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8)
沒有玉璜為他續命,必死無疑。”
一場并無勝算的惡戰終于到此為止,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這月墟洞中的一切,其實并未真正的結束。
就在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的時候,逝雲看着瞬影的神色卻是緊繃着的。瞬影敏銳地發現了逝雲異于尋常的嚴肅目光,他迎上了逝雲的目光,還從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憂慮。
逝雲鄭重其事地對身旁的瞬影說:“走,去看看父皇。”
“父皇?”方才一番激鬥中,瞬影沒有發現大殿角落靠牆處的屍體是誰,經逝雲這麽一說,似乎明白了什麽。
大殿內,禦璟手持玉璜盤腿坐在原地,勉強睜開雙眼看到一行人折回,問:“解決了?”
狄旭向他點頭回應,只是面色凝重,完全看不到得勝後的喜悅。
清緣關注着逝雲,發現逝雲正憂心忡忡地望着大殿一角,她也随即望去,見到了兩具凝霜的屍體。
逝雲領着瞬影走過去,在天帝的遺體面前重重跪下,看着那個表面凝了一層白霜卻英武難掩的男人,沉痛地說:“父皇,瞬影也來了!”
瞬影萬萬沒有想到,與魔族纏鬥多時,天帝的遺體原來一直都與他如此接近,頓時感慨萬千。當他按着胸前傷口正要跪下時,居然發現另外一具屍體的眼睛是淺綠色的,身形一下子給震住了。
一旁的狄旭卻十分冷靜,他自然而然地在了天帝遺體前跪下,鄭重其事地拜了三拜。随後跟來的禦璟和清緣也一同跪了下去,看清了那魔族女人之後,這兩人的神色都十分震驚,清緣尤甚。
“怎麽可能?”瞬影沒有跪下,而是站在遺體面前指着魔族的屍體說,“這女人是個魔族,怎麽會死在父皇的懷裏?”
跪拜完的狄旭站起身來,冷冷地看着反應激烈的瞬影,第一次聲色俱厲地對他說:“跪下!”
瞬影還是沒有跪,他遲疑地目光在兩具遺體上來回掃視,很快就看到了女人腰間所系的黑色玉佩,除了上面有一塊指甲片大小的缺口之外,幾乎同瞬影方才被毀掉的那塊一模一樣。
“怎麽會這樣?”瞬影神色大變,指着女人身上的玉佩問狄旭,“我父皇屠魔一生,戰功赫赫,怎麽可能會跟一個魔族女人在一起?而且,那塊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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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影的話說到後半段就說不下去了,對他來說,跟魔族任何的聯系都是一種莫大的恥辱!狄旭直視着他,接受他的一切情緒,卻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來。
“不可能!自古以來,神魔對立,絕不可能!”瞬影說出了在場所有人都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當然,除了毫不意外的狄旭。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瞬影激動地抓住了狄旭的衣襟,他絕不能接受心目中一向高大偉岸的父皇會有這種行徑,無比狂躁地說,“為什麽會這樣,有人制造了這個假象想污蔑父皇是不是?你說啊!”
逝雲心中也有所猜測,不過這并不是當前最重要的,他起身拉住了瞬影,勸說道:“你們都有傷在身,你冷靜點!”
瞬影被逝雲扯開了,狄旭幾乎沒有反應,這才是最反常的反應。
“那女人是個魔族!剛才在入口處引我進來的就是她,怎麽一轉眼就死在這裏了?還有那塊玉……”不可思議之餘,瞬影又想到了什麽,盯着清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大聲質問,“九年前你見過那塊玉,你見過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父皇要你發誓保守什麽秘密,你說!”
瞬影氣急攻心,激動的眼睛都因充血而泛紅,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抓住了清緣方才受傷的前臂。他手上一用力清緣勉強愈合的傷口馬上裂開,鮮血只往外滲,清緣痛得一聲驚叫,縮着身子往後躲退。
“放手!你瘋了?”逝雲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只是看到清緣傷口裂開,用力将瞬影推開了,心疼地将清緣攔在身後,防止瞬影發瘋似得再沖過來。
瞬影退了幾步,依舊盯着逝雲後方默然不語的清緣,憤憤不平,大喊道:“我也是他的兒子,為什麽我不能知道!”
逝雲擔心地看着清緣的傷勢,清緣卻無措地看着瞬影這般痛苦的模樣,瞬影的胸口的傷痕許是因為方才動作太大,再次裂開,鮮血緩緩低落下來,染紅了地面。
猶豫再三,她終于打開了随身佩戴在腰間的香囊,取出了一塊黑色的玉石碎片,看那大小,似乎正能吻合女屍身上玉佩的缺口。這可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狄旭!
清緣走近女屍旁跪下,輕輕地将黑玉碎片放回原處,奇異的事情發生了:碎片一旦接觸缺口,就自動融合為一體,好似它從未碎過,更奇特的是,女屍雙目的顏色在玉石接合的那一瞬間,變成了黑色!
在場所有人除了狄旭無不因此現象而驚異不已,瞬影似乎看明白了什麽,再次轉向狄旭,指着他說:“我跟她的玉佩是一模一樣的!你早就知道這玉佩能夠抑制魔族力量,所以當時讓我用玉佩攻他!你什麽都知道!但你什麽都不跟我說!為什麽?”
狄旭看着瞬影的眼神,就好像一個大人看着小孩子發脾氣一般包容,但他還是沒有說話,任憑瞬影發洩心中的不忿。
“這麽多年、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你們為什麽這樣對我?你說!你們所有人--”多年不忿終于才此刻全數爆發了,但也引得瞬影怒氣攻心,話說一半時,他突就壓不住累積在身的傷勢,噴出一口鮮血,終于支撐不住身形向下墜去。
“瞬影……”逝雲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抓住了瞬影的臂膀,瞬影便昏在了他的懷裏。一直不露聲色的狄旭終于嘆了一口氣。
在場所有人均面色凝重,唯獨缺乏同理心的冬隐說了一句:“終于安靜了。”
☆、敵意
當瞬影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卧房內,水紅色的帳幔上繡着鳥語花香圖,這應該是一個女孩的房間。
他不自知地松開了手裏的玉璜,嘗試撐着床板起身,不想僅微微挪動分毫時,體內五髒撕裂般疼痛,虛脫無力地他連聲音都發布出來,昏迷前的一切似乎耗盡了他的心力,才致使他現在這般虛弱。
房間內另一處傳來了清緣沒忍住疼痛的輕叫聲,逝雲慌忙失措地說:“對、對不起,我下手重了!”
“沒有,不關你的事,”清緣痛得聲音都變了,“上藥哪有不觸碰傷口的,是我自己沒用怕疼罷了。”
瞬影躺在床上扭頭朝床外望去,透過帳幔看到房間另一側的圓桌旁,逝雲正在給清緣受傷的前臂處理傷口。
清緣方才被瞬影用力抓住過的右臂現在正擱在桌上,衣袖已被高高卷起,露出了被魔族利爪劃破的傷口,逝雲指尖沾了白色的藥膏,卻十分猶豫不敢下手。
清緣柔聲安慰道:“沒事的,這藥擦在傷口上挺涼的,上藥難免會觸痛傷口,但是上完藥之後就很舒服了。”
“那、我繼續了,”逝雲一手輕握着清緣的手掌,另一手繼續上藥,他在全神貫注盯着傷口的間隙,還不忘偷瞄一眼清緣的神色,十分擔心自己再次将她弄疼,“你可別怪瞬影,他當時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清緣關心地看着逝雲,“你的傷……”
逝雲笑着答她:“跟你們比起來我哪裏還有傷呀!”
清緣心滿意足,柔聲道:“你沒事就好。”
瞬影不想看着兩人在自己面前情深意切,正蓄力要撐起身體的時候,聽到逝雲說了一句話:“可是,你的香囊裏為什麽會有那塊碎玉?”
瞬影想聽到答案,馬上就打消了剛才的念頭,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接下來的對話。
“我……”清緣為難地看着逝雲,沒有了後話。她看着逝雲的樣子就好像有很多事情藏在心底,想說卻又有苦衷不能說出來似的。
“那日我同你坐在小船上,要送你香囊你卻沒有接受,我還以為……”逝雲明顯偷笑了一下才接着說,“現在看來,并非其他原因,而是這香囊裏的東西對你太過重要罷了。”
清緣低頭不語,逝雲繼續說:“難怪當日你同我一起進城的時候,會問那攤主有沒有純黑色的玉石賣,也就是說,其實你一直在尋找碎玉的主人,這塊碎玉應該是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才留在你身邊的吧?”
清緣驚訝地看着他,逝雲機敏地問:“我猜對了?”
清緣點點頭,刻意不開口說話。逝雲終于将清緣右臂上的傷口均勻地塗滿了厚厚的一層白色藥膏,十分滿意地松開了清緣的右手說:“換一只手。”
清緣乖乖地把左手也遞了過去,将受傷的小臂擱在逝雲身前的桌面上,逝雲溫柔地握住她小巧而稍顯冰涼的手掌,繼續上藥,同時也接着方才的話題聊着:“當時我依稀記得是在中宮某處見過純黑色的玉石,後來再見到瞬影的時候就發現他身上佩戴的就是墨玉,不過我以為事情并不重要,就沒有再跟你提過了。可是,當你第一次見到瞬影身上玉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能幫你找到碎玉的主人?”
似乎到了可以開口的地方,清緣如實相告:“起初是有想過的,我幾次都想問他,但沒有想到次次都沒有機會開口。後來發現他是騰王,就沒有再想過這事了。
“為什麽?”逝雲雖然問了清緣,但自己馬上就想到了答案,“哦,聽說西境之內落到他手上的魔物沒一個死後是完整的。”
“所以,我就判斷他身上的玉佩也許只是一個巧合,但心中偶爾也會有些放不下兩枚墨玉的關系,不過想歸想,”語調中,清緣似乎對瞬影十分抗拒的樣子,“事實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通過他身上的玉找到另一枚玉的。”
“那麽,是什麽原因讓你一直想找到碎玉的主人?”逝雲看清緣的眼神尤為明亮,但是一旦他的視線落回了她手臂傷口時,就會生生犯難,依舊是怕觸痛了她,沾藥的指尖用力尤為慎重。
“這關系到九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清緣抿了抿唇,稍作停頓接着說,“但是我不能再說下去了,因為我曾對天帝陛下發過誓要保守秘密。”
“九年前?父皇當時正好在負雪山,你是在哪裏見到我父皇的?”白色藥膏被逝雲尤為小心地塗抹在清緣的傷口處,期間他又刻意偷瞄了清緣一眼,以确定自己有沒有用力不慎。
還好,清緣面對逝雲的問題只是搖頭不語,并未見其他異樣。
“那麽你一定知道……”逝雲忖度着說,“難怪瞬影從狄旭口中問不出答案時會去逼問你。”
“我不怪他,立場不同罷了。”清緣答話時,很是寬和。
她的目光總在逝雲眉眼間游走,每當逝雲拿不準上藥的力度擡眼看她時,她便會早一步收回視線,羞怯中帶着不能自己的歡喜。
“既然父皇叫你發誓,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此,逝雲便沒有了繼續追問的意思。
清緣聽這話便安心了,明白逝雲無意逼問于她,感激地說:“你能這樣想我真的好欣慰,如果騰王殿下也能這麽想的話……”
床邊帳幔忽然被掀開,原來是瞬影掙紮着坐了起來,對清緣就是一通大吼:“這事與他無關,他當然說得到輕巧!”這吼聲欠缺中氣,雖是極怒,但更顯虛弱。
清緣吃了一驚,身體下意識地往遠離瞬影的方向縮了縮:“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逝雲看着瞬影盛怒的樣子也煩了:“父皇的事情什麽時候與我無關了,你發脾氣的時候能不能講點道理?”
瞬影沒有理會逝雲,而是盯着清緣驚慌的面容說:“怎麽,你心虛了嗎?”
“我……”清緣緩緩地抽回了放在逝雲那邊的手臂,好似不知如何面對瞬影。
瞬影還未有力氣起身,只是撐着床沿勉強穩住身體平衡,對清緣斥責道:“你一開始就在騙我,還口口聲聲說幫我沒有目的!”
清緣聽了這話一時激動,站起來為自己辯解:“初見你時,我确有私心,但是自從知道你是騰王之後,我就打消所有想法了,況且我并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呀!”
逝雲見清緣受了委屈,馬上制止瞬影說:“所有人裏面傷得最重的就是你,好好休息不要一睜眼就找人吵架行不行?”
“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清緣見瞬影并沒有打算息事寧人的樣子,便想要避開他此時大盛的怒火,正要退離房間。
“誰準你出去了!怎麽沒你的事了?”瞬影當場大喝不準她離開,不依不饒地說,“我跟你的事情還沒完!”
可是清緣并沒有理會瞬影,執意移步向外,瞬影見清緣違逆了他的意願,更加生氣,奮力起身想要去攔住清緣,不想傷勢太重,剛扶着床架站直,就遭逢一陣暈眩。
瞬影的身體狀況終究支持不住他激動的情緒,意識麻痹地他向前倒去,逝雲一個箭步沖上去扶住了瞬影,後者順勢半靠着前者,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恢複不了站穩的氣力。
清緣見狀腳步放緩,征詢般看着逝雲,逝雲體貼地對她說:“你別管他,出去吧!”
如此清緣才放心離去。逝雲架着瞬影想把他扶到床上去,瞬影緩了過來微微擡眼正看到清緣一步踏出門框,有氣無力地擡手指她:“不許走……”
哪想瞬影最後一字之音氣竭而衰,只因傷勢發作,他痛苦地噴出一口淤血出來,其中些許濺在了逝雲的衣物上,正架着瞬影移動的逝雲驚得當場停住腳步,又氣又憂,繼而嗔怒道:“你不要再動氣了,牽動了傷勢你自己遭罪!清緣也是迫于無奈,當年要她立誓的是父皇,她又能怎麽辦!”
此時,瞬影已被沉重的傷勢折騰得精疲力竭,無法答話。他只看到清緣在門外将房門帶上時看了這邊最後一眼,目光卻只落在了逝雲身上。
逝雲傷勢無礙,她的目光卻始終相随,暗自牽挂,瞬影傷重如此,她卻不屑多顧一眼,冷淡疏離。思緒到此,瞬影心如針紮,胸中燃氣一股難以名狀的怒火,借着體內所剩無幾的氣力,将身形偏離逝雲的同時,伸手用力去推他,低聲吼道:“不要你管!”
在逝雲看來,瞬影現在完全使不上力,自己站都站不穩了,哪還能再推動他分毫。他架着瞬影兩步就走到了床邊,将瞬影連放帶按地弄到了床上。
“不許再鬧了,好好養傷!”逝雲從床邊的盆架上取棉巾,拭去了瞬影嘴角上的血跡。
瞬影卻抗拒地把臉別向一旁,咬牙切齒地說:“你滾,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你什麽意思?”逝雲收回手,擔心地看着棉巾上沾染着的血跡,說,“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跟我置氣,你缺心眼是不是?”
瞬影嫉恨地看了逝雲一眼,強忍着傷勢發作的陣痛,近乎于一字一頓地說:“若換做是你問,她一定會說!”
瞬影的眼神帶來一陣寒意,逝雲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敵意當即一愣,而後才說:“若換做是我,根本就不會逼問于她!”
☆、墨玉
依舊是沿着那蜿蜒曲折的挂壁回廊,冬隐帶狄旭和禦璟要去這一層地界另一端的密書館,其中所珍藏的全是與月墟洞有關的密文,自然也會有如何出這月墟洞的秘法。
行進路上,當他們兩人聽過冬隐的身世之後都十分感慨。
禦璟看着幽暗前方緩步說道:“沒想到,九年以來月墟洞裏一直都有自己人被困在裏面。”
“何止九年,我這一生都注定要在月墟洞中度過,只是這九年間沒有了母親的陪伴,更加孤獨罷了。”走在前面的冬隐答得好似很堅強,但終究掩不住內心的孤寂。
狄旭又變回了以前的狄旭,褪去了臨敵時的淩厲殺氣,帶着一貫迷人的笑意問她:“你母親叫什麽名字?”
“雪茵。”冬隐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帶着無盡柔軟的依戀。
一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狄旭和禦璟的眼神便撞在了一起,兩人神色出奇的相似。
禦璟好似解開了謎題般說:“難怪月墟洞裏的人要這樣對你。”
前面帶路的冬隐不解其意,驚惶地回頭看去,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縱然這個答案極有可能會傷害到她。
狄旭見狀便問她:“你可知道你母親的身份?”
“這這裏的人死光之前,我一直都被隔離在月墟洞最偏遠的地方,除了母親和加印于我的人之外,就再也沒人知道我的存在了。所以我基本上與這裏的人沒有任何接觸,母親自己也沒跟我提過她有什麽身份。”冬隐期待地看着狄旭,很想知道他後面要說的話。
狄旭又問:“你可知神族境內有天帝禦封的四帥五将?”
“這裏只剩下我一人之後,我便走出了曾經限制我活動範圍的角落,開始探尋月墟洞,後來好似在哪本書上看到過。”冬隐對外界的事物十分敏感,馬上就說了出來,“分別是四方主帥和五大戰将,東有蒼龍、西有白虎、南有朱雀,我們北邊的則是玄武。你紫電戰将是五将之首,其次當屬金玉戰将,”說到這裏冬隐還奇怪地看了禦璟一眼,“然後是執音、藍焰和冰舞。這跟我母親有什麽關系?”
“我要跟你解釋一下,”禦璟想打消冬隐的疑慮,主動說,“書上所說位列五将第二的金玉戰将是指我師父。”
“原來如此。”冬隐看着太過年輕的禦璟點了點頭,有所釋然。
狄旭這才對冬隐說:“你母親就是冰舞戰将。”
“什麽?”冬隐聽了這話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徹底轉身正對着狄旭,也不繼續帶路了,難以置信地說,“書上說天帝陛下禦封的四帥五将在我尚武之神族中地位極高!”
冬隐這麽一停,狄旭和禦璟也随之止步了。
無論冬隐怎麽激動,狄旭都是從容笑對,接着說:“她可有一枚從不離身的戒指,純銀打造花開如雪,觸之極寒?”
冬隐連連點頭:“确有!”
禦璟則更加确定地說:“所以,月墟洞裏的人這樣對你就不奇怪了。”
“為什麽?”冬隐一時間并未想通。
“月墟洞內所有門徒均由先知選中後送入,門徒初入則受印賜姓,雪茵雖沒有被挑選為天玦守護者,卻被天帝陛下慧眼識中,在中宮天端城受封為冰舞戰将,那時我也在場。”狄旭目光悠遠,似在追憶。
冬隐急切地問:“這跟月墟洞裏的人如何對我有什麽關系?”
狄旭解釋說:“月墟洞裏的一切都關系到天玦界的根本,而天玦界鞏固與否關乎整個神族存亡,所以戒律嚴明。守護者們對門徒的管教十分苛刻,無論何事都不得行差踏錯。”
禦璟接着說:“你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可能并不知道對于我們整個神族來說,月墟洞都是最為神秘的存在之一。不管是誰、無論他的身份地位如何,這裏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入的地方,所有守護者與門徒的存在都是神聖而不可亵渎的。因為她們一旦被先知選中,就得為天玦界、為整個神族貢獻一生,不得再有分毫私念。”
冬隐明了,失望地說:“而我的母親,卻為了一個男人……”
狄旭點點頭,嘆息道:“你母親不僅違背了當初入月墟洞時立下的誓言,還辜負了天帝陛下對她的信任與期望。”
禦璟則說得更詳細了些:“不管從哪一層面來說,月墟洞的掌管者都是絕對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即便是發生了,她們也希望這一切看上去是并未發生過的樣子。”
“所以母親生下我之後,我被加印限制,永遠不能出月墟洞,她們也不能讓月墟洞裏的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而母親則繼續行使她冰舞戰将的職責?”冬隐嘲諷地笑了笑,“如此一來,就好像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大概也只能這樣了。”禦璟同情地看着冬隐。
冬隐卻不甘心地說:“為什麽當初母親有了我之後還要回來,既然她是真心愛那個男人,為什麽不放棄這裏的一切,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
狄旭意味深長地看着冬隐說:“假如,雪茵當年真的一走了之,與你父親隐居不問世事。那麽,九年前負雪山這一段的天玦界破損,魔族大舉入侵時,這月墟洞裏的第一戰線少了冰舞戰将,你可知意味着什麽?”
冬隐默不作聲,似乎想到了什麽。
狄旭加重語調接着說:“意味着我們不能成功扭轉當年的敗勢,意味着今時今日天玦界可能還未被修複,意味着整個神族境內恐怕已被魔族全數攻破,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此後,不管雪茵隐居在哪裏,都躲避不了魔族的血洗之勢,到那時她也就獨木難支後悔莫及了!”
聽完狄旭這番話之後,冬隐終于對她母親當年的選擇表示理解,雖然艱難,但還是說:“我明白了。”
于是,她帶着兩人繼續向前,一路走來,藏在岩洞中的密書館終于展現在眼前了。
冬隐推開了沉重的雕花石門,由下至上堆滿了書簡的木架展現在衆人面前,無比浩瀚龐大。
冬隐将兩人引了進去,并說:“雖然這裏是月墟洞所有機密之所在,但書簡記錄中密語極多,在我獨處的這九年間,想盡一切辦法所能破解的密語也寥寥無幾。所以,能不能找到出去月墟洞的辦法,就全靠兩位大人了!”
一旦踏入,三人仿佛就淹沒在了書海之中,要在這裏找到出去的方法,豈不是大海撈針?禦璟望書興嘆的時候,發現狄旭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不是這館內龐雜的書簡上。
狄旭好似一點都不擔憂的樣子,對禦璟說:“物久沾靈,必能回響,全靠你了。”
禦璟頗有壓力地看着密書館類高約一丈有餘的靠牆書架,沒有把握地回他:“我盡力。”
“瞬影如果醒了,他們兩個怕是應對不了,我要回去看看。冬隐留下陪你,這邊有任何問題就過來叫我。”狄旭好似覺得同禦璟一起走到這裏之後,他的事情就辦完了,于是心安理得地離去。
狄旭沿着回廊原路返回,走到了這一層的建築群所在處,回廊一出口正好接了一條通向地下村落的路,道路兩旁列有石燈路引,雖光照昏暗,卻有勝于無。
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由高低錯落的房屋圍繞而成的別致庭院,清緣坐在庭院中的石桌旁,身後是唯一一間有光亮的小屋。
她本低頭沉思,聽聞腳步聲靠近,擡頭見了狄旭時神色一亮,遇到了救星般起身便對他說:“大人,你快去看看騰王殿下吧!”
“醒了?”狄旭邊往清緣身旁走近邊朝屋內看去,那裏面暫時聽不見什麽大的動靜,便說,“這種情況下他居然沒把屋子給掀了,傷勢堪憂啊!”
清緣不放心地說:“我不敢進去,也不知道裏面什麽情況,您就快去看看吧,怕逝雲一個人在裏面應付不來!”
狄旭心有所慮,并不似清緣那般着急,而是随意在一張石凳上坐下,似有嘆息。
清緣站在狄旭身邊說:“大人,您這是……”
“事已至此,我進去也沒什麽用了。”
“那總不能……”清緣看得清楚,這一次的狄旭是真讓愁緒鎖了眉。
狄旭也無可奈何,心事重重地笑對着清緣拍了怕身旁的石凳,說:“來,坐我身邊。”
清緣雖記挂屋內情形,但不得不坐了下去,不明所以地看着狄旭。狄旭望着幽暗的遠方,懸崖峭壁上長着世間少有的白色樹木,清緣卻如坐針氈,心不能定。
不期然間狄旭開口了:“這情形,是瞬影逼問你立誓的事情,你沒有回答他,所以就在裏面和逝雲鬧起來了吧?”
“正是。騰王殿下傷勢太重了,如果您不去勸說,這裏恐怕沒人勸得了他了。”清緣有所顧慮,又往透光的窗戶看去。
狄旭坦然相告:“我一進去,他就會問我鎮魔石髓的事情,可我并不想告訴他。”
清緣目光一亮,看着狄旭說:“那墨玉原來叫作鎮魔石髓?”
狄旭毫不掩飾地點點頭,看上去不像是說漏嘴的樣子。
清緣不解地問:“您不想告訴他,為何要告訴我?”
☆、規勸
“我只是不想告訴他,而不是不能告訴他。這事他遲早會知道,只是如果現在進去說給他聽,就他那傷勢,怕受不了。”狄旭這話說得淡然。
“難得大人您事事為殿下思慮周全。”清緣有所了然,但也只是一知半解罷了。
“可依他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我躲得了他一時,躲不了他一世。”狄旭見清緣驚異地看着他,還加了一句,“你也一樣。”
清緣終于明白狄旭所圖何事,道:“大人原來是想勸說我違背誓言,将真相告訴他?”
狄旭卻親切地看着清緣,坦然告知:“我只是不希望你因此事被他所傷。”
清緣依舊吃驚地看着狄旭和藹的笑容,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了一絲真切的暖意。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終是自傷。瞬影是這樣,你怎麽也是這樣呢?”狄旭看着清緣的眼中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憂慮。
清緣在兩難中思忖一番才說:“大人,您對那墨玉的了解遠勝于我,就應當知道,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說呀!”
“情理?”狄旭擡眉一笑,底氣十足地說,“既然你說到了‘情理’二字,那我就跟你探讨一番。”
清緣迷茫地看着他,心裏似有某種希冀:“洗耳恭聽。”
狄旭怡然自得,緩緩道:“先說一個‘情’字,這兩塊幾乎一模一樣的鎮魔石髓你也都看到了,想必能猜出其中牽連重大,你怕真相說出來會傷了瞬影,是不是?”
“是。”清緣鄭重點頭。
“可是你看看瞬影現在這個樣子,”狄旭不由回望那唯一一間透光的房屋,不放心地說,“你不說他就猜不到了嗎?你不說他現在就真的好受了嗎?”
細細思量過後,清緣不得不承認:“大人說得有理。”
狄旭明亮的目光又回到了清緣的身上,繼續說:“再說一個‘理’字。你信守承諾當然在理。可是,天帝陛下當年要你立誓是出于什麽目的,你可知道?”
“神魔兩族累世對立,深仇血海不可兩存。天帝陛下為我神族征戰一生,可一世英名怕是要被這魔族女子所累了。”清緣微微低頭,萬分痛惜。
狄旭卻不認同,悠然道:“那就要看你将這件事跟誰說了。如果你只告訴瞬影一人呢?哪怕是跟我們這裏所有的人說呢?你說與不說,大家也都看到了她的綠眸。那塊鎮魔石髓現已經完好無缺,眼眸也由綠轉黑,只要出了這月墟洞我們誰也不說這女子曾是綠眸,誰能知道?”
這麽一說,清緣好似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了。
“況且,天帝陛下當年要你立誓,更重要的原因是想保護珈瀾不受到傷害,”狄旭的聲音漸漸放低,“而現在,珈瀾再也不會再受到什麽傷害了。”
清緣驚愕地問:“您知道那女子的名字叫做珈瀾?”
“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所以我才會勸你将當年發生的事情告訴瞬影。不僅能了他一個心結,也能使你不會因此而被他所傷,豈不是兩全其美?”狄旭睿智地看着她,仿佛糾纏清緣的一切煩惱在他看來,根本不足為慮。
清緣游移不定地看着狄旭慈祥的目光,說:“大人,我……”
“沒事,不必現在回答我,你先考慮考慮。”狄旭輕輕地拍了怕清緣的肩膀,柔聲相慰,“把我剛才所說的話再好好想想,應該就能做決定了。”
“謝謝大人諒解。”清緣依舊糾結,而狄旭始終不變的笑意卻着實能令她寬慰不少,晦暗的心珠似有漸漸明朗的趨勢。
狄旭跟清緣把話說到這裏好似了了一樁心事,終于起身說:“該去看看他了。”
狄旭剛把房門推開,就看到床上的瞬影負氣将玉璜摔在了地上,那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關系到整個神族的命運,幸虧落地未碎,否則一發不可收拾。
“你……”床邊的逝雲被他任性的行為氣得不行,但瞬影傷勢太重,逝雲又不能跟他來硬的,伸手将他一指,卻說不出話來。
逝雲脾氣再好也是堂堂太子,終究是被人伺候慣了的的主子,何嘗做過這種伺候人還要被趕的事情!
狄旭踏入門內,調侃道:“還好這是天玦玉,不然哪經得起這麽一摔。”
逝雲回望過去,頓時輕松不少,對狄旭說:“你可終于回來了!”
瞬影聽到狄旭的聲音,抓着床架吃力地坐起來,看着門口處,說:“你剛才去哪兒?是不是故意躲在我!”
“誰故意躲你了,”狄旭優哉游哉地走過去說,“不是要想辦法出去嗎,難不成跟冬隐一樣,