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5)
不起,頭也不擡地繼續說:“本就是羽楓不對,竟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對殿下言行不恭,理應領罪!只是、只是這事我還未敢跟父親大人透露半字,只求殿下罰我一人,不要遷罪家父!”
“你快起來吧,我壓根就沒怪過你!”逝雲依舊不敢伸手碰她,站在一旁着急地解釋說,“方才你說的句句在理,是我理虧。我不該在大街上快馬奔馳驚擾路人,也不該放肆輕佻不尊男女之禮,都是我惹的事,與你無關。”
逝雲話語誠摯,聽來并無違心之處,羽楓訝異地擡頭看他,十分困惑,依舊不敢妄自起身。逝雲見狀繼續寬慰道:“你放心吧,這事我不會跟羽燔說的,都是小事一樁,眨眼就過去了,沒你想得那麽嚴重,快別跪了!”
逝雲最後勸她起來的那句話,語氣好似在哄孩子一般善意溫和。羽楓這才确認逝雲并未說氣話反話之類,這才緩緩起身,謹小慎微地再次确認:“殿下此話當真?”
“真的沒法再真了。”逝雲見羽楓在自己面前站直了後,終于安然,“好了,這事咱們就當從未發生過,以後誰也不提了,行嗎?”
羽楓喜出望外說:“殿下寬宏大量,羽楓感激不盡!”
“好了,別這麽拘禮,以後沒人的時候也別叫我殿下,直接叫我名字。”逝雲畢竟心中有事,不想同羽楓多待片刻,匆匆離去,“我還找禦璟有事,先走了。”
羽楓卻追了上去說:“那正好,禦璟大人恰巧被家父請去了,我這就給您帶路。”
逝雲不得不放緩腳步,無語地看着羽楓含羞閃躲的眼神,十分後悔自己方才竟然拿禦璟做借口!
逝雲只得随羽楓一同來到了朱雀府羽燔的書房內,進門時看見羽燔和禦璟正對坐交談。
此時的羽燔已脫去戎裝換上一身素色便服,見了逝雲和羽楓一同前來,心中自是暢然。他立刻起身上前行禮而後關心地說:“殿下馬不停蹄一路奔波,不用稍作歇息嗎?”
“事情太多了,不得安生。”逝雲雖在同羽燔說話,卻心事重重地看了禦璟一眼。禦璟是随羽燔一同起身的,但只是站在一側沉穩不發。
羽燔轉而向一旁的羽楓說:“楓兒,你先退下。”
“是。”此時的羽楓乖巧至極,不多言語,只默默看了逝雲一眼就退了出去,而逝雲卻因憂慮在心沒有注意到羽楓的微妙動作。
直到羽楓退出書房帶上房門之後,羽燔才繼續說道:“玄武府封黎那邊發出的羽檄急書早兩日才送入我府,未曾想殿下行程如此之快,未有安排迎接,末将失職了!”
“無妨,我本就是微服出行,理應低調行事。”逝雲的目光在書房內一掃而過,最終落到了羽燔的書桌上,擡步走去說,“對了,有些事情母後還未同我交代清楚,我這就修書一封,你差人替我送去帝陵梓宮。”
Advertisement
“是。”羽燔十分規矩地站在距離書桌不近不遠的位置,視線回避開來,落在了禦璟身上,痛心疾首地說,“天帝陛下自負雪山一役之後失蹤九年之久,未想到竟真合了封黎當初猜測,早已身隕于月墟洞中。将來神族之重擔可就全落在太子殿下肩上了。”
逝雲提筆前看了羽燔一眼,确認書寫內容不會被他看到時,才下了筆,同時說道:“自有皇叔攝政,朝野清寧,将軍無需憂心。”
羽燔一聽這話,神色肅然道:“天後如今秘不發喪,全是因為殿下需趕往輪轉宮取得先知之天機,況殿下已近弱冠之年,不日繼承大統之事水到渠成。”
匆匆數筆之後,逝雲将彤管擱置一旁,信紙對折之後塞入信封之中,而後封口,嘴角似含笑而不露,又說:“對了,你們方才在聊什麽呢?”
羽燔恭敬作答:“方才城中屠魔一事。”
久站一旁的禦璟終于神情嚴峻地開了口:“自打殿下在寶豐村與天晤一別之後,他去第一處封魔墓開棺驗屍,而後發現墓中屍塊不翼而飛。後訪遍餘下十處墓地,這南落城外林海邊沿的封魔墓是他所到最後一處,當年被天帝陛下斬殺焚毀的屍塊,已然全數消失!”
“父皇當初費盡千辛萬苦斬殺的不死魔竟然……”逝雲思緒敏捷,轉而看向身旁兩人說,“你們覺得這不死魔的屍塊和城中突然出現的魔物有所關聯?”
羽燔似乎十分清楚情況,便說:“殿下可曾記得天晤在寶豐村外,子歸泉中抓住的那只魔物?”
逝雲一想到那團肉呼呼流着魔血的東西就惡心,說:“當然記得,堵了寶豐村的底下水源,害得村中不少人都染了怪病。也沒在書中讀到過這是屬于哪一種低等魔物,就一團沒鼻子沒眼睛的肉塊。不是被天晤當場殺了嗎?”
羽燔遺憾搖首說:“不,天晤并沒有殺死它,因為那東西根本就殺不死!”
“那麽低級的魔物,形态跟蠕蟲一般,竟然殺不死?”逝雲一邊說一邊回憶當初的情形,入了上座,同時示意其他兩人也一起入座。
禦璟等了半天,一見逝雲入座,自己便馬上坐了回去。
“那根本就不是低階魔物,”羽燔退回了方才的座椅上,嚴肅不茍地答道,“低階魔物不管是雌雄同體還是雌雄異體,其最終要的特征之一就是繁殖方式千奇百怪,生命力相對較弱但是繁衍能力太強;而高階魔族恰恰相反,多為雌雄異體但是存在生殖隔離,無法交合繁殖,可生命力極強。不死魔就是最為典型的高階魔族。”
“難道……”逝雲猜測道,“當初我在寶豐村遇到的魔物就是從附近封魔墓中逃出來的不死魔的一部分?這不死魔的生命力竟然已經頑強到脫離了身體的一部分也能單獨存活了?”
禦璟神色凝重地說:“恐怕正是如此,現如今分布在神族境內的十一處封魔墓中的屍塊全數消失,若都如今天出現的這只魔物一般肆虐一方,後果不堪設想。”
逝雲意識到形勢嚴峻,忙說:“我們今天在街上碰到的這只魔物很有可能就是從林海邊沿處封魔墓裏逃出來的屍塊之一?”
“極有可能。”羽燔憂心忡忡,“今日這魔物無法焚化的殘骸已被關入我府中雷池之內,令人嚴加看管了,相信不久之後便會如出一撤、死灰複燃。”
逝雲趕忙又問:“那麽當初天晤在寶豐村那邊抓住的魔物現在如何了?”
羽燔回道:“現在也被囚禁在我府內,每當其初具高階形體時,便會被我焚毀一次。”
逝雲明了,說:“四帥五将之中唯獨你禦火精湛,天晤這是希望你能替他控制事态。不過這十一處空墓,天晤抓了幾只回來?”
“一共兩只。”羽燔暗自低頭,似有自責之狀。
逝雲聽了這話遠慮更甚,說:“那豈不是還有九個在外面?”
☆、落寞
逝雲如此一問,羽燔更是面帶慚色。四帥五将之職本就是屠戮異族以保神族安寧,未曾想天玦界完好無損的今天,神族子民居然還面臨着如此嚴峻的魔族威脅。
“殿下不在中宮的這段時間內,攝政王曾下發密令,各地已暗中戒備,一旦發現異常即刻捕殺。”禦璟當下所提,可能是整個談話中稍微好一點的消息了。
逝雲卻不能安然,說:“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這不死魔當初僅有一只,現在卻分作十一只了!”
羽燔則說:“雖化為了十一只,但各自能力也有所削弱。若是今日面對的真是當初的不死魔,僅憑我們三人之力,恐怕難以應對。”
逝雲不由感慨道:“沒想到當初父皇斬殺不死魔分葬十一處也沒能除去這禍患!”
羽燔同樣嘆道:“這魔族詭邪異常,縱使憑天帝陛下生平之所學,竟也未能找到真正除去不死魔的方法。”
禦璟深思之後才說:“所以,先知請柬在這時送到殿下手中,恐怕蘊含深意。”
“也對,”逝雲望向窗外,大雨已停,天色近于黃昏,他起身将手中信件交于羽燔說,“時候不早了,我這就趕往輪轉宮去見先知。”
羽燔同樣起身,接過信件的時候有些意外,說:“殿下這是打算只身前往,單獨面見先知嗎?”
“怎麽了?”逝雲不解,未覺不妥。
羽燔解釋道:“歷來,先知請柬不會獨發一人,必會同邀命數相連者共入輪轉宮,縱使獨缺一人,先知也不會露面相迎。”
這說法逝雲是頭一次聽到,意外地說:“還有這事?”
羽燔耐心解釋:“殿下久居中宮,自然不如微臣鎮守此地知曉得清楚。此次先知請柬共發出六枚,小女羽楓不才,亦在其中。”
“那還有四枚請柬發到誰的手中去了?”逝雲有些着急。
“微臣并不知曉,”羽燔不知逝雲為何如此急切,猜測着說,“不知殿下是否急于趕往帝陵以盡孝心?”
“這是當然,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逝雲心中牽挂之事,豈止獨此一件,不過是不能明說罷了。
禦璟最為明了逝雲意圖,勸解道:“歷來先知入主輪轉宮後,皆不可踏出半步,現在六枚請柬不齊,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進不去了,殿下稍安勿躁。”
羽燔建議道:“先知尚有弟子一名,可自由出入輪轉宮內外,正好與小女相識,不如就讓楓兒帶殿下走一趟問清時限?”
“這就不麻煩羽楓了,我自己去一趟就行。”一提到羽楓,就如同提到了一個巨大的麻煩,逝雲面上不能表露,心底卻是抗拒至極的。
羽燔卻不放心,說:“還是不妥,如今不死魔之墓全空,未能确定我這南落城中就沒有第二只魔物潛伏暗處。若是殿下想親自前往,就讓楓兒為殿下帶路吧!”
逝雲再次推脫:“真不必了,把人名和地點告訴我就行。”
羽燔神色有異,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方才小女在街上出言不遜,實屬微臣管教不善,請殿下責罰!”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麻煩旁人罷了。”逝雲連忙解釋,卻不見羽燔面容有所緩和。
禦璟适時開口解圍:“羽将軍處事嚴謹周詳,事事為殿下考慮再三,殿下可別拂了這番好意!”
逝雲只得退讓道:“好了、好了,就依你,讓羽楓帶我去吧!”
“既然如此,天色已晚,城中必經之路又在搶修之中,也不方便出行,不如殿下暫作休息,明日清晨出發?”羽燔心思細膩,縱然逝雲不得已答應此事,但心中仍舊隐有他想。
逝雲勉為其難答應道:“好吧,這一時半刻急也急不來。不過你得盡快給我把這封信送出去!”
“微臣這就去辦!”
月色清朗,卻也奈何不了夜色如墨。逝雲枯坐院內怪石旁,發了許久的呆。
禦璟來回幾趟發現逝雲低頭觀掌的姿勢好像未曾改變過,這才不放心地走近了問:“你沒事吧?”
逝雲掌中原來放着一塊圓形的白玉镂空香囊,所系之紅繩看上去格外鮮豔。
“我真笨,月墟洞的時候竟然沒有找機會送給她。她之前的那個香囊已經沒用了,若是當時再送一次,應該會收下的。”逝雲依舊保持姿勢靜坐在遠處,言語之中多有落寞之意。
禦璟饒有興致地看着逝雲說:“自打清緣背着你出了月墟洞之後,你就時常這般魂不守舍,若是真叫你娶了羽楓……”
逝雲長嘆一聲,頗為哀怨地看了禦璟一眼,說:“都這個時候你就別調侃我了,你得幫我想辦法啊!但願母後看了我的信後能改變主意。”
禦璟站在逝雲身旁,認真地說:“羽楓為什麽也收到了先知請柬?”
逝雲刻意回避說:“我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方才羽燔将軍也說了,先知每次邀請入輪轉宮的必然是命運交連之人。據說,當初天帝與天後也一同入過這輪轉宮。所以,”禦璟一本正經地推測道,“羽楓被選為太子妃恐怕不是偶然。”
逝雲合起手掌将玉質香囊收于掌心,起身負氣道:“你要是再給我添堵,我也就給你添添堵,這就去把共旻找來!”
逝雲這火氣少有的大,禦璟歉然擡手服軟,說:“好,這次算我錯了。”
時至傍晚,清緣和姝蔓入了南落城後未作停歇,而是策馬奔馳一路向南。
姝蔓回憶起方才入城的情況說:“姐姐,你有沒有覺得這南落城的守衛比以往更加森嚴了?”
“是呀,方才盤查許久都沒有放行,若不是情非得已,真不願意出示我玄武府令牌,”清緣騎在颠簸的馬背上,不太情願地說,“如此一來,朱雀将軍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已經入城了。”
姝蔓騎馬緊随在旁,擡頭見了一片星月,說:“姐姐,現在時候不早了,真要連夜拜見先知大人嗎?”
清緣帶着明顯的顧慮說:“臨行前義父不是說過了嗎,逝雲他們早我們一步出發。”
“诶?”姝蔓打趣道,“你想通了?這是要急着去見太子殿下?”
“我是急着辦完事之後打道回府!”清緣暗懷心事,“就是不想在此多做逗留。”
姝蔓不由覺得可惜,問:“姐姐,你真不打算理太子殿下了?”
“姝蔓,你好好想想,這一去輪轉宮,義父多年以來苦心為我們隐藏的身份說不定就瞞不住了。”清緣未想作答,而是反問,“到時候若是被禦璟大人知道你是月墟洞唯二的繼承者,他會怎樣待你?”
“姐姐,你老是這麽掃興。”姝蔓皺了皺眉,很快就暢然明快地說,“說不定這次先知大人會再挑選一批新的門徒呢?我可不要像你那般想那麽多自尋煩惱,大不了求先知将我逐出月墟洞,斷了掌紋中的月墟印記。”
清緣肅然看她,說:“姝蔓,你這樣不負責任的想法恐怕是同禦璟大人背道而馳了。”
姝蔓不服氣地說:“你又不是禦璟大人,你怎麽知道!”
清緣細細道來:“禦璟大人當初為何會繼承他師父金玉戰将之稱號?就是因為重名節甚于生命,你這麽做無異于背叛月墟洞。”
“當初又不是我自己想進月墟洞的,是先知選了我,”姝蔓不服氣地甩了甩手中缰繩,身下的馬蹄聲不由更急了些,“誰知道我初次受印之前不是被強迫的!”
清緣稍落于其身後,繼續說:“你可曾想過如果每個繼承者都如你一般任意妄為的話,天玦界早就岌岌可危了……”
“不聽了、不聽了,”姝蔓有些煩躁地打斷了清緣,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就随我去吧!”
兩姐妹各懷心事,一路行至城南,發現城門緊閉,縱使是出示北宮玄武府的令牌也無濟于事。
戍衛站在高聳的城門上喊話:“都已經說過了,城門已關,改日再來!況且這裏是南宮朱雀府的管轄範圍,你拿北宮玄武府的令牌有什麽用,還不速速退去!”
清緣不得已拿出了先知請柬,對着城樓高舉說道:“我們可是奉命前來,這樣也不能放行嗎?”
城牆上士兵再次厲聲相喝:“奉我南宮朱雀府軍令,通行輪轉宮處城門每到亥時關閉,卯時開啓,無需多言,再有驚擾,軍令處置!”
見對方如此強硬,兩人交換了眼神,都生了去意。
姝蔓抱怨道:“姐姐,你看你,着什麽急,弄巧成拙白跑一趟。”
“對不起了,”清緣低聲認錯,“先找個地方投宿吧。”
兩人掉轉馬頭準備背離而去,就在這時,城樓上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兩位姐姐請留步!”
清緣好奇地回望過去,看見一名粉紅色身影的小女孩站在城牆上,因個子不高故而一邊跳起一邊向下方兩人招手喊話:“兩位姐姐是從北華城來的嗎?”
清緣看見那個只高出城牆一個腦袋的小女孩因怕下面的人看不清她,一直活潑好動地跳起來招手說話,不禁笑了笑,說:“是呀,小妹妹有什麽事嗎?”
“有事、有事,有很重要的事,兩位姐姐等等我,我馬上就下來!”話音方落,小女孩就跟身旁的士兵說了什麽,而後往角樓那邊跑去了。
姝蔓看着小女孩急急忙忙地消失在城牆上,不解地問清緣:“姐姐,那小家夥看上去才十歲左右,找我們能有什麽事?跟她又不認識。”
清緣自有想法:“這城門後面可是先知所在的輪轉宮,先知特意召我們前來,說不定早就算準了會有今天這個閉門羹,所以專門留了人來指點我們呢?”
姝蔓半信半疑地說:“也許吧,說不定像先知那般能掌控時間的人,當真與我們這些常人不同。”
☆、夜景
晶菱剛把話說完沒過多久,就有兩個同晶菱年齡相仿的孩子蹿出某房間門外,奔向晶菱。借着窗內漏出的燈光,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他們與晶菱相熟,見面就聊了起來。
其中一個女孩機靈地說:“晶菱,你怎麽又來了,還沒被記憶宮殿裏面那人罵夠嗎?”
另一個男孩子就比較厚道了,說:“姐姐,你別笑她了,如果不把事情辦成,她師父不讓她進門的。”其實弟弟也忍不住在笑。
晶菱心情好,一點也不在意小夥伴的調侃,回頭牽着清緣的手對她的朋友們說:“這次可用不着你們操心,有人幫我了!”
清緣看着院落裏的兩個孩子問晶菱:“這是書吏大人的孩子嗎?”
晶菱捂嘴一笑,眼見着那兩個小夥伴不開心了。兩姐弟正要說話的時候,院落正中的一間屋子被人從裏面打開了門,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着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長發淩亂披散,看樣子是随便用一根長繩系在了身後。
院子裏的兩姐弟一看到這滿面胡渣的男人出來,就連忙閉嘴跑回屋內緊緊關好了門。晶菱看到這姐弟倆被吓到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男人應該就是看守記憶宮殿的書吏了,他瞟了清緣和姝蔓這兩個陌生人一眼之後,熟悉的目光落在了晶菱身上。
“大叔,”晶菱牽着清緣的手甩了甩,說,“這個姐姐是來幫我送信物的,我帶她過去了喲!”
話說完的時候,晶菱的目光落在了院落另一側緊閉的栅欄門上,那門後的路,是另一條花丨徑,直通不遠處花田中央的記憶宮殿。
花奴什麽也沒說,好似什麽都沒聽到似得,往院落中央的枯樹旁走去,順手提起了地上一破舊的水壺,站在樹下澆水。
姝蔓看得出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清緣的臂膀,小聲說:“姐,那棵樹好像早就枯死了?”
清緣看得真切,那确實死一棵枯死的老樹,樹枝伸展奇特,主幹和枝杈的彎曲弧度很大,下方盤根露出于地面許多,細看之下,其一側的枝與根之間竟連着一根又一根反光發亮的絲線,又細又直,看上去還有些鋒利。
“那是什麽?”清緣不解地問。
晶菱用尋常目光看着那邊回答:“那是箜篌。”
“箜篌?”姝蔓笑了起來,以為晶菱不懂事,便說,“小妹妹,你知道嗎,箜篌可是樂器喲!”
“我當然知道,那就是箜篌--枯樹箜篌,我師父的庭院裏也有一個。”晶菱介紹說,“枯樹需木質堅硬,奇枝伸展與盤根相對,再接弦二十五根,奏之音聲空靈獨絕。”
姝蔓覺得這人行跡古怪,趁對方背對衆人又問:“那他對着那枯樹澆水做什麽?”
晶菱無奈地看看話多的姝蔓,仿佛她是耐心解說的大人,而姝蔓才是那個不懂事又好奇的孩子,道:“他不是在往那樹上澆水,而是在往樹旁的石頭上澆水。”
“石頭?”姝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雖然書吏是背對衆人澆水,但清緣依舊覺得不妥,提醒着拉了拉姝蔓的手臂,如此姝蔓領會了清緣的用意,才收斂不少。
晶菱不得不繼續解釋:“那是他的花種。”
“花種?”此人此事,荒謬地讓姝蔓想笑。
“好了,姝蔓,”清緣制止道,“正事要緊,你是要跟我一同去記憶宮殿還是留在這裏等我?”
“當然陪你了,”姝蔓看了晶菱一眼,不放心地對清緣說,“她不是說裏面那人很兇嗎?我陪着你,萬一不行能幫你打架呀!”其實,姝蔓更多的是嫌棄地看了不遠處行徑古怪的書吏一眼。
“兩位姐姐一同前去便更好了,”晶菱因意外而感到滿意,“最好能進去幫大叔看看,今天搬進去的酒有沒有濁了裏面的書。”
“酒?”清緣有心問道,“該不會是很兇的那人帶進去的吧?”
“他一來便讓人給他搬了許多酒進去,”晶菱不滿地說,“聞得我都快醉了,師父從不飲酒,也沒教過我喝酒,所以,我就不進去了。”
不知這是不是晶菱找的借口,總之,說完這話之後她狡黠一笑,透着一股機靈勁。
“這可是記憶宮殿啊,不是什麽人什麽東西都能進去的才對呀!”姝蔓又看了背對她們澆水的書吏一眼,有些抱怨地說,“這裏的人不管事的嗎?”
“沒法管呀,誰叫他是……”說到一半,晶菱就沒了後話,做賊心虛地擡頭看了清緣一眼。
正好,清緣将晶菱的神色舉止看得一清二楚,輕聲問她:“晶菱,你說的很兇的那人,是不是騰王殿下?”
“騰王?”姝蔓給這兩個字驚着了,馬上盯着晶菱等她答案。
晶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清緣,絕對沒有想到她居然能一猜就中。然後,才不得不艱難地點點頭,扁着小嘴近乎于哀求地看着清緣,拖長了聲音說:“清緣姐姐……”
“好了,”清緣知道這小機靈鬼想說些什麽,為了讓她安心,便說,“既然我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幫你的,何況我也很趕時間。”
“太好了!”晶菱開心地跳了起來,“早知道我就不故意瞞着你了,一路上弄得我心裏好難受的說。”
姝蔓微眯着眼睛看她說:“你、會嗎?”
晶菱以手捂着胸口,好似真會良心不安一般用力點頭,臉上卻一直挂着按耐不住的喜悅笑容。
接下來輪到姝蔓犯難了,支支吾吾地看着清緣說:“姐姐……”
“我知道,你現在更想留在這裏等我了。”清緣善解人意,不由寵溺地看了妹妹一眼,只因全在預料之中,斷無責怪之意。
姝蔓谄笑起來,用力點頭,笑得跟晶菱少許神似。
從花田中央茅屋院落的另一扇籬笆門走出去後,清緣便踏上了第二段直通記憶宮殿的小徑,遙遙望去,金碧輝煌的大殿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格外莊重神秘。
推開厚重華貴的殿門,清緣提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朝內走去。
聽說這記憶宮殿中卷帙浩繁,千古悠悠不知多少要密都藏于其中。可當清緣進去主殿之後,在簾幕重重之下,卻尋不見一書一卷。
乍看之下,這裏的陳設富麗堂皇、莊重典雅,好似很其他的宮殿并沒有什麽區別。
但細看之時,發現大殿粗壯的金絲楠木的廳柱上,刻滿了細細密密的文字,遠望時,上下左右文字連讀不能成句,經過時,柱上文字竟然能悄然移動!
廳內燈火瑩瑩,好似有靈,黃色火焰中有藍色焰心,焰心躍動時形似文字卻轉瞬形散,看不出端倪,叫人嘆為觀止。
大廳前壁上,盤一金色樹根,一氣排成四字根書“古往今來”,遒勁有力,氣勢恢宏。其粗細不等的根須不能細看,否則還懷疑這根書似能呼吸,于極其細微難察中規律起伏。
清緣繞過前廳,二進入內,裏面并無明火,滿室星光,擡頭去看,見了環室鑲嵌的奇石珍寶,從一飛檐下引了月光入內,經了珠寶反複折射後使得廳內熠熠生輝。
幾經折射後的光線最終停在空曠的大廳中央,好似展開的畫卷立于前方,密密麻麻的光字時暗時明,且随着清緣行進中角度的改變,空氣中的光字也會發生形狀上的漸變。也就是角度不同,看到的光書內容也會随之改變。
清緣沒有時間細看,在格局迷宮般的記憶宮殿中兜兜轉轉,搜尋了一間又一間的殿室廳堂。環廊兜兜轉轉不辨方向,配殿廳室交錯勾連,總叫人重複經過,不知不覺中此種行走已費時許久。
這記憶宮殿中的過道兩旁給堆了許多酒壇子,順着彌漫殿內的酒香味,清緣走過了回音牆,又經過了鏡文書和沙文書,終于來到了放置水紋書的大廳外。
高大寬闊的廳門半開半掩,後面還有簾幕數重,掀開重重錦繡之後,桂花釀的味道撲鼻而來。面前一片幽暗,能見水汽氤氲起伏,如白霧伏地而起,視野內頗為朦胧。
廳內下陷蓄水,水中幾乎無處落腳,唯有縱橫幾行露出水面尺許的矮柱能踏步而行。窗花精美細致,漏了一片月華入內,映得暗室內的水面波光粼粼,水下文字如銀魚,上下翻覆,靈動有神,只是筆劃交錯,時卷時舒,字跡難辨。
借着微弱的光線,清緣看到了凹室水池中半卧在內的瞬影,他倚着環繞廳壁處的狹窄平臺,半身浸泡在這水紋書中,早已酒醉不醒。身後尺餘寬的平臺上堆了好些開封或未有開封的酒壇,就連他身旁的水池中也漂浮着兩個空壇,水中銀色文字似群魚團簇在他周身,重重疊疊看不出個章法來。
“瞬影?”清緣站在廳門處,探着身子輕聲喊了他的名字。
死寂的大廳內有了聲響,瞬影慢慢睜開了眼睛,遲鈍地望了過去,似乎認不出清緣這個人來。
☆、宮殿
晶菱剛把話說完沒過多久,就有兩個同晶菱年齡相仿的孩子蹿出某房間門外,奔向晶菱。借着窗內漏出的燈光,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他們與晶菱相熟,見面就聊了起來。
其中一個女孩機靈地說:“晶菱,你怎麽又來了,還沒被記憶宮殿裏面那人罵夠嗎?”
另一個男孩子就比較厚道了,說:“姐姐,你別笑她了,如果不把事情辦成,她師父不讓她進門的。”其實弟弟也忍不住在笑。
晶菱心情好,一點也不在意小夥伴的調侃,回頭牽着清緣的手對她的朋友們說:“這次可用不着你們操心,有人幫我了!”
清緣看着院落裏的兩個孩子問晶菱:“這是書吏大人的孩子嗎?”
晶菱捂嘴一笑,眼見着那兩個小夥伴不開心了。兩姐弟正要說話的時候,院落正中的一間屋子被人從裏面打開了門,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着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長發淩亂披散,看樣子是随便用一根長繩系在了身後。
院子裏的兩姐弟一看到這滿面胡渣的男人出來,就連忙閉嘴跑回屋內緊緊關好了門。晶菱看到這姐弟倆被吓到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男人應該就是看守記憶宮殿的書吏了,他瞟了清緣和姝蔓這兩個陌生人一眼之後,熟悉的目光落在了晶菱身上。
“大叔,”晶菱牽着清緣的手甩了甩,說,“這個姐姐是來幫我送信物的,我帶她過去了喲!”
話說完的時候,晶菱的目光落在了院落另一側緊閉的栅欄門上,那門後的路,是另一條花丨徑,直通不遠處花田中央的記憶宮殿。
花奴什麽也沒說,好似什麽都沒聽到似得,往院落中央的枯樹旁走去,順手提起了地上一破舊的水壺,站在樹下澆水。
姝蔓看得出奇,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清緣的臂膀,小聲說:“姐,那棵樹好像早就枯死了?”
清緣看得真切,那确實死一棵枯死的老樹,樹枝伸展奇特,主幹和枝杈的彎曲弧度很大,下方盤根露出于地面許多,細看之下,其一側的枝與根之間竟連着一根又一根反光發亮的絲線,又細又直,看上去還有些鋒利。
“那是什麽?”清緣不解地問。
晶菱用尋常目光看着那邊回答:“那是箜篌。”
“箜篌?”姝蔓笑了起來,以為晶菱不懂事,便說,“小妹妹,你知道嗎,箜篌可是樂器喲!”
“我當然知道,那就是箜篌--枯樹箜篌,我師父的庭院裏也有一個。”晶菱介紹說,“枯樹需木質堅硬,奇枝伸展與盤根相對,再接弦二十五根,奏之音聲空靈獨絕。”
姝蔓覺得這人行跡古怪,趁對方背對衆人又問:“那他對着那枯樹澆水做什麽?”
晶菱無奈地看看話多的姝蔓,仿佛她是耐心解說的大人,而姝蔓才是那個不懂事又好奇的孩子,道:“他不是在往那樹上澆水,而是在往樹旁的石頭上澆水。”
“石頭?”姝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雖然書吏是背對衆人澆水,但清緣依舊覺得不妥,提醒着拉了拉姝蔓的手臂,如此姝蔓領會了清緣的用意,才收斂不少。
晶菱不得不繼續解釋:“那是他的花種。”
“花種?”此人此事,荒謬地讓姝蔓想笑。
“好了,姝蔓,”清緣制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