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碰你,是什麽感覺?”……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我碰你,是什麽感覺?”……
沁人心脾的甜味在嘴裏蔓開, 顧江雪心裏舒坦不少,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月明星稀, 月亮移動得挺快, 或許再一眨眼, 就要天亮了。
元澈這個劫境,裏面人倒是挺鮮活, 可其餘方面實在不算走心。
顧江雪看着窗外那快速奔跑的月亮,含着糖抵了抵舌尖:“你說他到底醒沒醒?”
樓映臺:“我覺得他也在等。”
顧江雪:“嗯?”
“明天或許就知道了。”
顧江雪嘴裏吃完了蜜餞, 眯了眯眼,明日并不是元澈心心念念的那誰要來的日子:“你發現了什麽?”
樓映臺嗯了一聲, 又道:“不确定。”
顧江雪等着他的下文。
誰料樓映臺的行為忽然顧裏顧氣起來, 學着顧江雪, 也做了回謎語人:“因為不确定, 所以先不說。”
顧江雪:“啊?”
他都做好洗耳恭聽的準備了,就說這個?
他們的默契呢!
顧江雪懵圈後表情意外又悶悶,樓映臺見他又鮮活起來, 眼底劃過一絲欣慰,雖然顧江雪給點陽光就容易燦爛, 但是……他這樣很好。
生動鮮活,總比沉郁凝重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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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溫度也跟着涼了點, 着劫境裏被子的感覺還挺真實, 樓映臺輕車熟路走到櫥櫃邊, 準備再拿床被子給顧江雪加上。
然而就在他碰到被子時,一冊畫卷骨碌碌從櫥櫃底下滾了出來。
樓映臺:?
他手指一擡,也不彎腰, 用靈力把畫卷托起,顧江雪本來在扼腕樓映臺又跟他學壞毛病,目光觸及那畫冊,電光石火間,想起了什麽:
他跟薛風竹拿漱玉道尊和持淵君打賭,樓映臺又恰好出門不在奉神司的這幾天,他櫃子裏最下面藏的不就是——
顧江雪瞬間一驚:“等等,別看!”
但他說晚了,那摔在地上被攤開的畫冊,已經到了樓映臺眼前,而樓映臺已經看清了上面的東西。
這是一卷春風秘戲圖,畫中的主角還是兩位男性。
是的,是薛風竹借給他的秘戲圖。
房間內一時詭異的沉靜下去,顧江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而後緩緩收回。
然後……然後他幹脆就地一躺,拿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躺平裝死。
他當初去薛風竹那兒拿圖的時候,元澈在幫薛風竹探脈,剛好撞見了他倆交圖場景,說真的,元澈倒也不必連這個也還原出來!
樓映臺掃過兩眼,沒有把整個畫冊展開繼續看,他把畫冊收起卷好,把被子抱出來,給蠶蛹顧江雪又蓋了一層,讓他溫暖如春。
然後,隔着兩床被褥,樓映臺用畫冊戳在他背上。
不重,但仍然戳得顧江雪渾身一顫。
那觸感太明顯了,顧江雪藏起來的耳根本來就燙紅了,心口正撲通撲通直跳,隔着兩床被子,他依然覺得自己脊骨被樓映臺戳得發軟,根本招架不住。
“好看嗎?”樓映臺問。
顧大少爺埋在被子裏,耳根紅透了也不耽誤他嘴硬:“還行,畫得挺美的。”
“哦,”樓映臺淡淡道,“過了這麽多年,你還記得畫的內容。”
顧江雪:“……”
他懊惱:“我記性好,不行嗎!”
樓映臺:“行。”
顧江雪輕輕哼了一聲,但居然還沒完,樓映臺下一句就是:“記性好,那今天我碰你,是什麽感覺?”
顧江雪:“…………”
他知道樓映臺在說什麽,說那個蜻蜓點水的吻。
老實說,當時太過震驚,加上腦子不夠清醒,意識習慣性逃避後,就飛速把那事翻了篇。
他以為這事兒就算暫時過了,沒想到樓映臺會在這種時候再提起,思緒立刻順着他的話回憶——
什麽感覺,柔軟,溫熱,心髒感覺被人捏了下。
不是疼,就是又酥又麻,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
顧江雪現在完全不敢吭聲,他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事情就會向難以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
樓映臺那畫冊還抵在他腰間:“你沒睡。”
顧江雪:“馬上睡!”
他立刻閉上眼一動不動,黑暗裏,也能察覺樓映臺沒動,但是耳邊心跳聲如擂鼓,一下下敲在腦子裏。
反而更難捱了。
片刻後,顧江雪才感到畫冊從被子上移開了。
他長舒一口氣,将被子往下扒了扒,剛露出眼珠子看了看,就發現窗外月亮已經飛速跑遠,夜晚竟然就這麽一眨眼而過,天亮了。
然而就在他露出臉蛋的一瞬間,面上投下一片陰影,樓映臺竟就這麽俯身湊近,直直凝視着顧江雪,像要把他整個人都裝入眼底。
兩人的呼吸就在彼此觸手可及的距離。
那瞬間,顧江雪感覺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太近了,近得他能看清樓映臺烏黑睫羽一絲一毫的顫動,近得他能看清樓映臺眼中,藏在清霜下的灼灼念想。
樓映臺還什麽都沒做,但這個眼神快把他燒化了。
顧江雪心髒輕輕顫栗起來。
在樓映臺慢慢湊近的時候,他一時間忘了動彈,甚至有些恍惚地想伸手去碰碰樓映臺的臉。
然後——門板被敲響了。
元澈:“我來行針了,你們起了嗎?”
顧江雪如夢初醒,立刻按住樓映臺肩膀,樓映臺眼神一暗,沒動,就在這咫尺之間與顧江雪僵住了。
顧江雪:“起了起了,請進!”
樓映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顧江雪裝作無事發生,還不知死活對他笑了笑。
樓映臺:“……”
為着這個笑,在門板開啓的瞬間,顧江雪的唇被人蜻蜓點水飛速點了一下。
以為逃過一劫的顧江雪倏地睜大了眼。
于是元澈走入屋內,* 就看到戴面具的病人坐在床榻上,捂着嘴,耳根爆紅,他不解地咦了一聲:“雖然暫時壓制了你的寒症,但不至于讓你發燒啊,是不是出了什麽岔子,我看看。”
另一位玄衣龍紋的面具人卻半點沒有擔憂病患發燒的意思,略一點頭:“是挺燙的。”
“我、你——”顧江雪隔着面具憤恨瞪了他一眼,巧舌都打了結,深呼吸,勸自己,算了,算了。
反正觸碰不是一個人能辦成的事,他也算吃了樓映臺的豆腐,扯平……好像不能這麽算啊!
這不就是樓映臺趁他病中無力耍小招嗎?顧江雪用眼神狠狠控訴:樓小仙,你給我等着!
樓映臺回以淡定眼神:嗯,我等着。
他倒真想知道顧江雪準備讓他怎麽樣。
元澈給顧江雪把過脈,确認并沒有發燒,松口氣,準備施針。
樓依依和鬼主一直跟着元澈,他倆停在屋頂上,沒有進來。
今日來的只有元澈,十三歲的小顧少爺竟沒有出現,可按理說,是他帶小醫仙接觸幾人,他理應守到最後。
顧江雪稍一思索,就明白樓映臺先前話語的意思了。
按照鬼主的說法,元澈之前是将人的病治好之後,才扔出了劫境,也就是說,今日他行針完畢,給出藥方,大約就會把他們也趕出去。
所以也不再操控別的虛影來配合演戲,等于根本不裝了。
他生前是那樣的人,死後,又是這樣一個邪祟。
他善良一輩子,傻了一輩子,死了也不改。
顧江雪大約知道他為什麽非要變成邪祟,還制造這樣一個擺在所有人眼前的劫境了。
可正因為如此,他愈發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元澈。
……因為這世上其實已經不存在能溫和度化元澈的方法了。
元澈走進屋,将針排開,樓映臺擡手拉開被子,手剛剛碰到顧江雪的衣服,正在沉思的顧江雪立馬回神:“我自己來!”
樓映臺頓了頓,也不執着,放開手。
顧江雪松了口氣,剛把手放在衣服上,就見樓映臺靜靜盯着自己,頓時又渾身不自在了:“你能不能……”
“閉眼,轉身?”樓映臺沒什麽波瀾,“已經看過了。”
而且等下要幫着梳理脈絡,還得繼續看。
顧江雪登時噎住,無法反駁。
他想自己撇開臉,可哪有被別人看反而自己躲開視線的,那更怪,顧江雪豁出去,心一橫,三下五除二利索扒掉了上衣,已經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樓映臺溫熱的手指貼上他的皮膚,随着元澈的聲音,下針開始了。
饒是顧江雪已經有了準備,還是被疼得一哆嗦。
樓映臺手腕間被他咬出的牙印子已經消了,他今天不想再給樓映臺機會把手腕塞進來,也不能繼續忍疼繃緊身軀,于是折了個中,低低痛哼,好歹是讓自己模樣沒那麽狼狽。
但他自己反而更辛苦了,沒一會兒,身上就浸出了汗。
樓映臺看着他倔強又脆弱的臉,沉吟片刻,将一方手帕拿出來,折疊好遞到顧江雪唇邊:“咬這個。”
那帕子帶着與樓映臺身上如出一轍的檀香,顧江雪一邊悶哼,一邊不可置信拿眼神質問樓映臺,那意思,非常明顯:
你有帕子不早拿昨天非要我咬你的手腕!?
顧江雪身上疼,還要被樓映臺氣死了。
哪有人上趕着找咬的,受虐狂嗎!
顧江雪憤憤一口咬住了帕子。
樓映臺還給他調整了下位置,才道:“昨日不那樣,你恐怕都不會張口。”
顧江雪咬着帕子哼哼:……雖然你說的對,但不妨礙我生個氣。
“唔!”顧江雪身子猛地一顫,疼疼疼……
元澈這套針法,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可要用這套針法,元澈自己也費勁,這針是法器,他已經是祟了,要用祟氣控制法器成為治病的東西而不能傷人,他自己一張嘴也被咬得發白,大氣也不敢喘,就怕出丁點差錯。
昨日行針時間很長,而今日還加了幾針,時間更久,顧江雪中途差點直接痛暈,折騰了大半日,生病的和治病的都脫了力,這套針法才算結束了。
顧江雪躺在床榻間,口中帕子被拿出,已經咬得不能用了,任由樓映臺給自己擦身穿衣,一根指頭也不想再動。
元澈長出一口氣,将針妥帖的收了起來,其實這套針具不能算特別好的靈器,但這卻是他師父花了好大的功夫給他備的禮物。
他一直養護得很好。
元澈收好了針具,那廂顧江雪讓樓映臺把自己扶了起來,即便沒力氣,他也勉強靠坐在床頭。
元澈把昨天寫好的方子遞給樓映臺:“按照這個方子去煎藥,服用一年即可。”
樓映臺看過房子,妥帖收好:“多謝。”
元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顧江雪在後面啞聲問:“你有什麽心願想讓我們幫你實現嗎?”
元澈愣了愣:“啊?”
“你不說……難道準備就這麽把我們丢出去?”
就在顧江雪說出這句話後,一直扮演着十五歲的元澈面上怔愣表情漸漸褪去,他抱着藥箱,沉默下來。
顧江雪的聲音不大,卻就這麽毫不留情直接捅破了窗戶,屋頂上鬼主和樓依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但察覺氣氛不對,也已經跳下了屋。
奉神司的弟子院這個時間應該是少年人們吵吵嚷嚷,隔得老遠都能聽到熱鬧的時候,但此刻一片寂靜,連風也沉了下來。
“元澈。”樓映臺道,“其實你一直醒着。”
顧江雪索性把臉上的面具也摘了:“你早就知道我們是誰,對吧。”
元澈抱着藥箱的手收得更緊,就在其餘人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卻深深吸了口氣,而後擡頭,他的身量在呼吸間緩慢拉長了些,眨眼,就成了十七歲的模樣。
“好久不見。”他對顧江雪和樓映臺道。
元澈縮了縮雙肩,似乎想笑一下,但沒成功:“雖然很奇怪,但你們肯定也沒想過還能見到我吧。”
樓映臺不言。
他很感激元澈,故人相見本該值得相慶,但他們這樣的重逢場景,實在無人能笑得出來。
無論哭或者笑,都很不合時宜。
于是樓映臺只說:“我們來送你。”
“邪祟長留于世間對自身無益,若是哪天你撐不住了,搞不好還會斷了輪回路。”顧江雪似乎知道他不肯走,勸他,“走吧。”
元澈将藥箱緊緊摟在身前,他顫抖着看向顧江雪:“你不問問我的執念嗎?”
樓映臺心中一凜,他覺得元澈看向顧江雪的眼神不太對。
雖然不知為何,但樓映臺已經站到了顧江雪身側最合适的位置,将他半掩在身後。
顧江雪沉默須臾,在元澈的眼眶因壓抑的情緒漸漸發紅時,才道:“你心思純澈,你的執念,外人或許幫不了忙。”
鬼主左看右看,想上來打圓場:“小醫仙,小醫仙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能幫忙的。”元澈突然急切地想證明什麽。
鬼主閉了嘴。
他還從沒見過小醫仙這般焦急又慌亂的模樣。
元澈吸了吸氣,眼眶愈發紅了,他唇瓣翕動:“我死後七天,沒能成為邪祟,我在黃泉路上,散了功德,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能回來,哪怕成為邪祟,我也就是想再看師父一眼。”
“我走得太匆忙了,都沒能與他好好道別,我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我就想與他好好說說話,讓他別過分傷心再走。”元澈哽咽道,“這就是我的執念。”
他竟然燃了自己的功德!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功德不是那麽好攢的,樓映臺天生功德金光深厚,那是他前幾世攢下的福緣,以小醫仙的功德,他來世必能投生個好人家,擁有天生的好資質,可他竟然說放就放,還不惜從輪回路上爬回來。
要知道成為邪祟的過程可是很痛苦的,他甘願穿過地獄,就為了好好跟師父道個別。
樓依依和鬼主都被他的舉動給驚得頭皮發麻,啞口無言。
而顧江雪胸口一起一落,要不是他沒力氣,只怕要當場暴起:“你傻的嗎!?你生前為他做得還不夠?死了還要從地獄爬回來,還要搭上下輩子,元澈,你怎麽就不為自己多想一點!”
元澈從沒被顧江雪這麽罵過,被罵得一抖,但他此刻也什麽都顧不上了,居然還硬着頭皮朝前邁了一步:“從、從你們進來時我就在等,我想治好了你,再問你一件事。”
顧江雪恨鐵不成鋼,氣得怒不可遏:“我什麽都不知——”
“我在師父身上留過一個求福印——”元澈猛地擡高嗓音,打斷了顧江雪的話,“要是有人傷害了他,現在的我看得出害人者身上殘留的痕跡!”
顧江雪瞳孔驟縮!
求福印其實是個祈求安心,聊勝于無的小術法,跟普通的祝福話語差不多,非要說有什麽差別,可能就是顯得更誠心,替別人祈願時更有儀式感。
萬萬沒想到,在成為祟後,竟然還能看得出福印染上的痕跡。
元澈因為方才用力大喊,所以氣喘籲籲,他死死盯住顧江雪,嗓音害怕得發緊:“所以、所以江雪你告訴我,為什麽你身上有我那個求福印的痕跡?”
元澈說“傷害”,其實不對,能染上印記的,更準确來說是“殺害那人的兇手”,只是他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他害怕聽到答案,可他又必須聽到答案。
元澈帶着哭腔:“你把我的師父帶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