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和美”一家人
第33章 三十二、“和美”一家人
“啪。”她不知哪裏來的氣力,從他懷裏掙出一只手來,在他臉上狠狠地擊了一下子。
老徐面孔上登時泛起一條薄薄的紅印。
一愣,手便松了。
她忙趁此機會倉皇逃去。
門是開着的,老徐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會呼喊或做出更顯眼的舉動。
反正這個徐宅是他的,除了常歡,都是他的人。
她生出的第一念,就是趕緊跑上閣樓,叫醒常歡,帶她一起逃跑。
心裏一急,反倒被門口的墊子絆了一下,剛要摔倒時,一只胳膊穿過她腋下,箍住了她的腰,又将她拖了回去。
“砰”的一聲,老徐一擡腳,将門給關上了。
“放開……”她欲待喊出聲來,卻被老徐伸掌緊緊捂住嘴。
跟着眼前一花,背脊上一陣疼痛,再定睛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一只洋燈了。
她被摔在床上,他的身影像一片巨塔的黑影一樣移過來了,将她整個吞沒。
她心裏一沉,見他眼睛是發紅的,血絲不知何時透了出來,爬滿了他的眼白,也顯得分外怪異可怖。
他“唰”的一聲解掉了皮帶,在半空中“啪”地揮動了一下。
她屏住氣,閉上眼。
“怎麽不喊了?”老徐冷冷地道。
她耳邊聽到他解衣的聲音,漸漸的,那黑影徹底吞了她,她便不再掙紮。
他是對的,這個宅子裏,除了睡着的常歡,沒有一個人能夠解救她,夫妻敦倫,天經地義。
她只要忍住心裏對他的厭惡,想來便能暫時消除他的怒火。
然而生理性地胃抽搐一陣陣泛起來,她難受極了。
看她眉間鎖成川字,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喝道:“睜開眼。”
她仍是緊緊閉着,抵死不睜。他冷笑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又加了一絲寸勁。
“是不是因為她?你跟常歡,關系不一般吧?”
她下意識睜開眼,只見老徐赤紅的眼睛裏竟充斥着鄙夷的寒意。
“你們這叫□□,知道嗎?”
“你胡說什麽!不許污蔑一個小孩子。”她嘶啞着喉嚨,從齒縫中逼出一句話。
“小孩子?”老徐哈哈大笑起來,她只覺一陣驚濤駭浪襲來,頭突然被頂到床欄上,撞得生疼。
“她對你這麽明顯,你不要裝傻。”老徐在她耳邊咬着牙,“你真的覺得她只是個小孩子?……她看你的眼神,一點兒都不像小孩……她的身體裏,一定住着個惡魔!”
毓華的腦袋嗡嗡的一片混亂,她完全不知道老徐在說什麽。
可她知道,老徐今天越了界,契約立時不作數。
“是嗎?”他笑了,“你明天可以找找看,契約到底還在不在?”
她倏然睜大了眼睛,瞪着老徐。
老徐臉上終于顯出一種得逞的快意:“簡毓華,你最好明白,在這裏我的話才是契約,我說準就準,不準就不準!”
所以識相的話,最好伺候好他。
毓華心裏一陣拔涼,像一個攀在懸崖壁上的人,苦苦掙紮着,最終掉了下去。
老徐見毓華臉上露出認輸的表情,終于滿足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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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起床晚了,是被一陣不知哪裏傳來的争吵聲弄醒的。
但睜開眼時,卻只見到秋娟抱着狗站在門口。
“小姐今兒起晚了。”秋娟走近兩步壓低嗓門道,“給小姐和姑爺道喜了,到底是破鏡重圓了。”
毓華臉上一絲笑影都沒有:“剛才是怎麽回事?怎麽聽到有人吵架?”
“哦,門口來了幾個讨飯的,不讨到足量的錢硬是不走,費了些氣力才打發走了他們。”
毓華便不再過問:“我倦了,你替我披個衣吧。”
秋娟一愣,毓華從她臉上看到隐隐閃過的一絲勉強,但很快秋娟就把這絲情緒拾掇好了。
“行。”秋娟蹲下身,放開了那只狗,狗一落地就一聲不響地竄出門去。
秋娟從椅子搭背上取過的毓華的外衣,替她更上。
毓華邊穿邊道:“是了,我從前放在抽屜裏的契約在哪裏,你一會兒取來我瞧瞧。”
秋娟臉上又是微微一頓:“怎麽了小姐,這契約不都是你收着麽?”
“是我收着嗎?我怎麽找了沒有?”
“那再找找,總歸不會丢的,定是在家裏。我叮囑過底下仆役,清理衛生決不許動主人的東西,相信他們沒那個膽子。”
“嗯。”毓華淡淡地應道,心裏隐約就有了數。
這時,忽然聽到樓下一陣說笑聲傳了上來,是老徐和常歡,她乍一聽幾乎懷疑耳朵出問題了。
“樓下誰在……?”
“咳,看我這記性。都忘了自己上來做什麽。姑爺讓我請您下去吃早飯,他和常歡小姐已經等你多時了。”
“他們……”她疑惑着,“和好了”
“父女沒有隔夜仇,小姐不必操心。”秋娟道,“這回連我也意外得很,他二人居然主動向對方道歉,哎,看來常歡小姐長大了。都說家和萬事興,從今天起,想必徐家會一天天旺起來。”
說着秋娟就陪毓華慢慢走下樓。
到了樓下,但見老徐和常歡兩人坐在飯桌的兩側,笑吟吟說着話,中間還給她空了一個位子。
當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場景,就等着賢妻就坐。
老徐先看到她,“喲,你娘來了。”
常歡背對着她,聽老徐這麽說,立刻轉身,對着毓華輕輕欠了欠身,規規矩矩道了句:“娘,早安。”
毓華愣住了,一雙眼只管盯着常歡,卻見常歡擡起頭來後,一臉冰冷。
“娘,請坐,用餐。”
循規蹈矩的哪還有半分常歡的樣子。
她看了眼老徐,卻見老徐渾若無知地舀了勺湯粥,根本沒擡眼瞧二人。
“你怎麽了?”她落座,伸手拉拉常歡的衣袖,輕聲問,“還好吧?”
“我很好,請娘放心。”常歡語氣終于松緩下來,可仍是一眼都沒看她,“我給義父道了歉,昨天的事,是我糊塗。義父為我找到了維維,我還那般怪他,太不懂事了。”
“诶,不是說了麽,過去的事就不追究了。我也有錯,對你大聲呵斥,沒考慮你心情。”說着老徐笑笑,就着常歡的腦門摸了摸,一副安慰乖女兒的樣子。
毓華在一旁坐着,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也一口都吃不下。
“謝謝義父關心。”說着常歡沖着老徐也回了一笑,接着往椅背一靠,向秋娟招了招手,“把維維帶過來,讓我瞧瞧。”
秋娟從地上一角抱起了維維,常歡伸手,順毛捋捋,嘴裏發出“啧啧”的哄狗聲,就跟往日一模一樣。
而維維則十分溫順的樣子,還沖常歡搖起了尾巴。
“我就說是一場誤會嘛。”
“是誤會。都是常歡的不是,害義父和阿娘擔心,常歡以茶代酒,給爹娘賠罪。”
說着常歡真就倒了茶給老徐和毓華。
老徐是坦然飲了,還對端着杯子一臉遲疑的毓華道:“是常歡的心意,喝了便是原諒她了。我就說嘛。”
老徐笑呵呵地擡起頭看着窗外的晴天,“昨天這場雨下得好啊,把我們徐家所有的誤會和不快都沖走了。往後願咱們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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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按照昨天新定下來的規矩,常歡要去教堂牧師那裏研讀《聖經》,學習教義。
對此她表示無異議。
老徐随即囑咐司機王師傅上完課後直接帶她去騎獵場,讓大小姐好好地放松,說着“父女倆”還相視一笑。
這讓毓華完全看懵了。
這時常歡沖她微微鞠了個躬:“娘,我先去教堂了,晚上見。”
也沒有擡眼看她,不知是生了氣還是在避忌什麽。
常歡走後,屋子裏只剩下老徐了。
見老徐吃完飯,起身拍拍屁股,她不禁上前一步:“你到底把她怎樣了?”
“什麽怎麽樣?”老徐從衣領架上取過軍帽,戴上,就着門背後的穿衣鏡整了整,見鏡子裏的毓華靜立一隅,在等他的回答,“你說她變乖了啊?那大概是她想通了呗。”
說着老徐坐到一旁的換鞋凳上,他沒有叫仆役伺候,一應自己動手。
毓華看老徐拿起鞋刷,好整以暇地刷起了鞋面。
嚓,嚓,嚓。
他擦得極慢,每刷一下,那剛硬的毛刷仿佛用力地刷在她心上,刮痧一樣滋出了血痕。
她心裏忽然起了不潔的念頭,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逼出齒縫:“我也就算了,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我……”
鏡子裏的老徐像是耐着性子聽她說完,手裏的動作也暫停了。
兩人在鏡中對上目光,她忽然被他陰沉的眼神吓到,不由自主地一陣驚恐襲來,雖耐住性子,卻是語無倫次。
“這麽緊張她啊……還說你跟她沒什麽。”老徐哼了一聲,将手裏的鞋拔子甩了甩,換上了軍靴,在地上來回踱了幾下試試腳。
她沉默着不說話。
“我在你眼裏莫非就跟禽獸一般?”老徐冷笑道,“你放心。這孩子奸着呢,無事獻殷勤。”
老徐擡頭看到毓華臉上細密的茸毛,眼神是冷淡中又透着一絲微怯。
讓他想起從前她給他當“通房丫頭”時的情狀,那是他熟悉的她,心裏的某個地方松軟了下來。
便向着她露出笑臉:“不要苦大仇深一張臉,真把我當對頭。我是你丈夫,她是我女兒,我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他踱步到她身邊,驀地伸手摟住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見毓華不反抗,更是一副狎昵情狀:“就要像現在這樣,和和美美的,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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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去,當毓華反應過來的時候,房裏就只剩她一人了。
她想到什麽,又翻箱倒櫃地搜找了一遍,那契約果然還是不在了。
看來是真的被老徐弄走了。
可她竟一點法子也沒有。
難道就要永遠淪陷在這裏,一輩子被綁架着成為他賢良淑德的“徐夫人”?
她不甘,可同時又意識到自己的天真,就算契約還在又怎樣?老徐那樣的人,自然有辦法把黑的說成是白的。
而這屋子裏竟連秋娟都不能信。
想到秋娟,她不免有點傷心,不知從何時起,她就覺得秋娟不大對勁了,眼看着一天天的态度上倨傲了,胳膊肘越來越向着老徐了。
與其說是管家婆,倒不如說以半個女主人自居,雖然還不敢明顯壓過自己去,但私下說不定聽命老徐,不知在家裏動了多少手腳。
沒想到這小大姐跟了她這樣久,居然也會被收買。
她忽然意識到,秋娟一定知道那只狗不是維維,但她不肯說。
如果維維已經不在了,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天在村口撞死的那條狗到底是不是維維?
如果是,維維一向聽話,不會遠走,那天為什麽又跑到村口?
若不是,它究竟跑到哪裏去了,或者它的屍身在哪裏?
……
毓華想去找秋娟問話,但秋娟不在家。
她便也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
馬上有仆人上前,主動要求同行,但被她一口回絕。
“我就去村口的菜市場逛逛,順便透透氣,你們該幹嘛幹嘛。”
出門後,她存了顆心眼,特地繞了路。
走到一棵杏樹底下的時候頓了頓步,裝作蹲下身子擦拭鞋子,略一側頭,就看到不遠處有人跟着她。
認得出是家裏的仆役。
她不禁氣笑了:懷疑她,跟蹤她居然用的是家裏的仆人,也不怕她察覺,是瞧不起她的腦子嗎?
可轉念一想,老徐為什麽要派人跟着她呢?
她身上有什麽值得被盯梢的地方?這讓她想起前不久讀的那篇小說,姨太和進步青年的。
當真防她紅杏出牆麽?
懷疑她和常歡不夠,還懷疑她去偷哪裏的野漢子?
想到這裏,她只覺臉孔被氣得隐隐作燙。
于是她直起身來,慢慢在土路上走着,走到前方一個茅廁前,大步邁入。
那幾個仆人便在門口不遠處等着,當然不知道她早已悄然從後門離去。
毓華掉轉回頭,去往村子另一頭的李寡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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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婦家是裁縫手藝遠近出名的,她今天早飯吃完後特地從櫃子裏拿出之前在教堂唱贊歌時穿的那條裙子,撕破了幾處給秋娟,讓她今兒務必補好交還給她。
因她明日打算去教堂,需要一件正經合身的衣服。
秋娟面色有些不樂意,但畢竟是小姐囑咐的,不敢怠慢,便出門了。
毓華知道這鎮子裏只有李寡婦家是做裁縫的,如果秋娟今天出門只是幫忙做衣服,便只有去李寡婦家,不然就一定別有安排。
到了李寡婦的家一看,秋娟果然不在,但是把毓華交代給她的縫補裙子交給李寡婦了,說一會兒來拿。
問可知道秋娟去了哪裏,李寡婦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又問有說幾時來取,李寡婦最初搖搖頭,後來仔細想了想,說秋娟看着行色匆匆,還叫了一輛騾車,走後聽騾子的聲響,大概是往北去了。
毓華心裏就有了數張。
她知道這村子往北就只有一座觀音廟,簡陋到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一個祠堂,平時都不開放,只有初一十五才供給香客上香。
于是謝了李寡婦,出門也叫了一輛騾車,讓前往觀音廟。
一路思索着,秋娟平日裏并不信奉佛菩薩,再說現在整個西北軍都信耶稣,連家屬都不例外,她一個做娘姨的,為人機敏,自然也不會節外生枝。
那她究竟去廟裏有何貴幹?
正這麽想着,遠遠的看到光禿禿的一片秋黃的山裏露出了幾塊磚瓦。
觀音廟到了,果然衰敗到連外牆都缺了好大一口子,而大門也是開着的。
她下了騾車,走近的瞬間,忽然聽到裏面傳來熟悉的秋娟說話聲和另一個低沉、纖細又悅耳的女嗓音。
她屏着息,悄悄走到那破牆後頭,看到觀音廟的院子裏,坐着一個身段姣好的女子背影,滿頭珠翠。
而秋娟一臉氣急敗壞地盯着那女子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道:“六姨太,你倒是知點好歹,不要讓姑爺難做!”
毓華一驚,原來這倩影女子便是傳說中曾治住老徐卻終被他休了的六姨太淩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