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為你寧願選顧江雪這個……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因為你寧願選顧江雪這個……
哥哥?
薛風竹聽到這兩個字, 卻疲憊又厭惡道:“別這麽叫我。”
薛無書不在乎他的神情:“無論如何,我們流着同樣的血,血緣至親, 你我為兄弟的事實不會變。”
床榻上的鐐铐忽的嘩啦作響, 響聲并不大, 但已經是薛風竹用盡力氣後的動靜,他側躺着, 長發披散,雪白的裏衣下是他瘦骨嶙峋的身軀。
短短時日, 他從天之驕子變為階下囚,先天靈寶已毀滅, 根基大損, 還被自己的親弟弟背叛。
薛風竹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笑:“這樣的兄弟?”
他的笑裏還有無盡的苦澀, 為什麽偏偏是最親的人, 害他淪落到如此下場!
薛無書視線掃過他因傷病變得消瘦的手腕腳踝,以及牢牢束縛他的鐐铐,冷不丁道:“今天是顧江雪和樓映臺兒子的滿月酒, 我替你去了。”
薛風竹冷嘲的表情一怔。
“對了,你還不知道他倆有孩子了。”涼薄譏諷的表情轉移到了薛無書臉上, “跟他倆長得真像,還出生就帶着渾厚的龍血,又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
薛風竹在此地度日如年, 清醒的時間不算太多, 薛無書有派人按時給他喂藥, 但傷藥裏還夾雜了抑制靈力的東西,他還沒醒來時就用了藥,醒來後就根本無力反抗。
即便他不想喝, 也會被掐開嘴硬灌。
薛無書沒來過幾次,薛風竹得不到半點外界的消息,為數不多的清醒時間裏,除了圍繞薛無書的痛苦與不解,剩下的便是替顧江雪的焦急。
薛無書和幽鬼要害江雪,他困在此地這麽久,江雪怎麽樣了?他們說要污蔑江雪成殺人兇手,那麽他們殺的又是誰?
薛風竹徒有心,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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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到顧江雪的消息,薛風竹手指又抽動起來,似乎迫切地想起身:“孩子?他,他們……”
薛無書看他這般急切神态,眼神愈發冷下去,他張開手臂,舒展衣擺:“我本來盡力避免跟他們見面,可兩次會面過去了,他們不也沒認出來?”
“看啊哥哥,只要我願意,我可以成為你,沒人分得清我們。”薛無書穿着少主錦衣,居高臨下,“你那麽在乎的人,到頭來照樣對着我親親近近稱‘風竹’。”
并蒂雙生,風竹俊逸,無書沉靜,他們明明那樣不同,可他們從出生就在一起,是血脈相連,最熟悉彼此的人。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于一個眼神。
如果世上有誰能把他們模仿得天衣無縫,那就只有他們彼此。
薛風竹喉頭滑動,嗓音喑啞:“你想要少主之位,與我直說,少主家主我都能給你,你何至于此!”
薛風竹哽咽:“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啊?”
變得面目可憎,變得讓他如此陌生。
這句話卻一下觸到了薛無書的逆鱗,他一把揪住薛風竹的衣襟,将他整個人提起,鎖鏈锵然亂響:“我為什麽變成這樣,我為什麽變成這樣?不都是因為你嗎薛風竹!因為你寧願選顧江雪那個外人,也不選我!”
“什麽位置我不能自己争,需要你的施舍?”
薛風竹的手腳被鐐铐往下帶,瞬間被磨出了血痕,他艱難地仰起脖頸,不堪重負的軀體迎上薛無書的暴怒:“我選了你們兩個,我當時說了,會想辦法救你!”
“可你當時根本沒有兩全的法子,一時口舌誰不會,結果來說你就是選了顧江雪!”
薛風竹氣息不穩,被薛無書的手勁緊得眩暈,努力咬着牙擠出自己的嗓音:“你根本,沒給我機會,從頭到尾,咳……不過是你的騙局!”
當時薛無書失蹤半月,薛風竹的确收到了他的腰牌和要他獨自前往的信,他立刻趕過去,見到的就是挾持着自己弟弟的幽鬼。
這個面具!薛風竹一眼認出面具形制,瞬間提起十二分警惕。
薛風竹玉骨扇在手,卻尋不到能一擊必殺并将薛無書救下來的機會,他便想着一邊分散幽鬼注意力,一邊尋找破綻。
“你怎樣才肯放了無書?”
幽鬼的嗓音很失真,他的劍就在薛無書脖頸上:“很簡單,之後我會殺一些人,我要你指認顧江雪為兇手,做了,我就放過你弟弟。”
他沖着江雪去的,加上那個面具,不會錯,就是江雪查了很久的那個幽鬼!
薛風竹很聰明,沒說應不應,只問:“你要殺誰?”
幽鬼卻不肯跟他繞彎子:“這事你別管,你只說應不應?”
不好對付——薛風竹立刻明白了這點,他沉默須臾,在幽鬼不耐煩以前道:“為什麽得是我?”
“旁人指認,顧江雪不會在乎,也不會難受。”幽鬼的嗓音自面具下幽幽傳出,“但你不同。”
“不戳到他心口上,此事就毫無意義。”
薛風竹心髒猛地下墜。
幽鬼不在乎能不能将顧江雪打為兇手,他只需要一個跟顧江雪親近的人去做。
這人把江雪跟顧遲調包,讓他在雲端生活十幾年,再狠狠拉下,摔入泥裏,如今要他污蔑江雪,每一個舉動都是為了讓江雪陷入更深的絕望與難過。
這人圖什麽?究竟為什麽盯着江雪一個人折磨?
幽鬼把劍往薛無書脖頸內又按了按,提醒薛風竹他可沒多少時間:“薛少主,想好了嗎?”
薛無書似乎經歷了一場惡戰,他狼狽無力地看着薛風竹,沒有說話,但眼底藏着克制的祈盼。
薛風竹在幽鬼和薛無書的注視下,動了動唇,給出了他的答案:“我不應。”
薛無書的眼神在一瞬間凝滞。
他渾身都被定格成了僵硬的化石,明明沒有動彈,但他的骨頭仿佛發出了沉悶的重響,在剎那間,他好像盡數碎裂了。
知道幽鬼此事非自己不可,薛風竹就拿住了他的把柄,他正要利用這一點繼續開口,幽鬼突然笑出聲:“薛無書,你哥哥選了顧江雪,而不是你啊!”
薛無書方才那點隐秘又克制的期待熄滅在了瞳孔裏,他渾身散發着一股死寂又危險的氣息,表情卻逐漸平靜。
薛風竹:“你要挑撥離間,也換個高明點的方式。無書,別怕,哥哥不會讓你有事。”
薛無書死氣沉沉,以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語氣道:“你想怎麽辦?此事非你不可,所以你要用自己反過來威脅他放我走嗎?”
幽鬼嘻嘻一笑:“那不可能,我不管你想拖延時間還是怎樣,半柱香內不答應去對付顧江雪,我就要你弟弟的命。”
薛風竹上前一步:“你——”
薛無書突然道:“不必等半柱香了,他不是已經選了嗎?”
薛風竹愕然,幽鬼卻哈哈一笑:“早該這樣!”
他大笑時手裏的劍竟遠離了薛無書的脖頸,高高揚起,從能快速抹脖子的一劍變為了劈。
這是一個不正常的舉動,但在危機關頭薛風竹腦子裏只閃過一個念頭:這是能救下無書的機會!
他身體動得更快。
薛風竹的招式講的就是快和繁複多變,與他交手,但凡露出一點破綻,就可能被他一擊斃命。
薛風竹手握玉骨扇,罡風自他周身騰起,眨眼便到了幽鬼跟前,一手将薛無書扣入懷裏,折扇一翻,對上幽鬼的劍。
幽鬼一劍被架住,卻不急不慢,甚至還笑了一聲,薛風竹剛心生警惕,卻突然感覺腹部劇烈一疼。
薛風竹靈力走岔,手腕上的力道皺松,幽鬼這才利索往下一劈,将玉骨扇打落,薛風竹踉跄後退,他一把推開被自己護在懷裏的薛無書,伴随着利劍從血肉中抽/離的聲音。
鮮血頃刻間染紅了薛風竹的衣袍,他不可置信看着薛無書:“無書,你!”
薛無書撿起了掉落的玉骨扇,幽鬼笑着走到他身邊:“我直接讓你扮作薛風竹,你不聽,非要再給他機會,如何,這不是讓自己更失望嗎?”
短短一句話,薛風竹暴怒,他按着自己的傷口咬碎了一口牙:“薛無書!”
怒與心髒的收緊并存,他已然明白,薛無書和幽鬼就是一夥的!
比起薛風竹的怒,薛無書卻死水一潭,他把玉骨扇給了幽鬼:“我來扮他。”
幽鬼接過了玉骨扇。
薛無書能模仿薛風竹的一舉一動,卻拿先天靈寶和修為沒辦法,只有除掉這兩個破綻,他才能頂替薛風竹的身份。
先天靈寶被毀、根基受損是最好的理由。
而幽鬼早給薛無書準備了藥,吃下去,會造成他根基損傷的假象,幽鬼本事大,他保證大部分醫修診不出來,假以時日薛無書停藥,修為恢複,就說根基被靈丹妙藥養好了一部分。
只好了一部分,所以達不到薛風竹那樣的修為,也解釋得過去。
計劃得十分周全。
薛無書也成功了。
現在,薛家的少主成了他,僅有幾個心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在其餘所有人眼裏,他都成了薛風竹。
薛風竹開始喘不上氣,他眼前發黑,在眩暈窒息徹底蔓上來之前他感覺自己摔回了榻上。
他因窒息胸腔疼痛,又咳又喘,好一陣,才終于算緩過來了。
薛無書不殺他,因為他若死了,族中屬于薛風竹的生機靈光消失,衆人就會知道他們身邊的“薛風竹”是假的。
薛無書瞧着如今連自己稍微用點力就受不住的薛風竹,方才那點火氣又慢慢沉入了深潭裏。
“你就在這裏慢慢等着,我會替你活着的。”薛無書将衣服拂平,不留一絲皺褶,他換上了一個非常薛風竹的表情,“哥哥。”
薛風竹看着他那樣像自己的表情,不由遍體生寒。
到底何時變成這樣的,是他這個兄長做得不夠稱職,沒能看好他嗎?
薛風竹悲哀地注視着薛無書轉身的背影,他心如死灰,就在這時,卻看見一道小影子從薛無書寬大的衣擺中飛出,快速鑽進了薛風竹袖中。
薛風竹黯淡的眼瞬間睜大。
他沒有出聲,也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等到薛無書離去,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沉靜許久的屋內終于有了動靜。
一只非常小的紙鶴從薛風竹袖子探頭而出,撲扇着翅膀,确定周圍沒危險後,飛到了薛風竹枕邊。
薛風竹顫抖着嗓音:“……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