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顧江雪看着樓映臺的指尖:……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顧江雪看着樓映臺的指尖:……
那确實是一只很小的紙鶴, 比顧江雪平日慣用的紙鶴還要小,但薛風竹恰巧見過。
在顧江雪十四歲,據他們結束修行離開奉神司的日子不剩多久的時候, 薛風竹外出辦完事回來, 發現顧江雪已經把自己關在房裏三天了。
薛風竹本來捎了好酒和好玩的東西回來, 聞言不解,心說幹嘛呢, 又不是閉關,轉性了?
他來到顧江雪院外, 剛好,隔壁樓映臺端了桂花糖水過來。
薛風竹湊上去問:“他把自己關屋裏幹嘛呢?”
樓映臺手端得很穩, 平靜的水面沒泛一點漣漪, 更不用談灑出來, 他的聲音和水面一樣平:“改紙鶴呢。”
薛風竹發出疑惑的聲音。
樓映臺便不疾不徐, 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前些天他們出去做事,這次是要跟蹤某個人,好順藤摸瓜抓消息, 顧江雪也用上了紙鶴。
但這次是個硬茬,他的紙鶴差點被發現。
顧江雪的紙鶴上有符文, 能載靈力,本就是為了探查所做,有一定隐匿的本事, 可這次險些被發現, 說明遇到更厲害的, 紙鶴藏匿上還是差了點。
既然發現問題,那就要解決問題,顧江雪說幹就幹, 把自己鎖房裏,埋頭苦心鑽研。
薛風竹來了興致:“他想怎麽改?”
“一開始是改符文。”
後來又想改形狀,幹脆不用鶴換成別的東西,比如飛鳥啊,游魚啊,不過多次嘗試,折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後,又用回了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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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着改着又回原地了呗,太正常了,薛風竹樂,順手伸向盛着桂花糖水的白瓷描花碗,樓映臺眼也不眨,單手托盤,另只手精準拍在他手背上,不重,就是個提醒。
薛風竹手一縮,他剛才其實是聽樂了下意識拎水喝,沒注意,被樓映臺拍了,反而有了揶揄的心思:“這麽小氣?”
樓映臺知道他在開玩笑:“不知道你回來,不然給你備茶。”
薛風竹又不愛糖水,奉神司不準年紀小的弟子們碰酒——主要是怕他們撒酒瘋,樓映臺也不會給他明着備酒。
他倆來到顧江雪屋前,薛風竹剛要敲門,樓映臺又道:“他說這兩天我來不用敲門。”
薛風竹一挑眉,啧啧有聲,但樓映臺接了他的所有調侃,表情不變。
薛風竹心道逗他就是沒逗顧江雪有意思,顧江雪要麽跟他嗆聲要麽還能紅紅耳朵,不像樓映臺,從容不迫,你說任你說,清風拂山崗。
薛風竹敲門的手變為掌,推開門。
門一開,風一吹,滿屋的紙屑嘩啦一下吹上天,又如落葉般簌簌落下。
薛風竹展開扇子一擋,樓映臺周身靈力一蕩,把靠近他的紙屑全部吹飛,他周身幹幹淨淨,沒讓一點點碎屑落在糖水裏。
地面上也亂七八糟,沒地兒下腳,各種紙片、紙團還有折好的東西都快堆成山,桌上趴了個無聲無息的身影。
長長的馬尾搭在他腦後,又往下一滑,發尾軟軟勾在了桌上。
薛風竹拿折扇一敲門框:“喂,還活着嗎?”
人影一動不動。
樓映臺嗓音泠泠:“糖水來了。”
人影一顫。
他發尾尖兒一晃,如綢緞般從桌面滑下,影子眨眼就活了,顧江雪從桌案上一躍而起,聞着糖水的味兒就蹦了過來。
“是你自己做的嗎?”顧江雪問。
樓映臺:“是。”
顧江雪捧過糖水,清甜的水潤澤了他的唇,少年人嘗到最愛的滋味,滿足的彎彎眉眼,嘴角噙出一抹比水更甜的笑,明豔動人。
沒什麽比忙碌許久後一碗糖水更令人愉悅的存在了。
尤其還是樓映臺親手做的,甘醇清冽。
樓映臺目光柔和,比水更清澈,顧江雪捧着碗喝水,樓映臺擡手,輕輕拂去了他發間一抹紙屑。
這紙屑落在其他任何地方,對潔癖的樓少爺來說那絕對是避之不及的髒污,也就是在顧江雪發間,才能得到樓映臺指間觸碰的待遇。
薛風竹打開折扇搖啊搖,自己也搖頭晃腦:“顧少爺,樓公子伺候得你舒服不?”
顧江雪烏黑的發絲繞過樓映臺骨節分明的指尖,他被樓映臺順毛順得很舒服,放下碗,一本滿足:“舒服啊,羨慕?羨慕你也去找個未婚道侶呗。”
薛風竹和薛無書父母已不在,是有長老提過議親訂婚,都被薛風竹拒絕了。
“我就算了,以後若碰上喜歡的,直接去提親。”薛風竹道,“無書要是有喜歡想定親,我給他做主。”
顧江雪晃晃腦袋:“得了,你不說他跟柳家某位姑娘走得挺近?我看無書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內秀,許多方面比你強,反而要替你這個哥哥操心。”
薛風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得意道:“羨慕吧,我有個能幹的弟弟。話說你改成功了沒,快來讓我嘲笑嘲笑你。”
顧江雪放下瓷碗,揚起姣好的下巴,少年人意氣飛揚,用比薛風竹更得意的神情笑:“成了!”
薛風竹折扇一拍:“哪兒呢!”
顧江雪愈發笑得恣意:“怎樣,連你也沒發現吧?”
居然直接用出來了?
薛風竹稀奇,四下查探,肉眼掃過,當然無果,再拿靈力往周圍一探,竟然也沒發現哪兒有什麽跟蹤符紙。
薛風竹:“你不會是用滿屋紙屑作掩護擾亂感知吧,這可不算,沒法拿出去用。”
顧江雪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薛風竹看他過分嘚瑟,伸手就把他一頭烏發揉亂,撈過他脖子往下壓,挫他銳氣:“別賣關子了,快給哥哥講!”
顧江雪被他箍在手臂裏揉捏也不屈服,反而笑吟吟看向樓映臺,樓映臺與他對上視線,古井不波,眼珠微微一動,而後伸手,從薛風竹袖角一拂。
等他收回手,兩只間就多了一只格外小巧的紙鶴。
紙鶴兩個小翅膀抱住了樓映臺指尖,顧江雪笑:“呀,被你抓住啦。”
樓映臺輕輕捏了捏紙鶴的翅膀,小紙鶴的翅膀還動了動,薛風竹稀奇地湊上來:“怎麽辦到的,比大紙鶴還靈活。”
按理來說紙鶴越小,能承受的靈力就更少,怎麽能比大的還好用?
樓映臺點過指尖的小腦袋,言簡意赅:“神識。”
薛風竹一愣,随即拔高了聲音:“這也行!?”
一張符紙還承得住神識!?
“我先前跟柳二聊了聊秘術,他的一個想法很有意思,這次正好嘗試。”顧江雪身形不動,紙鶴從樓映臺指尖拍着翅膀飛啊飛,落到樓映臺發頂,找了個風水寶地,舒舒服服待好。
樓映臺冷峻的一張俏臉搭配上只小巧可愛的紙鶴,畫面太美,薛風竹折扇擋臉,“噗嗤”毫不給面子笑出了聲。
樓映臺冷冷睨了他一眼,但任由紙鶴嚣張地趴在他頭頂,沒有把它趕走。
明明不過是只紙鶴,每個小動作間盡顯顧江雪風範。
“這符紙可是被我煉過的,符文全都融進去了,外面看不出,能承我一點神識,隐匿能力更強,就是太耗神了,符文麻煩,我也費勁,平常我也不會用。”顧江雪道,“但以後遇上麻煩的人,我就有招了。”
顧江雪:“柳二是個人才,你們薛家數代一直願意蔭庇柳家,也是撿到寶了。”
柳非生來體弱多病,可對術法的理解和悟性極好,他若能有個好身子,柳家也能出個名動仙門的天驕。
雖然可惜,但柳非是個知足的人,別人若是說他可惜,他反倒寬慰別人:“人無完人,我悟性不錯也是上天眷顧,我很知足的。”
顧江雪每每和他聊起術法,也獲益匪淺。
薛風竹拿扇子點了點小紙鶴的腦袋:“都有你神識了,能出聲不?”
“不行,但對面的聲音和畫面,我全都聽得到看得見。”
那紙鶴拍拍翅膀,從樓映臺頭頂飛到了顧江雪肩頭,薛風竹又看向樓映臺:“你怎麽發現的,背着哥哥偷偷努力了?”
樓映臺卻給了他看似敷衍的答案:“直覺。”
薛風竹立馬不樂意了:“不是,小仙兒,你要敷衍我也找個……”
他說着說着,突然沒了聲。
因為樓映臺說完答案後,視線落在了顧江雪身上。
兩人視線一對,顧江雪桃花眼中春水搖曳,紙鶴翅膀拍了拍,薛風竹這才想起,顧江雪好像一點都不意外精心做出來的紙鶴卻被樓映臺輕易發現了。
因為紙上附着他的神識,而樓映臺……總是對顧江雪格外敏銳。
不管是對他這個人,還是與他有關的事。
樓映臺的答案也不是敷衍,是大實話。
不過是字簡短了點,如果他話再多些,把這區區兩個字掰開了看,就能明白樓映臺的意思——
我能發現紙鶴,是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帶着顧江雪神識的紙鶴就在那兒。
薛風竹覺得牙酸。
玉骨扇的風扇得飛起,但是在牙酸之外,光是看着他倆,就讓他胸腔裏暖融融的,格外滿足。
“你倆成親當天,不準用靈力抗酒意,不把你們喝趴下我認你們做哥!”
成親!
情窦要開不開、提未婚道侶可以但提在此之上的事半只腳就往回縮的顧江雪耳根瞬間爆紅!
“怎麽就扯到成親上去了!”顧江雪玉白的耳根要滴血,但嘴巴是不可能服輸的,“你輸那麽多回都叫多少次哥哥了,誰稀罕!”
薛風竹嘿了一聲,要把顧江雪抓過來蹂躏,顧江雪身形一閃躲到樓映臺身後,他剛埋頭三天,靈力費了那麽多,才不犯傻跟薛風竹打。
樓映臺站在原地不動,兩人圍着他打轉拉扯,樓少爺安安靜靜當了片刻木頭樁子,在他倆腳步如風帶起滿屋紙屑後,樓少爺忍無可忍,靈力一炸!
雞飛狗跳的時光裏,是少年人疏朗不羁的大笑。
那時候他們以為,無憂無慮是理所當然,觸手可及的事。
而如今,薛風竹四肢被戴着沉重的鐐铐,鎖在方寸矮榻間,對着一只小小的紙鶴。
在薛風竹喊出顧江雪的名字後,那只紙鶴的小腦袋點了點。
薛風竹眼眶霎時紅透。
他落魄狼狽,卻從嗓子裏擠出一個笑,笑薛無書,你看,你裝得再像,還是有人能分清我們。
薛無書是自己的親弟弟,傷他最狠,來救自己的,卻是薛無書口中的外人。
究竟誰為疏,誰為親?
小紙鶴飛起,用靈光在空中勾畫,寫出三個大字。
【等我們】
薛風竹不用問,都知道這個“我們”指的誰。
顧江雪和樓映臺。
薛風竹啞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