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the ninetieth-fourth day]
第094章 [the nieth-fourth day]
[the nieth-fourth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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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景愛她嗎?
是愛的。
但越清舒還是覺得有點不夠。
原生家庭帶來的痛是一場綿延的陰雨。
要曬到很久很久太陽, 才能去掉身上的陰濕。
越清舒跟阿婆繼續往下聊了幾句,并沒有對岑景的話題進行太多深入交流。
阿婆只是告訴她,但不是想道德綁架她。
兩人聊得差不多後,越清舒才回家收拾自己帶回來的一大堆行李。
兩年在生命的長河中算不上什麽。
不長, 但也不短。
兩年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比如她身邊的一切。
雲見少女時期的暗戀終于得償所願。
而鄧佩爾也再次邂逅自己曾經的白月光。
鄧佩爾最近其實也不住在這邊, 跟對象在一起的時間更長,這件事她之前就跟越清舒提過, 說等她回來以後再搬回來。
因為不常住在這邊,連小金魚都跟着鄧佩爾一起搬了家。
越清舒當時笑了笑, 說:“因為我回來就讓你對象滾啊?”
“我們約好的要一起再住一起嘛!我不能食言!”鄧佩爾是個非常重義氣的人。
當時是沒說什麽。
但昨天,她在酒店碰到那個孤身一人來大城市闖蕩的雲南姑娘。
越清舒突然想到自己跟鄧佩爾剛認識的時候。
她那時候也是這樣。
後面臺風再次來臨,她回到房間裏以後, 腦子裏出現岑景那張臉,她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些糾纏無法停歇。
又想到爾爾。
她現在已經很幸福很安定了, 其實沒有再折騰的必要。
越清舒霎時做了決定,決定讓她去享受自己的愛情,因為愛情在這個世界上最難解的情意。
有着比朋友間更加親密,更加深入的靈魂交流, 又跟親情一樣伴随着日常的瑣碎。
但它既沒有友情的“距離産生美”,也沒有親情的血脈關系。
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最難整理清楚。
在越清舒心中, 要和另一個人相愛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所以爾爾應該去享受的。
朋友們都有了自己的選擇, 也在繼續奔向幸福的路上前行。
越清舒由衷地感到開心,也祝福她們。
只是一個人在家冷清收拾的時候, 會突然有些孤獨感。
…
大家白天都各自有安排,飯局便約在了晚上。
越清舒簡單收拾了家裏後決定出門閑逛, 她沒有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清水灣附近。
她愣神。
自己都笑了,怎麽會走到這種地方?
附近還在圍建,外面圍着一圈标語上挂着喜萊集團的标志,宣傳內容跟她看過的一樣。
岑景真的打算建一個公益項目。
他說到做到,也不會撒謊。
越清舒看着這條路的盡頭,恰逢夕陽時刻,太陽快要*7.7.z.l落入海面。
她發了很久呆。
在家裏群聊裏發了一條。
-【上次說那個男生,問問他什麽時間合适,我們見個面吧。】
越清舒并沒有撒謊,周為和莘蘭的确給她“挑”了個适合結婚的對象。
兩人年紀相仿,興趣愛好相似,家境也配得上。
倒不是催促,也不是故意找的,只是周為前段時間有個合作夥伴,恰好帶了他兒子來,在飯桌上聊到這裏。
這一來二去的,玩笑間就說起這事。
周為回去以後問了越清舒的意思。
“先認識認識?不行也能做朋友,圈子拓寬一點也好。”
“而且你們倆看起來是很配啊,哈哈哈,各方面條件都符合!”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你們就見面吃個飯,不影響的,這要是真讓你們倆看對眼結婚了——”
雖然是玩笑,但的确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越清舒的表姐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結婚的,剛開始非常抗拒相親,結果兩個人就那樣看上對方了。
不管怎麽說,她總是要往前走的。
這個項目不知道要多久才建完,越清舒沒有進去,只是在旁邊吹了會兒風就離開。
她沒有觸景生情,也沒有難過或是大為感動,只是壓下略微浮動的心情,平靜地吹着風。
在看到海浪卷起來的時候,越清舒轉身輕盈離開。
經歷過海上的大風大浪後。
有時會覺得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什麽規則,唯一的規則就是——
就這樣吧!随心往前走!什麽事情都會有方向的!
沒有岑景的故事,也會是好故事。
…
晚飯難得大家齊聚。
越清舒因為去散步走得太遠入迷,打車過去的時候遇到下班高峰期堵車。
她到得晚,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在了。
今天的小姐妹團,只有越清舒沒有帶家屬,她推門進去看大家都挨着自己對象坐着。
時隔兩年沒有跟大家見面,再次見面是桌子換了大桌。
以前她們四個姑娘一起,就開個小桌。
而且只有沈念溫英年早婚了,她不許她老公跟着一起,說女人聚會他別摻和。
現在好了。
都帶上跟班了。
越清舒忽然笑出聲,重逢第一句話不是好久不見,也不是好想你們。
而是——
“我是不是也得叫個人來陪我?”
雲見起身,跟她揮手:“舒舒!你幹嘛呀?”
越清舒覺得她最近說話語氣沒有以前那麽要死要活的社畜氣息了,連聲音和語調都變得像在撒嬌。
熱戀期的女孩子是這樣的。
沈念溫直接提高聲貝:“小清舒!你這個負心漢嗚嗚嗚,我等了你兩年!你這就要走啦!”
越清舒還是沒進來,故意裝作跟她們鬧脾氣的樣子。
直到目光挪到鄧佩爾那裏。
雖然經常都在視頻,也有聯系,但見面的時候還是太沖擊。
短短的兩年,鄧佩爾也明顯比以前更幹練,她身上也更有沉穩、成熟勁兒。
其實鄧佩爾比她小一些。
但這會兒就是莫名的,給人一種她才是姐姐的錯覺。
從小被愛包圍的人會有更健全、更迅速的成長。
鄧佩爾看着她,說——
“越越。”
“歡迎回來。”
所有人都在等,等她回來,會思念她的人也不僅僅只有岑景。
越清舒肩膀往下一松,忽然有些感慨萬千。
“你們就是這樣迎接我的啊。”越清舒繼續笑,“一個個都帶着對象來給我塞狗糧!”
“那不完全是的。”雲見說,“我們這是帶男朋友過來給你審核一下。”
越清舒在這個朋友圈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說。
程沭畢竟是老熟人,他的手搭在雲見身後的椅背上,側目問:“我怎麽不知道,她還是你們的男朋友質檢員?”
雲見點頭解釋:“因為她是我們裏面最理智、最不戀愛腦的!”
能夠在愛裏抽身的人,都很厲害。
越清舒邁步進來,一邊坐下還一邊笑:“我現在在外面的評價這麽高嗎?”
沈念溫嗑瓜子,補刀道:“這不是實話?你要是戀愛腦,早就跟岑景和好了,今兒還能一個人來?”
戀愛腦稍微有一點小事就感動。
但越清舒的骨頭就是硬。
客觀上來說,岑景待她确實不錯,但就是怎麽都啃不下來。
越清舒沒否認。
這桌子上的人都對他們倆的事情有所耳聞,特別是鄧佩爾的男朋友郁闵。
他們的重逢說來也是科幻。
是因為鄧佩爾從岑景那裏接了個新的項目開發,在他那兒做事。
鄧佩爾只能說,岑景的人脈太過于強大。
完全想不到,岑景竟然跟郁闵認識,而且也算是多年的好友。
鄧佩爾從自家男朋友那兒聽說的。
其實岑景的事,在他們圈子裏早都傳開了。
畢竟旅行到一半突然把兄弟們全水了,又自己一個人開車從阿勒泰直接殺到烏魯木齊去趕飛機的這個行為…就挺令人震驚的。
更別說後面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了,都略有耳聞。
這個圈子說起來也小,兜兜轉轉就這麽些人,話傳來傳去就說到岑景身上。
越清舒本人其實不介意跟大家聊岑景。
各種玩笑話和真心話摻雜。
沈念溫膽子大,就喜歡攪混水,甚至還直接問越清舒:“怎麽樣,那你現在要不要把他叫過來?”
“他以什麽身份來?”越清舒嗤笑,“得了吧。”
此話一說,旁邊幾位都笑得不行,鄧佩爾也直接說:“說實話,我第一次見岑景在誰嘴裏這麽讨嫌。”
岑景喜歡她這件事根本不用說,已經不是秘密。
郁闵也跟道:“看來是岑景不夠努力。”
他這人就是不太會追女孩兒的。
從小得到什麽都太輕易,總覺得自己可以,實際上對她束手無策。
越清舒跟郁闵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線上視頻的時候也有打過招呼。
這會兒說起話來倒也不算生疏。
“還是郁總厲害。”越清舒說,“我這才走了兩年,你就把我的爾爾拐走了,都快拐到你家戶口簿上了。”
“才兩年?”郁闵重複了一遍,“兩年已經很長了。”
沈念溫也調侃。
“就他倆那速度啊?兩個月就在一起了!”
“小清舒,你再晚一年回來,人家孩子可能都生了,要再晚兩年,孩子都可以叫你幹媽了。”
程沭聽聞,竟也說了句:“看來我也不夠努力。”
雲見:……?
程沭:“我追了你整整半年呢。”
他們還比上了,一個兩個月一個半年,有什麽好比的?
越清舒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別人的感情好像都是這樣,幹淨利落,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就盡早結束。
只有她跟岑景拉拉扯扯、黏糊着沒個結果。
她撐着臉看鄧佩爾跟郁闵說話。
越清舒想,或許是因為他們擁有直白的、熱烈的愛,所以感情可以立馬碰撞出火花。
她和岑景呢?
在別人眼中的确很可惜吧。
把自己從故事中剝出來,站在上帝視角看這段過往的話,是有些令人唏噓。
如果她一開始就擁有堅定熱烈的愛,去融化他,他們或許早就在一起了。
但越清舒不是那種人,她只能維持自洽,她沒有那麽多能量可以給他。
而岑景偏偏也是這麽遲才意識到愛。
他這個人對什麽事情都游刃有餘,但唯獨在愛裏是個笨拙的初學者。
大家的調侃玩笑結束,桌上安靜了一陣,越清舒喝了一口飲料,忽然跟他們說。
“我努力下次聚會給你們介紹新朋友。”
沈念溫眨巴眨巴眼,率先問:“嗯?換人啦?”
這次真不是岑景了。
越清舒點頭說是的,家裏介紹的,回頭要是真行,她也帶過來一起玩。
這話題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下去,大家聊聊家常趣事,也就過去了,後半段也沒有人再提到岑景。
仿佛,他的确只是一個偶然被提起的過客。
這種飯局難免會喝點酒,越清舒這些年酒量沒見長,兩杯下去有些微醺。
晚飯後,鄧佩爾說她要陪越清舒,讓郁闵自己回去,她今晚要跟越越呆在一起。
郁闵不多問,只是幫她整理了一下衣領,說:“好,你們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信息。”
她們還是喜歡手挽手散步回去。
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話更密一些,聊的心思也自然更加深入。
鄧佩爾經常開玩笑,說她們之間是過命的交情,越清舒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至少有這樣一個可以深入內心世界的朋友。
鄧佩爾挽着醉醺醺的越清舒。
“真的準備就這麽算了?”鄧佩爾問她。
她甚至沒說是什麽事。
愛過一個如此閃耀的人,怎麽可能做到完整地遺忘呢?
第一次愛的人像是刻骨的紋身。
那是洗不幹淨的。
“再這麽下去也沒個結果。”越清舒說。
可以是可以,但有什麽必要呢?
她們繼續往下走,越清舒的聲音壓得很低,慢悠悠地跟她說話。
“我以前以為的成長是變得更堅強,更勇敢。”
“但現在我才發現,成長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成長是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軟弱。”
“我們都不需要做面面俱到的、絕對百分百厲害的大人。”
她意識到自己的軟弱,意識到自己的害怕,也意識到自己的回避性。
越清舒當然也想過,岑景其實對她挺好的。
真的。
在他家的時候,他會每天給她做早餐,就像照顧小團子一樣照顧她。
越清舒搬來滬城以後其實一直不敢說自己的口味到底是什麽,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不能提那麽多要求。
她小心翼翼,努力溫和。
但岑景給她做過幾次飯,就記得了她的全部口味,他從來不問她,也不會在她面前故作表現。
他只會很輕盈地說一句:“過來吃飯。”
岑景家裏備了幾雙平底鞋,是她的尺碼,剛開始越清舒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甚至還誤會過,那是岑景之前的對象留下的。
但後來某天,吃着早飯。
岑景忽然問她,“是覺得我給你買的鞋不好看所以不穿?”
越清舒才知道,那是他給她準備的。
他說,“高跟鞋是漂亮,但不實用。”
岑景也會收到她一條消息,就從遙遠的阿勒泰來到她身邊。
她知道,她都知道的。
越清舒看着鄧佩爾,忽然鼻子一酸。
說好的未來再也不要為岑景掉眼淚了。
可她還是有些難過。
越清舒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如此清晰地述說。
“我害怕。”
“爾爾,我真的很害怕…”
“我只敢告訴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些不夠,他沒有那麽愛我,他以後會膩的。”
她那如此相愛的父母。
都會因為柴米油鹽醬醋茶分開。
這個世界真的會有永恒的、亘古不變的熱烈的愛嗎?
所以從故事的一開始,越清舒就沒有想要什麽結果,是有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因為岑景的态度讓她死心。
但最生根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
她對愛情和婚姻的理解在青春期崩塌,信念崩塌後,她不敢再有任何期待。
所以她戀痛。
所以她一遍遍用過往刺痛自己。
所以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淪、享受在那段暧昧卻又沒有任何身份的關系裏。
這樣,她既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又可以不負擔任何對未來的期待。
她指責他的那些話,也都是故意的,她說自己沒有在他那裏要過什麽,其實不是岑景給不起,也不是岑景不願意給。
是她不敢收,不敢要。
“我就是這樣悲觀的一個膽小鬼。”
越清舒不是在斬斷岑景的念頭,而是在斬斷自己的念頭。
鄧佩爾看到她紅了的眼,一陣心疼,她理解她的苦痛,也心疼她的苦痛。
回避型依戀和不擅長表達的人總是進行着這種糾纏不休的虐戀。
一邊痛苦,一邊又舍不得放手。
鄧佩爾伸手一把将越清舒攬入懷中。
“越越,不着急。”
“時間會給你答案的。”
時間是生命的源泉,可以治愈一切,也可以證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