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恩斷義絕 今日顧某來此只為帶走一人
第64章 恩斷義絕 今日顧某來此只為帶走一人。……
身後的石徑小道上湧出了一批持劍的弟子。兩側的山林間也現出幾道身影,持弩相對。兩方人馬以離火宮衆人為中心呈合圍之勢不斷接近。
許厭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薛玉趁他怔愣間,尋到機會一把奪下許厭手裏的劍,沖到顧雲行跟前:“放開他!”
顧雲行淡淡掃了他一眼。
薛玉:“……”
怪、怪吓人的。
容欺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朝着薛玉搖搖頭。他一只手攥上了顧雲行攔在腰前的胳膊,試圖掙開。
顧雲行沒由着他亂動:“怎麽了?”
容欺環顧周圍,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幾張武林盟的面孔。他頓時皺眉,想到顧雲行身為天極門門主,無論如何,都不該和他一個聲名狼藉的魔頭沾上邊。
容欺:“顧……門主,多謝你出手救我。”
顧雲行眸光微暗,垂眸看向他。
容欺的臉色蒼白到仿佛沒有血色,只有一雙眼睛燦若寒星,正專注地盯着自己。
顧雲行原本還想為這生分的稱呼生氣,對上他的目光後便又沒了脾氣。
他将人攬緊了幾分,轉而看向鄒玉川。
“鄒宮主,今日顧某來此只為帶走一人。”
Advertisement
鄒玉川:“我竟不知,我那乖徒兒何時與天極門顧門主有了交情?”他的視線從他們二人身上掃過,帶着一絲審視。
顧雲行:“他怕是做不成鄒宮主的徒弟了。”
容欺看了眼顧雲行,又看向鄒玉川冰冷的臉色,最後什麽也沒說。
“顧門主這是何意?”鄒玉川笑了,他問容欺:“乖徒兒,你是要與外人勾結,背叛我離火宮嗎?”
“背叛?”顧雲行根本不給容欺回答的機會,冷冷道,“他一心為你取得《天元冊》,明知你冷血無情,卻還是念着當年那點教養之恩回到了離火宮。可鄒宮主卻無端施加給他這麽重的刑罰。有何顏面再為人師?又哪來的資格去談背叛?”
容欺怔了怔,他很少聽顧雲行這般言辭激烈過,如今竟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
“我離火宮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管!”鄒玉川顯然對這連聲的質問感到不滿,“容欺,将航行圖交出來。”
容欺手指微微顫抖,想起自己手上還抓着那塊染滿血跡的白布,不由苦笑道,“鄒玉川,你不會真以為這航行圖是真的吧?”
鄒玉川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容欺見他如此,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絲悲涼:“你費盡心機,不惜将許厭、沈棄和我送上一條無解的死路,就只為了去尋方元磬。可是……他的遺書上,分明沒有提及過你。”
鄒玉川盯着他:“滿嘴謊話,胡言亂語。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
容欺搖搖頭,倚着顧雲行站直了身體:“我一直想不通。當年你在容家村救我之時,方元磬已然出海。難道從那時起你就已經打算讓我去送死嗎?”
離火宮弟子衆多,不乏有能人異士……鄒玉川要尋人,斷然不會寄希望于一個小孩。所以,哪怕後面發生這種種,容欺始終覺得,起碼在最初鄒玉川收他為徒之時,是有幾分真心的。
“師父,”容欺再次喚起了這個稱呼,“您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鄒玉川卻只是冷笑:“我救一人,猶拾貓犬。收徒也不過是消遣罷了。”
容欺聞言,愣了片刻。他迎向鄒玉川不甚在意的目光,發現竟連那點微末的真心也是假象。
許厭:“好一個閑來做消遣。平日裏看我們對你感恩戴德,發現我們有用之後,就任意差遣……的确是不虧的買賣。容欺,發什麽愣?莫非你還對這人心懷期許嗎?”
許厭的話重重落在容欺的心頭。
鄒玉川:“若我知曉你如此忤逆欺瞞,當初便該将你溺死在易水河中!”
容欺低聲道:“可笑。”
鄒玉川:“你說什麽?”
容欺掙開顧雲行,拖着虛浮的腳步,踉跄往前了一步:“我說你可笑!鄒玉川,沒有人忤逆你,也沒有人欺瞞你。自始至終,你都活在一個癡夢裏!”
說出這幾句後,他只覺傷口隐隐作痛,也許是薛玉喂他的藥丸起了效的緣故,身體反而恢複了一些力氣。他緩了緩,又道:“方元磬的遺書裏提到了天元冊,提到了妻子兒女,卻唯獨沒有提到你。”
“那又如何?”鄒玉川臉上是肅殺的寒意,已然動了真怒,“當年我隐姓埋名與他在江湖結交,高山流水知音之情,何須以筆墨來證明?”
容欺毫不畏懼他的怒意,冷聲道:“我原本也覺得奇怪,後來一查,才發現當年你毒殺老宮主之時,正是他南下抵達離火宮的前昔。”
鄒玉川:“你都知道些什麽?”
容欺諷道:“方元磬一生為報仇而活,甚至不惜耗費精力在海中荒島修建洗心獄。這樣一個人,卻偏偏不能親手殺死方家滅門案的罪首。”
“沒錯。家父平生最大憾事,便是沒能手刃罪首。”不知何時,方斂已領着一隊人馬抵達了此處,他的身旁還有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
鄒玉川:“我視他為知己,他将心中苦悶說與我聽,我就去幫他除了那老東西!他感激我還來不及,難道還要因此記恨上我嗎?”
容欺聞言,幾乎都要同情起方元磬了——忍辱茍且,苦練武藝,好不容易一路擊敗了參與滅門案的仇人,眼見着罪首伏誅在即,結果卻輕飄飄死在了友人手中。
也許有人只求一個仇敵身死的結果,但顯然方元磬并非那樣的人。他不僅要擊敗他們,還要将他們關押在暗無天日的囚籠之中,誘他們互搏殘殺,惶惶不可終日,以極慘烈的方式,為曾經的惡行付出代價。
即便如容欺這樣一個外人,也能理解方元磬,可鄒玉川卻不能懂!
——不知我者,山水不相逢。
也許正因如此,方元磬就此折返而回,連離火宮都不曾踏入。
容欺只覺得鄒玉川無藥可救:“你連他想要什麽都不知道,算什麽知己?”
“找死!”這話一下激怒了鄒玉川,他怒斥一聲,運掌聚氣,朝着容欺拍去!
顧雲行一把将人扯了回去,挽劍起勢,引着掌勁擊向了身側的石壁,石壁上立時顯出裂紋,碎石紛紛滾落。
霎時,焰火嶺上死寂無聲。
這憤然而起的一掌,顯露出極為雄渾深厚的內力,令衆人駭然變色。他們恍然間意識到,鄒玉川既為離火宮宮主,又是魔道之首,他的實力已然到達另一層境界。
看着滿地碎石,和深入石壁的裂痕,容欺卻低低笑出了聲,他取過顧雲行手裏的長劍,眼中閃過決絕。
“鄒玉川,我由你教養成人,卻也因你歷經生死。從今往後,我不欠你什麽了。”
他揚起染血的白布,倏然見,劍氣铮鳴,寒芒閃過,将這白布裂為兩半,也将過往種種盡數斬斷。
“以此為證,我與你,恩斷義絕!”
從此,他再也不做這魔宮之人,也不必受任何人驅使。
天大地大,他要為自己而活。
那一劍幾乎耗光了容欺所有的力氣,他以劍撐地,只覺胸口處內傷作痛,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容欺!”顧雲行攬過人,沒收了他手裏的劍,為他如此不顧及身體感到又氣又心疼。
但他明白,容欺與鄒玉川之間的了斷,旁人無法插手。
——即便是他,也不能。
他伸手探向容欺的脈搏,感受着細若游絲的脈息。
容欺察覺到他的動作,小聲道:“死不了……只是,有些沒力氣了。”
顧雲行便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入手很是冰涼。他翻過容欺的手掌,在那食指尖上看到了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流了太多的血,也受了太多的傷。
顧雲行忽然感到了後悔。他不該放任容欺回去,也不該放任容欺拖着這樣一副傷軀與鄒玉川決裂。他完全可以再自私些,強硬些,将這一切全都壓下不顧,把人綁去天極門。
反正容欺打不過自己。
反正鄒玉川不在乎他——容欺遲早會發現這一點,可能發現的時間會更久一些,可能期間還會因此與他置氣……可是,即便如此,也好過這般,血淋淋的被踐踏真心。
“要小心他的暗器……”
容欺一只手攥着顧雲行的衣襟,眼前止不住地一陣陣發黑。他的身體受了太多的磋磨,此刻終于到了快難以為繼的地步,恨不能就此昏死過去。但顧雲行還未脫險,無論如何他也要清醒着。
顧雲行沉着臉,藏起眼中所有情緒:“別擔心,累了就休息會兒。”
聽着顧雲行的話語,容欺眨了眨眼。
顧雲行:“睡吧,我帶你離開。”
他輕輕用指腹擦去容欺嘴角的血跡,俯身将人打橫抱起。
許厭詫異地皺起了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流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薛玉也覺出了幾分古怪,但還是更焦急容欺的傷勢,想要過去,卻被許厭一把拽了回去。
鄒玉川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怪不得……原來是尋得了新的靠山。”
顧雲行冷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若是可以,他真想就此展開手腳與之一搏。但是不行——他垂眸看向懷中昏死過去的人,心中的擔憂蓋過了憤怒,容欺受了太重的傷,他必須盡快結束與鄒玉川的纏鬥。
這時,鄒玉川一掌未成,便再起一掌。
顧雲行沉着臉,足尖點地,帶着容欺向後疾退。他目光緊盯着鄒玉川,揚聲道:“還望崔莊主掩護一二,顧某感激不盡!”
下一刻,一枚閃着冷光的鐵箭從纏鬥間的三人穿過。
顧雲行順勢向前并未受到波及,追在身後的鄒玉川卻不得不停步旋身避讓。
瞬息間,顧雲行便帶着容欺與鄒玉川拉開了距離。
方斂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連弩。他打了個手勢,潛伏在山林間的弟子便持弩對準了鄒玉川。
顧雲行一路退到人群中,道:“多謝!”
崔心元面無表情,一雙眼睛落到他懷中奄奄一息的容欺身上,啞聲道:“帶他走,我來留住鄒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