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2)
被察覺了,弄清楚什麽原因之後就告訴我。”逝雲說這話是,還真有了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
禦璟看着不爽,問:“這樣做好嗎?”
“不然怎麽辦?她昨天斷斷續續說了好多奇怪的話,還莫名其妙地發脾氣,然後又毫無征兆地跟我道歉!”逝雲火急火燎地說,“你是了解我的,我若不是走到了絕境,我會找你幫忙嗎?”
禦璟冷冷地說:“晚了。”
逝雲眨了眨眼睛,問:“什麽晚了?”
“我剛才要跟你說的很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我剛剛把清緣送出去了。”
“送出去?”逝雲這才發現禦璟是從回廊那邊走來的,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不由大聲道,“你把清緣送出月墟洞了?”
禦璟淡然處之道:“是啊,我說很重要吧,你偏不讓我說。”
“為什麽呀?”逝雲急得猛地站了起來。
禦璟卻從容回他:“不知道。”
逝雲愠怒道:“你不問問清楚就把她送出去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禦璟一本正經地說:“我有什麽理由阻止她出去呢?留與不留是她的自由。”
“你……”逝雲一時沖動想追出去,但是一想到這月墟洞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又止步不前,氣結地指着禦璟說,“你怎麽忍心這樣對我?”
“毛病!”禦璟嫌棄地看了逝雲一眼,又說,“還有,騰王比清緣出去得更早。”
“他怎麽也出去了?”逝雲一頭霧水,“這裏父皇的事情還沒解決,他出去做什麽?”
禦璟心中有點頭緒,給逝雲指路說:“這事你恐怕得問狄旭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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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蔓找到清緣的時候,後者正在一個不起眼的茶鋪裏,兩眼無神地望着面前涼透了的茶水發呆。
“姐姐,你既然出了月墟洞怎麽不回府啊?”姝蔓在清緣身邊坐下,有些擔憂地看着她。
“不敢回去,怕義父知道我沒有聽他吩咐留在月墟洞內。”清緣無力地趴在桌上,唉聲嘆氣。
“你為什麽不留在月墟洞裏呢?”姝蔓心中有所記挂,說,“我想去還去不成呢!”
清緣迷茫無助地看了姝蔓一眼,有氣無力地說:“我好像有點害怕。”
“怕?”姝蔓驚異地看着清緣,“裏面的魔族不是被你們殺了嗎?”
“我哪裏說是怕魔族了?我是怕逝雲啊!”清緣長籲短嘆,好似變了個人一樣。
姝蔓一想到那傻太子就笑了,說:“他有什麽好怕的?”
☆、隐衷
姝蔓當然不知道月墟洞中發生的一切,清緣也無意對她詳說,心緒糾纏中,低頭擺弄指尖,弱弱地說:“我怕他喜歡我。”
姝蔓單純地說:“他是喜歡你呀!這有什麽好怕的?”
“不是,我是指那種喜歡,”清緣難為情地解釋說,“就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我說的就是那種喜歡呀!”姝蔓率真地看着清緣異樣的神色,“難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
清緣憂勝于喜,神色閃躲地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他從未同我表白過。”
“不會吧,我以為他早就跟你表白了呢?不過,姐姐你也不必為此犯愁,我也沒跟禦璟大人表白啊,但我就是喜歡他呀!”說到自己的心上人,姝蔓一臉傻笑,這世間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了。
清緣看着姝蔓,不知如何接話。姝蔓吃了蜜糖般自顧說着:“不過這種事情,當然不應該是我們女孩子先開口才對。現在就是不知道禦璟大人夠不夠喜歡我,應該是不那麽夠的,不過不要緊,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邊等邊玩也好!”
“逝雲對他身邊所有人都那麽好,如此說來,我也許不是特例。”說到這裏,清緣的精神便好了些許,“至少,逝雲還麽那麽喜歡我,所以才沒有同我表白?”
“诶?”姝蔓不解地看着清緣說,“這是好事嗎?你怎麽反倒開心起來了?”
清緣抓住了姝蔓的手,提醒道:“姝蔓,你是不是離開月墟洞太久了,把好多事情都忘了?”
姝蔓心大,完全看不出來清緣所指,便說:“那得看是什麽事情了,畢竟都過去九年了。”
“月墟洞內的戒律你都忘了嗎?”清緣急急說道,“我們身為守護者的門徒、月墟洞的傳人,除了守護天玦界外,是不可以有其他雜念的!”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姝蔓尴尬地笑了,卻也沒有多放在心上的意思。
清緣馬上告誡道:“這話你可別讓義父知道了,他可從來沒有忘記過!”
姝蔓毫不在意,還機靈古怪地笑道:“但是月墟洞名存實亡已經很久了,我們現在是自由之身呀!”
清緣一手按在了姝蔓的腦門上輕推了一下,責備道:“義父的心願就是光複月墟洞啊!你敢這麽說話,不怕義父打死你嗎!”
姝蔓撅了噘嘴,沒再說話,她心裏明白,封黎是真會這麽做的。
“義父之所以收養我們,為的就是我們的身份、天玦界的穩固還有神族的未來!雖然我們現在不在月墟洞內修行,但這些年來義父何嘗不是以月墟洞內的戒律管教我們的!”
“原來你怕的是這個,”姝蔓總算是明白過來了,自己也連帶着有些忌憚,“所以既不敢待在月墟洞裏面對逝雲,又不敢回府面對義父。那你現在怎麽辦啊,總不能一輩子兩邊躲吧?”
面對這個無解的問題,清緣只得沮喪地說:“等逝雲離開北華城我就不用躲了。”
“姐姐,”姝蔓認認真真地盯着清緣問,“你摸着良心說,難道你不喜歡他嗎?”
“懸崖勒馬,當斷則斷吧!”清緣決意搖頭,說,“逝雲是未來的天帝,決不能因為我的身份而毀了他的英名。否則新帝登基,何以立威?再說了,天帝失蹤,攝政王把持朝政多年,将來會不會輕易放權,還真是難說!”
“說來說去都在說他,”姝蔓嘟嘴看着清緣,似有責備之意,“你自己呢?”
姝蔓的話恐怕是問到大難題上了,清緣被問得當場愣住,游移不定地說:“我不能……”
突如其來的,隔了幾件鋪子的酒肆那邊傳來一陣騷亂聲,清緣敏銳起身,探出窗外看去,見許多人正吵吵嚷嚷往店外跑去。
姝蔓也湊熱鬧地看了過去,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動靜不小,我們過去看看。”
誰知兩姐妹剛剛走到酒肆旁,便察覺有一陣勁風從其中呼嘯而出,街上行人紛紛,而那風中帶刃,如果不加以阻止怕是會傷了人。
清緣斷然出手,幾根冰棱憑空出現在店門口就攔住了風刃去處,風刃與冰棱兩兩相撞之後,唯有風散冰碎,并無人受傷。方才躲避不及的人們匆匆逃離,期間還抱怨不斷。
“什麽情況?”姝蔓匆匆跑進了店內,定眼一看便問身後的清緣,“姐,怎麽他也出來了?”
清緣稍晚了姝蔓一步到達店門口,朝內一看,發現是醉酒的瞬影在裏面鬧事。
只見這店內一片狼藉,桌椅東倒西歪、酒瓶器具皆摔碎在地、酒水濕了一地還散發着一股濃烈的酒香,瞬影揪着掌櫃的衣襟,醉态朦胧地吼道:“我要烈酒、烈酒!跟你說多少次了,最烈的酒!”
掌櫃方才是見識過瞬影風刃的,此時吓得兩股顫顫:“客官,您、您醉了。剛才拿給您的烈酒,您可全摔我這地上了……”
店內另一邊還站着一名年輕的夥計,他不敢過去幫忙,只能焦急地往門外望去,說:“這玄武軍怎麽還沒來人啊!再不來怕是要出人命了!”
清緣聽了這話一下子就心虛了,急忙對姝蔓說:“不能讓玄武軍看到我,不然義父就知道我從月墟洞裏出來了!”
“那走吧。”姝蔓看了難纏的瞬影一眼,想掉頭就走。
“別鬧了,你真要見死不救啊?”清緣一把拉住了姝蔓,視線還停留在倒黴的掌櫃那裏。
瞬影不依不饒地抓着掌櫃,把他抵在了櫃臺邊上,發火道:“胡扯,你這也叫烈酒?為什麽我喝不醉!”
掌櫃的欲哭無淚,急得差點跳腳:“客官,您醉了,您真的是醉了呀!”
看到人家如此窘迫,姝蔓居然在一旁笑出了聲,清緣介意地看了她一眼,她馬上以手捂嘴強壓住了笑容。
“萬一讓義父知道他在這裏鬧事也不好收場,我去把他帶走,你留下來善後。”說罷,清緣便朝裏面走去。
一旁吓傻了的夥計看到這個時候還有人進來,馬上好心對清緣說:“姑娘,你可別過去,那人好厲害!”
醉酒的瞬影反應遲鈍,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回頭看去,見清緣正慢慢靠近,并柔聲對他說:“瞬影,有話慢慢說,你先把人放開,別誤傷了人。”
瞬影居然真就松開了掌櫃,轉身過去,身形不穩地晃了晃,癡癡地望着清緣說:“你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我、是真的醉了嗎?”
客棧二樓一房間內,瞬影終于安靜地躺在床上睡着了,清緣将他滿是酒污的衣服帶到了門口,正好姝蔓跑了上來跟清緣打了個照面。
清緣馬上問:“義父還沒發現我已經出來了吧?”
“應該是沒發現的,你走得真及時,再晚一點就跟玄武軍碰上了。”姝蔓走到清緣身邊時,嫌棄地捂住嘴鼻看了清緣手上散發怪味的衣物,又退了兩步才說,“姐,你怎麽這麽想不開,非要管這種人的閑事呀?”
“你以為我想啊!”清緣在走廊上帶好房門,對姝蔓說,“天後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如果這時候讓義父和騰王發生沖突,還不知道是誰吃虧呢!”
姝蔓理直氣壯地說:“義父哪一次講道理的時候吃過虧了?”
清緣有些嫌她糊塗了,解釋道:“若是騰王有什麽事,逝雲會好過嗎?”
“哦,原來還是為了他。”姝蔓調皮地說,“剛才是誰說要當斷則斷了?”
清緣疲于應對地看着姝蔓,說:“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讓義父或逝雲不開心對大家有什麽好處嗎?”
“死鴨子嘴硬,就你這樣,我看你是撐不了多久的。”姝蔓這般調侃,大有小瞧清緣的意思。
“你……”清緣本想說些什麽,但看了姝蔓這不知憂愁的樣子又于心不忍,頓時又收住了,“不說了,我下去把這衣服給洗了。”
姝蔓跟了上去,興致匆匆地說:“姐姐,你還沒有告訴我,當時在月墟洞裏,禦璟大人是如何擊退魔族的呢!”
清緣郁悶地走在前面,埋怨道:“叫你氣我,不說!”
“不要嘛!”姝蔓一把挽住清緣的胳膊,撒嬌道,“以後不拿你開玩笑了,快說嘛!”
瞬影在頭痛欲裂中醒來,坐起身時忍不住以手扶額,昏昏沉沉中驚覺哪裏不對,馬上掀開了被褥在床上尋找着什麽。
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吸引了瞬影,他甩開枕頭之後整張床鋪已被他粗暴地全數翻亂了,這才回頭去來來者,發現是端着一碗湯的清緣!
“殿下在找什麽?”清緣見到他神色乖戾的面容,打心底裏有些慫,“您從月墟洞裏帶出來的玉璜我擱桌上了。”
瞬影聽了她的話後,神色并未緩和,直至視線落在了桌面上,看到玉璜旁邊的發釵時,才定了下來。
清緣緩緩靠近,目光也落在擺放着瞬影随身物件的桌面上,便問:“殿下身上怎麽會有我的發釵?是那天殿下在石室裏撿到忘記還我了嗎?”
☆、缱绻
瞬影緩緩在床邊坐下,視線也從桌面上整齊擺放的零碎物件中收回,并沒有回答清緣關于發釵的問題,只是情緒回落之後那頭痛欲裂的感覺變得十分突兀,瞬影受不住擡手按住了太陽穴。
清緣見狀趕忙上前,雙手遞出湯藥,對瞬影說:“殿下快把醒酒湯喝了吧!”
瞬影好似逞強一般,收回了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上的手指,,擡頭冷森森看了清緣一眼,說:“你剛才叫我什麽?”
清緣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生疏地改了口:“瞬影?”
瞬影這才接過碗,一口氣将醒酒湯喝完,而後把碗遞了回去。清緣很自然地移步想要離去,誰知瞬影問了她一句:“你出來做什麽?”
清緣不想作答,低聲反問一句:“那你出來做什麽?”這話說完之後清緣就後悔了,就瞬影這暴脾氣,跟誰杠也不該跟他杠呀!
語畢,清緣驚恐地往那邊看了一眼,誰知,瞬影十分反常,并沒有任何發脾氣的跡象。
“真放肆。”瞬影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起身取下了擱在床尾衣架上的外衣,竟發現上面不僅沒有一絲污漬或異味,反而還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應該是被清洗過了,便有些驚訝地看向清緣。
清緣沒有注意到瞬影細微的動作,而是快速拿起桌上自己的發釵,壯着膽子對瞬影說:“發釵我取回了,然後,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瞬影首肯,清緣便慌忙退離而出,瞬影站在原處,靜默地看着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樣子,不禁露出一絲慘笑,反複摩挲着被清緣洗淨的衣物,冷峻的臉龐上浮現出了心底最為柔軟的依戀。
天後終于在封黎的陪同下來到了月墟洞,狄旭撤去了月墟洞大殿外的紫電界限,只許天後與逝雲進入,其他人則留在門外,包括上次與他發生争執的封黎。
天後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眼中卻透着一股常人無法凝聚的英氣。她站在天帝與那魔族女子的遺體旁,顯得十分冷靜而克制,但逝雲依舊能感受到那股難以言喻的哀思。
逝雲見天後在此站了許久也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問:“母後,您怪父皇嗎?”
良久,天後才輕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怪?他若沒死,我豈止是怪他?我還會怨他、恨他。但是,逝者已矣,他又是為我神族戰死在此,我與他的恩怨,也就到此為止了。”語畢時,天後閉上雙眼,神情百般複雜,逝雲看不懂。
片刻後,天後睜開雙目,敏銳的視線落在了魔族女子所佩戴的黑玉身上,輕聲問:“瞬影是不肯見我,所以早早的就出了月墟洞嗎?”
逝雲不知如何答話,其實他也沒弄明白瞬影為何會不辭而別,因為有所顧忌,所以顯得說話不太利索:“瞬影他……也許有些什麽要緊的事情要辦……”
天後毫不介意,搖頭苦笑,忽而收斂神色,又對逝雲說:“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多年來待瞬影不公,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偷跑出天端城。”
既然話說到了這裏,一直堵在逝雲心底的話也就脫口而出了:“母後可否收回禁锢瞬影的懿旨,讓他可以自由出入西境之外的地界?”
天後聽聞此言,面色欣然,卻依舊拒絕:“不可。”
“為什麽?”逝雲有些激動,無法理解天後的決定,“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的傷早就好了!況且多年來,我刻苦修習馭風術,成效不俗,瞬影也沒有能力再傷我分毫!”
其實,這話說得有多誇張,逝雲心底是清楚的,但是為了瞬影,他必須這麽說。
天後慈愛地看着逝雲,對他的心思了若指掌,微笑道:“逝雲,還差一年你便到了弱冠之齡,屆時我與攝政王便還政與你,你将繼承大統。長兄如父,這旨意該出自你手才對。”
“長兄如父”這四個字一下子就令逝雲想起了清緣在外面庭院中曾對他說過的話,一時間有些晃神。
逝雲明白,這一番話道出了天後的用心良苦,便為方才失态而感到慚愧,低了低頭,又說:“可是,您也是瞬影的母後呀!雖然天端城內總有流言蜚語說瞬影并非母後親生……”
天後目光堅毅地看着逝雲,淡然道:“這不是流言蜚語,是事實。”
逝雲聽了這話其實也并不意外,但是天後接下來說的,卻令他瞠目結舌!
天後看着天帝懷中的女子,面容平靜處已看不出什麽情緒了,她不輕不重地說:“她才是瞬影和秦如的生母,這也是我為何不帶秦如前來的緣故。”
逝雲被驚得退了一步,一時間腦子全亂了,震驚地說:“可、可她是……”
“她是魔族。”波瀾不驚的天後替逝雲把後面的話說完了。
方才還在掙紮要不要将這秘密告訴天後的逝雲再次愣住,緩緩道:“母後,你早知道了?”
“你父皇待我向來坦誠,當初他将雙生子送回中宮,說明原因并請我待之視如己出,我答應了。”天後頗為無奈地說,“只是沒有想到,瞬影與秦如性情相差甚遠,這承諾,我算是失信了一半。”
逝雲迅速在腦海中搜尋曾學過的魔族知識,心慌意亂地說:“不可能,書上有記載的,高等魔族沒有生育能力,那叫做生殖隔離!所以谟戮才會不斷尋找與他一樣的紫眸魔族作為續命容器!”
“沒錯,世人皆知只有低等魔物才能迅速繁殖,高等魔族無法生息繁衍,但卻從未有人嘗試過神魔兩族交合!”說到這裏,天後難免憤恨地轉身背對着天帝與珈瀾的遺體,也許于她來說,這才是最大的侮辱!
逝雲難以接受,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那瞬影和秦如豈不是都有一半的魔族血統?”
“所以狄旭不許封黎強闖此處!”天後果真是心如明鏡之人,盡知世事之要害,“事關重大,決不可洩露分毫,今時今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說與你聽的!秦如性情溫良,從不需要我去操心,只是瞬影生性殘暴冷酷,而且事事與你相争,你不得不防啊!”天後擔憂地看着逝雲,疼惜至極。
逝雲心不能定,但是為了天後安心,他不得不故作把握十足的樣子,說:“母後多慮了,我與瞬影畢竟是手足血脈,八年前的事情只是一場意外罷了。”
天後語速放緩,依舊告誡他:“但願是我多慮了。只是,瞬影将來若是真做出什麽大逆不道、危害神族的事情,叫你父皇英靈如何安息?所以,我要你将此事放在心底,時時刻刻不能忘卻,萬一将來瞬影果真做出了什麽有辱你父皇聖譽的事情,你必須從嚴處置,不可顧念兄弟手足之情!茲事體大,你可明白?”
逝雲遲疑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明白。”
霎時間,月光如練灑在了逝雲身旁,可這月墟洞內大廳中,怎會有月光乍現呢?
逝雲轉身看去,看見了一個女人由銀輝交織而成的虛幻身影,她便是那乍現的月光!這女人一身銀裝,還戴着一張綴有銀羽點有鮮花的全臉面具,對着天後與逝雲發出了不太真實的笑聲,悠然道:“囚鳥冒昧現身,還望恕罪。”
“囚鳥?”逝雲打量着女人的虛影,說,“莫非你就是輪轉宮裏的先知?”
囚鳥微微欠身,答到:“正是。”
天後好似早與先知相識一般,問道:“怎麽,又窺破天機了?”
面具上看不見先知面容神情,顯得此人十分神秘,她向逝雲伸出右手,手中平放着一枚令牌,好似待逝雲取走。
這是一個虛影,他如何取物?逝雲狐疑地伸手去拿虛影手中的令牌,不料手指穿過了先知的手掌,居然抓住了實物。拿回來一看,一木質令牌,繞邊緣雕刻常青藤圖樣,正中上書“輪轉宮”三個大字,翻轉到背面,是他的名字“軒轅逝雲”熠熠生輝。
“天機玄妙,稍縱即逝,靜候太子大駕!”先知躬身行禮,而後那月華般的虛影就倏忽消失了。
逝雲一臉茫然地看着先知消失的地方,說:“有什麽事不能在這裏說?她來都來了……”
“逝雲,”天後神色肅然道,“每逢先知請柬出現,都會迎來神族重大轉折,你必須現在就去!”
“可是……”逝雲看向另一邊天帝的遺體,只覺不妥,“父皇還未下葬,我此刻怎能離開?”
“這裏一切事宜我自會處理,珈瀾……”天後看了那魔族女子一眼,有些猶豫,不過還是下了決心,“我準她入葬皇陵陪你父皇。”
“母後您……真是大度。”逝雲從來不知自己生母竟有如此氣度,若是将此事交給他做決定,他都未必能做到這一步。
天後看着逝雲慈愛地笑了,囑咐道:“你這就叫禦璟随你前去,一路小心。我會在梓宮守靈,一旦先知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你盡快趕來與我彙合。”
逝雲不舍地對天後說:“母後保重身體,孩兒速去速回!”
☆、秘密
狄旭提着一壺好酒去了寶豐村,找到了正在古樹下乘涼的老村長。古樹盤根,正好團成了一處稍高的長臺,離地不遠可親近泥土芬芳,卻也不至于被濕氣浸染,老者側卧其上,微閉雙目,神色怡然自得。
“拜見師父。”狄旭鄭重其事地在村長面前跪下叩首。
老人慢慢睜開眼睛,擡手撫須,細細盯着狄旭的面容,忽而笑道:“怎麽,又有什麽事情想不通了?”
狄旭穩穩跪在地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師父的法眼。”
老人深深吸氣一口,忽而笑容滿面,招招手讓狄旭起來:“桂花香,還帶着一股陳年的寒意。什麽酒?”
狄旭起身走了過去,雙手将酒壇遞了過去說:“這是從北境帶來的私釀好酒,特意孝敬您的。”
老村長接過了酒壇,隔着封口又深吸了一口氣,頗為滿意地說:“你許久沒有什麽事情想不通了,說罷,什麽事?”
狄旭在老者身邊席地而坐,地勢在下,老者倚古樹盤根在上,他便微微仰視着老者說:“天帝的遺體在月墟洞內被找到了,他的小兒子我算是交還不到他手上了。”
老村長笑道:“當年你躲在老遠的酒泉深谷中,是他硬生生把你拉了出來。”
“當年他去負雪山處理天玦界裂隙的事情,那時恐怕就知道自己回不來了,故意騙我說等他回來就放我歸去。”狄旭認栽般無奈嘆道,“不想依了他這麽多年,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老村長雖然年事已高,但雙目已經炯炯有神,好似早已看穿了狄旭的一切,緩緩道:“你若想回,現在就可以回去,誰攔得住你?當今世上已再無人能把你從酒泉深谷中拉出來,不過是你自己有所牽絆罷了。”
“其實,當年天帝托孤之時,還有一句話只對我一人提起過。”說到這句,落寞之色盡顯于狄旭面容,無半分掩飾之意。
“就那句話讓你現在這般模樣?”老村長細細端詳着狄旭,目中透着含而不露的深沉慈愛。
“他終究還是怕自己鑄成大錯,故而萬不得已時,請我替他殺一個人。”狄旭低頭看地,笑得有些悲怆。
老者沉吟一番而後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該殺卻讓你下不了手的人,除了騰王。”
一輛馬車駛到了花田的邊緣處,因前方無路不得繼續行進了。
駕車的人隔着厚重的簾幕對車內喊話:“客官,前面沒有大路走車,只能到這裏了,剩下一段小路,還勞煩您自己走去了。”
簾幕掀開時,一股濃重的酒香味撲面而來,車夫可能聞不太習慣,身形後傾了一些。
一望無際的花田映入眼簾,微醺的瞬影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醉得不輕。
駕車的夥計煞有其事地繼續解釋道:“這花田可是踐踏不得的,您必須沿着田中小路一路往前,先經過那花奴的屋子,再順着往前就是記憶宮殿了。”
一陣風過,花田延綿起伏,瞬影竟看得有些癡了,輕輕念出了這花的名字:“葉繁星。”
駕車人好意提醒道:“對對對,正是葉繁星,據說極為稀有,白天看不出什麽,晚上卻能顯光。這裏的每一株可都是那花奴的命根子,您移步過去時,腳下可要留神了。若是讓那花奴見着損了一瓣一葉,那可是要發瘋的!”
“那看守記憶宮殿的書吏,名字就叫花奴?”瞬影覺得奇怪。
車夫耐心解釋道:“花奴是他的外號,此人愛花如癡,不喜跟人打交道,旁人不知他真名,就有了這樣一個花名。自打他來看守這記憶宮殿後,就開始圍着這宮殿種起花來,初時只夠圍上一圈,後來是一小片,到現在就變成這樣了。而且這花田範圍每年都在擴大,明年再看估計又不一樣了。”
瞬影提着半壺酒跳下車前,而後随手扔給駕車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說:“去把你們店裏所有的桂花釀酒給我搬來。”
車夫用手這麽一掂量有些驚着了,拉開錢袋一看黃燦燦的全是小金餅,老實巴交的人馬上就說:“客官,您這給得太多了!”
瞬影沒有理會,迎着從花田那邊吹來的微風踏入花間小路,提壺灌酒,放浪形骸。
神族南境有一片一望無際的火靈樹林海,此林海一片蔥郁四季常青,南起天玦界邊境,北至南落城城外三十餘裏地,嚴嚴實實地将南落城圍繞在了一片蒼翠之中。
因其特殊易燃,火靈樹在神族境內幾乎絕跡,唯有在南落城周圍能一睹真容。
這種植物的特征是無火易燃,念欲即為火種。所以無論是神族還是魔族,都無人敢徒步穿行在此林海之中,一旦心念波濤則會引火焚身。
出入南落城的唯一的通道是一條南北向石板路,寬約十八丈,由南落城城門一直延伸至城外三十餘裏外的林海盡頭。
因石板下泥土經過特殊處理,一路上無花無草不見分毫綠意,如此方能遠隔兩旁火靈樹,保證來往行人的不受火灼之擾。
天色陰沉之中一路奔波,逝雲和禦璟終于在城外遠郊小路旁一茶寮內落腳暫歇片刻。
這裏已經進入林海範圍了,周圍一片郁郁蔥蔥,茶寮雖搭在神族境內最寬敞的青石板道路上,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遠離林海邊緣約五丈遠的距離。
“怎麽,一路都很少聽到你說話,是因為清緣?”禦璟坐在桌邊給逝雲的碗中滿上了深色的涼茶,說話語氣中帶着少有的調侃之意。
“你又不肯替我對她攝念,還有什麽好說的。”逝雲面色暗沉,不複往日神采。
“你要我這樣對她,不怕她生氣嗎?”禦璟好意解釋道,“我可告訴你,上次在東飏城的時候,我為了找到你就曾對她攝念,她的反應可以說是十分激烈。”
逝雲長嘆了一口氣,遺憾地說:“就連我離開北華城時,也沒能見上她一面。她怎麽寧願違抗封黎的意願,也不肯留在月墟洞陪我呢?”
“別想那麽多了,趕緊把眼前這些事辦完,不就可以想辦法去見她了嗎?”禦璟端起了給自己倒好的涼茶悠悠然喝了起來。
逝雲回憶着之前種種,呆望着面前涼茶說:“現在想想這事挺怪的,我要是能知道當初冬隐跟清緣說了些什麽也許就有辦法了。清緣生氣我是怕,冬隐生氣我不怕呀,早知道讓你對她使攝念術了。可惜,走的時候太匆忙了,沒顧上!”
“你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禦璟又露出了那副平日裏經常不待見他的神色。
逝雲于沉默中陷入了思考,禦璟在一旁喝茶,有點看他笑話的樣子。
忽然聽到由遠至近傳來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太巧了,你怎麽也在這裏!”
這頗具穿透性的年輕聲音聽得禦璟手上茶碗一滑差點脫了手,回望來路,大聲說話者是一馬背上神采飛揚的少年,他正兩眼發光似得看着禦璟。
逝雲和禦璟同時看到了來者,不約而同地來了一句:“又是他?”
馬蹄聲臨近茶寮的時候慢慢止住,馬背上的共旻也看到了逝雲,驚異地說:“怎麽你也在?”
逝雲刻意隐瞞身份,笑着對共旻說:“禦璟大人正押着我去各地歸還符節令牌。”
共旻鄙夷地看了逝雲一眼,翻身下馬幹脆坐到了禦璟身旁的四方桌邊,說:“你一堂堂金玉戰将怎麽這麽倒黴,押着這種人滿世界跑?”
共旻說話聲音張揚,“金玉戰将”四字足以驚動全場,坐在茶寮四周喝茶休息的人們紛紛投來了驚異的目光,有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低調的禦璟暗自嘆了一口氣,對共旻說:“不要聲張!”
“也對、也對!”共旻馬上點頭贊同,又湊近了禦璟一些,壓低聲音說,“萬一暴露了你的行蹤,讓其他人把你搶了去也不好。”
逝雲的注意力被共旻吸引了過去,幸災樂禍地對禦璟說:“哦,現在是盛軍大典第四輪,你現在是考核官之一,他這是要找你打架呀!”
一想到上次打架的事情,禦璟馬上嚴肅地對共旻說:“我們現在已深入林海,切不可在此地與我動手!”
共旻知道這林海的厲害,不得不同意說:“行,我可不想這整片林海都燒起來,到時候讓南宮朱雀府的人來找我麻煩。走吧,我随你進城然後再找個空曠點的地方跟你打一架!”
逝雲看到禦璟一臉郁悶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誰知共旻又加了一句:“到時候把他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