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4)
裂開,一條巨大的黑色觸須掀開了石板蓋,從水渠中伸了出來胡亂揮舞,在又粗又長的黑色觸須的猛烈攻擊下,那批圍攻士兵全被掀翻在地。
那條觸須上長滿了黑色的疙瘩,形如鐵球看似十分堅硬,伸出水渠的部分足有一丈多長、一人多粗,因被刺傷緣故淌着魔血,毫無目的地擊打在地面和房屋建築上。
眼看着石板路被一擊即碎、對面房屋被一抽而垮,茶樓這邊圍觀的人們驚呼避走,全數退離了窗戶欄杆。
唯有逝雲一行三人還在窗邊觀戰,都伸着腦袋想看清楚水渠之下那魔物真形究竟如何。
躍躍欲試的共旻手心中剛生出一火苗來時便被禦璟伸手攔下了,說:“這麽大的雨,你還是不出手比較好。”
共旻聽後覺得有些沮喪,不過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手掌火心還是悄然熄滅了。
那魔物僅顯在水渠外的觸須在長街上左右抽打,士兵們卻在簫聲中越戰越勇,緊握長兵幾番沖殺。誰知幾步之外的地下水渠中又翻出一條相同的觸須,朝着被圍攻的觸須那邊狠狠抽去。
士兵們見狀紛紛退去,一擊之下長街石板路出現了丈餘裂痕,有一人退避不及被掀翻在地,眼看兩條觸須攜勢再擊地面時,那倒地士兵怕是要被砸成兩段了。
禦璟隔空伸手,一股無形念力拖住了魔物其中一條濕漉漉的長須,地下士兵這才有時間翻身逃離。于此同時禦璟神色厲然,無形之力如長劍一柄從天而降,一擊命中便将禦璟制住的觸須釘在了長街中央,頓時有魔血從觸須中央裂口處噴湧而出。
觸須掙紮時傷口便會增大,血湧則更勝方才。從始至終,禦璟淩厲目光從未離開過那終于被定在街心的觸須之上。
簫聲由遠至近,殺氣凜然,另一條觸須瘋狂亂舞時,另一股不見形态的力道從觸須之中迸發而出,觸須根處随簫聲及頂時轟然炸裂,魔血飛濺落地,終究被雨水沖刷帶入水渠之中,而那觸須亦頹然倒地再無生機。
水渠下發出魔種生物刺耳的尖叫聲,由近至遠終于消失不見,被禦璟用念力釘在地面的觸須似被扯斷一般沒了動靜不再掙紮--好似是那躲在上窄下寬水渠之中的魔物自知不敵,終于斷須自救逃離遠去了。
雨中士兵見狀,朝遠處大喊:“天晤大人,應往何處追去?”
長街之中未見有人,卻有一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窮寇莫追,免傷了城中無辜性命!”
“要不是因為下雨,我也想幫忙殺了這魔物。”共旻仰頭看天,依舊陰雲密布大雨傾盆,言語中透着無盡失落。
衆人看魔物兩根碩大的觸須已死透在地不再動彈都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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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持簫者策馬而至出現在茶樓下魔物碎屍旁邊,擡頭向上時正好同禦璟四目相交,很快那人也看到了一旁跟他揮手打招呼的逝雲。
執音戰将好奇地問:“你們怎麽到這裏來了?”
逝雲笑而不語,禦璟看了逝雲一眼,知道有些話逝雲不便明說,他依舊不希望逝雲前往朱雀府,故而也不知如何作答。
街面的事情更為重要,執音戰将也就不再多問些什麽了。朱雀軍在執音戰将的指揮下開始收拾這魔物屍首,并命令街旁衆人在碎屍未處理完之前不準上街。
街道遠端傳來一名少女斥責的聲音:“下這麽大的雨你們把路攔着做什麽,還不給我讓開!”
這聲音好生熟悉,逝雲伸着脖子往來路望去,看見一藍衣少女撐傘站在兩名封街的士兵面前,意欲通過。
兩名士兵不知唯唯諾諾說了些什麽,被少女一把推開,放眼這條長街之上,她是除朱雀軍和執音戰将之外唯一的存在。
“又是她?”逝雲覺得倒黴,從窗邊退開了。
執音戰将十分警覺,對少女嚴厲喊道:“不準過來!”
少女以為天晤是在命令她,十分不服,執意前行。就在這時,長街盡頭爆出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朝遠處望去,地面竟一顫再顫,似有什麽龐然大物正飛速奔襲過來!
樓上的禦璟神色敏銳一動,對下面執音戰将大喊:“糟了,天晤,那魔物方才不是逃走,而是水渠太小它鑽不出來!”
“還不退開!”天晤神色嚴肅地喝退那藍衣少女,轉向面對魔物奔來方向。
禦璟跳下二樓,奔走到天晤身邊同他彙合,神色緊繃地盯着長街那頭,終于看見了方才水渠下的魔物真容!
那是一龐然大物,足有兩層樓的茶樓那麽高,臃腫的軀體再張橫一點的話,這長街就容不下它的了。
它有着一張又黑又滑還長滿了疙瘩的外皮,頭尖帶角,鋸齒般的兩排利牙外翻而出,脊背上有數條觸須揚起,那魔物正四肢着地并用奔來,觸須随之起伏,看上去極為兇惡。
“保護好百姓!”執音戰将一聲令下,朱雀軍訓練有素地持械列陣,一場惡戰近在眼前。
而那藍衣少女卻依舊持傘站在街尾,并未走遠,雙目直盯着千鈞之重的魔物嘶聲奔來,雖然心慌卻并未亂神。
茶樓上的共旻卻看不下去了,朝下喊道:“這麽大的雨,你一修習烈火術的站哪裏湊什麽熱鬧,還不找個地方躲起來!”
少女擡頭找到了說話的共旻,卻并未答話,好似不屑。
逝雲也因共旻的話注意到了少女還在街上,不由問了身旁共旻一句:“這街上個個關門閉戶的,她是不是沒地方去啊?”
共旻卻說:“從哪兒來打哪兒去呗,還站那兒不走了,是不是傻!”
眼看遠處震得驚天動地的魔物就要奔襲而至,逝雲心下不安,雖然之前同那少女有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但她畢竟是神族子民,無論如何都不能視而不見了。
逝雲縱身越出茶樓窗口,在雨勢磅礴之中馭起一陣風勢向街角少女飛去。還未等撐傘少女反應過來逝雲已乘風而至,風向旋而往複時逝雲眼疾手快攬住少女腰身,抓住礙事的雨傘往二樓窗口扔去,同時帶着她馭風而歸,所有動作僅在頃刻之間完成。
“放肆,誰準你碰我了!”少女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随逝雲來到了半空之中,氣憤之下當即照着逝雲臉上給了一耳光,聲音那是十分的響亮。
逝雲本人愣是被打得一懵,當時忘卻了風勢走向,緊接着就撞在了茶樓窗口外,其實若按照逝雲初始預估,兩人此時應當恰好被風勢送入窗口進入茶樓二樓才對。
藍衣少女掌掴逝雲的時候好像也沒想過高空墜落的危險,跟着一起撞在了窗外,然後兩人一起往下墜去。幸好窗內共旻伸出手來将兩人衣衫分別抓住,用力一提,逝雲和少女才得以抓住窗戶,翻入茶樓之中。
藍衣少女頗為狼狽地入了茶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拉扯方才被共旻抓亂了的胸前的衣裳,而後瞪着共旻說:“你、你剛才抓哪兒呢!”
“我?”共旻一想到方才逝雲挨的那記耳光連連後退幾步,頗為強硬地說,“我可是好心出手,方才情形那麽緊急,哪顧得上其他!你可別不知好歹找我動手,我可沒你身後那人脾氣好!”
藍衣少女身後那人可不就是剛剛翻窗進來的逝雲了,他左臉火辣辣的疼,見少女回望過來,馬上不平地說:“姑娘,你什麽意思啊?我剛才可是在救你呀!”
“誰要你救了!”少女見了逝雲那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這樓裏就一定比街外面安全了嗎!”
逝雲捂着半邊紅的左臉,不可理喻地說:“你站下面那麽近就不怕被誤傷了嗎?”
“與你何幹!”少女輕蔑地看了逝雲一眼,說,“馭風術這麽差,先顧好你自己吧!”
“第一次聽到人說我馭風術差的!”逝雲雖不服氣但又不得不跟少女保持距離,防着被再給一耳光,“要不是你剛才招呼都不打一聲偷襲我,我能撞這窗戶上嗎?”
“粗鄙鄉人,不知禮數,多說無益!”少女正氣淩然地訓斥了逝雲一番,而後接着把他一指,警告道,“從現在開始離我遠點,若是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斬你手腳!”
☆、身份
這少女這蠻橫氣勢,真非同尋常。逝雲本有話說,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咽了回去,怏怏不樂地退了幾步貼窗而站,不再辯解,而是觀望下方情形。
下面不知何時已經打了起來,那魔物應該是逝雲将少女帶來之後不久就奔到了下方。
巨怪雖氣勢萬鈞,力大無窮,但在此地纏鬥顯得笨拙局促,其脊背上最為靈活的觸須已皆被斬斷在地,雖是傾盆大雨,但路面上魔血顏色未曾絕跡。
魔物沒有了觸須之後,肢體龐大的它攻擊方式變得極不靈巧。出自執音戰将的簫聲明顯能影響魔物心智,只見它在暴雨中低吼不斷,但凡見到移動的活人就胡亂沖撞過去,圍攻士兵及兩旁房屋均有波及。
禦璟動念,天晤執音,兩者皆使無形之力,圍觀的人們早已分不出下方做困獸之鬥的魔物是被誰斷了蹄、讓誰割了喉,亦看不出是何力使然致使怪物眼鼻滲血、唇裂齒落。
但是無論如何,縱使傷痕累累血流不止,那魔物仍然一息尚存,以龐大身軀頑強抵抗,下面的人似乎始終摸不準其命門所在,無法給出致命一擊!
下方街道上激鬥之時,樓上房屋亦被震顫不停。逝雲與其他人一樣看得着急,不由問身旁的共旻:“這魔物到底該如何擊殺?禦璟念力已在它體內來回翻轉數次,照理說這髒器應該全碎了才對!”
旁邊看得雲裏霧裏的共旻聽了逝雲的話後,對他刮目相待,誇道:“有本事,這你都看得出來!”
“這算什麽本事,被他打多了而已!”逝雲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下方魔血四濺的場面,說,“難不成要将這魔物粉身碎骨才能消停?”
“沒有什麽玩意是一把大火不能燒幹淨的!”共旻活動指尖,看着下方酣戰現場心癢難耐,卻悵然望天,“可偏偏今天下雨!”
“火?”逝雲若有所思地看着共旻。
“沒錯,火!”共旻依舊懷才不遇地看着天空暴雨。
“火!”逝雲激動地抓住了共旻的衣服指着下面大喊了起來!
竟有火光在這滂沱大雨中顯現,共旻都看呆了,喃喃道:“難道是……”
一團火球破雨而來,淩于半空之中飛向眼下魔物之所在。初時那團火球只有拳頭大小,但淋雨不滅,反而火勢大漲,細看之下,竟是因雨水一旦遇上火球便化為虛無同于火中,不消片刻火球壯如巨鼓,撞在魔物脊背之上,火焰即刻攀附其全身。
熊熊火光照映四周,暴雨雖下得天昏地暗,但始終不損火勢分毫,反而是落于火焰周圍的雨水越多,火勢越旺,幾近沖天而去!
只聽一人雄渾威嚴之聲從火球來處傳來:“天晤、禦璟,你倆合力制住魔物,切不可沖入民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火噬之痛引得魔物所發出的哀嚎聲震耳欲聾,那龐大軀體上下翻騰,還欲左沖右突尋得一條生路。只是無形之力将其死死困在道路中央,任由地裂下陷,也不許它左右騰挪靠近兩旁建築分毫。
逝雲受不了那刺耳噪音,捂着雙耳往後退去,其他人愈發頭疼難忍,紛紛朝內避退。
這時逝雲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弘淩不見了!
逝雲環顧四周開口喊他,卻連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唯有樓外魔物垂死怒號聲不絕于耳。
“弘淩!”逝雲依舊大喊着在此尋人,轉了一圈之後回頭一看,發現弘淩正躲在方才喝茶的桌下,早已被吓得雙手捂耳,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你怎麽躲這兒了!”逝雲擔心地走了過去,蹲在桌外看他。
弘淩低着頭不敢看逝雲,腦袋幾乎給埋在膝蓋裏去了。外面傳來的魔物嘶吼聲漸漸低弱,逝雲伸手将弘淩手腕一抓想把他往外扯,同時安慰道:“沒事了,你一男子漢大丈夫的,怎麽膽子這麽小,快出來,外面那東西估計都燒得差不多了!”
弘淩渾身哆嗦地不行,好似依舊不敢出這桌底一般,他緊繃着僵硬的身體擡頭看了逝雲一眼,盡是惶恐不安。
“真沒事了!”逝雲手上用力拉他,繼續安慰,“朱雀将軍親自出手,再大的雨也得化灰了!”
“朱、朱雀将軍?”
“是呀,世間規律往往是以水克火,偏偏他能以火克水,不用害怕了,沒事的!”逝雲再一用力,真就把弘淩給拉了出來。
這時幾乎聽不到魔物嚎叫了,樓內衆人紛紛放下捂耳的雙手,輕松不少。
共旻正趴在窗口往下看火,不由嘆道:“我什麽時候才能練就這番修為呀!”
逝雲硬拉着弘淩來到窗口,指着下面早已不如先前的火勢說:“你看那給燒的,我沒騙你吧?”
弘淩畏畏縮縮地朝窗外看去,外面依舊大雨紛紛,街心處有一團熊熊火焰不受雨水侵襲,火中裹着一團早已焦黑難辨的物體,毫無生機。
破裂甚至下陷的街心周圍,許多負傷的朱雀軍将士被擡到了沿街屋檐下暫避風雨,簡單處理傷勢。
火焰旁唯有三人立于雨中交談,看上去并未受傷。其一是禦璟,其二是天晤,第三人着一襲戎裝铠甲,面若冠玉,長須美髯,氣質英武而又不失儒雅,那人便是逝雲口中的“朱雀将軍”了。
下面三人本相談甚歡,不料禦璟說話時擡頭望向了逝雲所在處,其餘二人也的視線也一同追了過來,逝雲想躲都來不及,只得對着下面招手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朱雀将軍見了逝雲大為驚異,吩咐周圍士兵看守火勢,而後匆匆朝茶樓下方大門處趕去,逝雲不想驚動他人,連連揮手制止道:“不必了,你們辦正事要緊!”
可朱雀将軍并未止步,眨眼間就來到了樓下正門處。逝雲回頭把這茶樓裏的衆人一看,不想在此表明身份,心下一急便跳出窗口馭風而下。
落地時朱雀将軍正在敲門想令店家開門,不想逝雲已然落于身後,便馬上停了手中動作,當下要給逝雲行君臣之禮。
逝雲早防着他來這麽一出,趁着朱雀将軍膝蓋未屈之時就兩手将他一抓用力往上提着,制止道:“無須多禮!”
朱雀将軍卻畢恭畢敬地說:“殿下遠道而來,未曾相迎,實屬失職!”
“小點聲、小點聲!”逝雲連連吩咐道,“這裏人多嘴雜,我不想沿路驚擾,你只管喊我名字,無妨!”說到這裏,逝雲轉頭對着一旁的天晤加了一句,“你也一樣。”
天晤點頭示意,羽燔這才沒有了行禮的意向,逝雲便安心松了手,笑道:“有什麽事,我同你回府再說。”
禦璟忽然幹咳了兩聲,別有用意地看了逝雲一眼。旁人看在眼裏不解其意,逝雲則心照不宣,又對着羽燔補了一句:“臨行匆忙,母後有些事情沒有與我交代清楚,正好借你信使一用。”
羽燔理所應當地回道:“我南宮朱雀府上下自是全憑殿下差遣。”
逝雲笑了笑,再次小聲提醒他:“現在還在外面,喊我名字。”
茶樓的大門終究還是被裏面的人給打開了,那藍衣少女從裏面出來,撐着傘就走到了羽燔身邊為他遮雨,乖巧又自豪地說:“爹爹剛才好生厲害,一招制敵,殺得這魔物全無還手之力!”
逝雲一聽這少女稱羽燔為“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得不開口問:“這位是……”
禦璟雖然也很意外,但見了逝雲這般模樣哭笑不得,幹脆把臉轉向一邊,面無表情不再多看他一眼,沒人知道這心思深沉的禦璟此刻又在想些什麽了。
羽燔見逝雲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女兒,有所誤會故而心中悅然。少女見了逝雲這般模樣卻是煩的不行,只是礙于父親在此不便出言不遜。
誰知羽燔卻推着少女撐傘的手往逝雲那邊去,并對她說:“楓兒,快給大公子撐傘。”
“什麽大公子?”少女抵觸地想縮回撐傘的手,羽燔卻執意抓着她的手腕往逝雲那邊推。
逝雲連退幾步,婉拒道:“不必了,我看這傘太小,只夠她一人遮雨。”
因逝雲有言在先,羽燔在此無法對女兒明說,只得先向逝雲介紹說:“末将不才,這是小女羽楓,讓大公子見笑了。”
逝雲面色越來越難看了,他看着禦璟面帶退縮之意,說:“禦璟,不如我們……”
禦璟見他臉色不對,上前将逝雲一拉,大聲說話好蓋過他的聲音:“這風大雨大的,有什麽事去了朱雀府慢慢說!”
逝雲與他意見相左,意欲解釋什麽:“不是,我的意思是……”
禦璟神色肅然的強調着說:“是的,您一路上都是這個意思!”
共旻突然蹿了出來,緊跟着禦璟舊事重提:“也好,先送他去朱雀府找個地方關起來,然後我們再找個空曠的地方打一架!”
羽燔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名突然冒出來的少年,面色嚴峻地說:“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朱雀将軍有所不知……”
不明就裏的共旻正要解釋的時候,禦璟忽然吼了他一句:“閉嘴!”
一旁羽楓聽得用心,猜道:“這人莫不是個犯人?”
羽燔臉色大變,當即厲聲呵斥道:“胡鬧!”
訓斥聲中,羽楓被吓了一跳,好似在這慈父面前從未遭受如此斥責,困惑地多看了逝雲一眼,嚣張傲慢之态頓時收斂了許多。
☆、浴室
一路上并未向他人表明身份的逝雲,入了朱雀府後什麽也沒管,直接去浴池洗澡。話說街心屠魔時,魔血飛濺,雖都被雨水沖走,但逝雲總懷疑自己身上是不是還沾染了當時的某些氣息。
而且,自從出了月墟洞後,逝雲一路奔波南行,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今日淋雨時難免受凍,現在泡入這熱汽騰騰的浴湯之中,頓覺筋骨疏通,渾身困頓乏力,一時半會兒不願出來。
四方池邊上,出了浴的禦璟正站在屏風旁,取下挂在上面的最後一件外衣穿上,并對逝雲說:“我先出去,你可別在這裏面睡着了。”
逝雲懶洋洋地靠着池壁,對他說:“弘淩怎麽沒有跟來,要不你去幫我看看他是不是半路上跟丢了?”
禦璟正系上衣帶,漫不經心地說:“這人舉止畏畏縮縮、言辭閃爍不定,沒跟上來怕不是一件壞事。”
“你這人怎麽這樣?沒看見他都餓成什麽樣子了嗎?”逝雲不放心地說,“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而且你不是很想知道他當時是怎麽制住你然後把我救走的嗎?”
禦璟直截了當地對着逝雲說:“那你倒是說給我聽呀!”
“你先去找。”逝雲谄笑起來故意賣關子。
其實禦璟也很想去,只是還有一層苦衷,他如實向逝雲說道:“不行,我一出這朱雀府,共旻肯定找我跟他打架了!”
逝雲無所謂地說:“打就打呗,你是考核官,他是與試者,反正你也跑不掉。”
“這小子打起架來跟不要命似得,不死不休,萬一我失了分寸傷了他個好歹,如何向他爹白虎将軍交代?”說到激動處,禦璟還朝逝雲這邊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說,“再說了,誰說我跑不掉了,只要下一個與試者找上我,我便立刻把考核機會給下一個人。信物我只有一枚,也只能接受一次挑戰,這事情不就解決了?”
“沒想到,你也會心慈手軟。”逝雲看着禦璟壞笑起來,優哉游哉地将乳白色的浴湯緩緩澆在自己身上,一片花瓣沒有随浴湯落入池中,而是貼在了他的肩上。
禦璟蹙眉解釋道:“上次為了追你,在北華城外試煉場被他拖住,要不是我及時用魚形牌拼成的空間轉移令把他送走,不把他打個半死他是不會住手的!正常人沒有個深仇大恨誰會這麽玩命纏鬥不休,況且我還欠着他爹那麽大一個人情,這狠手我下得去嗎?”
“你看你這小心思算計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逝雲忽然想到了他急需解決的問題,便說,“你快給我想想,我這婚事怎麽個退法比較合适?”
見逝雲忽然沒正經地問自己這樣的問題,禦璟沒好氣地說:“怎麽退都不合适!”
“你這語氣怎麽好像是在跟我置氣?我也是受害者呀!必須得在清緣知道這事之前把它給解決了,要不然、要不然……”說到後半段逝雲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好似有些後果難以設想或者說是不敢輕易說出口來。
禦璟毫不同情地說:“你自找的!”
“我自找的?我何時說過要成親了?”逝雲兩手一攤,“母後問都沒問我就把這事定了,在月墟洞見了面又不跟我說,害得我一進這南落城就被打得措手不及!”
禦璟站在浴邊,無所事事地理了理衣襟腰帶,說:“一定是這次你擅自出宮,杳無音信、日久不歸把天後氣得不輕,她這才用了法子要給你收心。”
“收心?”逝雲覺得這說法荒唐便嗤笑起來。
禦璟不為所動,繼續煞有介事地說:“一旦新婚燕爾如膠似漆之時,你還有時間整天想着怎麽往外逃嗎?肯定先忙着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逝雲聽了這話便想深入了些,忽而臉色一紅,大聲反駁道,“我怎麽能随随便便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生孩子,生孩子這種事情必須要找心上人啊!我心裏、心裏除了清緣再無他人……”
說完這話,逝雲臉色已然通紅,一路染到了耳朵上,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麽,眼神忽然羞赧飄忽起來,一時間沒敢與禦璟對視。
禦璟仿佛看穿了他壓在心底卻翻騰上來的躁動心事,居然嘲笑起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此時逝雲慌忙找來了水瓢用力舀水往自己頭上澆去,好似忽然很忙一般認真洗澡,沒再跟禦璟搭話。
禦璟看夠了逝雲青澀羞臊的樣子,暢然大笑過後才好心對他說:“你這事真不好辦,天後也不知道你這趟出行會遇見什麽人、碰到什麽事。沒跟你商量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中宮,她上哪兒去找你商量,可不是你自找的?雖說是被你氣壞了才這麽做了決定,但你也确實到了成婚的年齡了。”
逝雲委屈巴巴地說:“八年以來,母後從不召瞬影回宮,也不許我出宮,畢竟手足兄弟,瞬影又是因為我而被遠封西境,我不親自去一趟能安心嗎?”
聽了這話,禦璟又開始理解逝雲的處境,好聲好氣地說:“你的親事雖未公告天下,但這南境之地特別是這南落城中估計已經傳開了,若是貿然退婚,這南宮朱雀府定會顏面掃地,堂堂皇室怕是也會落得個言而無信之名。”
逝雲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盡量用聽上去比較舒服的語調問:“說了這麽多,你就沒個辦法嗎?”
禦璟無奈搖首說:“這辦法恐怕只能你自己想了。”
“說了這麽多,一通廢話,你根本就不想幫我!”逝雲苦惱的擺擺手,說“出去、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浴池中的逝雲擡手,看看手掌皮膚都泡皺了,他這才懶洋洋地走了出來,來到屏風跟前取下搭在上面的衣服。剛套上第一件貼身衣物的時候,就聽到屏風那邊有開門關門的聲音。
逝雲以為是禦璟去而又返,脫口就問:“不是叫你讓我靜一靜嗎?你又回來做什麽?想到辦法了?”
“太子殿下,打擾了……”屏風那邊答話的竟是一個女孩子乖巧低柔的聲音。
逝雲一時沒聽出來是誰,以為是府中侍女,且聽那人腳步正在靠近,于是一邊系上衣帶一邊回她:“我不是說過沐浴時不用服侍嗎?我真的不習慣,況且已經洗得差不多了,出去吧!”
可是當逝雲從屏風上取下外衣時,看到一個眼熟的女孩子繞過屏風來到在他的面前,低眉順眼地說:“其實我是偷偷過來的……”
“是你?”那人竟是方才不可一世的羽楓,現在這氣質簡直判若兩人,逝雲頗為吃驚,又因此時衣衫不整且孤男寡女,慌忙中他下意識避退向後,不想腳下一滑逝雲便在驚叫聲中一頭栽回了浴池中,水花四濺。
“殿下你沒事吧?”羽楓哪想一低頭一擡眼的間隙,這太子竟不知怎麽就掉下去了,不自覺的上前幾步,來到浴池邊上。
“你來做什麽?”逝雲渾身濕透在浴池中站起身來,發現羽楓看着他的身體一愣,便有些難堪地以袖遮面別過臉去。
逝雲低頭一看,白衣沾水貼身,一眼看去好生通透,襯得他輪廓起伏處尤為清晰明顯,跟沒穿衣服似得。羽楓方才那一眼可是把他大腿以上全看得一清二楚了!
逝雲頓時羞赧不堪,手忙腳亂地往水下一躲,就露出一腦袋來看着浴池邊的羽楓,急得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過來做什麽!”
“請殿下恕罪!”羽楓本是側身而立沒有再往逝雲那邊看去,可是答話間覺得這般儀态着實不妥,偷偷往逝雲那邊看了一眼,見他已沉入浴湯中才正過身來面對逝雲。
逝雲紅着臉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你先出去!”現在,他脖子以下雖然都已浸泡在浴池中,卻還在往後挪動。
羽楓卻站在原地不願離去,為難地說:“可是有些事情必須跟殿下解釋清楚!”
“哎,都不是什麽大事,不必解釋了。”逝雲躲在浴湯之中,一想到方才濕衣緊貼在身讓羽楓給看了幹淨,懊悔不跌,如果人不會被淹死的話,他恨不得把整張臉都給埋入浴湯之中!
“必須解釋,就算殿下此刻怪罪于我,我也要解釋清楚!”這羽楓看上去可就比逝雲冷靜多了。
見對方态度堅定,逝雲不得不做了讓步,無可奈何地問:“你要解釋什麽?”
羽楓鄭重其事地說:“主要是跟殿下講幾個道理?”
逝雲莫名其妙地問:“道理?什麽道理?”
“當然是……”羽楓遲疑些許之後才大着膽子繼續說,“初見冒犯,再見打您的道理。”
“什麽?依着常理,我以為你是要跟我道歉,沒想到你還跟我講起理來了!”逝雲一聽這說辭就有些炸了,今天這事怎麽算好像都是他吃了虧,現在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羽楓有些惶恐,卻還是盡可能不卑不亢地說:“請殿下息怒,容我一一道來。”
☆、暗湧
“哎--”逝雲拿這倔強的姑娘沒轍,從浴湯中伸出一條手臂擺了擺說,“你先轉過身去、哦,不對,你到屏風那邊去,讓我先出來。”
羽楓完全沒有任何異議,乖乖走到了屏風另一側,好似還不由地偷笑着逝雲這番模樣。
逝雲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出了浴池,一陣怪風掃過,他的衣衫盡幹,慌忙把外衣穿上。
羽楓則在屏風那邊娓娓道來:“今日在梧桐琴社外,殿下和禦璟大人在街上策馬疾馳,驚擾了路人,我當時一不留神就讓瑤琴被撞脫了手,這可是殿下有錯在先。我在後方呼喊叫停,但兩位好似未曾聽見,只得出手攔截了。”
“這事确實是我們不對,你雖然動了手,但沒有傷到我們。況且我本該賠琴給你,你也沒有追究,這種小事你就不必記挂在心了。”穿戴整齊之後逝雲還是不放心地理了理衣襟,遲疑片刻之後才繞過屏風來到了羽楓面前。
羽楓自打方才出現在逝雲面前開始,面容神色皆變得十分柔和親切,銳意盡數消散,好似她本就是這樣平易近人的女孩子。
逝雲這番言語之後,狀态緊繃的羽楓放松了許多,但她還是小心謹慎地接着說:“至于茶樓那裏,殿下雖是好意帶我入內,可畢竟是冒昧無禮了。”
“算我倒黴!”逝雲聽到這裏不由地嘆了口氣,一擡眼看見羽楓神色惶恐馬上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受教了。”
羽楓明白自己說了逝雲不喜歡的話,難過地低下頭,可還是執拗地低聲說道:“羽楓有幸得天後垂愛,必當潔身自好以待天恩,哪能有絲毫行差踏錯之處。縱然是身處險境,也必先守男女之大防,再論自身之安危,望殿下明察。”
逝雲聽了這話心裏別提多堵得慌了,他們兩人遠未完婚不說,這婚事也并未昭告天下,這羽楓竟早早地把她自己當成逝雲的人了,才會如此不容他人碰她分毫。遇上這麽一剛烈重名節的女子,往後可談到退婚之事,到底該如何收場?
羽楓見逝雲不言不語且面色凝重,誤會逝雲是不容她言行舉止無禮之狀,一咬牙當場就跪了下來低頭請罪:“但無論如何,畢竟是羽楓無禮在先,動手在後,請殿下責罰!”
本來走神的逝雲一看羽楓“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連忙伸手去拉,可是一想到方才羽楓所說的男女之防,又趕緊把手縮了回來,說:“你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
羽楓仍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