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殊死一搏(2) 瀚海訣出,劍勢如洪流……
第63章 殊死一搏(2) 瀚海訣出,劍勢如洪流……
地牢深處,仍是彌漫着一股潮濕與黴腐的氣味。
容欺雙手被鐵鏈束縛,手腕處已經磨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胸口處,鄒玉川打他的那一掌仍在作痛,這痛楚一遍遍地提醒他,自己已成棄子。
他早已料想過這般結局,可等它真的來臨時,又覺得萬般不甘心——出海之時,他躊躇滿志,自以為只要贏得這場角逐,便能向鄒玉川證明自己。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可笑萬分。
原來他的命運早在接下尋找《天元冊》任務之時,就已經注定了。
鄒玉川救他,養他,教他……做盡師父之事,可偏偏卻無師徒情誼。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牢室的門忽然開了,容欺眯起眼,認出了那是地牢的獄卒。
是了,鄒玉川已下令,要嚴刑逼迫自己開口。
獄卒一進牢室,就吹滅了數盞燭火,應該是鄒玉川特地囑咐過了。昏暗的環境下,容欺什麽也看不見,也不知白晝黑夜,時間流逝。
他對離火宮的刑罰并不陌生,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大殿上的威脅奏效了,鄒玉川竟只拿鞭刑對待他。
可即便是鞭刑,也是痛的。他就這麽痛了醒,醒了痛,渾渾噩噩在這黑暗之中煎熬着。
往日奔走做剿殺任務的時候,他也曾數次落入敵手,但只要一息尚存,他便總能找到機會逃出生天。
這次,也一定可以。
——他想活着。
皮肉傷牽動起內傷,胸口處再次傳來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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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沉浮間,他忽然想起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傷,卻有人會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調息……
顧雲行。
他在心中念起了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這樣便可以撫平滿身的傷痛。
不知多少時日過去,他聽見牢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随之是牢門打開的動靜。
“右使……他們怎麽能……這麽對你?”
容欺認出了聲音——是薛玉。
薛玉的語聲微微發抖:“右使,你清醒着嗎?”
容欺掀了掀眼皮,只模糊看到一團影子。
他看不清,薛玉卻注意到了:“右使,你聽得見,對嗎?”他語氣急切,邊解開鎖鏈邊說道,“我把刺鱗給你找來了。武林盟馬上就要攻上來了,鄒玉川現在無暇顧及這裏,你快逃吧……”
他把刺鱗放進容欺的衣襟,說着說着,聲音低了下來。
容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傷勢,啞聲道:“我走不了。”
薛玉扶起他,另一只手連忙從懷裏掏出了大大小小的藥瓶,抖着手往容欺嘴裏塞了三粒,又将一瓶藥粉盡數灑在滿身的傷口上。
薛玉:“我背你離開!”
容欺搖搖頭:“帶上我,你跑不掉的。”
薛玉:“再不跑,你要麽死在鄒玉川手裏,要麽死在武林盟手上!”薛玉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只是出去跑了個任務,回來就發現好好的一個人竟被折磨成了這個鬼樣子。
“你到底怎麽得罪他了?”薛玉又氣又急,硬拽着人背起,“算了,不與你多掰扯。別忘了,五年前我發過誓,你替我報了仇,那我薛玉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容欺聽得真切,心底卻有些訝異。
薛玉師承某位不知名的神醫。五年前,神醫為歹人所害,薛玉幾次想要報仇都沒能成功,他武功不濟,只能眼睜睜看着仇人逍遙快活。恰逢容欺出任務經過,那歹人行事張揚開罪了他,他便順手将其殺了。
好像的确是自那以後,薛玉主動提議要随他加入離火宮。
容欺沒想到,竟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薛玉就對自己忠心耿耿了數年。
可笑他此前還因為薛玉被擢升為左使之事,對他心生懷疑,就連後面的脫身計劃也都瞞着對方。
薛玉背着容欺往外走。
許厭叫住了他們:“打開牢門,我帶你們出去。”
薛玉停下腳步。
許厭又道:“我幫你們攔住追兵。”
薛玉一愣:“可我沒有解藥。”
許厭:“也沒指望你。”
薛玉:“你!”
他深覺自己身為神醫傳人遭到了鄙視,氣沖沖地提劍劈向鐵鎖——沒劈動。他臉一僵,收了劍,老老實實地翻找起鑰匙。
進了牢室,他将鑰匙一扔:“自己開!”
許厭便撿起鑰匙一把把去試。
薛玉重新将人背好,探首去看外面的情況。
地牢此刻已由薛玉帶來的人手控制住,原本的獄卒們盡數被關押在一間牢室裏。外面的殺喊聲暫時并未傳過來。
薛玉催促道:“好了沒?”
許厭站在他身後:“把劍給我。”
薛玉想了想,将手中長劍地給了他:“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招?”
許厭随手挽起劍花,走到了前方:“跟緊了。”
一行人沖出地牢,沒走幾步,就聽見不遠處殺聲震天。
容欺側過臉,循着聲音的方向,試圖望去,卻被外面的強光刺激得睜不開眼。
許厭手執長劍,将撞上的一小路人馬盡數斬殺,看服飾,既有離火宮弟子的,亦有武林盟的。
薛玉一邊行進,一邊将大致情況快速講了講。
離火宮的探子原本探聽到的圍攻之日是在五日之後,可武林盟居然提前攻上來了。雖然他們已做了些布防,但仍有一批教衆尚在趕來的路上。
許厭:“外面應該打得不可開交了,我們從後山繞道離開。”
薛玉:“不行,若是撤離,鄒玉川也可能退至後山,那我們就要跟他撞上了!”
許厭皺眉:“離火宮再不濟,也不會敗得這麽快。要是此刻往前走,我們很有可能撞上鄒玉川和武林盟兩撥人。”
薛玉:“你說錯了!這次武林盟來勢洶洶,不知從哪裏請來了幫手,一路勢如破竹。依我看,鄒玉川撐不了太久。”
許厭沉吟片刻:“我們先去東面高處的焰火嶺,等他們都往一個方向離開後再下山。”
焰火嶺不在主道上,平日裏只有零星幾個守衛,嶺峰之上有一處高地,能夠俯瞰大片區域——是絕佳的蟄伏之地。
這下,薛玉也沒話說了。
容欺昏沉間感覺在往上走,沒過多久,他發現薛玉停了下來。
“宮、宮主……”
容欺試着睜開眼,刺目的白光似是要灼傷眼睛,在一片刺激性的淚光中,他看到了鄒玉川。
鄒玉川:“看到地牢空了的時候,我就猜到許厭會躲到這裏來。”
謹慎如許厭,謀定而後動,鄒玉川顯然對自己的徒弟頗為了解。
許厭嘆了口氣:“看來是我連累諸位了。”
薛玉面色複雜,但也知道此事怪不了他頭上,他剛想開口,肩膀卻被人按了下來。
容欺:“若我畫下航行圖,你可願放過我們?”
鄒玉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給他紙筆。”
此時此刻,哪裏來的紙和筆,遞過來的是一塊撕下來的白布。
容欺便讓薛玉将他放下,鞭刑留下的道道傷口幾乎讓他無法站穩,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接過白布,咬破手指勾畫起來。
他不知道路線,但卻知道鄒玉川絕不會因為這張圖就放過他們,所能做的僅僅只是拖延片刻。如果此刻能有武林盟的人找來,興許他們才能有一線生機。
血染白布,留下一道道洇開的血漬。
焰火嶺上,寂靜無聲。
容欺只覺得時間被拉得極長,失血帶來的暈眩讓他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胸口的內傷再次發作,他頓時吐出了一口鮮血。
薛玉:“宮主……不能再畫下去了,他會死的!”
鄒玉川恍若未聞。
容欺歇了片刻,咬牙繼續畫下去。一條條紅線,在這白布上逐漸顯現,他的頭腦也一點一點地變得清醒——從未有過的清醒。
“咻——”冷箭破空而響,攜着風雷之勢,疾射向鄒玉川。
容欺停下了動作。
下一刻,山林間,接連響起數道冷箭,精準地命中了鄒玉川的手下。反應過來的人試着用刀劍去劈擋,然而那箭速度極快,剛擋下一波,便立時有下一波襲來。
鄒玉川自不會被冷箭所傷,但也的确為其所擾,不得不運內勁躲避。
薛玉見狀,想沖過去将地上的容欺撈回。
鄒玉川冷笑一聲,隔着數步的距離,擊飛了薛玉,又化掌朝着容欺抓去。
容欺急忙想要避開,可惜重傷的身體比往日裏遲鈍了許多,稍用力便疼痛萬分。他屈指成爪,抓起泥土朝鄒玉川揚去!
鄒玉川立馬收勢避開。
容欺拔出刺鱗,眼底閃過兇光,正欲撲過去與鄒玉川拼個你死我活,身體卻被一股巨力攔腰拖扯了回來。
“是我。”
熟悉的聲音自耳後響起,容欺瞬時卸了力道,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顧雲行面若寒霜,臉上還帶着斑駁的血跡,仿若一尊殺神。只是攔腰攬在他腰間的手卻在微微顫抖——差一點,只差一點!
顧雲行從未這般後怕過,他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晚來半步,容欺殊死一搏之下,會迎來什麽樣的下場!
但他卻連說一句重話都舍不得。
短短幾日,他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此刻遍布傷痕,單薄瘦削,分明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樣子!
顧雲行再難忍耐,另一只執劍的手朝着鄒玉川揮去一道氣勁。瀚海訣出,劍勢如洪流,一下将追來的鄒玉川擊退數步。
鄒玉川的眼中閃過訝異,沒料到江湖年輕一輩之中竟有人能有如此內力。
顧雲行心中擔憂,他箍着容欺的腰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容欺全然是靠着他在支撐,竟是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