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水星統帥的官邸和辦公室在駐地中心,自1721年,被首任統帥加納多正式命名為“水星之都”。水星之都是由一幢幢棕紅色、圓頂為羅馬風格結構的古老的建築物組成,由統帥親眷所有,是整個蔚藍水星裏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水星當局政治權力中心。
“參與隐崎計劃的88名士兵中,有54人認為此次戰役,蔔奕的功勞在尹瀚洋之上,我不知道您還有什麽可猶豫的。”瑪格列特坐在沙發上,戴着眼鏡,仔細翻閱着攤在膝上、每一個戰士提交的證詞。
“不是簡單的人多或是人少的問題,”巴可達坐在桌子後面的統帥專座紅椅上,低着頭,翻看着于浩海寫的戰情分析與總結,“這次計劃的主帥是于浩海,在他的論述中,蔔奕和谏中震,在隐崎戰役中帶領着的是三隊,是負責‘戰後支援與清場’的任務,而在登格陵蘭島時,尹瀚洋和海盜首領索小虎,由二隊變成三隊,成為了後方支援。”
“是啊,咱們都知道難點在格陵蘭島,那于浩海這份報告,不正是說明到了格陵蘭的時候,他把弟弟安排在了後方嗎?”瑪格列特說,“在最危險的時候,尹瀚洋反而被他安排去了三隊……”
“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環,首先是隐崎的戰俘,是尹瀚洋救出的,另外,到了格陵蘭時,所有的傷員都安排去了三隊,尹瀚洋當時雖然是‘後方支援’,但他的隊伍只剩88人,其中還有17個傷兵,于浩海表面看着是把弟弟放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實際上,反而把‘保護傷員’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另外,格陵蘭的地下通道也是他發現的,如果不是他和海盜首領把地下通道裏潛伏的變異人都引出來,那格陵蘭之患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門外的護衛兵來報:“統帥大人,大法官蔔承君觐見。”
“不見。”巴可達說。
又過了一會兒,護衛兵再次上報:“財政司大臣萊晤在大廳等您。”
“讓他回去。”巴可達說。
瑪格列特問道:“為什麽不見?”
“他們要說什麽這幾天我已經聽夠了,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都想表達一個意思,”巴可達冷哼道,“封蔔奕為少将。”
“你為什麽對這件事這麽抵觸?”瑪格列特問,“我們都不在前線,只能通過各個戰士提交的報告得到當時的全部信息,88人中超過一半的人支持蔔奕,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巴可達說,“他們結黨營私、黨同伐異,一起對付尹瀚洋。”
“是嗎?我覺得尹瀚洋也有一個非常強大的‘同黨’啊。”
“你是說于浩海嗎?”巴可達拿起于浩海寫的那厚厚一沓報告,“他文筆簡練、數據詳實,起因、經過、發展寫得公正客觀,而且,最後幾頁,筆跡粗犷和潦草,看着幾乎是要罵街了,我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這個,一個浴血奮戰後回來的将士,要反反複複向我證明他都做了什麽,易地而處,不覺得寒心嗎?”
“他是尹瀚洋的親哥,當然格外重視……”
“不,我相信他不是以親哥的身份寫的這個報告,而是這次計劃的主帥。于浩海這孩子我跟他相處過,為人耿直,剛正不阿,所以這份報告,絕無虛言。”
“比之他父親呢?”瑪格列特問。
“有過之而無不及。”巴可達說。
“……你不覺得恐懼嗎?一個未來可能比于凱峰還要強大的人。”
“我恐懼什麽?我是變異Alpha嗎?我是君主,又不是他們的敵人。”
瑪格列特充滿審視地看着他:“我說的尹瀚洋的‘同黨’,不是于浩海,而是你,統帥大人。尹瀚洋長得太像尹桐了,在孔雀旗頒獎典禮上,你看到他都失神了,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只是因為像,多看了兩眼,你該不會以為我玩忽職守到這種地步吧?”
“是不是你心裏清楚,你一直覺得虧欠尹桐,因為我們的父親,以及你自己的原因,差點毀了他和于凱峰的姻緣……”
“夠了!”巴可達拍着桌子,最後索性道,“好,那我就告訴你,因為尹瀚洋長得像尹桐,所以我更不能接受原屬于他的東西又被奪走!”
“你清醒一點吧,尹瀚洋再怎麽像尹桐,他也是于凱峰的兒子!倒是我們的親人寫的信,你怎麽不重視?凱文遜為蔔奕寫了推薦信,他說尹瀚洋‘輕浮不穩重,與海盜首領私交甚密,性向存疑’你怎麽不看一看?!”
“性向又怎麽了,在水星Alpha愛上Alpha也不是稀罕事,在我曾經居住的地球上,遠古時期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都得燒死呢,我作為統帥沒有容忍這個的胸襟嗎?尹瀚洋喜歡那海盜又能怎樣?”
“尹瀚洋代表的是于凱峰的另一股力量,如果他強大起來,和海盜沆瀣一氣,将來跟水星政權分庭抗禮,你該如何?”瑪格列特說,“凱文遜信上寫得明白,隐崎的事他不是當事人,也說不清楚,但如果我們放任尹瀚洋,等他的權力越來越大,那以後的事就不好說了!”
“真是越說越離譜,尹瀚洋還能跟海盜合夥叛變不成?那他父親于凱峰也不會同意!”
“你別忘了,當年于凱峰可是叛變過的人!”
“那是他與我裏應外合,一起對付翟晨!”
兩兄妹正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塞西莉公主露出半個頭,吐了吐舌頭,聲音清脆又稚嫩:“抱歉,我能進來發表一下意見嗎?”
“當然可以,”瑪格列特站了起來,走過去把門打開,放她進來,“已經讓你學了政治和法律,就要學以致用,女孩子更要明事理。”
塞西莉走了進來,先是恭敬地給父親巴可達行了禮,接着站在中間,朗聲說道:“昨晚我已經閱讀了所有參與隐崎計劃的戰士們送來的述職報告,當時戰場上的事,可以說是類似‘羅生門事件’,于浩海在登格陵蘭島之前,讓尹瀚洋從二隊變為三隊主将,這個變化,從兩方角度來說,都各有道理,于浩海方說是讓尹瀚洋保護傷員,蔔奕方說是尹瀚洋在後方躲藏,我覺得,嗯。”
瑪格列特清了清喉嚨。
“你覺得怎麽樣?你是不是也看了你哥的信?”瑪格列特問道。
凱文遜雖然不愛搭理塞西莉,但兩個孩子結伴長大,彼此依靠,瑪格列特見塞西莉來,覺得她會投哥哥一票。
“我覺得應該既往不咎,公開選舉,”塞西莉對父親和姑姑說,“我們的将軍,如果在軍中沒有威望,将來怎麽打勝仗呢?我想,父親您不應該只憑着幾方意見就選少将,而是應該讓所有士兵來投票,選他們願意跟随的少将軍。”
“這……”巴可達沉吟不定。
“報!”護衛兵匆匆趕來,向巴可達提交了信件,“新兵營來信。”
巴可達接過信件打開,看到是于浩海的字體:“是浩海的信。”
他快速讀了一遍,看向塞西莉公主和瑪格列特:“于少将說,隐崎之事放到一邊,所有新兵營戰士,匿名投票,公開選舉……塞西莉,他的想法跟你不謀而合。”
哇,是傻大個兒!
塞西莉跑過去拿起巴可達手中的信,低着頭微笑地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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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營。
“後天就要公布結果了,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健身房裏,艾蘭在高拉背訓練器材上揮汗如雨,方傾在坐式屈腿機上扭動腳腕,他的腿終于痊愈了,不再走路一跛一跛的,就是剛剛恢複後不能立刻參與到劇烈運動中,便常在健身房裏做一些低強度的運動。
“艾蘭,瀚洋都公開表示喜歡Alpha了,你還很堅.挺地站到他那邊,”王煙在附近的跑步機上疾跑了幾公裏後,開始在上面步行,“你這精神,實在是很感人。”
“是啊,我們都放棄了,”博萊特晃動胳膊,在平卧推架上做仰卧起坐,“愛洋軍團,名存實亡了!”
袁真在健身球上活動腰部:“你們脫粉的太快了,還是艾蘭好。”
“我吧,其實……”艾蘭撓撓頭,“其實對瀚洋也不是那個感情,他和浩海都像我弟,我就覺得吧,我要不說我也跟別的Omega一樣,也喜歡瀚洋,那我就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像Omega的地方了。”
方傾一聽,跟袁真對視一眼,笑道:“我的天吶,還有真心喜歡瀚洋的人嗎?!大家都是拿他當幌子啊?”
“有啊,我看王俊就是真心的,不離不棄的,他嗓子都啞了,還追着尹瀚洋,讓他争取當少将呢。”王煙說。
“我們還能做什麽嗎?”艾蘭問方傾。
“該做的我們都做了,靜觀其變吧,”方傾跟于浩海吵了一架,兩天沒見着他了,這倔驢看來是跟自己杠上了,讓方傾有些心灰意冷,“對了,今天,蔔奕被揍了嗎?”
“沒啊,看着得意洋洋的,好像已經是少将了似的。”袁真有些氣憤地說。
那看來于浩海還沒削他?
還是……他終于肯聽我的意見了?
那為什麽不來找我求和?
方傾洗了個澡,從健身房裏走了出去,先是回到隊醫室拿點兒東西,接着又去西苑靠近小賣部的樹林裏去找王俊。
此時已是晚上接近十點,Alpha和Omega們都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大多在東西苑操場上、花壇附近、樹林裏等各個地方聚衆吸煙或是聊天打鬧,王俊的活動範圍在小賣部周圍,去那裏找他準沒錯。
方傾穿了件白色皮毛一體狐裘大衣,走在路上可謂是雍容華貴,他覺得天冷了,就從青羚給備下的冬季服裝裏抓出這件外套,一穿上,就讓寝室的人笑倒一片。
這也太闊少爺的派頭了,簡直是一只行走的白狐貍。
方傾想下次一定要跟青羚談談自己的穿衣愛好。從小到大,他就是青羚随意擺弄的布娃娃,青羚這追崇奢華的風格在打扮方傾上是不遺餘力。方傾和父親方勻鑒于青羚既霸道又不講理,還沒別的愛好,不願跟他争執,便任由他打扮,方傾穿啥在醫院裏也沒人敢笑話他,可來到軍營,方傾穿得這麽隆重,就會惹人非議了。
比如萊斯利,那就是很讨厭方傾穿成個富貴名媛的樣子。
可不穿真的很冷啊,已經零下十八度了。
方傾還是把衣服套上了,任人評說,愛誰誰。
王俊果然在小賣部邊上的樹林子裏站着,嘴裏叨叨叨:“你爸怎麽想,尹叔叔怎麽想,你這就是不求上進……”
“喝你的吧,豆漿堵不住你的嘴。”尹瀚洋在一邊蹲着抽煙。
方傾走了過去,一路人都被他的白長毛外套亮瞎了眼。
“狐、狐仙駕到!”
“狐貍大王!”
“行走的水星幣啊!方傾可真有你的,你也敢穿出來!”
“有錢!把半棟房子都穿身上了吧?!”
“滾!我愛穿啥穿啥……”方傾把一路上賤嗖嗖跟他搭話的人都罵跑,突然,瞥見了左側後面那隐蔽樹林的陰影裏,站着的凱文遜。
自己這麽“閃亮登場”,吸引了附近人的一衆目光,都沒讓王子殿下瞅自己一眼。方傾見他專注地往一個方向看,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王俊。
王俊背靠着樹幹,手裏捧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飲料,在跟一旁蹲着的尹瀚洋說話。
這麽說,凱文遜平時總在盯着王俊嗎?
方傾突然覺得有點兒瘆人。
凱文遜有些病态的偏執,方傾已經作為一個醫生能空口給他判斷個百分之四五十了,就是凱文遜不會配合他做心理測試和檢查的,只能找機會讓瑪格列特公主協助自己,給凱文遜治治病了。
方傾走到了王俊身前,将喉嚨糖遞給王俊:“吃點兒吧,你嗓子都啞了。”
“哇,你這件衣服好漂亮啊,”王俊接過喉嚨糖,羨慕地上下打量方傾,“暖和嗎?”
“暖和,”方傾看他的表情是很想摸摸的樣子,便朝他張開雙臂,“來吧。”
王俊嘻笑着抱住了他,一下下捋着他外套上松軟的長白毛:“好舒服啊,這衣服很貴吧?”
“很貴,”方傾瞥了一眼邊上蹲着的尹瀚洋,“不是将軍一般都買不起。”
“是啊,”王俊愛不釋手地摸着,“方叔叔一定賺了好多好多錢。”
“當然了,我爸是上将,買這稀松,我一個冬天,四五件皮草都不帶重樣的,”方傾說,“沒有官職的或是職位比較低的,老婆冬天就得凍着,也不知道海盜那邊是什麽風俗。”
“我聽墨菲說也是那樣,他們條件要更艱苦些,打不着魚了就得餓着,他們的島都很荒涼、偏僻,要不墨菲他們家族怎麽搬到了市上,不做海盜了。”王俊說。
尹瀚洋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微微皺着眉頭,身子往後側了側,看着方傾皮毛光亮的大衣,一副不忍卒睹的表情。
尹瀚洋從小就對青羚叔叔的“花枝招展”印象深刻,常常避而遠之。此刻他看着同樣閃閃發亮的大嫂,突然覺得哥哥有點慘,這種Omega肯定特別嬌貴不好養,可不像自己的Omega爸爸,幾個椰子就哄得高高興興。
“我這種大衣,你哥買得起,你不行,”方傾直接朝尹瀚洋嘲諷地搖搖頭,“估計索小虎也是看出來了,将來跟你也沒好日子過,估計他還得打漁養活你。”
“切,”尹瀚洋不服氣道,“這種狐貍皮,我一個冬天在瀛洲能打十幾只,什麽毛色的都有,有啥了不起的啊!”
“這個也有嗎?”方傾打開他穿着的皮草的鑽石大紐扣,“這個在瀛洲地裏能挖到嗎?”
“啊,這個是鑽石吧,好大一顆。”王俊張着小手一下下撫摸着。
尹瀚洋語塞了,大眼睛瞪着,最後說:“小虎不會喜歡這玩意兒的。”
“喜不喜歡你怎麽知道?”王俊轉過頭就開始訓斥尹瀚洋,“你說他不會說話,那他喜歡也說不出來啊!”
“我們比劃手語……”
“那他看你買不起也不好意思說啊,”王俊接着說,“也許就偷偷喜歡了,然後,方傾是你大嫂,也是他大嫂,他們兩個人總要見面吧?方傾天天就這麽珠光寶氣地在他面前晃……他要嫉妒死了。”
方傾聽着王俊的話忍俊不禁,只是忍着笑,繼續在尹瀚洋面前耀武揚威地晃着:“你這次得不到少将軍銜,将來出任務時也不讓你去,你只能在後面幹着急地看着,加官進爵就更難上加難了,等蔔奕、萊恩他們都是将軍了,你見到他們還得給行禮。”
“你們倆甭在這兒一唱一和地激我了,”尹瀚洋看出他們的把戲,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他也不會跟我的,我就是再怎麽好,也沒用。”
“可是你眼睜睜看着你們倆的功勞讓別人搶走了,甘心嗎?”方傾問。
“就是,打個比方啊,這個少将,就像你們倆一起努力下的蛋,”王俊搖頭晃腦地說,“被蔔奕那家夥搶走了,等将來索小虎跟你見了面,問你,蛋呢?你說,被搶了。”
這話确實刺激到了尹瀚洋,尹瀚洋翻着大眼睛,看着王俊。
“你剛回來時就說,軍功章有他的一半,那就是說你當了少将之後,衣服,得分他一半,褲子,也得倆人一起穿,床,也得分他一半……”王俊一根根數着手指。
“床……也分他一半?”尹瀚洋重複着,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戲谑。
方傾立刻就看出他腦子裏正在想着什麽不入流的帶顏色的事了,他也終于知道說服尹瀚洋的關竅究竟在哪裏,于是更近一步地誘導:“是啊,你是少将以後,就是長官了,他是平民,你讓他做什麽,他就得做什麽。”
尹瀚洋只覺得那股陌生又激烈的沖動又燒着了他,讓他渾身發熱。他咬了咬下嘴唇,嘗到了些血腥味,有些殘忍地笑了笑:“說得對,他必須得聽我的,必須無條件服從我,我去找我哥了。”
說完,他就朝将軍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