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倆越過我看向彼此那一……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你倆越過我看向彼此那一……
樓映臺感覺到顧江雪的睫羽如小扇般在自己掌心輕輕刷過。
涼, 微癢,癢得他手指蜷了蜷。
這一片黑暗竟奇異的把顧江雪腦海裏的血色也蓋了下去。
樓映臺說有我……
是,他總是在的。
方才的疼和畫面都只是噩夢而已, 樓映臺在這兒, 他也就在這, 而不是泡在什麽污泥爛溝裏。
顧江雪依然冷,但身體顫抖得沒方才厲害了。
他鼻尖嗅着樓映臺身上的檀香, 讓自己紊亂的神識慢慢沉下來。
等樓映臺移開手時,顧江雪已經閉了眼。
樓映臺将氅衣拉高給他蓋上, 顧江雪大半張臉都陷在白絨絨的領子裏,被裹成玉雪一團, 而這一團又被樓映臺抱在懷裏。
樓映臺掐訣, 在顧江雪身邊下了個小的隔音結界, 不讓外面聲音打擾他休息, 又把顧江雪貼在自己身前的手放回氅衣裏捂好。
自己捏着那只手,繼續傳靈力。
做完這一切,才對鬼主道:“你繼續。”
鬼主心中感慨, 看不出樓家少主雖然面冷,私底下卻是如此細致妥帖的知心人啊。
烏鴉在他肩頭蹦了蹦腳, 梳理羽毛,鬼主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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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說到我時常去祭拜小醫仙,然而就在一年前, 那片地方……”鬼主說到這, 似乎斟酌了下才繼續, “藥廬連帶附近全部沾染了祟氣,從外面看景象卻沒有變化。”
樓映臺眼神動了動,樓依依訝然:“你想說劫境?”
“的确是劫境。”
鬼主撥弄自己算盤, 算珠噼啪響:“尋常劫境在外很難探知,通常得踩進去才知道,可這個卻明晃晃告訴你‘我就是劫境’,連我這種修為的人都能察覺。”
樓依依:“你進去了?”
鬼主微笑:“慚愧,在下修為普通又膽小,不敢。”
但他派人進去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鬼主別的不行,但他有錢。
最初他發現劫境,很生氣,心說這是哪兒來的孤魂野鬼,也敢占據小醫仙的地盤,立刻請來修士要度祟。
但請來的第一批失敗得很徹底。
他們不僅被扔了出來,還把裏面的記憶都忘了。
樓映臺:“祟沒有殺人?”
“無一死傷!就是沒人記得發生了什麽事。”鬼主拍了把算盤,“我當即感覺不對勁,于是又去請了更厲害的人。”
這次的都是些高手,然而還是被全部扔了出來,不過好歹有收獲,其中一人不僅有記憶,還道出一個驚天大消息。
鬼主:“他說,他在裏面碰見了小醫仙,還将他的病給治好了。”
那人身上的确有頑疾,這事兒鬼主知道,震驚之下他立刻找來醫修查證,這人的病還真好了!
樓映臺和樓依依的表情同時一凜。
樓依依在短暫的震驚後飛速冷靜:“你的意思是小醫仙成了祟,還是能制造劫境的兇,但這不對,人死後七天之內若不能化祟,按理就再沒有機會。”
曲城主那種被做成陣眼的不算,他身和魂都自願奉給大陣,被鎖在人間,情形特殊。
鬼主嘆了口氣,摸摸肩上的烏鴉:“我當時的震驚不比二位少,可這就是我了解的事實。”
他拱手揖禮:“我想拜托幾位,帶我進入其中一探究竟,若真是小醫仙,送他一程,免他受苦。”
鬼主笑笑:“當然,請順手護一下我。”
其實是“請你們務必要保護我啊!”。
樓依依敲了敲紅纓槍的槍杆:“你怎麽不報給奉神司,或者大點的仙門?”
鬼主輕咳,摸了摸鼻尖:“我做的生意,哪敢去奉神司,仙門大家麽,我也沒聯絡手段啊。”
樓依依不言,看向樓映臺,樓映臺只冷聲道:“撒謊。”
鬼主想要挪回算盤珠子上的手一頓,樓依依紅纓槍上靈力閃爍,威懾不言而喻:“說話。”
鬼主捏了把汗,不再耍滑頭:“好吧,我是跟某些名門裏的人暗地有來往,但這不方便擱明面上啊,而且我看小醫仙的祟也不傷人,就盡量希望能找他的故交來送送他。”
樓依依:“聽聞小醫仙在外鮮少交友,你想來想去只能想到當年奉神司的學子,而裏面靠譜的,就是我兄長和江雪哥,但你又沒有接觸他們的方式。”
鬼主噼啪一打算盤珠子:“正是如此!所以這次好不容易在鬼市碰上你們,我自然不能錯過機會。”
鬼主又舉手發誓:“我對藥廬和小醫仙的描述講的都是真話。”
他發誓倒是非常幹脆,半天接連兩個誓言了,倒也算足夠誠心。
所以某些小瑕,樓映臺可以暫時不追究。
比如說他們三人踏入鬼市後,鬼主一定早就得到消息,他卻沒立刻動身,非等着生死擂發出後,才跑來幫助他們。
到底是商人,懂得快速拉近桌上的距離,用對自己極為有利的方式下手。
樓映臺思忖着,做了決定。
“可,”他道,“我們陪你前去。”
鬼主大松一口氣,又拱手行了禮:“在下先行謝過,約好的生死擂雇主消息,以及往生引,事成之後我雙手奉上。”
他把算盤搖得咵咵響,看得出來的确開心,事情談好了,鬼主是個人精,很識時務:“那我去隔壁艙候着,出發的時候知會我一聲就行。”
樓映臺這艘雲舟不大,統共只有兩個小艙,鬼主起身去隔壁後,樓依依順手拍了個隔音結界,才開口:“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雲舟此時暫且停泊,并沒有升空。
樓映臺說:“稍後就走。”
“這麽快,不等江雪哥好轉?”
樓映臺:“帶他一起進。”
顧江雪的寒症每次發作,都得三五天,本來,樓映臺不可能帶着這樣的顧江雪去劫境。
但鬼主剛發過天道誓,若那裏真是小醫仙的劫境……
樓映臺輕輕摩挲顧江雪手腕上的細鏈,沉吟不語。
樓依依嘆了口氣。
她将槍橫在腿上,也沉默了片刻,才凝重地開口:“我們昨晚才決定去鬼市,今天就遭了生死擂埋伏,兄長,家裏是不是出問題了?”
這一點,不僅是顧江雪想到了,生死擂一出,樓映臺和樓依依的反應也極快。
“你傳音,讓爺爺留心。”樓映臺眼中劃過寒芒,“紙終究包不住火。”
不管是沖顧江雪來的,還是沖他來的,一計不成必定還有後招,總會露出狐貍尾巴。
樓依依點頭,乖乖給爺爺傳音,順便告訴家裏他們之後要進劫境,可能暫時聯系不上,有什麽事出來再說。
雲舟很快動了起來,朝着小醫仙的藥廬飛馳而去。
盡管雲舟速度很快,他們也花了一天的時間才到,而顧江雪也睡了一天,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
樓映臺又給他喂入一顆丹藥,柔軟冰涼的唇瓣點過他的指尖,樓映臺卻只憂心。
……以往顧江雪寒症發作的時日,還從沒有一覺睡過這麽久。
他抱着顧江雪從雲舟上下來,果不其然,藥廬周圍的祟氣根本沒有掩蓋。
明晃晃地告訴別人此處有異。
如果說祟是想引人注意,可進去的人都被丢了出來;若是不想被人打擾,又何必這麽大張旗鼓。
鬼主把烏鴉留在外面,也給自己留了道保險。
他以前祭拜元澈時,在藥廬內外設了避塵訣,從外面看,藥廬兩三個小屋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好像主人只是出了趟門,随時都能回來。
可元澈入了墳冢,他的師父也沒有再回來。
樓映臺只來過這裏兩次,一次是随人把元澈的屍身送歸藥廬,一次是來拿藥。
他的話不多,元澈又是禮貌有餘熱情不足的人,兩人對坐喝茶時,空氣都透着一股不尴不尬的氣息。
如今是他第三次來這裏。
樓映臺抱着顧江雪,沒有再敲門,不請而入。
在穿過藥廬院門的剎那,他們眼前驟然換了一副天地。
三人站在郁郁蔥蔥的林間,遠處有影影綽綽的屋舍,樓映臺最先認出這是什麽地方。
他有點意外。
鬼主眯着眼瞧:“嘶,我怎麽覺得這屋舍形制很像……”
“這裏是奉神司。”樓映臺肯定道。
元澈在奉神司內求學時只是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完全看不出他對此地有多麽喜歡,樓映臺沒想到奉神司竟會出現在他的劫境裏。
那麽此時就對應着元澈求學的十五歲。
意思是,這裏還有還有十三歲的顧江雪和樓映臺。
樓依依沒來奉神司求過學,聞言一眺望,覺得也沒什麽稀奇。
“兄長,你熟悉這裏,我們先去哪兒?”
樓映臺低頭看向顧江雪,誰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麽,卻看到他拿出兩個面具,給顧江雪和自己戴上了。
兩個掐絲銀花面具,蓋住了大半張臉。
樓依依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摸出個面具戴好。
鬼主見狀,那不能顯得他格格不入啊,遂也掏出面具。
樓映臺道:“跟我來。”
他們跟着樓映臺,路上避開了劫境中創造出來的奉神司弟子,落入一個小院裏。
院裏有一方池塘,上面飄着金色的睡蓮,雖然遠遠比不上顧江雪的九瓣金蓮,但也意趣十足。
院落此時靜悄悄的,沒人,樓映臺腳步不停,輕車熟路就掐訣開了一間屋子的鎖,蕩開房門,徑直走到裏面。
他将顧江雪放上床榻,上半身依然抱在自己懷裏,向來潔癖的樓映臺竟然抖開被褥就給顧江雪蓋上,好像半點不嫌棄這不知誰用過的被褥。
樓依依察覺事情不簡單。
她環視一圈,若有所感:“這裏難不成是……”
果然,就聽樓映臺道:“顧江雪的房間。”
所以樓映臺當然熟,求學期間他和顧江雪不知去過彼此的房間多少次,大部分時間是談事,小部分時間是閑來觀花品茗,或練劍鬥法。
更小的一部分時間裏,他們同榻而眠。
兩個枕頭兩床被褥,蓋棉被純聊天,非常單純,甚至偶爾,床上還會多個薛風竹。
嚴格來說薛風竹就躺過兩回,後面哪怕醉酒醉得要死,也要堅決爬回自己屋裏。
用他的話來說:“雖然我只看到一下,但你倆越過我看向彼此那一眼……我當場覺得我真是太多餘了!”
顧江雪和樓映臺不解,這麽誇張?
那時還有太多東西,都是他們不懂也不曾體會過的。
命運真是難言,誰能想到十八歲的顧江雪居然還有機會躺在十三歲自己的床榻上。
樓映臺替顧江雪掖好被角。
“懂了,我們要在這兒等十三歲的江雪哥過來,通過他找小醫仙。”樓依依摸了摸面具,原來戴面具是為這個,“可他如果此時不在怎麽辦”
樓映臺:“那就……”
他話沒說完,隔着門板,外面忽的揚起一道清越的少年音。
尚且稚嫩,也更加朝氣。
“裏面的幾位朋友,”十三歲的少年人朗聲道,“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息,不請自來,有何貴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