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甚至很難說算個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這甚至很難說算個吻
說曹操曹操就到。
時隔多年, 樓映臺依然一下就能聽出,這就是十三歲時顧江雪的嗓音。
樓映臺和樓依依已經把自己的武器隐了起來,隔着歲月與門扉, 樓映臺靜默片刻, 才對十三歲的虛影道:“請進來一敘。”
門外的聲音沉靜下去, 不多時,門板被人直接拍開, 少年長身玉立,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着雲天碧水川的碧色衣衫, 小顧少爺意氣風發,臨危不懼, 桃花眼中還噙着淡淡的笑, 面對不速之客, 也敢孤身踏入。
他停在門口, 目光掃過屋中幾人,視線在樓映臺和樓依依衣服的龍紋上頓了頓,挑眉:“樓家人?”
樓映臺握着顧江雪的手腕, 目光輕輕在小顧少爺面頰上劃過。
有懷念,像風, 又重又輕。
他沒想過還有機會看到昔日的顧江雪,雖然相逢不識,小顧少爺用全然陌生的視線對着他。
審視、堤防, 唯獨沒有樓映臺熟悉的親近和信賴。
……原來被顧江雪當作敵人是這樣的感受。
有了對比, 樓映臺無比清晰的意識到, 原來顧江雪看向他時,眼神的的确确是不一樣的。
樓映臺不由将顧江雪又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顧少爺手指看似随意搭在劍上,但始終不曾移開, 他道:“可惜小仙今天不在,否則還能讓他與各位見個面。”
樓映臺收回目光:“少主或許不想你這麽稱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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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知道我口中的小仙是誰,看來你們的确是樓家人。”原來剛才顧少爺看似随意一句話,不過是在試探。
樓依依點了點龍紋:“我們衣上的龍紋中都繡有符文,這個做不了假。”
小顧應當是信了,雖說手還擱在劍柄上,但眼神中戒備散去一點,歪歪頭:“可幾位突然來訪是為何事,那位……”他朝顧江雪擡擡下巴,“受傷了?”
“身負任務,路過附近,他舊疾發作。”樓映臺道,“我們不欲驚動奉神司。”
他看着小顧少爺一雙眼,輕聲說:“可否勞煩顧少主,請來小醫仙?”
小顧少爺視線從顧江雪身上慢慢挪回,落在樓映臺戴着面具的臉上。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這麽靜靜瞧着。
而樓映臺不催促,就任他看。
須臾,小顧少爺莞爾:“奇了,我聽你說話,總讓我想到小仙,你們樓家人都一個模子的?”
樓映臺不言。
顧少爺煞有介事點頭:“行吧,想來是秘密任務,不方便透露,稍等,我去找元澈。”
樓映臺:“多謝。”
“你謝我,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小顧少爺一擺手,“等着。”
他當真出門跑開了,樓依依有點不可思議:“他這麽輕易就信我們了?”
十三歲的江雪哥心眼就算沒有一千也該有了八百,這麽好糊弄的?
樓映臺只說:“他是劫境的虛影。”
劫境中的虛影,都是根據祟的認知幻化的,認知越深,虛影就會越生動鮮活,接近本人,反之,就不過是個徒有其表來湊數的影子。
元澈了解的顧江雪僅限于奉神司的少年,這一道顧江雪的虛影,已經算不錯了。
鬼主立在旁邊半天沒吭聲,他上下理了理自己的衣擺,确保衣衫整潔,甚至掏出面鏡子,看了看自己頭發是否妥帖。
樓依依:“……你這是做什麽。”
鬼主:“要見恩人了,有點小緊張。”
樓依依:彳亍。
顧少爺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帶着元澈來了。
鬼主當即站得板板正正,一副想上前又完全不敢的模樣。
十五歲的元澈生得白白淨淨,他有雙不染纖塵的眼,進屋後局促地朝衆人腼腆笑了笑,也不問什麽他們來歷,提着自己的藥箱,只看向躺着的顧江雪,輕聲細語問:“是這位需要看診嗎?”
樓映臺:“是,有勞。”
……元澈身上帶着濃重的祟氣,的确是邪祟無疑。
按鬼主的說法,先前他把進來的人直接丢了出去,也就是說,他神智應當是清醒的,并沒有沉迷于幻境。
可此時見着他們一大群外來人,怎麽毫無反應,表現得跟自己完全沒蘇醒一樣呢?
樓映臺把這些都看在眼底。
元澈便埋頭過來,他不适應生人這麽多,但只要一瞧見病人,別的什麽就都忘了。
樓映臺将顧江雪的手腕帶出被子,沒讓元澈直接碰,免得他凍着:“還請懸絲診治。”
元澈便從藥箱裏拿出一根天蠶絲,繞住了顧江雪手腕。
他細細查探,随着時間流逝,元澈的表情從凝重逐漸變為吃驚。
他忍不住看了看顧江雪,又扭頭看了看小顧少爺,瞪圓了一雙眼,再不可思議把頭扭回去。
小顧少爺一直守在他身後,見到元澈的動作神情,警覺:“怎麽?”
元澈收回天蠶絲,嗫嚅了下嘴,不知怎麽說,最終攪了攪手指:“我,我就是覺得意外,還有人跟你是同一種寒症。”
小顧少爺也訝異:“嗯?”
“不過稍微有那麽點不一樣。”元澈沉吟,“唔,我想想怎麽用藥。”
不一樣?
樓映臺本想問問哪裏不一樣,可話還沒出口,那頭小顧少爺就說:“那這位……前輩算是找對人了,我寒症都被你治好了,他肯定也沒問題。”
這下,驚訝的變成了樓映臺。
治好了?
可現實中顧江雪被寒症磋磨好幾年,根本沒有治好。
這究竟是邪祟元澈的臆想,還是說……
樓映臺收緊了抱着顧江雪的手,他心頭本不該抱有希冀,但出口的嗓音抑制不住幹澀:“……能治好?”
“能的能的。”沉浸在醫術上,元澈不再露怯,“想到了,用我新創的靈行針法,行兩次針,再服上一年的藥,就能根治。”
靈行針法,小醫仙還活着時,并不會這一套針法。
只能是他成了邪祟後自創的針術。
按理說元澈應當已經發現了顧江雪體內的魔氣,但他并沒有提起。
說幹就幹,元澈從藥箱裏拿出針袋擺開:“現在就可以行第一次針,得褪掉他上衣。”
這套針是他最寶貝的法器,死後鬼主在藥廬裏見過,幫他妥帖收好,樓映臺一眼看出法器是真的,看來元澈把法器從藥廬帶了出來。
樓依依立馬拽住眼珠子還落在元澈身上的鬼主:“我們出去等。”
鬼主終于回過神,艱難拽回自己領子:“诶诶樓道友,我自己也能走!”
但小顧少爺腳步不動:“我得留下。”
是他把元澈帶來的,他得守着,确保元澈安危。
樓映臺并不趕他。
樓映臺将顧江雪放倒,拉下被子解開氅衣,然後擡手,松開了顧江雪的腰帶。
顧江雪如今的衣衫都是他給備的,錦衣華服,一層又一層,顧江雪套上,又被樓映臺一點點褪下。
好像剝着一顆荔枝,瓷白的雪膚就這麽從層層疊疊的錦繡中給剝了出來,顧江雪沒有意識,依然睡着,任人擺布的姿态格外脆弱。
烏黑的發散映着明亮的雪,黑白分明,美人如畫。
哪怕被面具遮着半張臉,也掩不住他的風華。
連小顧少爺都愣了愣,非禮勿視,他盡量把視線在樓映臺和元澈臉上打轉。
元澈看誰都一個樣,再美的人對他來說也是病人,毫無波瀾。
樓映臺戴着面具,小顧少爺看不見他的神情,可他莫名就覺得,樓映臺眼神應當是專注沉靜,且在清潭中透着一絲溫柔的。
因為樓映臺手上的動作像是在對待什麽珍寶。
小顧少爺搭在劍上的手沒忍住蜷了蜷。
元澈選好針:“待會兒我下針,同時還需要用靈力梳理他對應的經脈,我靈力淺薄,效果不好,最好讓他人來。”
小顧少爺回神,剛想自告奮勇,樓映臺就道:“我來。”
元澈沒有靈力能用,只有祟氣,樓映臺一時不知元澈是不是故意這樣講。
顧少爺閉了嘴。
好吧,人家才是同路的,犯不着他操心。
元澈點頭:“我念經脈穴位名,你屆時就順着按,開始——”
靈針落下。
第一根針落下時,昏睡的顧江雪就整個一顫,抖得厲害,樓映臺一邊按照元澈指的位置游走靈力,一邊按住了顧江雪。
統共要行三十針,梳理脈絡三十二回。
第五針時,顧江雪就忍不住發出了悶哼,冰冷的身軀竟然自行浮現了一絲絲熱意,他的額頭也滲出了薄汗。
樓映臺替他梳理經脈,能清晰察覺顧江雪身體的變化,明白元澈的針法當真有效,雖然看得出顧江雪難受,但也不可能停下。
樓映臺的唇線繃緊了。
他擡手,沒有潔癖不嫌髒,直接用袖子給顧江雪擦去額上的汗。
顧少爺在旁邊瞧着,心頭一跳,莫名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按着劍柄的手忍不住快速敲了敲,在屋子裏踱了兩圈。
……明明是他的房間,怎麽他反倒成了外客似的?
好怪。
不确定,再看看。
顧少爺強迫自己在桌邊做好,倒了杯涼茶。
下到第十五針時,顧江雪胸口劇烈起伏,驚悸地一抽氣,模模糊糊開始醒來。
他意* 識還很朦胧,只覺得半身冷半身熱,身上哪兒哪兒都疼,不知什麽時間,也不知自己在何方,難受得要命。
他擡手往旁邊一抓,下意識迷蒙地喚道:“樓……”
樓映臺一手防止顧江雪掙紮,一手在給他梳理脈絡,眼看實在騰不出手去阻止顧江雪叫自己的名字。
如今尚不知元澈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萬一他和顧江雪的身份被識破,刺激得元澈也瘋魔,那就糟了。
情急之下——樓映臺低頭湊近。
他把自己的名字截斷在了顧江雪口中。
……這甚至很難說算個吻,是迫不得已又迅疾的觸碰,而顧江雪在唇上柔軟又滾燙的溫度裏,慢慢睜開了眼。
“啪”地一聲,小顧少爺目瞪口呆,手裏杯子砸在了地上。
這杯子是銀杯,因此沒碎,房間裏一時間除了杯子骨碌碌的滾地聲,落針可聞。
元澈專心致志,毫不受影響。
顧江雪被杯盞落地的聲音一激,徹底清醒了。
他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樓映臺,即便面具遮掩了樓映臺眉眼,他也還沒看到樓映臺的衣衫,但按在他身上指節的溫度,他不會認錯。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樓映臺的唇比指尖更暖。
樓映臺繃緊唇線的時候,總讓人想到冷硬冰霜,可分明……不是的。
樓映臺垂眸,緩緩擡起臉。
小顧少爺被吓得不輕,魂不守舍去撿杯子,抓了幾次差點被一個杯子溜走,好不容易抓回來,終于忍不住出聲,幹巴巴道:“你、你們倆是……”
“他是我日後的道侶。”樓映臺垂眸看着顧江雪,緩慢而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