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周法官 趙案犯
第28章 28.周法官 趙案犯
從餐廳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下來,雨夜看不見星星,濃厚得像棉絮的雲壓在頭上,空氣中是草木和雨水的氣味。周景池慢慢走着,靜靜聞着,默默聽趙觀棋在一旁念叨昨天看完的某本書,直到兩人口袋裏的手機同時振動了兩下。
周景池還在思考趙觀棋剛剛說到的書,趙觀棋動作快,已經把手機從口袋掏出來看消息。
“是韓冀嗎?”周景池問。
“你周半仙啊,這都能猜出來。”趙觀棋按滅手機,完全沒有轉達信息的苗頭。
“他剛給我打電話了。”周景池回憶起結賬的時候,屏幕上出現韓冀的名字時,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十秒會是什麽事。畢竟韓冀一直和趙觀棋聯系得多,不在一個部門他很難聯想到什麽會打電話的事情。
趙觀棋意外:“喲?你們說什麽了?”
“沒什麽。”周景池說,“他問我你在哪裏,還有,我們多久到。”
“沒了?”
“沒了。”
說完這話,周景池不自覺舔了舔嘴唇,他總是一年四季都容易嘴唇發幹。一開始很煩惱,後面沒辦法開始用唇膏,但還是經常覺得在衆目睽睽下拿出一管廉價的草莓味唇膏塗頗有些難為情。
手伸進揣手機的口袋,周景池想自己看看韓冀在群裏發的消息,指尖卻碰到了口袋底的唇膏。愣了一下,手機在猶豫中又再次震動起來,持續在手邊發麻。
周景池拿出,掃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接通。
似乎沒想到周景池會接電話,停頓一秒,那面的人很快出聲,語氣雀躍得快飛起來:“景池哥!”
“我在。”
“你終于接我電話了!你知不知道我放假這段時間打了多少個給你!你一直不接,我快急死了...”
“景池哥,你什麽時候回家啊?”電話裏的人興高采烈,說話也像連珠炮:“我前兩天實在待不住,去你家找你了,隔壁說你出門去了诶。”
“你在忙嗎?”那邊的聲音停頓一下,意識到自己一股腦的說話,也沒給周景池留話頭,他說:“我想去看看你。”
“放假了?”周景池下意識問,又想起已經是八月,暑假都要過半了。
那頭倒絲毫沒有在意問題的不合理性,還是笑盈盈回答:“放了放了,好久了都!我一放假就給你打電話,不過電話裏一直說什麽關機,什麽不在服務區,給你充了幾次話費也還是這樣...奶奶也一直問你,找不到你我們兩個都吃不好飯,我做模拟題的錯誤率也直線上升...”
一口氣全說出來,沒有半分電話不被接通的氣惱,反而是透着一絲委屈和慶幸。
“不過現在聽見你沒事就好了!”電話裏的人補充。
高興起來語氣和音量都同步上浮,身邊的趙觀棋湊得緊,聲音飄飄忽忽,還是被捕捉得個七七八八。趙觀棋驀地停腳,周景池以為他腿又疼起來,捂着聽筒側頭問他:“疼了?”
趙觀棋變成不會說話的人形木樁。
周景池搜尋四下,看到角落的一個小馬紮,應該是工作人員落下的。他目光示意趙觀棋:“你等一下,我搬過來你坐會。”
趙觀棋好心提醒:“你還打着電話。”
“沒關系。”
“有關系。”趙觀棋拉住周景池胳膊,順便偷走他的話:“這是禮貌。”
周景池真的被難住了:“那怎麽辦。”
“你先上去。”周景池晾着亮起的通話界面,快步去按電梯。轉頭囑咐傷員:“你先上去,我叫韓冀在門口接你好不好?”
一句話,把趙觀棋安排得明明白白,韓冀也成了呼喊幫襯的工具人。趙觀棋盯着屏幕上跳動着的紅色數字幾秒鐘,又看了眼周景池手上同樣亮起的通話頁面,拖着突然瘸得有些可憐的腿走到小馬紮面前,一屁股坐下。
馬紮太小,趙觀棋太大,滑稽可笑,瘸瘸的影子像只被抛棄只能選擇等待的流浪狗。
周景池疑惑了一瞬,電話裏呼喊的聲音又在電梯前扯着他。
只好将耳機重新貼回耳邊,那頭的人等了好久,喊着他的名字。
“剛剛有點事。”周景池說。
“沒事沒事,我聽見你說話了。”
“補課班沒繼續上嗎?”周景池邊說邊走向角落孤零零的趙觀棋。
“我自學完了。”那頭停頓片刻,周景池只聽到幾聲模糊的雞鳴。像是徘徊了很久,那頭傳回聲音:“我自己攢了點錢,給你買了個生日禮物...可以寄給你麽?”
鋪墊這麽久,着實沒想到是為了這件事。周景池怔然,他的生日已經過去很久。
“花這個錢沒必要的。”
那邊的聲音緊張起來,連忙替禮物剖白:“是我自己掙的,除開期末獎學金,我還去符姨店裏做了兩周零工...學費已經足夠了,這個禮物...真的不貴的。”
良久,趙觀棋都擡起頭看周景池時,他才反應個完全。通話沉寂已久,周景池隔着屏幕微微點頭:“下周我挑個時間去看你們。”
“真的嗎?!”
那頭的聲音大得有些不可置信,趙觀棋挑了挑眉,将頭低下去揉腿。
“嗯。”周景池沒忘了囑咐,“乖乖在家,晚上不要再出門摸黃鳝了。”
告別完,周景池按斷電話,伸手去扶坐在馬紮上的趙觀棋。
毫無起色,趙觀棋穩得像一個向下紮根五百裏的木樁,一動不動。
周景池疑惑地偏頭,将身子屈得更低,離趙觀棋更近:“疼得厲害?”
趙觀棋又拿出那種将人都看得心虛的眼神,從周景池耳畔看到手。
他點頭,慢吞吞重複:“疼得厲害。”
“那怎麽辦。”周景池看着那雙擡起的眼,呆滞地站在原地思考半晌,“我攙着你上去?”
“我還以為你這麽久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傷員對處置辦法表現出明顯不滿。
“這不算麽?”
“至少得說背我上去吧。”趙觀棋将屈起來的腿緩緩輕輕地放直,表情豐富,龇牙咧嘴得像個被踩斷腿的流浪狗。
疼得好像剛受傷似的。
周景池單是瞥了眼那只腿,并不回答一句話。
趙觀棋也已經習慣和周景池對話時長得可怕的間隙,兩人就這樣一高一低的對視。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直看到周景池漸漸斂起眉頭。
快要裝不下去,趙觀棋口袋裏的手機鬧起來,屏幕上又是韓冀的名字。看了兩秒,大拇指去滑動接聽按鍵,只不過還未滑到底,一只伸到他耳畔的手生硬地将他的頭扳過去。
那顆頭沒有和周景池較勁,乖乖任由處置,在周景池的手離開後仍維持着側頭的動作。周景池凝目看了幾秒,伸出手指往趙觀棋太陽穴處發際線內探去。
只幾寸,手指觸碰到一條凸起的長痕。
周景池往裏繼續摸了幾分,傷口在中指快徹底隐沒在黑發之際到了盡頭。
收回手,周景池對上趙觀棋眼神,後者沒心沒肺地看着他,沖他又笑了一下。劃到一半的鈴聲還在持續作響,大廳內空無一人,電梯也長久地停駐在一樓,周景池沒忍住撚了撚剛摸過傷口的指尖。
電話鈴聲終于停下來,周景池看着将眼睛笑得彎彎的趙觀棋,明暗交錯中,這是趙觀棋第一次在他的陰影裏仰視他。
平時陽光的笑,此刻倒看出幾分狡黠。
“怎麽弄的?”周景池刺他,“也是打籃球崴的?”
“......”誰家好人打籃球從腳崴到太陽穴啊。
趙觀棋撫了撫被摸得翹起來的頭發,周景池一眼看穿:“還沒編好?需要我再給你五分鐘嗎。”
周景池依舊這樣俯視着,沒有說起那通突然致人腿痛的電話,也沒有理韓冀的一催再催,剛剛按好的電梯也被遺忘到身後。
看起來有理有據,像個邏輯嚴謹的法官。
而趙觀棋這位被捉拿歸案的案犯正在面臨審訊。
“編好了。”趙觀棋說,“你喝醉那天被你打的。”
雖然做好了趙觀棋胡說八道的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開口是這個。周景池當然不信,那個傷口看起來挺深,他沒有留指甲的習慣。退一萬步來說,他的酒品還沒惡劣到那個地步。
周景池安靜幾秒,問:“還疼嗎?”
“不敢疼。”趙觀棋見沒人追責,語氣又輕快起來:“畢竟我本來就沒人疼。”
“你說是吧,景池哥。”
人在心裏有鬼的時候小動作就會變得異常多,趙觀棋此刻就是個完美例子——伸直的腿來來回回地在地上小幅度磨蹭,右手止不住地轉手機,左手将早已被安撫得完完全全的鬓發摸出油光來。
“……學人家說話幹嘛。”問完,周景池卻沒有時間理會這個複讀機的問題。他看向那方離太陽穴只有幾寸的傷痕,口吻嚴肅:“很危險,太陽穴傷到了不是開玩笑的。”
“是啊。”趙觀棋對這個倒是表示百分百贊同。
就當周景池覺得這位剛畢業、還不知自己演技拙劣的小男生意識到了幾分嚴重性時,便聽見趙觀棋用一種慶幸的口氣說:“差點破相。”
周景池語塞,半晌開口:“……你個大男人怎麽擔心這個。”
趙觀棋摸着自己左臉,像告訴周景池自己21歲那晚一樣,捧着個寶貝疙瘩一樣上上下下愛撫一遍。
“我這臉很金貴的好不好!”趙觀棋心虛地握了握停止轉動的手機。
“好了,再不上去韓冀要下來殺我們了。”
趙觀棋警覺起來:“你怎麽這麽了解他?”
周景池說:“看你手機。”
趙觀棋聞言低頭,手機朝向剛好對着周景池。
将倒轉的手機擺正,屏幕上是一串韓冀的嘶吼。
趙觀棋無語挑了挑眉,正想誇周景池視力也不錯,屏幕上又彈出最新一句——
“再不接我電話,我就上去發言說你是死gay[微笑]”
【作者有話說】
韓冀你小子注意言辭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