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你瞞我瞞 晚安晚安
第32章 32.你瞞我瞞 晚安晚安
“衣服扔出來就行。”水熱了,浴室在背後升起一陣陣溫熱的白煙。周景池對他揮揮手,催他不要耽誤時間。
洗完澡出來,萬籁俱寂。窗外響起蟋蟀鬧夜的聲音,趙觀棋一瘸一拐走到客廳,周景池正端了東西從廚房出來。
飄過來一絲香氣,周景池越過慢吞吞的趙觀棋将東西放到茶幾上。
“太久沒回來,家裏不剩什麽了。冰箱也清空了,只找到幾個皮蛋,等你的時候解凍了肉...”周景池邊說邊扶着趙觀棋坐到軟沙上,把瓷勺放到粥碗裏攪動了幾下,“只能熬個皮蛋瘦肉粥,你将就喝了早點休息。”
皮蛋特有的香氣熱騰騰地撲上來,趙觀棋咽了咽口水:“你呢?”
“我吃過了。”周景池起身,走到門口的玄關處,對背後望着自己的人說:“你吃吧,我手藝一般,冷了更不好吃了。”
趙觀棋偏頭哦了一聲,低頭喝起粥來。
稀稀拉拉的喝粥聲成了唯一的聲音,趙觀棋在撲面的香熱氣中出神。意料中的情況一點也沒出現,沒有逼問,沒有責怪,周景池像沒有好奇心的機器人,甚至依他所言沒有出現在派出所。
客廳沒有安空調,有風從開着的落地窗外吹進來,溫溫熱熱,連着熱乎的粥一起把趙觀棋烘得個兩頰通紅。
附近不知道種了什麽開花的樹木,馥郁的香氣撲到屋子裏,聞得人有些膩味。
趙觀棋望着風吹來的陽臺,疑心是不是周景池默默添置了什麽花卉。回過頭才發現周景池已經搬了個小板凳坐到他身邊,膝蓋上還放了一堆東西。
不僅如此,香氣的源頭也找着了——周景池正圍着他一圈圈噴花露水。
“這個驅蚊效果還可以,就是有點熏人。”周景池自顧自解釋,“過兩分鐘就好了。”
“別動。”想盤腿坐的趙觀棋被遽然打斷,周景池按住他的腿。一瓶紅棕色的液體被擰開,藥物夾雜着酒精的氣息悉數四溢開來。周景池左手窩成一個小池,倒了一些在手掌上,雙手開始快速搓動。
“疼就說。”感覺溫度上來了,周景池将手貼到趙觀棋左膝上,輕而柔地按揉起來。
紅棕色藥酒從白皙的指間滑過,留下一道道黃痕,手卻絲毫未受影響。老道的手法,趙觀棋甚至沒感到一絲額外的疼痛。
周景池坐在矮矮的板凳上,人也矮矮的,傾着身子,碎發随着動作在眼睫灑下晃動着形狀不一的陰影。
更熱了,被揉搓着的膝蓋熱得發燙。溫熱客廳裏兩頰緋紅的趙觀棋像被人從頭到腳點了一把火,渾身冒着火星子烈烈燒起來。
周景池緘默着,趙觀棋心跳得飛起。一片恍惚中卻依稀聞到夜風送來的淡淡夏夜青草香——蟋蟀藏身的草叢香。被周景池怪罪過的蟋蟀今夜還是那樣聒噪,連同着自身難保的某人。它不遮不掩地大聲喧鬧,趙觀棋畏畏縮縮地心若擂鼓,腦若漿糊。
按摩完畢,手掌間的藥酒也消耗殆盡。周景池擡頭,對上一直未撤開眼神的趙觀棋。他們在花露水和藥酒交融的複雜氣味中對視片刻,卻是周景池先垂下眼睛,抽了張紙巾去擦趙觀棋腿上流到別處的藥酒。
“堅持揉幾天應該會好得快些。”周景池低頭旋緊藥酒瓶蓋,在膝蓋上的醫療包裏翻找起來,“臉上的消個毒換創口貼吧。”
任由周景池給自己消完毒又貼上創口貼,趙觀棋始終追随着那雙手。直到周景池端起桌上的碗,轉身要去廚房。
“哥。”趙觀棋喊得直接,“…你怎麽不問我。”
周景池轉身的動作頓了頓,繼續走去廚房,聲音不大不小地傳回:“問什麽。”
對啊,問什麽呢,周景池從來不是追根究底愛管閑事的人。退一步來說,自己不是不想他問起來的嗎,為什麽沒問心裏也不是滋味。趙觀棋呆坐在沙發上,聽着周景池洗碗的聲音陷入怪圈。
“你這算冷暴力嗎。”趙觀棋不敢說得太大聲,但共處在這巴掌大的套房裏,周景池水龍頭下的手還是忽地怔住了。
“這是冷暴力?”擦幹手,周景池走到廚房門口,和趙觀棋隔着幾步的距離。他不确定地重複:“這是冷暴力麽?”
“是的。”盤着腿的趙觀棋看起來小小一只,他朝周景池點頭:“沒有人會不好奇的,就像沒有人不會緊張一樣...今天鬧這麽難看,你一個字都不問我。”
他聲音逐漸小下去:“...我覺得朋友不該是這樣的。”
“我該問什麽?”周景池問。
你該問什麽我怎麽知道...趙觀棋被噎住,半晌,他搖搖頭:“錯了,你應該關心我。”
花露水的膩人香氣已經聞不到一丁點,效果很好,趙觀棋沒有收到一個蚊子包。周景池彎腰拿起花露水走近,朝他裸露的胳膊和腿補噴。
嗆得要死,趙觀棋別過頭往後倒:“不要——”
“你稿子找到了嗎?”周景池不留情地噴,不留情地打斷他。
“我——”趙觀棋被熏得卡殼,“找到了,路上我還複習了呢。”
“第一句是什麽。”周景池蓋上花露水的蓋子,坐到低人一等的板凳上盯他。
“第一句還能是什麽。”趙觀棋不甘示弱,“親愛的各位...”
“我說正文第一句。”周景池再次打斷他。
“......”
周景池直視着那雙飄忽的眼,替他作答:“是,今天很高興能夠站在這裏看到大家享受晚會。”
“對。”趙觀棋支支吾吾:“不過,你那麽快搶我詞幹嘛,我想得起來的。”
“不對。”
周景池仰視着趙觀棋,緩緩說:“你根本沒寫發言稿,對嗎?”
另類的、不曾設想的問題被挑破。在這個自己創造而來的關心話題中蔓延開,趙觀棋又成了最後的受害者。
眼睛瞪得比誰都大,嘴抿得比誰都緊。趙觀棋錯開視線,無所事事到用手指去鑽身上泛着皂香的衣服。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不好奇呢?指間都磨得發痛,趙觀棋想不明白。
書本上說,探索欲是一種很微妙,甚至稱得上奇妙無雙的東西。可以用在探索知識上,也可以用在探索八卦上,當然也能用在人人趨之若鹜稱之為情感的探索上。
陌生人之間的探索欲往往止步于井水不犯河水,朋友親人之間的探索欲往往止步于分寸和尊重。而放在另一種稱之為‘愛情’的事物身上,探索欲變成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密鑰,變成心裏吐着信子嘶嘶作響的毒蛇。
而沒有過多的探索欲往往意味着,那個人對自己并無過多情愫。自然也就少了上下求索的孜孜不倦,變成一個彬彬有禮,分寸過人的君子。
趙觀棋既對這種不平等的探索欲痛苦,又無助無措。
周景池問的不是他想被問的,他是個只會做考綱範圍內考題的考生。
過長的思索消磨掉寶貴的時間,周景池看了眼手機。關掉廚房燈,走到趙觀棋跟前:“去睡覺吧,空調提前打好了,要把腿蓋住。”
這次沒有猶豫和追問,心裏堵着點東西吐不出也咽不下的趙觀棋進了周景池的卧室。床不大,卻很整潔,一看就是新換的床單被套。
床頭沒有電燈開關,周景池站在門口等。一側頭,趙觀棋這才看到被自己忘到九霄雲外的手機。屏還亮着,韓冀發來消息說他剛到,又問明天的采訪趙觀棋還參不參與。
看了眼還在門口的人,趙觀棋沒有回複,滿電的手機被重新放回床頭櫃。
躺下,蓋上疊得一絲不茍的小毛毯。趙觀棋隔着不大的房間看過去。
沒有交流,周景池拍熄燈,身子退出一半卻被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拉住:“你為什麽不問我呢...”
趙觀棋攥着毯子,聲音輕得不像是個問句。
“額頭上的舊傷怎麽來的?”
同樣在意料之外,散光的眼裏,周景池像只只會刁難人的毛茸玩偶。趙觀棋松開皺皺巴巴的毯子,語氣不滿:“誰叫你問這個了。”
逆着光只有半個輪廓的周景池緊了緊門把手,沉吟半晌道:“打贏了嗎。”
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趙觀棋在事後第一次認真回想起那場架來,最後小聲說:“應該算打贏了吧,我賠錢了。”
“賠錢了。”周景池喃喃重複,最後笑起來,“那就是贏了。”
“你不問我為什麽打架嗎。”
“要說你自然一開始就會和我說。”周景池話說到一半,人也從門縫退出去最後一半身子,“沒說…那就沒必要問。”
“睡覺最重要。”臨了,門從外漸漸合起。
最後一絲發散成橢圓形的光從門縫斂起,趙觀棋墜入一片荒涼又喧鬧的黑。起起伏伏的心終于安息,他側過身子将臉埋進枕頭,肩膀難抑地抽動起來。
耳鳴與陣陣抽氣聲掩住外界的一切聲響,連同門外猶猶豫豫吐露的那句。
晚安。
【作者有話說】
翠果,給我扇開他倆的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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