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臨西島 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靜
第32章 初臨西島 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靜。……
第十日黎明,晦暗未明之際,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朝着海邊疾馳而去。
海面上,水汽與晨霧交織,恍若白紗輕蒙。放眼望去,只見波濤起伏,再遠處是茫茫一片。
容欺眯起眼,借着微弱曉色仔細辨認:“就是這裏。”
顧雲行雖看不見島嶼,但并不懷疑容欺,目光落在對方肩上:“海中不似暗河,你有傷在身,恐怕會有些吃力。”
容欺冷聲道:“我會跟上你。”說完,他擡腳步入水中,又遲疑了起來。
海水獨有的鹹腥味順着風鑽入鼻間,令他忍不住蹙眉。
此時入海,于他來講絕不是什麽好時機。一來他泅水只學了一半,二來他有傷在身,可比起被那怪人日日追纏,他寧願賭上一把。
深吸一口氣,容欺正打算鑽入水中,冷不防腰間被人拽了下。
他疑惑地回過頭,用眼神詢問顧雲行。
“外傷泡鹹水,容右使還真是不怕疼。”顧雲行一把将人拉近自己,“泅水只學了個劃手,連腳都不會蹬,就要游海了?”
容欺沒想到顧雲行竟把話說得那般直白,仿佛自己成了個怕疼又沒用的廢物。他頓時沒好氣道:“不用你多說!本座心中有數。”他行事一向不愛瞻前顧後,想得越多便顧慮得越多,反而麻煩。因此每每遇見難事,他更傾向于行動在先。
“心中有數?看來右使對自己很有把握。”顧雲行笑了笑。
也許容欺自己都沒發現,很多時候,他心虛害怕了就會不自覺稱起‘本座’。但顧雲行不打算就此拆穿對方,只是道:“行了,乖乖等我片刻。”
容欺急忙叫住他:“你幹嘛去?”
顧雲行賣了個關子,道:“給你找條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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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哪裏來的船?
容欺滿腹疑惑,伸着脖子去看顧雲行。
不一會兒,顧雲行就從岸邊不遠處抱來了一截厚實的樹幹,塞入了容欺懷裏。
顧雲行:“抱緊了。”
容欺:“……”樹幹很粗,他得兩只手合起來才能抱住。
顧雲行便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帶着他蹚水行走了幾步。
岸邊水不深,走了十幾步,也只沒過膝蓋——這讓一開始就急着想鑽進水裏的容欺難得感到了尴尬。
行至深處,顧雲行解開腰帶,一端先在自己手上纏上幾圈,而後攤開手,用眼神示意容欺。
容欺遲疑了一會兒,默默将手放了過去。
顧雲行:“換只手。”
容欺一愣,才發現遞出去的是前幾日受傷的手,于是換手。
顧雲行笑着抓起,将腰帶的另一端纏繞在容欺的手上。
“你只需答應我一件事。”顧雲行認真道,“海上風急浪大,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千萬別胡亂掙紮,我保證能帶你過去。”
耳邊水聲陣陣,微風輕拂面頰。容欺抱着樹幹,随着海浪一同起伏。在他的前方,顧雲行穿梭在碧波之間,身姿靈活如游魚。
起初容欺想學着顧雲行的樣子動動腿,結果發現除了将水攪弄得亂七八糟外,并無任何幫助,有幾次還不小心造出了逆流的趨勢。
顧雲行不得不停下來,無奈地看着他。
容欺:“……”
他扒拉着樹幹,自覺理虧地低下頭,決定不再添亂。
顧雲行這才繼續往前游起來。
雖然抱着樹幹在海中飄來蕩去并不怎麽安穩,但遠比容欺預想的順利許多。
早知顧雲行願意帶他渡海,他甚至不用學什麽泅水。
不知不覺間,天邊亮起橙色的光芒,散入白霧中,便被氤氲成了一種奇特的光景。
容欺無意間瞥見一眼,便再也收不回目光了。
橙光與白紗相融,海水與天空相映,他置身其中,仿佛跳脫人世,身臨幻境,周圍一切都變得缥缈不實。唯有身前之人,依舊清晰而真實。
“顧雲行。”
他攥緊了手中纏繞的一端,輕輕喚了一聲。
風聲蓋過了他,也一并蓋過了心中浮動的雜念。
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靜。
兩人穿過白霧,便看到一座小島近在咫尺。
海灘邊鋪滿了金色細沙,不遠處是一片樹林。容欺記得當初隔海望去時,這座島并不大,如今真正踩上西島,才發現目測未必準确。
這座島嶼的形狀并不規則,正對着東邊島嶼的那一側恰好只是狹窄的一端,繞過這一段,便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林海。林海間是蜿蜒連綿的山脈。
容欺回首看向身後,那座他們待了數月的小島已隐在白霧後,再看不清了。但他知道,午時白霧散去,小島依然在那裏。
也不知道那怪人會不會又追過來?
容欺收回視線,重又望向無邊的樹林,對眼前未知的島嶼起了幾分興趣。
“本座倒要看看,那怪物的老巢裏藏着什麽秘密。”他挑了挑眉,想起纏繞在手上屬于顧雲行的腰帶,于是故意扯了下:“走吧,顧門主。”
顧雲行的手被帶得動了動,也不覺得被冒犯,笑着道:“右使若是喜歡繼續這樣牽着,我也不急着解開。”
又開始了。對于顧雲行時不時冒出的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容欺向來不慣着:“我對你的腰帶沒興趣。”
說完,他就迅速解開了纏在手上的腰帶,扔還了回去。
趁着顧雲行整理衣袍系腰帶的功夫,容欺再次打量了一圈四周地勢。
“這裏情況未明,也許不只一個怪人。我們還是小心些為好。”
顧雲行:“右使所言甚是。”
兩人很快就離開海灘,進入了樹林間。
林間樹木繁多,随意生長,沒有半點“路”的樣子。兩人不敢貿然深入,怕迷失了方向,沿途還在隐蔽處刻下記號——只不過一個刻的是火焰紋,一個刻的是水波紋。
容欺對此嗤之以鼻,整條船上能認識天極門記號的估計只有方斂了。
他們探查了許久,原以為能在島上發現些線索,但結果不盡如人意。奔波了數日,他們此時都有些疲憊,容欺便提議先找個地方落腳,再尋些吃食。
林間的樹木與東島上的差不多,只是粗壯的樹木多了許多。兩人找到一棵倒伏的巨樹,就地坐了下來。
顧雲行堆好枯枝,處理起半道打回來的兔子。容欺則在一旁搭了個架子,将兩人半濕的外袍挂了上去。過了一會兒,他又摸出自己的暗器布袋,在裏面翻找起來。很快,他兩指撚着将針取出,又一一放在自己掌心,皺着眉盯了許久。
顧雲行穿好兔肉,放到火上翻烤,見狀,問:“怎麽了?”
“一根、兩根、三根。”容欺臉色沉重,“本座的銀環刺骨針只剩最後三根了。”
顧雲行手上的動作一頓。
“上次與那鬼東西交手,接連三針才阻住他片刻,都沒來得及細看有沒有射中皮肉。”容欺越想越心疼,“這是我早年好不容易尋來的秘鐵所鑄,竟浪費了大半在那家夥身上。”
顧雲行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第一針被震開了,第二針堪堪擦過,第三針沒入了皮肉。”
容欺聽完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顧雲行,你可知道銀環刺骨針的由來嗎?”容欺取出一根在指間撚轉,“除了能破骨穿肉外,我還在上面淬了銀環蛇的毒液。中此針者,頭一天四肢麻痹,第二日渾身奇癢,第三日鑽心刺骨,偏偏不會致死,若是銀針入脈游走全身,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幽幽道來,渾然不似在說一件可怖之事。
“可是,你說那怪物可有半點像中毒之人?”
顧雲行聽懂了:“內力高深的話,也許可以逼出毒液。”
“是這樣沒錯。”容欺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可此前從來沒人成功過。”
他放回指間的針,又重新數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不管怎麽說,看來我得省着點用了。”
顧雲行遲疑了一下,從衣袖中摸出東西,遞過去:“第四根。”
容欺:“……”
容欺盯着那枚變了樣的“繡花針”,無語了半晌,嫌棄道:“這個不算。”
——它不配。
看到它,就想到那條傾注了自己和顧雲行心血的兔毛毯子,此刻應該還好好地擺在木屋裏。莫名的,比失去刺骨針更強烈的心疼,湧上了心頭。
顧雲行也想到了,看了看旁邊地上新剝下來的兔皮,正欲開口。
“這針還是你自己留着吧。”容欺迅速打斷道,“興許後面還要縫補,就不必還我了。”
好險沒有接過來,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顧雲行沉默地盯着手中被拒絕的銀針,又看了看若無其事的魔頭,最終還是将針收入了衣袖內。
進食後,兩人将灰燼掩埋,又往裏走了一段距離路,天色就暗了下來。
他們接連幾日被怪人窮追不舍,竟被迫逐漸适應起夜晚的風餐露宿。
容欺靜聽着風聲,斜靠在顧雲行的肩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下半夜叫我。”
顧雲行笑了笑,攬過他的腰身讓人挨得更近些,貼在他耳邊低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