竹傷得那樣厲害,必須有個醫術高超的醫修診治一番。
鲛人抱着小久,目送他們離開,鲛人驚異于一直無比黏人的小久居然能放雙親離開,正想誇他兩句,低頭,才發現小孩兒抿着唇,竟然悄悄哭了。
鲛人:“哎呀!”
他心疼壞了,連忙去給小久擦眼淚:“小少爺不哭不哭。”
他總是張揚,要什麽都很直白地表達,哭與笑都很大聲,這麽扁着嘴巴無聲落淚,可把鲛人哭得心慌意亂。
小久輕聲嗚咽:“小久乖,不哭,等,等爹爹,嗚,回回……”
鲛人心疼地要命:“我們去吃糖,撲蝴蝶!他們很快就回來的,啊,小少爺別怕。”
小少爺不怕,小久啪嗒啪嗒掉眼淚,他不要糖也不要蝴蝶,他就要在這裏等,等爹爹們來接他。
他乖乖的,就不會被人丢下,也不會變成一個人的,小久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