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場争執 林深之處有山巒,山巒之中又……
第36章 一場争執 林深之處有山巒,山巒之中又……
容欺又問及造船的具體情況,船老大頓時苦着一張臉,唉聲嘆氣。他本來就不擅長造船,能夠把船拼湊到這個地步,已實屬不易。一些關竅之處,他實在是琢磨不透了。
容欺繞至那處豁開的口子,指腹劃過斷口,又轉而走到船身前端,去查看拼接好的部分,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
“可看出什麽了?”顧雲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容欺回過頭,發現只他一人,便示意顧雲行湊近些。
顧雲行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落在船身上那截動來動去的手指上。
容欺:“不覺得眼熟嗎?”
顧雲行:“榫卯之術。”
當初他們栖身于岸邊的半截船艙中,顧雲行留意過艙內木板的拼接之術,後來還将其用在了屋頂的搭建上。
容欺彎腰從地上撿起兩塊遺留的木頭:“那就看你的了。”
只言片語間,兩人交流完信息。顧雲行也不推辭,就近坐在船邊,從衣兜裏取出刺鱗,按着記憶開始削劃起來。不多時,兩塊木頭的一端分別被刻成一對榫卯形狀。而後榫卯相接,兩塊木頭便天衣無縫地合在了一處。
顧雲行笑道:“如何?”
容欺接過木頭,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先前小瞧你了。”
不會雕花算什麽,往後在容欺這兒,顧雲行就是木刻行家。
他剛想再說上幾句,餘光瞥到方若瑤過來了。嘴邊的話頓時吞回了肚裏,他轉過身,沒興趣去聽身後的熱鬧。
顧雲行看着他的背影,這下終于确定了,這魔頭似乎是真的厭煩正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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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顧雲行做出的一對榫卯給了船老大周遠極大的啓發。他對着那兩塊木頭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嘴邊念念有詞,俨然十分入迷。
容欺沒去打攪他,支使着嚴帆和周順去林間伐木取材,自己則打算去周圍探查一番。
臨走前,他回過身,視線尋找了一圈,發現顧雲行正同方斂談論着什麽。
他收回目光,沒有知會任何人,只打算速戰速決,争取天黑前趕回來。
自入島以來,他僅在樹林裏活動,因此西島對于他來說,仍很陌生。而那怪人的存在總讓他覺得島上有貓膩。
他可不信,那怪人是靠着每日穿梭于林野就練出了絕世武功。尋常的兩座荒島,可養不出這樣恐怖的怪物。
林深之處有山巒,山巒之中又藏着什麽?
容欺運起輕功,朝着最近的山峰疾馳而去。到了山腳,才發現離地十丈俱是峭壁。
黑色的山石矗立于前,仿佛巨神攔路,令人心生不安。
他旋身上行,身若燕雀,許久後攀登到高處,又自山石峭壁間窺得一角:眼前仍是連綿起伏的高山,一眼望不到頭。
山外青山,層層疊嶂。再遠一些,視線受阻便看不清了。
容欺收回視線,沒有繼續往上,趁着天色将暗之際趕回了栖身的洞穴。
等他抵達時,天邊最後一道光線已近消失,步入通道,隐約聞見了肉香,時不時能聽到幾聲低語。
等到容欺的身形出現在洞口,洞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顧雲行并未同方家兄妹坐在一起,他獨自盤坐于角落閉目調息。聞聽腳步聲,立刻睜開了眼。
容欺很是自然地取下木架上的烤肉,然後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咬下一口手中的烤肉,臉頓時黑了下來——口感又硬又柴,全然不似顧雲行做的合胃口。
他忍耐地嚼了嚼,只覺難以下咽。
顧雲行開口打破了沉默:“去哪裏了?”
容欺好不容易咽下肉幹:“到山上看了看。”
顧雲行:“看出什麽了?”
容欺略一思索:“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山巒起伏,不似有人煙,也不知道那怪人生活在何處。也許下次他該叫上顧雲行一起去看看。
“沒什麽特別……”顧雲行低聲重複了一遍他的話語,語氣中帶上些許冷意:“如今怪人下落未明,右使孤身一人,倘若撞見對方打算如何脫身?”
容欺眯起眼,聽出了些許不對,擡眼看了看,發現顧雲行正盯着自己,眸光深沉似有不悅。
他一愣,顧雲行這是……怎麽了?
容欺立馬又看向其他人,發現旁人大多低頭專注地啃着食物,默不作聲。
他心中疑惑,但也不樂意受這莫名其妙的氣,道:“依顧門主的意思,難道怪人一日不現身,我們便一日蜷縮在這兒,惶惶不得出?”
顧雲行沒有說話,只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容欺鮮少見他這副表情,心中頓時也生出一股火氣:“你有話便直說!”
顧雲行:“西島情況未明,右使獨自一人離開,難道不叫人起疑嗎?”
容欺:“……”
這破島之上能做什麽可疑之事?總不可能沖到怪人跟前同他“嗷嗷”叫喚着談合謀吧?
容欺不滿道:“當日我探查東島,也沒見你多說什麽。現在突然提這些,是要盤問我嗎?”
顧雲行:“顧某自然沒有資格過問右使的事。”
“你知道就好!”容欺聲音漸冷,“本座最不喜歡的就是坐以待斃。要照你這麽說的話,怪人要是尋到這兒,我們照樣逃不掉。”
他就不信以顧雲行的性子會對這西島毫無想法。若論起來,顧雲行骨子裏就不是東躲西藏的人!
顧雲行:“不告而別,便是右使的主動出擊之法嗎?”
容欺猛地将手中的肉塊扔進火堆之中,冷冷道:“顧雲行,你想找茬便直說!”
洞穴內寂靜無聲。
方若瑤抓着方斂的胳膊,大氣也不敢喘。周遠等人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底,以免受到波及。
方斂低聲咳了咳,作為武林盟盟主,他是在場唯一夠格能為天極門門主與離火宮右使拉架的人,于是主動出聲道:“二位稍安勿躁……今日造船之事取得了突破,其他事我們暫且先不論,不如……”
“為何不論?”容欺絲毫不給面子:“方盟主,你說,我離火宮行事,需要向他顧雲行彙報嗎?”
方斂:“……”
“是不用。”沉默中,顧雲行淡淡開口,說完,便重新閉目調息,一副不再多言的模樣。
容欺冷笑一聲,也不說話了。
這場争執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突兀。
确認這兩尊大神不再出聲後,衆人這才松了口氣,周遠和周順更是連連擦汗,慶幸這兩人沒有打起來。要知道,上一次他們目睹兩人打架,整條船都翻了。
許久,洞穴裏再無人說話,就連一向話多的方若瑤也不吱聲了。
夜半時分,衆人紛紛睡去。
容欺時不時往火堆裏添些樹枝,火光映照着他半邊臉龐,晦暗不明。
不遠處,顧雲行仍維持着調息的姿勢,一動不動。
容欺等了一會兒,卻未等到什麽。最後,他撇撇嘴,自嘲地笑笑,索性也阖起了雙目。
明明上午離開時顧雲行還一副笑語晏晏的模樣,短短幾個時辰就翻臉不認人了。
——什麽“攜手禦敵,共同進退”,這才過了多久,顧雲行就露出真面目要同他決裂了。
武林正派,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容欺越想越氣,忽然聽到洞穴之中有動靜。有人似乎起身了,腳步聲響起,最終停在了容欺身前。
容欺睜開眼,沒有半分睡意,他沒好氣道:“幹嘛?”
顧雲行:“随我來。”
容欺冷嗤一聲,不做搭理。
顧雲行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語氣仍有些沉:“我尋了你一個下午。”
容欺一愣,尋他?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顧雲行已經彎腰從火堆中拿起了一根未燃盡的樹枝,朝着洞穴外長長的通道走去。
容欺:“……”他遲疑了片刻,起身跟了過去。
通道狹長彎繞,昏暗無比,風也比裏面大了許多。樹枝上的火苗被拉扯得變形,但卻總不會熄滅。
顧雲行停在了一處岔口,将火把插進泥地中,就地坐下,而後從兜裏取出了幾根植株。他也不去看容欺,自顧自地擺弄起來。
容欺:“這是什麽?”
顧雲行:“止血草。”
容欺疑惑地瞧了瞧,他能辨認的草藥有限,但也記得止血草不長這樣。
顧雲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南橘北枳,有差異也是正常。”
他随手撿起一塊平坦的石頭,将止血草擺放于石面之上。而後取出刺鱗,調轉匕首,用柄端慢慢碾磨起來。
片刻後,根莖處淌下血紅的汁液,滴落在泥土中,留下一小片深色。鮮紅的汁液浸透了石塊,也染紅了顧雲行的手。
容欺不知道這人為何突然聊起了一株草:“你采止血草做什麽?”
顧雲行:“今日顧某尋你,跑遍了四周附近,路過看見了,便順手采回來了。”
容欺:“你……找我有事?”
“在右使眼中,莫非必須有事才能去尋你嗎?”顧雲行手中動作微頓,“他們剛入西島時,每隔幾日就會有人落單失蹤,再發現時已經喪命……容欺,你究竟知不知道,在這種時候,突然消失意味着什麽?”
容欺張了張嘴,心頭湧起奇怪的情緒:“你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遇襲了?”
顧雲行不說話了,眼底似有暗潮湧動。
對上這視線,容欺莫名感到一陣心慌:“我又不是那幫廢物,就算真的倒黴撞見了那怪人,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就被帶走,更何況……”
顧雲行打斷了他:“可我擔心你。”
容欺愣住。他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幹巴巴憋出幾個字:“我、我又不是方斂。”
顧雲行看着他:“容欺,你我之間,不能說這兩個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