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都怨你!
第33章 33.都怨你!
不得不承認小房子還是很适合生活的,小而溫馨,卧室到廚房就一閃身的功夫,很适合趙觀棋半夜打劫冰箱。樓下就是成片的地道飯館,幾步路就能買到好吃到哇哇叫的飯菜,在手機上哐哐點完,再由某位周姓小哥到店提回來整整齊齊擺在飯桌上。
度假村一切正常,大半得益于韓冀罵罵咧咧地加班加點,身兼數職。
周景池這幾天開車奔波兩個地方,本來覺得有些分身乏術,臉色也快繃不住。但在會議上看到連開三個部門大會的韓冀時,還是覺得自己保守了。
眼見時間快到十二點,周景池從面色鐵青的韓冀看向手邊毫無動靜的手機。
按亮屏幕,的确沒有開免打擾模式。
......不對勁,以往這個點趙觀棋早就發來想要吃的菜,或者告訴他點了哪家的菜,央求着在路上再捎回點他愛的涼蝦。
點開微信,趙觀棋的名字就在頂欄。
沒有新消息紅點,卻顯示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眼神長久地聚焦在那句系統提示,周景池打字過去。
“午飯想吃什麽?”
聊天界面很快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須臾又消失不見。
周景池盯着只顯示一次正在輸入中就杳無音信的微信,吊起一顆心來。
從派出所出來第二天也是這樣。
那時候周景池剛送完一隊人從祠堂回來,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又扯着個臉半天沒落下來。這頭剛囑咐完游客路上要小心降雨和落石,那頭韓冀又打電話過來說要單獨聊點事情。
等到了辦公室才發現本地顧問組全員都在,就在周景池以為工作出了什麽大纰漏的時候,看見他進來的韓冀一個箭步沖上來死死抓住他的手:“我滴個神仙,你可算來了!”
周景池被捏得個龇牙咧嘴,還沒把手抽出來就被按坐在沙發上。
“......疼、疼,韓總。”周景池一只手去掰韓冀的手。
“你就是可人疼!”韓冀一副上班上到亢奮的模樣:“好員工就是疼出來的!”
周景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半偏過頭去看其他正襟危坐的人。誰知道個個拒絕眼神交流,就差沒把椅子仰到翻過去。
這下确定了七七八八,他問韓冀:“是有什麽新工作安排嗎?”
韓冀動作一滞,連手上的勁兒都松了不少,周景池趁機收回手揣到防曬衣外套口袋裏握住手機。
“難怪你能當隊長呢,這腦瓜子就是比隊員好使哈,看來趙觀棋腦子還是沒有那麽漿糊,選你我看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選對——”
“韓總你直說吧。”
正在使用職場先揚後抑戰略的韓冀被驀然打斷,他緩了一會兒,沒架子地一屁股坐到周景池身邊,接着埋怨道:“還不都是那個天殺的趙觀棋,當起甩手掌櫃不說,發消息不回,打電話還不接!我一個人拍板了結果對方還提前合作時間,催得比我媽還緊.....”
“之前就談好的紀錄片項目不能說不幹就不幹吧,我就給答應了...”韓冀說到這就差沒哭天搶地,怒斥趙觀棋是個渣男,“結果你猜怎麽着,昨兒給我打電話說這周就要參拍人員名單。”
“我就想着你們這組剛好都是年輕人,比較适合嘛...”
韓冀說到這去看周景池臉色,之前他可是做了功課。周顧脾氣好人也好說話是人盡皆知的,組裏其他成員口風都是模棱兩可拿不準主意。周景池長得不錯,之前在大學也有過拍攝經驗,如果點頭,這個項目百分百能成,他也省得再去篩人選。
話頭遞到這個份兒上,周景池卻難得地遲疑,組裏其他人也開始盯着。半分鐘的沉默後,他問:“什麽時候開始?”
韓冀忙回答:“這周內。”
都問到這裏來了,眼見要松口,韓冀還想推一把,就聽到周景池義正言辭地拒絕:“那恐怕不行。”
“有些事兒錯不開的。”
比如照料剛接回來還沒養到和富貴一樣肥滾滾的湯圓,又比如照顧還在自己小房子裏遲遲不回消息的趙觀棋。
錯愕的韓冀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周景池示意其他人先走,他斷後。
一邊擦汗走到門口的馬钊突然停下來,一只手拍上周景池肩膀:“神仙周隊,差點出一個月外勤...我們愛你。”
一個月...周景池心道幸好拒絕了,不然黑圓圈可以長吊到紮馬尾。
走去停車場的路上,天上已經開始飄起牛毛小雨,輕輕打在臉上像被鵝毛瘙癢。周景池低下頭加快腳步,雨沒變大,他卻兀自疾馳起來,忙奔到停車位。
幾米外就按了開鎖,周景池上車,系好安全帶,點火一氣呵成。車內照舊的整潔,整潔到有些單調,中控臺上被握得發燙的手機一點聲響也沒有。
趙觀棋沒回複消息沒什麽,這個年紀的男生多多少少有點小心思,興許還在生自己沒有好好關心他的氣。
但韓冀的工作訊息和電話也沒有回複,他開始有點擔心了。
趙觀棋不是對工作馬虎的人,之前工作到深夜也是家常便飯,往往起得比誰都早,時不時還被他敲門叫醒一起吃早飯。各種企業合作,采訪更是層出不窮,不是別人可以代勞的辛苦。
啓動車駛出度假村大門,周景池在風擋玻璃上銀針雨絲的陪伴下疾馳而去。
雨絲擾得他心煩,雨刷拂去一片,一秒鐘不到便霎時卷土重來。
應該說清楚嗎,周景池無暇顧及忙碌的雨刷思索出神。
說自己不是不想關心,是出于對韓冀那番話拙劣的理解——趙觀棋應該期望得到第一位的尊重。
不想比賽沒有被父親尊重,但他不想要自己去派出所,周景池應該尊重。
沒有問出口也是因為,周景池始終認為傾訴與否也是一種尊重的另類體現——他沒有第一時間說,那就不能、也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詢問。
因為沒人知道那個時刻的追根究底到底是慰藉,還是又一次的揭開血淋淋傷口。即使他心裏盤踞着不止一件想問出口的問題,比如為什麽不想讓他去?為什麽受傷了卻不說實話?為什麽要打架?
還有,為什麽不告訴他緊張的背後是那樣難捱的情由?
可人與人之間思維方式差異着實太大,周景池自覺和趙觀棋之間更是隔着思維的萬千鴻溝。
他沒問出口,但趙觀棋好像受委屈了,周景池早上出門時也沒有回應敲門。
心急火燎把油門踩到油箱裏總算殺到樓下。周景池馬馬虎虎停車,抓起鑰匙和副駕上的包三步并作兩步往樓上沖。
微喘着氣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掏出房門鑰匙就看見了門外地上擱到早已發涼的午餐。
利索旋開門鎖,鞋沒來得及換,手上的東西也沒來得及放下。還沒走到卧室門,周景池先看見了桌上只咬了一口的包子。
豆漿、餡餅和幾個皮薄餡大的肉包都已經涼透了。
周景池心覺不妙,擡手敲了幾下房門。
沉重急促的呼吸聲在等待中逐漸平複,周景池手背還在門板上,屏住呼吸聽裏面的動靜。
沒有回應,周景池耐不住,壓下把手推門而入。
窗簾還拉得嚴嚴實實,空調顯示十七度。床上的人蜷成一團,背對着窗戶将臉埋在單薄的毯子裏,死死蓋着臉,一動不動。
看到人的周景池心裏放下了一半,他走進房間,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喚他:“趙觀棋。”
耳朵也被遮住的趙觀棋沒有回應,周景池拿起遙控器将空調調到25度。
周景池在床邊坐下,又喊了幾聲。
沒有動靜,床上的人像個陷入昏睡的睡美人,只顧沉睡。周景池意識到不對,反身戳了戳趙觀棋。
卧室不大,床的另一邊靠着牆壁,沒辦法走到另一邊察看,周景池只好側身跪到床上,一只手越過趙觀棋蜷縮的身子撐住,像環抱着趙觀棋一般,偏頭去看他。
伸到臉龐去拉蒙臉毯子的手猛然頓住,指間在溫度低得要命的房間裏感受到一種汗涔涔、熱騰騰的燙。
顧不得什麽禮貌,周景池一把扯開毯子,皺着眉,臉色潮紅的人就這樣迷離地睜開眼看向他。
趙觀棋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面前的人,心髒砰砰跳得賊厲害。他分不清是太熱的緣故,還是和周景池離得這麽近的緣故。眼睛跟浮了一層水似的一陣清楚一陣模糊,他只好先笑起來:“哥——”
話只說了一個字,周景池的手貼到趙觀棋額頭上,燙得吓人。
發燒了。雖然在推門看到這副模樣就有心理準備,周景池還是被手背感受到的溫度蔓延燒到心裏。
“你發燒了。”周景池撤開手。
“哥。”後腦勺沉痛得像被棒槌敲了似的,整個人如同浸在布滿水草的水潭裏,趙觀棋看着周景池的唇動,卻很難聽清任何一個字。他選擇繼續自己沒有說完的話:“你回來了。”
“...你家好熱。”
周景池看着燒糊塗了的趙觀棋,水光片閃的眼睛卻還連着嘴角一齊笑着,像只只會微笑的機械電子寵物狗。
“...聲音都燒沒了。”周景池嘆口氣,撐起身子,半跪在床上把趙觀棋的頭放回枕頭上。趙觀棋卻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嘟囔着,直到嘴被捂住。
周景池蹙着眉頭連說帶比劃,嘴型放得又大又緩:“別、說、話、了。”
他的手攀上趙觀棋發燙的嗓子,示意他:“疼。”
安頓好變得異常粘人的趙觀棋,周景池跑去附近一個藥店買了溫度計和退燒藥。
膝蓋因為高燒腫脹得厲害,吃完退燒藥的趙觀棋半夢半醒地喊疼。周景池坐在床邊給他揉藥酒,倒是沒有再喊疼。只是在周景池出門放東西的時候喊起來,啞到失聲的嗓子只能發出微弱的嘶喊聲,像是随時繃緊到臨界點要斷掉的風筝線。
周景池只好寸步不離地守着,一遍又一遍安撫突然激動的趙觀棋,一次又一次蓋好被踢開的被子。在聽不懂也聽不清的啞聲呓語中,溫度計使用頻率達到了五分鐘每次。
趙觀棋迷迷糊糊地睡,迷迷瞪瞪地無聲自言自語。期間周景池扶他起來喝了兩次粥,又吃了兩次藥。忙活到下半夜,溫度計上的數值終于掉回正常區間。
這燒發得着實意外,打了周景池個措手不及。他後來細細回想起那夜,沒有下雨,也沒有涼風。只是趙觀棋眼睛水腫得有些厲害。
外傷也沒好完全,人也剛退燒不能折騰,周景池提議在他家暫住幾天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工作。當時在沙發上嘬着涼蝦的趙觀棋點頭如搗蒜,周景池松了一口氣,這更像是一種變相賠罪。
過後沒兩天,隊裏一位帶孩子的游客敲響他的門,說小女孩兒發高燒了,想借車去最近的醫院。周景池二話不說開車将人送到醫院,醫生診斷的時候他也在旁邊默默聽了一耳朵。
小女孩沒有淋雨,也沒有感冒,只是在晚上因為不給她買玩具大哭一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緊接着就是高燒不退,呓語不斷。
周景池站在角落,看着小女孩腫脹的雙眼,忽地意識到趙觀棋發燒的罪魁禍首找到了。
他也大哭了一場。
意識到這一點的周景池惶惶不安,更覺得是自己沒有及時給到趙觀棋安慰,就像家長沒有給到小女孩玩具一樣。
原來這的确是一種賠罪,賠趙觀棋一些沒給及時的關心。
雖然趙觀棋恢複得很快,燒很快退了下去。但周景池卻被弄出了某種陰影,今天趙觀棋又不回消息,他就像家裏寵物沒有出現在電子監控視野裏的那種慌亂和擔憂。
微信還是沒有回應,周景池有些坐不住了。把手機退回到主界面又點開,以此往複,耳邊更是聽不進去一點。
“周顧。”韓冀身邊的經理忽然喊他,“你那邊同意這個方案嗎?”
思緒還游離在數公裏之外的方寸小窩,周景池停下手裏的忙活,不假思索應付:“我沒意見。”
說完便又點開了微信,身邊的祖欣立馬碰了碰周景池的肘,還沒反應過來祖欣一副要死不活的悲傷臉,經理随即站起身大聲宣布:“那好,那我就正式宣布——”
“周顧帶隊顧問組參與此次度假村下鄉紀實宣傳紀錄片的拍攝!這份勇擔重任的精神可嘉,大家鼓掌!”
主位韓冀也難掩驚異,不過很快就加入除開本地組成員,一臉歡笑的鼓掌隊伍中。
手機害人......
不對,是趙觀棋害人。
之前拒絕也是因為他,現在鬧出這烏龍同意也是因為他。
周景池無顏面對江東組員,點頭哈腰随着散會人流溜出會議室,剛走到室外便翻開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聲不過兩三秒戛然而止,趙觀棋在那邊咳嗽一聲。周景池望着和組員一樣黑着張臉的天,遷怒道:“都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