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江雪手軟腿軟,嘴也終于軟了……
第2章 第二章 顧江雪手軟腿軟,嘴也終于軟了……
鎏金龍首爐藥香袅袅,輕紗明暖帳錦繡飄飄。
顧江雪在一片柔軟中睜開眼,仿若躺在雲中,舒服得他骨頭都要跟着酥了。
他身上的傷口已被細致照顧,雪白的繃帶纏繞,破破爛爛的衣服也被換下,渾身幹淨清爽。
顧江雪有那麽瞬間疑心自己還在做夢,漂亮的桃花眼渙散着沒能聚焦,停留在虛空中。
直到旁邊腳步聲傳來。
顧江雪慢慢轉頭,一個英姿飒爽的姑娘穿着利索武裝,擡手沖他打招呼。
“喲,嫂子。”
顧江雪猝不及防,被這稱呼劈得渾身一震,激靈着清醒了。
……是了,房間擺設不僅要極盡華貴,還要有品位,而且見縫插針安上龍紋,連床頭柱都要盤條龍的,是樓家沒錯了。
顧江雪從鬼哭崖下抱出來的蛋就放在床邊櫃子上,不知誰給它弄了個窩。
窩裏放了養靈的靈石玉石,珠光寶氣,但不俗,配色亮晶晶,很好看,窩邊花紋,左青龍,右白龍,上還有熠熠生輝的金龍。
全是龍。
可以,這非常樓家。
小倒黴蛋的身價憑着璀璨的龍窩,突然就金貴了起來。
顧江雪撐着手臂想坐起,但扯到傷,倒吸口涼氣,姑娘貼心把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好,遞給他一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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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江雪也不問什麽藥,悶頭幹完,苦得直沖天靈蓋。
喝完藥,顧江雪才道:“謝了,依依,但你別那麽我叫我,你哥聽到會不高興。”
樓依依,樓映臺的堂妹,聞言抱臂挑眉:“我看他高興都來不及,出去一趟兒子都有了,還能不認你這個道侶?”
顧江雪幹巴巴道:“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
“哦,你倆可真麻煩。”樓依依,“只不過吵了一架,準備記仇記到天荒地老?”
顧江雪嘴皮子是厲害,但不是對着誰都刀子嘴,樓依依算一個,顧江雪沒還擊,只說:“那也不至于……”
樓依依哼:“磨叽。”
“比起這個,我聽了鬼哭崖下的傳聞,”樓依依一指那枚躺在金窩窩裏的蛋,“你怎麽知道它是兒子的,是什麽靈物,能隔着蛋殼跟你交流了?”
很顯然,雖然樓家老祖開口認了這顆蛋,但從始至終,沒任何人認為這蛋裏真是顧江雪和樓映臺的血脈,都以為是為了救顧江雪的權宜之計。
顧江雪:“說來複雜,一言難盡。”
但他沒準備解釋怎麽個複雜法。
“懂了,又是你跟兄長的私房話。”樓依依不再追問。
兩人扯了這麽一通,氣氛看似輕松,但話停在此處,他們不開口,房間內的空氣就莫名重了。
顧江雪沉默着将藥碗放下,瓷器輕磕出聲,他緩緩道:“柳家血案不是我做的。”
樓依依面上的笑淡了,她手緊了緊,須臾後才松開,點頭:“我信你。”
顧江雪觎着她的神色:“我去的時候,柳家已是血氣沖天,當時整個宅院已無生人氣息,我也沒看到柳二。”
“他屍骨已經葬了。”這回輪到樓依依說:“我跟柳二不是那種關系。”
顧江雪:“……哦。”
風水輪流轉啊。
樓依依将旁邊放着的紅纓槍提過來,火紅流光,龍紋盤繞,霸氣十足,但在難以察覺的地方,刻了一片歪歪扭扭的柳葉,雕刻的人力道和手藝都不怎麽樣,像個稚孩兒的傑作。
若不細看,根本瞧不見,笨拙又小心。
“但他死了,相識一場,我也幫他報個仇。”
樓依依把槍利索背上,擺手要走:“對了,旁邊盤子裏是蜜餞,兄長吩咐給你的,說你即便被苦透了肯定也死要面子不出聲,愛甜就說出來,又不丢人。”
不愧是樓映臺,真乃知己,顧江雪抵了抵被苦麻的舌根:“樓映臺人呢?”
他手腕上空空如也,縛龍鎖不在。
這回性情直爽有話就說的樓依依居然頓了頓,踟蹰不定。
顧江雪看出什麽,坐直了身子:“怎麽了?”
樓依依瞧了瞧他半身不遂的樣,片刻後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跪祠堂呢。”
*
畫廊燭臺含香夢,多少樓臺煙雨中。
樓家雖然因着龍血,争強好勝殺伐善戰,但絕不是粗鄙莽夫,只要不動刀兵,他們看上去也是風度翩翩。
聽聽他家仙門的名字,煙雨樓外樓。
亭臺樓閣數不盡,九曲回廊水墨清,每逢落雨,煙雨缭繞,樓非樓,花非花,詩情畫意,美不勝收。
今兒沒雨,天氣極好,烈日當頭,所以樓映臺跪在祠堂外,正被太陽曬。
他一身玄衣黯沉,上面以金線暗繡龍紋,在陽光下若隐若現,浮光掠影,龍形飒飒,氣勢淩人。
非常好看。
也非常熱。
罰跪麽,自然是不準用靈力來抗的。
樓映臺額間已經沁出了汗,但他仍然脊背筆直,跪得十分板正。
是能給其餘人做榜樣的罰跪姿勢。
顧江雪慌裏慌張跑來,連衣襟都沒攏好,看得出很着急,穿着水藍色的衣裳,像朵水花,奔到樓映臺身邊,腿一軟,“啪”地也給跪了。
他傷沒好透,其實沒多少力氣下床,還是讓樓依依幫忙架過來的。
不過顧江雪膝蓋沒砸中地面,樓映臺在他摔下來前伸手抱住,讓顧江雪摔在了他腿上。
瘦了,輕了,樓映臺想。
樓映臺看着顧江雪領口透出的纖細鎖骨和繃帶,皺着眉給他将衣襟拉攏合好:“你怎麽來了?”
“來撈你啊!”
顧江雪身形不穩,搭着樓映臺的肩才勉強撐住身子,嘴唇都在抖,顫聲道:“你傻啊,就說是我利用你,全是我的錯,平白無故遭頓打……挨了多少鞭?”
樓映臺愣了愣,猝不及防對上顧江雪眼中毫不掩飾的焦急跟心疼,手指一蜷。
“沒挨。”他在顧江雪的神情裏緩了眉眼。
顧江雪一臉凄涼:“別騙我了,你們樓家跪祠堂都是先揍一頓再按頭的,難不成這次用的不是鞭子……”他越說越心驚,失聲,“換了鐵棍?總不能直接上刀兵吧!?”
樓映臺:“……”
越說越離譜。
“真沒有。”他無奈,“我跪在外面,不是裏面。”
顧江雪:“啊?”
他頓了頓,睡了半天的腦子終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在樓家,得跪在祠堂裏面才算得上真正的重罰,先打再跪一條龍,但跪外面是不算的。
顧江雪後知後覺,樓依依給他挖了個坑,“跪祠堂”三個字惹得他心急如焚,不帶細想,就馬不停蹄趕來。
他偏頭,發現把他扶來祠堂的樓依依已經不在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 與名。
套路。
從過分的擔憂裏回過神,顧江雪終于意識自己此刻跟樓映臺姿勢太親近了,一時間十分尴尬。
他想縮手,但是沒力氣。
“……依依學壞了。”顧江雪沒話找話。
樓映臺不知前因,但篤定:“你教的。”
顧江雪不背鍋:“肯定是跟你學的!”
遙想當年,衆人都還是小屁孩,高不過大人的腰,貓嫌狗憎的年紀,唯有樓映臺鶴立雞群,乖巧得不行。
樓映臺幼時生得可愛,即便面上表情不多也看不出什麽嚴肅,反而更像個仙童,是完美的別人家孩子。
顧江雪和薛家小子一合計,覺得不行。
樓映臺這小仙童太乖了,出去被別人欺負了怎麽辦?
他們決定好好教導樓映臺為人處世之道。
樓映臺是個好學生。
很快,樓映臺悄無聲息把他倆一道坑了。
二人不可置信,賭氣說不再帶他玩,小樓映臺面無表情:“哦,那我自己跟。”
“你倆再擅闖險地,我就獨自跟在後面。”樓小仙童用平靜的語氣說着可怕的話,“萬一我死了,記得給我收屍。”
顧少爺和薛小子當場目瞪口呆。
良久後,顧小少爺才滿臉震驚道:“他是怎麽做到用乖巧的臉說這麽恐怖的話的?”
薛家小子捶胸頓足:“完了,白米團變芝麻湯圓了,我們仨最後的良心也沒了!”
樓映臺不僅學成了,還青出于藍,頂着君子的臉,愣是沒人相信他也擺弄智計手段,一舉鎮壓兩個混世魔王,把他倆管得服服帖帖。
事後顧江雪和薛家小子互相推鍋,一致認定肯定是對方帶壞了樓映臺。
此刻顧江雪和樓映臺的對話,莫名讓他想起當年小少爺們幼稚的模樣。
顧江雪忍不住笑出聲,他本來就沒力氣,索性不掙紮了,幹脆趴在樓映臺肩頭,省力,也不用看樓映臺的眼睛。
只要不對視,他就不怕尴尬。
“那什麽縛龍鎖呢?”顧江雪晃了晃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解了,你暈着,不用铐。”
樓映臺說着,又把縛龍鎖摸出來,咔噠給兩人拷上,顧江雪如玉的手腕上又多了條手鏈,金色游龍形,細細的,不知道的還當真以為就是裝飾品。
确實挺好看。
顧江雪笑眯眯:“你還真拷,怕我跑了啊?”
樓映臺:“嗯。”
顧江雪:“我不跑。”
一年前剛跑過的人說什麽呢,比起信他那張鬼話連篇的嘴,還是縛龍鎖更可靠。
顧江雪用手指戳了戳他肩膀:“只是簡單跪一跪,樓爺爺就放過這事兒嗎?”
“不。”樓映臺說,“老祖親自發話,爺爺愛莫能助。”
樓映臺不知想到什麽,停了下,才繼續:“老祖說……要是蛋裏孵不出來我的孩子,鞭子攢着一起打。”
顧江雪埋在他肩頭悶笑:“我替你挨,畢竟話是我說的。”
樓家列仙門,不該也不能姑息邪魔,若非顧江雪掏出顆蛋,樓家即便想幫他,也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何況願意違逆仙門百家來冒險救他的,并非樓家,從來只有一個樓映臺而已。
也幸好自己現在半魔半道,成了個古怪的存在,只要他不算完整邪魔,樓家就不算包庇邪道。
樓映臺攬着顧江雪單薄的身軀,小心翼翼避開他傷口:“不要你抗。”
“挨打很疼的,”顧江雪勸他,“我習慣了,你不一樣。”
樓映臺倏地沉下眉眼:“習慣了?”
顧江雪:“……”
糟,一時不察,說漏嘴了。
可能是他好久沒待過這麽安心的地方,挨着這麽安心的人,加上受了傷,麻痹大意,腦子跟嘴都不靈光了。
好在顧江雪壓箱底的鬼話太多,張嘴就能圓:“可不是嗎,被追殺兩天就習慣了。”
樓映臺面色更難看了。
這時候院門口樓依依去而複返,看見他倆依偎的姿勢,便不靠近,擡高聲音遙遙道:“我就來傳個話,兄長,老祖有言,你可以起來了。我說完了,你們繼續。”
說完就走,留出空間。
院子裏兩人僵了僵,随即各裝各的神色如常。
顧江雪靠在樓映臺肩頭:“她好像對我們的關系有什麽誤會。”
樓映臺沒應這句話:“先回屋。”
他還有好多疑問要顧江雪來解。
樓映臺靈力游走,額上薄汗消去,跪了大半天的腿也不麻了,能直接起身,他順勢将顧江雪帶起——
顧江雪卻按住他,聲音都緊得變了調:“做什麽?”
樓映臺:?
“帶你回屋。”他說。
顧江雪:“你扶我就行,不用抱,我能走。”
樓映臺默然看了看沒有半點力氣還死鴨子嘴硬的顧江雪,依言收回探向他膝彎的手,攬住顧江雪的腰,變抱為扶。
他一把扶起顧江雪,然後……
然後他們半盞茶挪騰了幾步路,烏龜來都比他們走得快。
顧江雪手軟腿軟,終于嘴也迫不得已軟了軟:“……不然還是你背我吧。”
這回樓映臺沒聽他的,一把将人打橫抱起。
“等等!”顧江雪猝不及防騰空,邊驚呼邊抗議,“我說的背!”
樓映臺言簡意赅:“你胸腹有傷。”
身前有傷,碰着就疼,背什麽背。
奈何顧江雪無力反抗,他為魚肉,樓少主乃刀俎,只能乖乖認人擺布。
他被迫窩在樓映臺懷裏,樓映臺抱他就像抱了一片雲,輕輕松松。
顧江雪一把捂住臉,耳根通紅,不敢想象路上會被多少樓家弟子看到,丢臉事小,誤會事大。
連樓依依都還誤會他跟樓映臺的關系呢。
顧江雪喃喃:“我的一世英名……”
“別怕。”
樓映臺面無表情安慰他:“你沒有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